我曾盼望退休享福,退休后却发现:50岁后的20年,才是苦难的开始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30 05:56 1

摘要:儿子王涛就站在我对面,那个我从小抱到大的孩子,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房产证被我死死攥在手里,那红色的封皮几乎要被我手心的汗浸透。

儿子王涛就站在我对面,那个我从小抱到大的孩子,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他说:“爸,这房子你不卖,我这个婚就结不成了。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打一辈子光棍?”

那一刻,我感觉我这五十年来,勤勤恳恳搭建起来的一切,都“哗啦”一声,塌了。我以为退休是享福的开始,没想到,那扇工厂大门背后,等着我的,不是清闲,而是一场早就埋下引线的战争。

五十岁,本该是人生半坡上,能歇口气,看看风景的时候。可我一屁股坐下来才发现,脚下不是平地,是更陡的下坡路,一路滚下去,全是碎石和荆棘。

这苦,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是那种心里憋着一口气,吐不出,也咽不下的苦。

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手艺,被时代嫌弃的苦。

是发现自己和亲生儿子之间,隔着一堵看不见,也推不倒的墙的苦。

更是你忽然明白,你这辈子坚守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的苦。

这场苦难,从我办完退休手续,拎着那瓶单位发的欢送纪念酒,走出工厂大门的那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第1章 一只脚踏出工厂,另一只脚悬了空

我叫王建成,名字是我爸给起的,盼着我能建功立业,有所成就。

我没建成什么丰功伟业,就在一家国营家具厂,当了三十年的木工。从学徒做到老师傅,厂里大大小小的技术革新,十次有八次是我牵的头。我这双手,摸过的木头比摸过的人民币多得多,闭着眼睛,光用指尖一划,就能分出这是东北的榆木,还是越南的花梨。

五十岁生日那天,厂里搞“内退”,政策不错,一次性给一笔钱,工龄买断,往后按月拿退休金。我琢磨着,儿子王涛大学毕业,在市里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工作体面,收入也还行。我跟老伴李秀兰身体都还硬朗,这辈子没啥大病大灾,是时候歇歇了。

办手续那天,车间主任老张拉着我的手,喝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说:“老王,你可是咱们厂的一根梁,你这一走,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我拍着他的肩膀,也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日子的憧憬。

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嘛。往后啊,我就在家侍弄侍弄花草,去公园跟老头们杀几盘棋,我那套吃饭的家伙什也该拿出来擦擦了,给我孙子打一套小木马,多好。”

那时候,我是真这么想的。

退休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比上班还积极。在阳台上打了套厂里工间操传下来的八段锦,感觉浑身舒坦。

老伴秀兰在厨房里忙活,油条的香气飘出来,钻进鼻子里,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吃早饭的时候,我跟秀了半天我的退休规划。我说,要把家里那套老掉牙的家具全换了,我自己设计,自己动手,保证用上好的料,做出来的比商场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纸糊”家具强一百倍。

秀兰一边给我盛豆浆,一边笑:“行行行,你说了算。就是别把家里弄得全是木头沫子,我可不想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扫。”

我心里美滋滋的,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下午,儿子王涛下班回来。我兴冲冲地把他拉到我那间小小的工具房,献宝似的把我那些宝贝工具一件件拿出来给他看。

“涛涛,你看,这是我年轻时候托人从德国带回来的刨子,现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还有这套凿子,跟了我三十年,比你年纪都大。”

我以为他会像小时候一样,露出崇拜的眼神。

可他只是扫了一眼,手机还在手里亮着,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说:“爸,挺好的。就是这些东西现在都过时了,谁还用手工做啊,都是机器流水线,又快又标准。”

我心头一梗,像是被人浇了盆冷水。

“机器做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我憋了半天,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灵魂不灵魂的。”王涛笑了,那种笑不是嘲笑,但比嘲笑更让我难受,“爸,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简约风,宜家那种,简单、便宜,过几年不喜欢了,扔了也不心疼。你这实木的,做得再好,又笨又重,样式也老气,送人都没人要。”

“你懂什么!”我声音一下就高了,“那叫卯榫结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不用一颗钉子,就能用上百年!宜家那是什么?三合板,刨花板,用胶水粘的,甲醛都超标!两年就散架了!”

