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叶集》书名源自本书最后一篇同名文章《秋叶》,在这篇写于1947年的散文里,纪德的文字看似飘逸、散漫,实则谈及了思想、信仰、文学、信念等深刻问题,字里行间充满了宽容、理解、鼓舞,而不包含说教与规劝之味。今天和大家分享《秋叶》一文,愿我们在每一个秋日都能保持“
大家好,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拜德雅图书工作室 2025 年的第15 种新书:
法国诺奖作家安德烈·纪德的经典散文集《秋叶集》(Feuillets d'automne)。
“秋叶”,是树叶,也是书页;
是纪德的文字游戏,也是他关于生命、哲思的隐喻。
“秋叶”,是土地的食粮,也是精神的食粮,
直指“从种子到秋叶、从落叶到地粮”的文学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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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作家:安德烈·纪德
194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20世纪法国指引精神的作家
萨特、罗兰·巴特等人的文学食粮
加缪自高中起深爱的文学导师与偶像
纪德经典散文集,首次中文译介。
翻阅《秋叶集》,就更读懂了《日记》《人间食粮》《如果种子不死》。
勇敢、真理、正义、仁慈、文学、友谊、母亲、青年时代……
纪德用一颗热忱纯粹之心追求文学之真理;并以极度严苛的道德戒律叩问灵魂。
自由独立的文学精神,近乎拷问的内心自白,善待他人的纯真与慈悲,
奏响了纪德为如此青春的年轻人、也为如此年长的自己谱写的思之交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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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集》书名源自本书最后一篇同名文章《秋叶》,在这篇写于1947年的散文里,纪德的文字看似飘逸、散漫,实则谈及了思想、信仰、文学、信念等深刻问题,字里行间充满了宽容、理解、鼓舞,而不包含说教与规劝之味。今天和大家分享《秋叶》一文,愿我们在每一个秋日都能保持“精神的独立、头脑的清醒”。
《秋叶》
纳沙泰尔,1947年11月
不论我遇到什么事情,哪怕是不再存在,哪怕是存在之后消失,我都可能说一句“但愿如此”。但现在我存在着,搞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我想试着看清这一点。
求求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我需要周围能安静点,好让我找回内心的平静。
你们真烦人!……我需要静心沉思。
“自由的思想”……X向我解释说,真正的思想自由必须往信徒那一方寻求,而不是到我这一方。
“因为毕竟,”他跟我讲道理,“你的思想仍然受到逻辑的束缚。”
我承认,必须得有一种独特的思想自由,来相信奇迹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事情,而且我可以看出,他的思想并不反感承认在我看来(以及在他看来)与理性相悖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信仰的特性。在你无法再查明或者证实的时候,就应该去相信。
“如果你拒绝相信,”他最后说,“那就别再跟我啰唆,也别再声称你热爱自由。”
实际上,我深知自己不是一个“自由的思想者”。
信仰能举起高山,没错,荒谬之山。我不对信仰表示怀疑,而是表示肯定: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就不会存在。
因此,我拒绝去考虑自然界的目的性。按照最中肯的建议,我会有条理地用如何做来替代为何做。比如,我知道(或者至少听人说过)蚕在结茧的时候会排出一种物质,如果留在体内就会使它自己中毒。所以蚕会将其排出。它将自己排空是为了拯救自己。蚕不结茧就必死无疑,而且它不知道也不能够以别的方式结茧。尽管如此,茧保护了幼虫的变态过程,而幼虫只有排空这种丝状毒素才能变成蛾子……但与此同时,我不得不赞叹“如何做”与“为何做”竟能如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它们通过彼此的交点而紧密贴合,以至于我无法将二者区分开来。
软体动物和它的外壳之间也是如此。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样。在自然界中,解决方法与问题从来都不是彼此分离的。或者说,不存在问题,只存在解决方法。人类的头脑随后创造出了问题。人类到处都能看到问题。这真是古怪。
啊!但愿我的头脑能够如同大树任凭枯叶掉落般,舍弃掉那些死气沉沉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也不要带有太多的遗憾!那些就是已经失去汁液的叶子。但是,天呐!那颜色可真美啊!
