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谈论沃伦·巴菲特时,很多人习惯聚焦在那些耳熟能详的标签:长期持有、价值投资、复利奇迹。但如果想真正理解,他为什么能持续几十年击败市场,仅靠这些表面印象远远不够。
在谈论沃伦·巴菲特时,很多人习惯聚焦在那些耳熟能详的标签:长期持有、价值投资、复利奇迹。但如果想真正理解,他为什么能持续几十年击败市场,仅靠这些表面印象远远不够。
2008年,《滚雪球》作者爱丽丝·施罗德(Alice Schroeder)在弗吉尼亚大学价值投资会议的一场演讲中,详细还原了巴菲特一次非常经典且鲜为人知的私人投资——中部穿孔卡公司(Midcontinent Tab Card Company)。
作为巴菲特的传记作者,她曾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巴菲特及其最核心的圈子,拥有独一无二的观察视角。
这场演讲真正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施罗德特别强调了巴菲特作为赔率评估者的思考逻辑。
与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巴菲特的成功,并不是依靠复杂模型或者超前预测。他像一个赛马下注师,第一步永远是问自己:这项投资有没有灾难性风险?如果有,立即拒绝,不再浪费时间。
这种极端注重赔率评估和风险排查的思维方式,是他投资方法的出发点,也是他在长期战役中屹立不倒的根基。
在这场演讲中,爱丽丝·施罗德也特别强调了巴菲特鲜为人知的一面:
他从不建复杂财务模型,只关注最核心的几组数据;
他设定15%的初始回报率作为底线,追求合理赔率,而不是贪婪幻想;
他靠持续学习和累积知识,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资料档案柜”,使得判断决策迅速且准确。
更重要的是,这里揭示了巴菲特极少对外强调的一条原则——不要被打回原点。
无论是投资单一公司,还是评估整个市场,他始终把安全边际作为第一要务,把容错率放在最优先的位置。正是这种思维,让他能在每一次风暴中守住基本盘,等待新机会。
今天,当很多人还在热衷于建模、预测、追逐风口时,也许我们应该重新审视这场演讲背后所呈现的投资智慧。
就像爱丽丝·施罗德最后所说的:真正决定成败的,是那份发自内心的内在记分卡,以及一次又一次坚持正确做事的习惯。
非常让人过瘾的一个案例分享!
以下是演讲和问答部分,聪明投资者(ID:Capital-nature)精译分享给大家。
巴菲特养成的那些好习惯今天能来到这里,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金融动荡、危机四起的时刻,来谈论沃伦·巴菲特,对我来说是一种真正的荣幸。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巴菲特是我们这个时代唯一一个真正实现了自己愿望的人——富到当他开一张支票时,是银行跳票了,而不是他自己跳票。(笑)
他在今天这个时代,确实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当我开始着手写《滚雪球》的时候,时代背景非常不同。那时互联网泡沫刚刚破裂,安然事件也刚过去不久。
我当时完全没预料到,会遇到今天这样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
但我知道巴菲特的本质是什么,他的观念和原则,在五十年里几乎没有改变过。
我花了整整2,000个小时与巴菲特相处,翻阅了他所有的文件,问了他所有想问的问题,探讨了无数商业难题。
巴菲特总是说投资很简单,只要掌握几个简单的原则,如果资金规模小,他甚至可以做到每年50%的回报率。
但很多人都对我说:“我资金规模也不大啊!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为什么我赚不到50%的年回报?”(笑)
所以问题来了:到底是巴菲特天赋异禀?还是我们其他人太笨?又或者,真正的答案,其实在两者之间?我的结论是:真相,就藏在中间。
我确信,在沃伦的办公室某个角落,一定藏着一只“圣杯”。事实上,尽管沃伦非常聪明,也确实与常人不同,但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
他总能把复杂的事情做得看似轻松,而且,他自己其实很难真正意识到,或者说承认,自己到底有多努力。
就像让一条鱼去描述水一样——那是它生存的环境,早已习以为常了。对沃伦·巴菲特来说,有些观念已经深深地融入了他的骨子里,他自己可能都未必能清晰地意识到。
这些理念在他心中扎根得太早、太牢。
举个例子。
关于资产周转,他有一条规则,“真正的投资者并不喜欢频繁交易,因为永远告别一个老朋友,总是不那么愉快。”
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沃伦自己说的话?或者像本杰明·格雷厄姆(Ben Graham)说的?