“行行行,爸,你说的都对。”王涛看我急了,赶紧打哈哈,“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激动。我累了,先回屋了。”

他转身进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对着一屋子的“老伙计”发呆。

那些冰冷的铁器,仿佛也感受到了我的落寞,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那一刻,我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一只脚,迈出了熟悉的工厂大门,稳稳当当地踩在了以为是坦途的退休生活上。可另一只脚,却悬在了半空中,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我跟这个家,跟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好像隔着点什么。

是什么呢?我说不清楚。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代沟,慢慢就好了。

我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开始。

第2章 一套卯榫书柜,砸开两代人的裂缝

退休后的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充实。

老伙计们还在上班,能凑在一起下棋喝茶的时间不多。花草侍弄来侍弄去,也就阳台那么大点地方。时间一下子变得特别多,多得让人发慌。

我决定,不能再这么闲着。我要用行动证明给儿子看,老祖宗的手艺,不是他嘴里说的“老古董”。

我准备给他做一套书柜。

王涛的房间不大,书却不少,都堆在墙角,乱糟糟的。我量好了尺寸,画了详细的图纸,卯榫结构,雕花准备用最简单的回字纹,既传统又不失雅致。木料我选了上好的老榆木,纹理漂亮,结实耐用。

为了这套书柜,我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拿出来一部分,托了以前厂里的采购,才搞到这批好料。

木料拉回来的那天,整个楼道都飘着木头的清香。我像个准备上战场的将军,把我的工具一件件擦拭得锃亮。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就泡在了那间小小的工具房里。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画线、开料、凿卯、开榫。锯子“沙沙”的声音,刨子“唰唰”的声音,凿子“笃笃”的声音,对我来说,就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交响乐。

秀兰心疼我,总劝我歇歇,别累坏了身子。

我说:“你不懂,我这不是累,这是享受。等这套柜子做好了,你就知道你老公我的手艺有多值钱了。”

我干得热火朝天,心里憋着一股劲。我想象着王涛看到成品时,那种惊讶又佩服的表情。他会明白,他爸不是一个只会被时代淘汰的老头子,他爸有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一个月后,书柜的雏形出来了。两个独立的柜子,一个高一个矮,可以组合也可以分开,严丝合缝,没用一颗钉子,却稳如泰山。我用手抚摸着光滑的木头表面,闻着那股子木香,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就剩下最后的打磨和上漆了。

那天晚上,王涛加班回来得晚。我特意没睡,把他拉到工具房。

“涛涛,快来看,爸给你做的书柜,怎么样?”我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既紧张又期待。

王涛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进来。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敲了敲柜子。

“爸,你这……还真做出来了啊?”

“那可不!”我挺起胸膛,“纯实木,卯榫的,你看看这做工,这接缝,一根头发丝都塞不进去!”

王涛围着柜子转了一圈,没说话。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等着他的评价。

他沉默了半天,挠了挠头,有点为难地说:“爸,手艺是真好,辛苦你了。但是……这颜色,太深了,款式也……太老气了。跟我房间里那个白色的电脑桌一点都不搭。”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颜色可以改,可以上浅色的木蜡油。”我急忙解释。

“不是颜色的问题。”王涛叹了口气,“爸,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别生气。我上个星期,已经在网上订了一套组合书桌柜,白色的,北欧极简风。明天就送货了。”

“你……你订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啊,上次就跟你说了,我不喜欢这种中式的。我以为你就是自己做着玩玩,没想到你还真当回事了。”王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甚至是一丝不耐烦。

“我做着玩玩?”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套耗费了我全部心血的书柜,“我为了给你做这个,搭进去多少工夫,多少钱,你知道吗?这木料多金贵,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王涛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花几个月时间去做一件家具?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网上几千块钱买一套,不好看就换了。你非要抱着你那些老东西不放,有意思吗?”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气得眼前发黑,抄起身边的一块废木料,就想朝他扔过去。

“老王!你干什么!”秀兰闻声赶来,一把抱住我的胳膊,哭着说:“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上手了!”

王涛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失望和疏离。

“爸,我跟您没法沟通。”他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声,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套半成品的书柜。那些平滑的木纹,在我眼里,变成了一道道嘲讽的笑纹。

我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手艺,在我儿子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我以为我是在为他打造一件可以传承的宝贝,在他看来,我只是在制造一件过时的、麻烦的垃圾。

那条裂缝,被这套沉甸甸的书柜,彻底砸开了。

从那天起,我和王涛之间的话,就更少了。他在家的时候,总是躲在自己房间里。吃饭的时候,也是扒拉两口就走。

我们成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而那套书柜,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工具房里,像一座墓碑,埋葬了我天真的父爱和一个老木匠最后的尊严。

第3章 她不是一个人来,是带着一个新世界来的

日子就在这种沉默的压抑中,一天天滑过去。

我和王涛的冷战,让秀兰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总是在我面前说儿子的好,又在儿子面前替我解释,一张脸,笑得越来越勉强。

我知道她辛苦,但我心里的那股劲儿,就是顺不过来。

转机,或者说,更大的风暴,是在一个周末的傍晚来临的。

王涛那天难得地没有加班,还特意去买了些熟食,拎着一瓶红酒回家。

饭桌上,他一反常态,又是给我夹菜,又是给我倒酒。

我心里犯嘀咕,这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酒过三巡,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宣布:“爸,妈,我……我谈恋爱了。”

我跟秀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秀兰是惊喜,我是惊。

“真的啊?哪家姑娘?多大了?干什么工作的?”秀兰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

“她叫林月,跟我一个公司的,做设计的。人很好,也挺漂亮的。”王涛说起那姑娘,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光。

看着儿子那副样子,我心里的那点不快,也散去了一大半。不管怎么说,儿子能成家,是好事。

“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爸妈看看?”秀兰高兴得合不拢嘴。

“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这个事。”王涛看了我一眼,有点犹豫,“这个周日,我想带她回家吃个饭。”

“那敢情好!我得赶紧去准备准备!”秀兰激动得站了起来。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周日那天,秀兰起了个大早,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就一头扎进厨房,煎炒烹炸,弄了一大桌子菜。

下午四点多,门铃响了。

我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耳朵却竖得老高。

门一开,一个高高瘦瘦,打扮得很时髦的女孩走了进来。皮肤很白,长头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有礼貌地喊:“叔叔好,阿姨好。”

这就是林月。

第一印象,还不错。挺大方,不怯场。

秀兰拉着她的手,像看自家儿媳妇一样,越看越喜欢。

吃饭的时候,林月很会说话,把我跟秀兰都夸了一遍。她说我们家收拾得真干净,说秀兰阿姨做的菜比饭店的还好吃。

我心里那点戒备,也慢慢放下了。

饭吃到一半,王涛给林月夹了一筷子鱼,说:“小月,你尝尝这个,我妈的拿手菜。”

林月笑着说:“谢谢涛。叔叔阿姨,其实我爸妈也一直想见见涛,想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我心里一动,知道正题要来了。

秀兰赶紧接话:“应该的,应该的。亲家想什么时候见,我们随时都有空。”

林月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妈的意思是,孩子们年纪也不小了,要是谈得好,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他们就我这一个女儿,所以……对房子的事,比较看重。”

我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们希望,我们结婚前,能在市区有一套我们自己的婚房,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林月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王涛立刻补充道:“爸,妈,小月家不是图我们什么。主要是现在都这样,没个房子,女孩嫁过来,在她娘家那边也说不过去。”

秀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儿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市区的房价,我比谁都清楚。凭王涛那点工资,不吃不喝干二十年,也就能买个厕所。

我放下酒杯,看着王涛,一字一句地问:“你们俩,有多少钱?”

王涛的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我们俩这些年也攒了点,大概……有三十万。”

三十万?首付都不够。

“那剩下的呢?”我追问。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林月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王涛不敢看我,眼神飘忽。

还是秀兰打破了沉默,她试探着说:“老王,你看……咱们家是不是也帮衬孩子一点?”

我没理她,眼睛还是盯着王涛。

王涛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我,说出了那句让我差点当场掀了桌子的话。

“爸,我跟小月商量过了。我想……我想把咱们现在住的这套老房子,卖了。”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爸,您先别激动。”王涛急了,“这房子是您的名字,我知道。但这房子地段好,又是学区房,能卖不少钱。卖了之后,足够我们在稍微偏一点的地方付个首付了。我们贷款,自己还。您和妈,可以先租个房子住,或者……或者等我们新房装修好了,跟我们一起住。”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套房子,是我当年在家具厂,凭着技术标兵的奖励,分到的福利房。后来房改,我花光了所有积蓄才买下来。

这房子的每一块地板,每一扇门窗,都是我自己亲手装的。客厅里那张八仙桌,是我结婚的时候,用厂里最好的料子,自己打的。王涛房间里那个衣柜,是他上小学时,我熬了好几个通宵给他做的。

这个房子,不是一堆钢筋水泥,这是我的家,是我一辈子的心血,是我王建成的根!

现在,我儿子,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女孩,为了她父母的一句话,就要把我的根给拔了?