但实际上,这句话出自一本叫《债券推销术》(Bond Salesmanship)的小册子,作者是汤森德(Townsend)。沃伦七岁时读到这本书,而且是他自己在圣诞节时指定要的礼物。
要知道,他小时候读书,通常是一本书要读四五遍,直到几乎能背诵为止。
很多观念早早就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很难区分哪些是他天生拥有的,哪些是小时候读书时吸收的。
他在极早的年纪就不断地得到这些观念的强化。
那对我们这些没有从小接受这种训练的人来说,问题变成了:在沃伦的笔记和他脑中的知识库里,有哪些东西可以帮我们成为更好的投资者?
我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
但在讲这些之前,我想先回顾一下,价值投资中反复出现的四个核心概念:
第一,内在价值,尤其是结合菲利普·费雪(Phil Fisher)提出的定性分析方法,应用在评估内在价值上;
第二,忽略市场先生的情绪波动;
第三,过度换手和过度分散导致的收益拖累;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安全边际,本杰明·格雷厄姆提出的,可能是投资史上最重要的思想。
这些概念当然都很重要。
但是,当我亲身花大量时间观察沃伦·巴菲特时,我发现,他虽然遵循这些原则,但他真正的投资方法,跟一般人理解的还是有些不同的。
所以接下来,我想带大家走一小段旅程,通过一个具体的投资案例,来展现他实际是怎么做决策的。
这个案例在《滚雪球》里没有写进去,因为篇幅所限被删掉了。
它其实很好地说明了书里提到的某些原则,但本身太技术化,太高阶,不太适合大众读者。
在正式讲这个案例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要说清楚,沃伦的大部分成功,源自于他长期养成的好习惯。
这点一定要强调。
他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是,“坏习惯的锁链,在感觉不到时就已经牢牢套在你身上了。”
当然,他指的是坏习惯。
而亚里士多德更早就说过,“我们所反复做的事情,造就了我们自己。卓越,不是一次性的行为,而是一种习惯。”
沃伦·巴菲特就是典型的习惯性动物。他养成的第一个习惯是勤奋工作。
在《滚雪球》一书中,我反复写到他早年是怎么工作的:
他会到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亲自翻阅纸质档案,那时还没有电子数据库;
他跑到州保险监管部门的地下室里,查阅沉重的文件;
他会一个一个敲企业的门,亲自找管理层交谈——哪怕被人嫌弃,说“你是个麻烦精,走开”;
他还指挥助手丹·莫南(Dan Monen)在内布拉斯加州各地到处奔走,悄悄收购国家美国保险公司(National American Insurance)的股票。
他始终不停地思考:“我还能多做点什么?我还能怎样获得比别人更多的优势?”
当然,现在很多事情在今天已经不可复制了。信息已经电子化了,人人都能查到;而当年巴菲特掌握的一些信息,现在也可能被归为“内幕消息”,不能再使用。
但勤奋主动挖掘信息、寻求竞争优势这个基本原则,今天依然成立。
今天早些时候,我还和一位朋友聊到,沃伦·巴菲特那种近乎执着的工作投入,普通人是无法想象的。
但对于那些真正能够持续做到的人,市场最终会给予回报。
沃伦·巴菲特真正打磨出来的最重要能力是学习。
就像查理·芒格形容的,他是一个学习机器,而且他的学习是累积性的。这种不断累积的学习,给他在商业上带来了巨大的优势。
沃伦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坐在父亲的证券经纪办公室里,一页一页地读财务报表,研究成千上万家企业的描述,反复琢磨,涉及几十、上百个不同行业。
这就是为什么,今天当有人向他推介一个生意时,他能几乎瞬间做出判断:“可以”或者“不可以”。
因为他的脑海中,已经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深不可测的资料档案柜。当然,有一副接近照相记忆的天赋是有帮助的,而他确实有这种接近天才的记忆力。但更重要的是,这种庞大的知识储备,是他不断学习、不断积累的结果。
而且,他选择的是一个知识可以层层累积、不断叠加的领域。在投资这个领域里,每学到一点东西,都不会白费,都可以成为下一次决策的基础。