我看着林月,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女孩。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是带着一个全新的世界来的。

那个世界里,房子是结婚的门票,感情可以用平米来计算,父母一辈子的积蓄,就是为了给子女的“幸福”铺路。

在那个世界里,我坚守的那些东西,我的家,我的回忆,我的心血,都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时变现的数字。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我跟儿子的矛盾,不是一套书柜,不是什么代沟。

是我们活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而这两个世界,马上就要迎头相撞了。

第4章 老房子的每一块砖,都刻着我的名字

那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我没再多说一句话,摔门进了我的工具房,把门反锁了。

我能听到客厅里秀兰在跟林月和王涛小声地解释着什么,说着“他爸就是这个臭脾气”、“你们别往心里去”之类的软话。

没过多久,我听到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们走了。

秀兰在外面敲我的门:“老王,你开开门,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没理她。

我坐在那套没完工的书柜旁边,屋子里全是木头的味道。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我抱着还是婴儿的王涛,在这间屋子里,给他讲故事。能看到他蹒跚学步,第一次喊我“爸爸”。能看到他背着书包去上学,在饭桌上跟我吹嘘考试又拿了第一名。

这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有我和我们一家人的影子。

现在,他说卖,就要卖了?

秀兰在外面敲了半天,见我没反应,也就不敲了。

那一晚,我没回房睡,就在工具房的躺椅上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我推开门,秀兰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红红的,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见我出来,她赶紧站起来,给我倒了杯温水。

“老王,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想想,涛涛也不容易。现在社会就这个风气,没房子,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风气?什么风气?”我喝了口水,心里的火又上来了,“为了结婚,就能把爹妈住的房子卖了?这是什么风气?这是啃老!是白眼狼!”

“话不能这么说。”秀兰叹了口气,“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的事,不就是咱们的事吗?这房子早晚也是要留给他的。早给晚给,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我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我在一天,这房子就是我的家!不是他拿去换媳妇的筹码!”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秀兰也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光想着你的家,你的根,你想没想过你儿子?他要是因为没房子结不成婚,打一辈子光棍,你就高兴了?你那点念想,比你儿子的终身大事还重要吗?”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那点念想,我那点固执,真的比儿子的幸福还重要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让我亲手卖掉这个我付诸了一辈子心血的家,就像让我亲手把自己给肢解了,一块一块地卖掉。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王涛没再跟我提房子的事,但他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开始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就不回来了,说是在公司加班。

我知道,他是在躲着我。

秀兰夹在中间,一天比一天憔inud。她试着跟我沟通,也被我顶了回去。她就只能唉声叹气,偷偷抹眼泪。

我心里也不好受。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心里烦闷,就去了以前厂里的老同事,老李家串门。

老李比我大几岁,前两年也退了。他儿子结婚早,孙子都上幼儿园了。

我俩喝着茶,聊着厂里的旧事,我心里的烦闷才稍微散了点。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孩子身上。

我没忍住,把家里的事,跟老李倒了倒苦水。

老李听完,沉默了半天,给我续上茶,拍了拍我的肩膀。

“建成啊,这事儿,我劝你,要想开点。”

“怎么想开?”我不服气,“难道就这么由着他胡来?”

“不是胡来。”老李摇了摇头,“是时代变了。咱们那会儿,结婚有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就了不得了。现在呢?是房子、车子、票子。咱们看不惯,但这就是现实。”

他指了指他家那个正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的小孙子。

“你看我这孙子,将来他结婚,我要是还活着,也得给他准备房子。不然,哪个姑娘肯嫁给他?咱们不能用咱们那个年代的尺子,去量现在年轻人的生活。”

“可这房子……”

“我知道,你舍不得。”老李打断我,“你觉得这房子是你的心血。可你想过没有,对王涛来说,这房子是什么?可能就是个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旧了,小了,没有电梯,没有好的物业。他想要的,是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崭新的开始。”

“咱们做父母的,说到底,图个什么?不就图孩子过得好吗?咱们守着这老房子,心里是踏实了,可要是因此耽误了孩子的幸福,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老李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虽然疼,但好像也把一些我想不通的死结,给割开了一点。

从老李家出来,我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了很久。

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看着路边高耸入云的新楼盘,我忽然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零件,跟这个飞速旋转的世界,格格不入。

也许,老李说得对。

时代变了。

是我太固执了。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秀兰见我回来,赶紧迎上来。

“老王,你上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接,急死我了。”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心里一阵发酸。

“秀兰,我……我想了想。”我声音有些干涩,“也许……也许我们该帮帮孩子。”

秀兰愣住了,随即眼圈就红了。

“老王,你……你想通了?”