这一点,对我们每一个想成为更好投资者的人来说,都是值得深思的。
讲到这里,其实还没有太多神秘感。
读过《滚雪球》的人都知道,沃伦·巴菲特是如何刻苦工作、持续学习的。
但我想补充的是,除了这些,他成功的原因还有另外三个核心因素,而且我想用一个跟他平时公开描述略有不同的角度来讲:赔率评估、复利效应、安全边际,这三个概念,是沃伦在投资时互相配合使用的核心武器。
他实际运用的方法,跟他对外解释的版本,有一些微妙而重要的不同。
这三个概念,在《滚雪球》中我都有涉及。
但今天,我想带大家通过一个具体的投资案例,来看他是怎么实际应用的。
这个案例是中部穿孔卡公司(Midcontinent Tab Card Company),一笔沃伦用个人资金(而不是合伙基金)做的私人投资。
一个鲜为人知的经典案例在进入案例之前,简单介绍一下背景:
在1950年代,沃伦并不用计算机,但他非常清楚计算机产业的发展。
当时的IBM,是唯一一家规模可观、具有行业地位的计算机公司。
沃伦的姑妈凯蒂和她的丈夫弗雷德,打算投资一家新成立的公司控制数据公司(Control Data),这家公司由凯蒂弟弟比尔·诺里斯(Bill Norris)创办,目的是要挑战IBM。
诺里斯认为IBM过于迟缓、官僚,想自己干一番事业。
沃伦劝凯蒂和弗雷德不要投资Control Data,他对他们说:“谁需要另一家计算机公司呢?”
这句话后来也成了人们经常拿来调侃他的“经典名句”(话说太早,结果被打脸)。因为凯蒂和弗雷德最终还是投了这家公司,而且赚了很多钱。
这个故事特别有意思的是,沃伦之所以劝他们不要投资,不是出于无知,恰恰是因为他对IBM了解得非常深。
自1952年起,沃伦就开始系统研究IBM,当时IBM正因为涉嫌垄断被美国司法部起诉。
虽然他很早就把IBM划出自己的能力圈,但他仍然详细研究了这家公司的财务状况。
他认为:即使未来有一天IBM被司法部拆分;即使面临外部竞争;IBM强大的垄断地位依然几乎不可动摇。
而沃伦一向喜欢垄断型企业。所以他推断,去挑战IBM,基本上是徒劳无功的。
然后发生了什么?
IBM最后与司法部达成和解。根据和解协议,IBM被迫剥离掉一部分业务——穿孔卡业务。
穿孔卡是什么?在数字计算机普及之前,计算机是通过读取打孔卡来运作的。这些卡片上打了很多孔,通过机械方式送入电脑,被机器读取。
穿孔卡业务,在IBM庞大的业务体系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因为它几乎没有成本,所以毛利率极高——超过50%。
实际上,这是当时IBM利润率最高的业务!
而且正因为穿孔卡看似无关紧要,所以IBM在价格上有很大的加价空间。
沃伦的两位朋友,韦恩·伊夫斯(Wayne Eves)和约翰·克利里(John Cleary),看到了机会。
他们知道IBM不得不出售穿孔卡业务,于是计划买下一台Carroll印刷机(专门制作穿孔卡的机器),然后在中西部地区与IBM展开竞争。
这就是中部穿孔卡公司的由来。
韦恩·伊夫斯和约翰·克利里说服沃伦,“我们可以更快交货,服务也更好。”
他们问沃伦,你觉得我们应该投资这家公司吗?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进来?
沃伦回答了一个字:不。
那为什么他说“不”呢?
并不是因为这是科技行业。真正的原因是,他按照自己投资流程中的第一步进行了判断,而这也是我认为他最自然、但外界最容易误解的一部分。
沃伦像一个赛马下注师那样行事。
他的投资第一步,永远是:“这个生意有没有可能因为某种灾难性风险而彻底失败?”
如果有,即便只是小概率,他也会立刻停止思考,直接拒绝。
而且这是与大多数投资者完全相反的顺序:大多数人是先发现一个有趣的想法;然后去算账、看财务、做预测;最后才问一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沃伦一开始就问,“什么地方可能出问题?”
在这个案例里,他的判断是,一家初创企业,直接挑战IBM?失败的风险太大。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拒绝之后,他也不再继续思考这件事。
但是,韦恩和约翰还是自己推进了这家新公司。
一年之内,他们已经做到每月印制3500万张穿孔卡,生意非常成功。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扩产,需要买更多的Carroll印刷机。于是他们又去找沃伦:“我们需要资金扩张,你要不要进来?”