我没说话,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打了败仗的士兵,丢盔弃甲,放弃了自己最后的阵地。

我以为我的妥协,能换来家庭的和睦,能让我和儿子的关系破冰。

可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这件事对我的伤害,也高估了我在儿子心中的分量。

第5章 一门手艺的归宿,是一个时代的背影

我松口之后,秀兰立刻给王涛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王涛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他说他马上就回来。

那天晚上,是我们家久违的一次“团圆饭”。王涛买了很多菜,林月也来了,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饭桌上,他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买房子的事。

“爸,我跟小月看好了几个楼盘,都在东区那边,离我们公司近。虽然是期房,但户型和绿化都挺好的。”

“叔叔,您放心,我们买的房子,肯定会留一个房间给您和阿姨的。”林月也笑着说。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默默地喝着酒。

他们说的那些楼盘名字,我一个都没听过。他们讨论的什么容积率、得房率,我也完全听不懂。

我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坐在自己家的饭桌上,听着别人讨论如何处置我的家。

秀.兰看出了我的失落,不停地给我夹菜,想缓和气氛。

“老王,你也给孩子们参谋参谋。你经验多。”

我能参谋什么?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的经验,只适用于榫卯和木料,不适用于钢筋水泥和房地产合同。

接下来的日子,王涛和林月就像上了发条,开始四处联系中介,带人来看房子。

每当有陌生人穿着鞋套,在我家里走来走去,对着墙壁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这房子户型还行,就是装修太老了,都得敲了重装。”

“厨房太小了,卫生间也没有干湿分离。”

“老小区,没电梯,上下楼不方便。”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否定我过去几十年的生活。

我受不了这种煎熬,干脆躲了出去。

我去了老李家,也去了其他几个退休的老伙计家。但去得多了,人家老婆孩子也有意见。我只好一个人,揣着公交卡,在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我去了公园,看老头们下棋,可我没那个心思。

我去了博物馆,看着那些陈列在玻璃柜里的古代家具,那些精美的卯榫结构,心里五味杂陈。

老祖宗的宝贝,现在只能放在这里,供人观赏了。

有一天,我坐公交车,无意中坐到了城郊的一个旧货市场。

市场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我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个摊位,摆着几件旧家具,有掉漆的柜子,有断了腿的板凳。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满脸沧桑的男人。

我走过去,蹲下身,看一个破旧的床头柜。那柜子的抽屉,用的是燕尾榫,做工很细致。

“老师傅,您也懂这个?”摊主看我看得仔细,跟我搭话。

我点了点头:“以前干过这行。”

“那您可真是行家。”摊主叹了口气,“现在懂这个的,不多了。这些东西,都是从要拆迁的老房子里收来的。当废品收,再当旧货卖。有时候运气好,能碰上一两件好东西。”

他指着那个床头柜说:“就这个,您看这做工,放以前,那也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现在呢?十块钱,都没人要。嫌它占地方,嫌它老气。”

我摸着那冰凉的木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仿佛看到了我那套书柜的命运,看到了我这一身手艺的归宿。

我们这些老木匠,就像这些被时代淘汰的旧家具,曾经再风光,再结实,最终的下场,也只是在旧货市场里,等着被论斤称两地卖掉。

或者,连被卖掉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一把火烧了,化成一缕青烟。

从旧货市场回来,我像是大病了一场。

我把自己关在工具房里,看着我那些宝贝工具,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

我这一辈子,到底在坚持什么?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把我从这种情绪里拉了出来。

打电话的是老张,我们厂以前的车间主任。

“老王,干嘛呢?没打扰你吧?”老张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

“没,闲着呢。有事吗,张主任?”

“有个事,想请你出山帮个忙。”老张说,“市里新开了一家高档的中式茶楼,老板是个文化人,就喜欢咱们这种传统手艺。他想定制一批纯实木的桌椅、博古架,找了好几个家具厂,做的东西他都看不上。说机器做的,没那个韵味。我跟老板吃饭的时候,就把你给推荐了。”

我心里一动。

“人家老板点名了,就要找你这样的老师傅,纯手工打造。价格好商量,只要东西好。”老张继续说,“怎么样,老王,有没有兴趣?这可是个大活儿,干好了,能挣不少钱。最关键的是,能让你这身本事,有个用武之地啊!”

挂了电话,我愣了半天。

我走到那套积了灰的书柜前,用手抹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下面温润的木纹。

也许,我的手艺,还没有完全被时代抛弃。

也许,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还有人懂得欣赏它,需要它。

我心里那团快要熄灭的火,好像又重新燃起了一点火星。

我决定,接下这个活。

不为挣钱,就为争一口气。

我要向我儿子证明,向这个世界证明,我王建成的手艺,不是垃圾,是宝贝!

第6章 撕裂的亲情,比房价更伤人

我接下茶楼的活儿,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战场。

我跟茶楼老板见了一面,是个姓周的文化人,四十多岁,戴着眼镜,说话文绉绉的。他看了我以前做的东西的照片,又听我讲了卯榫结构的讲究,当场就拍了板,预付了一大笔定金。

这笔钱,我没跟秀兰和王涛说。

我把工具房彻底收拾出来,买了好料,一头扎了进去。

那段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在厂里当学徒的状态。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泡在木头里。

锯子、刨子、凿子的声音,再次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暂时忘记了卖房子的烦恼。

但烦恼,并不会因为你忘记它,就自动消失。

房子很快就找到了买家。是一对准备给孩子买学区房的年轻夫妻。价格谈得很顺利,甚至比我们预期的还要高一些。

签合同那天,王涛和林月都请了假,陪着我跟秀兰去的中介公司。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中介拿出的那份厚厚的《房屋买卖合同》,感觉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

王涛把笔递给我:“爸,您在这儿签个字就行。”

我接过笔,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的手,在发抖。这双手,能稳稳地握住飞速旋转的电锯,能把木头刨得像镜子一样光滑,却握不住这支小小的签字笔。

我抬起头,看着王涛。

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我忽然想问他,涛涛,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发高烧,我背着你,在这条街上跑了三家医院?你还记不记得,你上大学走的那天,我躲在阳台上,看着你的背影,偷偷掉了眼泪?

这些,你都忘了吗?

为了一个新房子,为了你所谓的幸福,你就可以这么轻易地,把我们过去几十年的回忆,都签在这几张纸上,卖掉吗?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问。

我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份合同的末尾,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我的名字:王建成。

写完那三个字,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王涛和林月用卖房的钱,很快就付了他们新房的首付。剩下的钱,他们说要留着装修和办婚礼。

他们开始忙着看装修,选家具,计划着他们的未来。

而我和秀兰,则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按照合同,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搬走。

秀兰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几十年的家当,装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每收一件东西,她都要看上半天,然后叹一口气。

我则把自己关在工具房里,没日没夜地赶工。

我把对这个家的所有不舍和愤怒,都发泄在了那些木头身上。

茶楼的家具,在我的精雕细琢下,一件件成型。那些桌椅,古朴典雅,线条流畅。那个巨大的博古架,更是耗费了我全部的心血,每一个卯榫都严丝合缝,每一个雕花都栩栩如生。

交工那天,周老板带着几个朋友来看。

当他们看到我做出的那一屋子家具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老板围着博古架转了三圈,用手轻轻抚摸着,嘴里不停地赞叹:“神了!真是神了!王师傅,您这不是家具,您这是艺术品啊!”

他的一个朋友,当场就问我,能不能也帮他定制一套。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好像都有了一个出口。

我王建成的手艺,还是有人懂的!

周老板当场就结清了尾款,还额外多给了一个大红包。

他说:“王师傅,这是您应得的。您的手艺,值这个价!”

我拿着那笔沉甸甸的钱,心里百感交集。

这笔钱,比我们卖房子的钱少,但它在我心里的分量,却重得多。

这是我用我的手,我的本事,堂堂正正挣回来的尊严。

搬家的前一天晚上,王涛回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很好。

“爸,妈,我跟小月商量好了。你们先去我那边挤一挤,我租了个单间,虽然小了点,但总比在外面租房强。等我们新房装修好了,你们就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

我看着他,没说话。

秀兰叹了氣,说:“涛涛,我们就不去给你添麻烦了。我跟你爸,已经在附近找了个一居室,租下来了。”

“租房子?”王涛皱起了眉头,“干嘛要浪费那个钱?跟我住怎么了?”

“不怎么。”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我们老两口,住自己的,清净。”

王涛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他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爸,这是卖房子的钱,扣掉我们付首付的,还剩下二十万。你们拿着,租房也好,平时零花也好。”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我们不要。”我说。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涛的脸色变了,“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你不要是什么意思?还在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我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周老板给我的那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这是我这阵子,给人做家具挣的。够我们老两舍花了。你那钱,你留着装修结婚吧。我们用不着。”

王涛愣住了,他拿起那张卡,看了看,又看了看我。

“你……你去做家具了?”

“对。”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这身手艺,还没到进博物馆的份上。还是有人识货的。”

我的语气,可能带了点刺。

王涛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似乎觉得,我是在向他示威,是在打他的脸。

他把手里的那张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爸!你到底想怎么样?房子也卖了,钱也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我给你跪下磕头认错,你才满意?”

“我没让你认错!”我的火也上来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王建成,还没到要靠卖祖产,靠儿子施舍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施舍?我说错了吗?这房子本来就是你的,我给你钱,怎么就成了施舍?”