这一次,沃伦感兴趣了。
因为灾难性风险的因素已经消除了,他们已经在市场上成功地对抗了IBM。
于是沃伦开始问他们要详细的数字。
他们告诉沃伦,公司资本周转速度是一年7次,每台Carroll印刷机的成本是78,000美元,每次跑一轮卡片,能赚超过11,000美元。
相当于一年一台机器赚的钱,足够再买一台新机器。
沃伦听了非常感兴趣。
他们的净利润率高达40%,这几乎是沃伦遇到过的最赚钱的生意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到了1959年,沃伦已经经营他的投资合伙企业两年半,开始有人主动送特别机会给他了。
但此时,还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伟大的股票投资者,他还没有建立起那种响亮的投资记录。
大家找他,是因为他对商业了解极其深刻,而且他起步早,手上已经有了相当可观的资金。
所以这是沃伦·巴菲特非常有趣的一点:
早在1959年,就像今天高盛、通用电气找他一样,已经有人开始给他送上特别交易机会了。
最终,他决定投资这家公司。
不过,有趣的是:他一开始并没有接受韦恩和约翰提出的条件。
当然面对韦恩和约翰给出的数字非常诱人,沃伦最后还是动心了。他依然按照赛马下注师的方式来思考,而这又是他和几乎所有其他投资者最大的不同。
我认识的大部分分析师,遇到这种机会,通常会怎么做?
他们会建立一个详细的模型,预测这家公司的未来盈利,计算投资回报率,做出一套完整的未来预期。
但沃伦不是。他从不做这种模型。事实上,我翻阅过他成百上千份投资档案,从来没见过任何类似财务模型的东西。
他做的是:像赛马下注师那样,只挑出一两项最关键的因素,判断这家公司能否成功。
在这家公司的案例里,这两个关键因素是:销售增长和成本优势能否持续。
然后,沃伦把每一个工厂的季度数据全部搜集起来,一笔笔记录下来。同时,他尽可能收集了所有竞争对手的类似数据。
他手工在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这些信息,仔细研究。
最后,他给出的是一个是/否的决策。
当时的数据是:利润率36%,年增长率超过70%,销售额从100万美元开始快速增长。
他非常详细地研究了这些历史数据,就像一个下注者反复研究每一匹赛马的战绩单。
然后,他对自己说,我希望在200万美元的销售额上,获得15%的回报。
他判断可以做到,于是决定投资。
注意,他在这句话里,实际上已经把整个盈利模型、复利效应、贴现现金流分析全部浓缩进去了。
为什么是15%?因为沃伦一贯的心态就是:不贪心。
他总是希望能够获得15%的初时回报(Day One Return),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让收益复利增长。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他对此感到非常满足。
(现场没有笑,爱丽丝还半开玩笑问:“大家怎么都没笑呢?”)
而且,这个200万美元的销售额目标其实也很简单,当时他们已经有100万美元的销售额,正以70%以上的速度增长,利润率36%。
他保守起见,只取一半利润进行评估,所以整体有着很大的安全边际。
最后,沃伦用自己私人账户(不是合伙企业的钱)投资了60,000美元,大约是他当时个人净资产的20%。
他拿到了这家公司16%的股权,外加一部分次级债券(subordinated notes)。
他的思考过程非常简单明了:看历史数据;判断有没有15%初始回报;判断有没有灾难性风险;然后做出决策。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未来预测,没有复杂的模型推演。
而且,我在研究他其他投资档案时,也看到他一遍又一遍地以类似的方式做决策。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这家公司改名为数据文件公司(Data Documents),沃伦持有这笔投资18年,期间陆续又追加了大约100万美元。到1979年,公司被皮克托格拉夫公司(Pictograph)收购。
这笔投资给沃伦带来了年化33%的复合回报率,持续了18年。
成绩相当惊人!