“你卖掉的,不只是一套房子!”我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卖掉的,是我的家!是我的念想!是跟我半辈子的心血!”

这时候,那个一直被我压抑在心底的念头,终于冲破了理智。

我冲到卧室,从抽屉的最深处,翻出了那个红色的房产证。

我回到客厅,把房产证狠狠地摔在王涛面前。

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爸,这房子你不卖,我这个婚就结不成了。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打一辈子光棍?”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被彻底撕裂了。

亲情,在现实面前,原来是这么脆弱。

那道裂缝,已经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7章 空荡荡的房子,装不下一个安静的黄昏

那场争吵之后,王涛摔门而去。

我和秀兰,还有一屋子打包好的行李,沉默地对峙着。

秀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看着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我这一辈子,没让她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但至少,我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现在,家没了,儿子也跟我反目成仇。

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第二天,搬家公司的人来了。

我和秀兰,像两个游魂一样,看着他们把我们的生活,一件一件地搬上车。

最后搬的是我工具房里的东西。那套没完工的书柜,太大了,搬家工人都说不好弄。

“老师傅,这玩意儿还要吗?不要就扔这儿得了,又沉又占地方。”一个年轻的工人问我。

我看着那套书柜,心里一酸。

“要。”我说,“拆了,也要带走。”

工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书柜拆成几块板子,搬上了车。

当我们锁上房门,把钥匙交给中介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十年的家。

门上贴的旧春联,阳台上秀兰养的花,窗户里,仿佛还有我们一家人欢笑的影子。

可这一切,从现在开始,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我们租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的另一栋楼,一楼,面积小了很多。

东西搬进去,显得特别拥挤。

秀兰默默地收拾着,把东西一件件归位。我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秀兰。”我轻声喊她。

她回过头,眼睛还是红的。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问她,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迷茫。

秀兰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她握住我粗糙的手,说:“老王,你没错。涛涛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把人都逼成这样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心疼房子,心疼你的手艺,我懂。可涛涛,他也有他的难处。他那个女朋友,家里就那么个条件,他要是没房子,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他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可以跟我好好说,他不能用那种口气……”

“他还是个孩子。”秀兰打断我,“年轻人,火气大,说话不过脑子。你跟他计较什么?你是他爸啊。”

我是他爸啊。

就因为我是他爸,所以我就要无条件地退让,无条件地牺牲吗?

我心里堵得慌。

接下来的日子,异常的安静。

王涛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

我每天就待在那间租来的,狭小又潮湿的屋子里。以前在自己家,我总爱在阳台上待着,看看楼下的人来人往。现在这个一楼的房子,窗外就是一堵墙,什么也看不见。

我把我的工具都搬了过来,但这个小屋子,根本没有地方让我施展。那些宝贝工具,只能委屈地堆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有力气,却没地方使。

茶楼的周老板又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说他朋友催得紧,问我什么时候能开工。

我全都推了。

我说,我最近没心情。

我确实没心情。我连拿起凿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跟王涛吵架的画面,就是他那双冰冷又陌生的眼睛。

秀兰看我这样,急在心里。她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拉我出去散步,但我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有一天,她炖了鸡汤,给我盛了一碗。

“老王,喝点汤吧,我炖了一下午了。”

我看着那碗汤,摇了摇头:“没胃口。”

秀兰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王建成!”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非要把自己折磨死才甘心吗?房子没了,可以再租,可以再买。儿子闹别扭了,可以慢慢沟通。可你要是身子垮了,这个家就真的塌了!你明不明白!”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我看着她憔气又担忧的脸,看着她鬓角新增的白发,心里一阵刺痛。

是啊,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为了这个家,为了秀兰,我也得振作起来。

那天晚上,我主动给王涛发了一条微信。

我想了很久,删删改改,最后只发了三个字:“吃饭没?”

手机放在桌上,我盯着屏幕,等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屏幕亮了。

是王涛的回信,只有一个字。

“嗯。”

看着那个字,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知道,我们父子之间那堵冰冷的墙,还没有融化。

但这一个“嗯”字,至少,像是在墙上,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有缝,就有光。

有光,就有希望。

第8章 一块没上漆的木头,也能闻到家的味道

生活,还得继续。

我开始逼着自己走出去。我答应了周老板,接下了他朋友的那个活儿。

租的房子太小,施展不开。我跟周老板商量,他干脆在茶楼附近,给我租了个小院子,当我的临时工作室。

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每天,我骑着我的旧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那个小院子。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夏天的时候,绿荫蔽日。

我又开始跟木头打交道。

锯子声,刨子声,再次响起。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秀兰每天会做好饭,用保温桶装着,坐公交车给我送来。她看我有了精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我和王涛,还是很少联系。

但他开始偶尔给秀兰发微信,问问我们的情况。有时候,他会往家里的冰箱塞一些水果和牛奶,趁我们不在的时候。

我知道,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尝试着和解。

那套为周老板朋友定制的家具,我做得格外用心。活儿干到一半的时候,周老板带着他那个朋友来看。

他那个朋友,姓陈,是个生意人,看起来很精明。

陈老板围着那些半成品,看了又看,不住地点头。

“王师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您这手艺,绝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陈老板忽然指着我堆在角落里的那几块榆木板子,问:“王师傅,这些板子,也是您的料吗?”

那是我从老房子里拆下来的那套书柜。我一直没舍得扔,就拉到了这个院子里。

“哦,那是我以前给自己家孩子做的,没做完。”我随口答道。

“能让我看看吗?”

我点了点头。

陈老板走过去,拿起一块板子,仔细地端详着上面的卯榫接口。

“这……这是全卯榫的,连个辅料都没用?”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是。”

“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怎么没做完?”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是周老板出来解了围:“老陈,你就别问了。王师傅有自己的故事。”

陈老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得唐突了,连忙道歉。

临走的时候,他忽然又回头,对我说:“王师傅,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角落里那套没做完的书柜,能不能……卖给我?”

我愣住了。

“那是个半成品,而且……”

“我懂。”陈老板说,“我就是喜欢这个。它虽然没完工,但能看出您当时做它的时候,是用了心的。这种心意,是再贵的家具都买不来的。您开个价吧。”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百感交集。

我费尽心血,想送给儿子的礼物,儿子弃之如敝履。

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把它当成了宝贝。

这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

我最终没有把书柜卖给他。

我说:“陈老板,这东西,不卖。你要是真喜欢,等我把您的活儿干完了,我帮您把它做完,就当交个朋友,送给您了。”

陈老板很感动,一个劲儿地说要给我钱,被我拒绝了。

这件事,像一块小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我开始反思。

我一直执着于,要把我最好的东西,用我认为最好的方式,给我儿子。

但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他到底想不想要。

也许,爱,不是给予,而是理解。

王涛和林月的婚期定了下来,就在年底。

秀兰跟我商量,说我们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我想了很久。

我没有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我让秀兰,带去了一个大红包,还有一把钥匙。

那是我亲手做的,一把小小的,用紫檀木雕刻的摇篮钥匙。

我还在红包里,夹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涛涛,爸对不起你。以前,爸总想给你一个结实的家。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家,不是一栋房子,而是房子里的人,能相互理解,相互温暖。爸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就用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未来的孩子,打了一个小摇篮。钥匙你收好,等需要的时候,来找爸拿。”

后来,秀兰告诉我,王涛在婚礼上,看到那张纸条和钥匙时,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了很久。

生活,并没有因为一场婚礼,就变得一帆风顺。

五十岁之后的人生,依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难题。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小毛病,秀兰的血压也高了。我们学会了跟药瓶子打交道。

王涛和林月,也面临着房贷的压力,工作的烦恼,和未来养育孩子的焦虑。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王涛开始每周都回来看我们,有时候带着林月,有时候一个人。

他会陪我聊聊天,虽然我们聊的,还是不到一块儿去。他聊他的代码和KPI,我聊我的木头和卯榫。

但我们都学会了,耐心地听对方说完。

去年冬天,林月怀孕了。

王涛开着车,来我那个小院子,找到了我。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爸,我……”

我笑了笑,走进屋里,把我早就做好的那个卯榫结构的婴儿摇篮,搬了出来。

摇篮没有上漆,还散发着淡淡的木头清香。

“拿回去吧。”我说,“用最好的料子,没用一颗钉子,一点胶水。对孩子好。”

王涛走上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摇篮。

他的手,停在了摇篮的护栏上。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有些哽咽。

“爸,谢谢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傻小子,跟爸客气什么。”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秃枝,照在我们父子俩身上。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所经历的那些苦,那些挣扎,好像都有了意义。

退休后的生活,确实不是我想象中的享福。它是一场漫长的修行,逼着你去放下固执,去理解你曾经无法理解的世界,去跟你最亲的人,也跟自己和解。

这过程,很苦。

但就像一块好木头,只有经过千刀万凿的雕琢,才能最终成为一件有温度的器物。

人生,或许也是如此。

那块没上漆的木头,散发出来的,是家的味道。

这就够了。

来源:海上骑马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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