我之所以选这个案例,是因为这是沃伦在GEICO之外,另一笔非常典型的案例,以本杰明·格雷厄姆式的低价,买到菲利普·费雪式的成长型公司。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生动的例子之一。
不过由于这是一笔私人投资,所以公开资料非常少。
巴菲特投资决策的思维逻辑顺便快进到今天。
为什么沃伦总是那么警惕灾难性风险?因为,他心里一直牢记着Firestone的“灾难预警定律”,源自金融投资圈的一句老话:小概率灾难只要发生一次,就足以颠覆一切。
沃伦永远把这个教训铭刻在心。
所以为什么今天的伯克希尔(Berkshire Hathaway)没有像很多其他公司一样深陷危机?原因就在这里。
沃伦之所以能避免很多投资灾难,是因为他总是坚持一个基本原则:第一步就问自己,有没有灾难性风险?如果答案是“有”,他就立刻拒绝,不再继续思考。
比如说,美国国际集团(AIG),我自己当年也曾误判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才醒悟。但沃伦从来没有投资过AIG,就是因为它有灾难性风险。
还有贝尔斯登(Bear Stearns)和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别人曾经拿这些公司向他推荐,但他也从未投资过,理由同样是灾难性风险。
通过这种方法,沃伦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因为如果一开始就排除了灾难性风险,就不需要再去翻那些成堆的数据和历史资料了。
这也是因为沃伦非常注重效率。
而且他有一个很厉害的特质:一旦认定某个项目有灾难性风险,他绝不会自欺欺人、也绝不会试图说服自己改变初衷。
放到今天来看,为什么别人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他送特殊交易?像这次高盛和通用电气这类交易。
沃伦依然坚持,尽最大努力避免灾难性风险。他下注的对象,不只是公司管理层,还有他自己的投资声誉;
这些交易,基本都保证了10%的最低回报率,而沃伦最终还是想拿到15%的回报率。
当然,有时候他也会降低标准,接受稍低一点的回报。但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往往事后都会后悔。
而在整个市场层面,他也是用类似的思路来做判断的。
比如最近,他说他觉得现在的股市具有吸引力。
这跟他1999年在太阳谷(Sun Valley)演讲时讲的一样:当股市总市值与GDP的比例在70%到80%之间时,他认为整体市场是值得投资的。
这是同样的逻辑:整个股市当然不会归零,在这个价格水平上,他有巨大的安全边际。就像当年穿孔卡公司那样,有高利润、高增长,他还故意用更保守的预期来要求自己。
无论是买单个公司,还是买整体市场,沃伦的方法本质上没有变过:只使用大量历史数据,不做复杂预测;先问灾难性风险;只在赔率合适时下注;接受短期波动,但着眼长期赔率。
我觉得真的很惊人。
就在我们今天交流的几周前,市面上还有很多评论员在指责沃伦,说他这次投资高盛、GE,买入股票,判断错了。
但讽刺的是,这些评论员自己天天做错误预测,却转过头来批评一个几乎从未在重大预测上出错的人。
在这里,讲到赔率评估(handicapping)时,我想引用一段出自《聪明的投资者》的话:安全边际始终取决于你支付的价格。
如果大多数成长股的整体市价太高,无法为买家提供足够的安全边际,那么单纯的分散投资策略,在这个领域也可能不会带来理想的结果。
这段话其实不仅适用于个股,也适用于整个市场。
而沃伦·巴菲特有一点应该得到更多掌声:他从来没有鼓励投资者“定投指数”。因为盲目定投市场,不管价格高低,一直买入,是错误的做法。它曾经把无数投资者推向了悬崖。
而你从来没听沃伦建议过这种方式,这一点,他值得被高度肯定。
最后,我想说的是:谢谢大家耐心听完这个故事。我希望这能让你们对沃伦·巴菲特的思考方式有更深入的一点理解。
当然,巴菲特有些特质是无论多么细致分析都无法完全解释清楚的。
他有一些东西,是神秘的,无法言传的。有一件事,是大家可以向沃伦学习的,但前提是,它必须发自你内心深处。
有人说过,这一点沃伦很早就明白了:真正有资格告诉你能做到什么的人,只有你自己。
他把这个称为自己的内在记分卡。
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你在一项事业上成功的决心到底有多强。
归根结底,商业成功大约有90%依赖于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我们只能勉强用一个词来称呼它:胆识。
这段话出自一本书,叫做《赚一千元的一千种方法》(A Thousand Ways to Make a Thousand Dollars)。
谢谢大家。
问答环节问题1:请问你未来有写作新书的计划吗?如果有的话,你会想要写哪方面的主题?为什么?
爱丽丝·施罗德:我确定我还会再写一本书。
不过,我不打算再写一本像《滚雪球》这样的传记了。因为要找到一个可以接续沃伦·巴菲特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实在太难。
不过,我手上有足够的素材,完全可以写一本非常有趣的投资类书籍。
很可能会涉及我今晚分享过的一些内容。
当然,我还有一些其他想法,不过目前还是先保留在心里吧。
(实际上直到现在,爱丽丝·施罗德没有再出版新的书籍。超越自己的经典,确实太难了。)
问题2:爱丽丝,我注意到你有保险分析师的背景,而沃伦自己也有过GEICO的经验。
在1970年代他介入GEICO时,据你在书里提到的,他曾对别人说过:“我可能投了笔钱进去,明天就可能全赔光。”
但同时,我记得你也写过,他当时对所罗门兄弟的古德弗兰德说过:“我会给你们兜底。”
这听起来好像有些矛盾,但又感觉沃伦是在精心布局——只要一家企业的竞争优势还在,即使短期负债问题严重,他也有能力再注资,把它重新做起来。
我的理解对吗?还是我漏掉了什么?
爱丽丝·施罗德:你的理解基本正确。
无论是GEICO还是所罗门,其实两者有一个相似之处:在这两种情况下,沃伦都知道,他的声誉,就是最后的安全边际。
他说过自己投入到一个可能明天就赔光的钱的局面中,但实际上,他心里知道,真正的安全垫,就是他自己。
在所罗门案中,他一开始并没有预料到自己真的需要动用这张声誉王牌。
但后来事实证明,他必须亲自出面,用自己的声誉去挽救局面。这对他来说是非常痛苦的经历。他本来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所以这两次案例的共同点就是:当一切都不确定时,沃伦·巴菲特自己,就是最终的保险。
在很多情况下,他甚至不会听取查理的意见。他有一句话是:“我每天早上照镜子,那一刻起,所有人的意见就结束了。”
这是真的。你要试试看给他提建议,我试过,相信我。你会看到他的眼神突然飘到某个奇怪的地方——他根本不会听。
所以,查理是他真正愿意倾听的人之一。尤其是在早期,查理影响了沃伦的投资风格,一直在引导他关注优质企业,关注高质量的公司。
而现在,他们更多是社交上的朋友了。查理在伯克希尔的经营中并没有任何实质性角色,他自己也常常开玩笑说这一点,他们更多是私下里的朋友关系了。
问题3:请问巴菲特先生会给像我这样、或者给大学生们怎样的建议呢?
爱丽丝·施罗德:我听他最常给学生们讲的一点,也是我希望大家认真听进去的,就是:追随你的激情,去做你真正热爱的事情。
不要浪费时间在那种只是为了填充简历的工作上,也不要为那些让你感到讨厌的人打工。因为你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真正取得长远的进步。
也许短期内看起来没问题,但从长期来看,如果你热爱自己的工作,成功的概率会大得多。
问题4:这个问题我之前也和爱丽丝聊过,让我很惊讶,经历了所罗门事件的痛苦后,沃伦为什么还会投资高盛呢?你怎么看?
爱丽丝·施罗德:我也有点惊讶。因为这里面确实存在一些相似的风险。
不过,沃伦这次认识高盛的管理层已经几十年了,他对这家银行内部运作的理解要深入得多,所以他感觉更有把握。当然,高盛依然是一家投行,这一点没有变。
我觉得沃伦一生中确实有那么一两次冲动的投资,所罗门就是一个例子,他当时非常喜欢约翰·古德弗兰德。
而在高盛这里,他同样非常喜欢管理层,同时这笔投资也给了他丰厚的回报,就像当年的所罗门一样。
不过,高盛正在转型成一家去杠杆化的商业银行,未来会受到更严格的监管。这一点,是我能够理解他投资高盛的重要原因。虽然整体上,两者还是有些相似的地方。
顺便提一句,这也是他当年讨厌法学院的原因之一。
沃伦本来就不喜欢给人开高薪。他经常说:“如果一个人能顶仨人用,那是真的厉害。”但接着问题来了,为什么他不拿三倍工资呢?
在伯克希尔,员工的薪资水平既比不上华尔街,也比不上其他很多地方。尤其是他进入所罗门董事会后,简直被华尔街的薪酬体系惊到了,甚至有点道德上无法接受。他看到了一种“赢了自己拿走,输了也不用负责”的局面。
至于高盛,沃伦没有在董事会,所以他大概已经自己消化了这种矛盾吧。
问题5:作为研究过伯克希尔的专家,尤其也有保险行业背景,你怎么看伯克希尔的股价似乎相对同业打了折?
爱丽丝·施罗德:我在做分析师的时候就发现,伯克希尔的股价走势和公司的实际价值之间,从来没什么关系。二者基本上是脱节的。
其实不仅仅是伯克希尔,很多公司也一样。
在市场上,承担过多风险的公司通常不会因此受到惩罚,相应地,也就没有因为控制风险而获得奖励。你只有在很长的时间跨度里,才能真正看出区别。
伯克希尔之所以能不断积累账面价值,靠的是沃伦和查理坚持的一条原则:“不要被打回原点。”
你会看到,其他一些公司因为承担了过大的风险,最终损失了数十亿美元,股价也暴跌。但伯克希尔没有犯这样的错误。他们至少没有往后倒退。
至于估值,现在的伯克希尔股价,确实是低于其内在价值的。虽然不是历史上最便宜的时候,但肯定也没有得到它应有的溢价。这种情况,或许和沃伦的年龄有关。
问题6:我对你之前做研究分析师时的经历很感兴趣,特别是你在写伯克希尔的研究报告时,是用怎样的估值方法的?能分享一下吗?
爱丽丝·施罗德:当然。虽然已经有五年没做伯克希尔的研究了,但当时我的方法是这样的:在做伯克希尔的估值时,我会单独对它的“浮存金”部分进行评估,预测未来增长潜力,并将这部分价值加回到公司的账面价值上;至于剩余的正常盈利部分,则通过市盈率(P/E)的方法进行估算。
当然,我也建议投资者根据自己的预期来调整增长假设,因为未来的增速本身是有很大不确定性的。
我现在手头没有那份模型,但应该能在网上找到发布过的版本,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查阅一下。
问题7:爱丽丝,你怎么看伯克希尔的管理团队?未来在没有沃伦·巴菲特之后,公司有能力留住这些经理人吗?
爱丽丝·施罗德:实际上,伯克希尔现在的很多高管都已经很老了,本来也留不住太久了,是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
还有一些人,之所以还留在岗位上,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喜欢为沃伦工作。所以未来这将是接班人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
虽然公司已经确定了接班人选,但我认为,下一个CEO还需要面临另一个问题:这些接班人是否真的合适?
现在的安排是,(旗下公司的)管理者自己挑选自己的继任者。这一点,未来会不会成为隐患,还很难说。
能不能选对人,将决定伯克希尔未来走向成功还是失败。
问题8:我特别想听听你刚才提到的沃伦的草稿笔记。如果一个擅长Excel、很会做建模的人,把他的这些笔记拿去建个模型,能不能复现出沃伦脑子里的思路?能不能理解他怎么给公司估值的?
爱丽丝·施罗德:可以的。你会看到,他的笔记其实就是三列数据:销售额、支出、利润。
上面会写着,比如肯塔基工厂、路易斯维尔工厂、堪萨斯城工厂……每一个工厂下面对应着1958年第一季度、第二季度、第三季度、第四季度的数据,一直填到最近一个已披露季度的数据。
但和普通的财务模型不同的是——这些数据不会被加总,也不会被外推到未来。属于标准的零预测。
他的思考方式是这样的:这家公司过去销售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那我需要的回报是多少?他们能做到吗?可以还是不可以?能的话就投资,不能的话就放弃。
就是这么简单。然后,再留出一个足够的安全边际。
有一句话,出自《聪明的投资者》:安全边际的目的,就是让预测变得不重要。
这就是沃伦的方法。
问题9:换一个角度来问。最近不少政治评论员在讨论,说巴菲特先生可能成为奥巴马总统当选后下一任财政部长的候选人。
从你对巴菲特先生的了解来看,你觉得他真的有可能愿意离开伯克希尔,去出任奥巴马政府的职务吗?
爱丽丝·施罗德:嗯……如果要让他去的话,恐怕得用麻醉吹箭把他击倒,然后再用锁链把他拖去华盛顿。
我想其实现在已经半官方地公布了财政部长候选人名单,而巴菲特之所以不在名单上,原因很简单,他永远不会离开伯克希尔。
他绝不会把一天的时间都耗在开会里,也绝不会让别人来安排他的日程。
不过呢,他会作为“幕后智囊圈”提供建议,就像他之前为施瓦辛格和这次为奥巴马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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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浪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