那些都是人们起初认为舍弃不掉的想法。这就带来了巨大的危险,也就是将道德上的安逸建立在错误的想法之上。让我们先来检查、核实一下。人们曾经认为太阳绕着地球转,地球是一个定点,一直都是世界的中心,是上帝关注的焦点……可后来就不是这样了!转动的是地球。于是,一切都颠覆了,一切都完蛋了!……然而,除了信仰,一切都没有改变。人类必须学会放弃,从一个又一个的枷锁中解脱出来。放弃上帝,那么人类就能断奶了。
我们没到那一步。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要达到这种彻底的不信神的状态需要多重美德,而保持这样的状态则需要更多的美德。信徒可能会觉得,这是在劝人放纵。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高喊上帝万岁!使人类免于遭受失败和灾难的神圣谎言万岁!但是,难道人类不能凭借自己的美德,学会按照自己信仰中上帝对他们的要求来要求自己吗?人类必须做到这一点,至少其中一些人必须先做到,否则人类就会成为输掉的一方。对于我们在地球上(无心地,不知不觉地,而且通常勉强地)参与的这场非同寻常的较量,只有使上帝的概念从中退出并让位给美德,只有人类的美德和尊严替换、取代了上帝,我们才能获得胜利。上帝只能按照人类的意愿存在。你们将会如同神明(Et eritis sicut dei)。(我是这样理解魔鬼所说的这句古老的话:魔鬼就像上帝一样只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中;有人说这是骗人的,我却从这个说法中看到了人类被救赎的可能。)
上帝,就是美德。但这是什么意思呢?得给这下个定义,可是我现在做不到,只有以后才能做到。然而,如果我将上帝从神坛上拉下来,把人类请到他的位置上,那我就功劳卓著了。我暂时认为,个人能向自己要求的最好的东西就是美德。
上帝尚未降临。我相信并且不停地告诉自己:上帝的存在取决于我们。上帝必须通过我们来实现自己的存在。
整个文学真是一团糟!即便我只考虑最成功的作品,当面对生活时,我还需要这些所谓反映生活、还原生活的作品吗!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是那些能让我改变自己的看法和行为方式的作品。为了生活,为了在这个残酷世界中生活,我的所有勇气都不算多。我知道并且感觉到世界的残酷,但我也清楚它可以不这样残酷,这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如果您出于愤慨、出于厌恶,为了引发抗议而揭露当前可怕的现实,那真是好样的!否则的话,就是在败坏士气!
很可能什么都没有,什么人也没有。没有人会意识到什么都没有,觉得这很自然。
但是,总应该有某种东西,无论它是什么,是多么奇怪的东西!我惊叹不已。
肯定有某种东西,并非虚无。人们花了一个又一个世纪才创造出这个东西,才把这无论什么东西从混沌中解救出来。又经过了好几个世纪,才产生了最初的生命。又跨越了几个世纪,这个生命才拥有了意识。我从一开始就无法理解这个进化过程,这个历史。但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一种大公无私的情感。面对这样的情感,我感到惊奇,赞叹不已。人们赞叹于母性或配偶的自我牺牲,或者是动物的利他主义,这也许是错误的。人们设法对其进行解释,进行贬低:这其中没有任何真真正正的无私,一切都任凭自己的爱好和快乐行事。我承认这一点;但是,当我发现这些情感在人类身上得到升华,并且可能没有别的动机时,我就对它们更加欣赏了。对于为了他人、为某种抽象的责任、为某种理念而做出的最微不足道的自我奉献、自我牺牲行为,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这就是应该达到的地步,那么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人类经历的一切巨大苦难,都不会显得过分沉重。
他们不承认在他们的训诫之外还能获得内心的宁静。我这里说的是天主教徒,任何偏离他们教会的教义都会导致绝望。
“你们所吹嘘的宁静,说出来就会暴露,暴露了就会受到损害。从你的面部表情和你的行动中,人们就能看出来这种宁静,而无须从你不知道为何而写也不知道为谁而写的句子中读出来……”
放弃上帝……我的意思是放弃上帝的概念,放弃对一个关心、保护、施恩于我们的上帝的信仰……这并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然而,视力并不敏锐的蝙蝠知道如何避开人类在房间里拉的电线,能够飞来飞去却不会撞上。也许在夜空中,它能从远处感知到有昆虫飞过,并将其捕食。蝙蝠并不是在空中随意飞行,它的行为在我们看来变幻莫测,但其实是有动机的。空间充满了振动和射线,我们的感官无法感知,昆虫的触角却能捕捉得到。我们的感觉与其背后的动机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如果没有灵敏的感受器,大自然就会死气沉沉,没有色彩,没有芳香。正是在我们身上,数字变为了和谐的音符。
值得称赞的是,人类已经能够创造出可以弥补感官不足的仪器,可以捕捉难以觉察的波动和听不到的振动。我们的感官所感知到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其余的都是超负荷。但是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其余的东西就在那里。人类轻率地扩大了自己的接受范围,并且让自己的权力变得无限大。遗憾的是人类并没有表现得与之相匹配!他的举止实在欠妥。也许是因为不习惯吧(但愿如此);一切都是如此崭新!他擅自涉足,无力应对。
当我知道小小的丝带结被称为玫瑰花结时(那时我多大?五六岁吧……),我从母亲的针线盒里拿出了许多,然后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避开其他人的目光,免得干扰奇迹的发生,我在地板上摆出了一整个花坛,一整个花园。这些不是花吗?它们的名字不就是花吗。只要相信是花就行了。我努力了好一刻钟,但是它们终究不是花。
从孩童的层面上来说,这就是唯名论的失败。归根结底,可能我缺乏想象力。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对自己说的话:“我可真是个笨蛋!这可笑的游戏有什么意思?这不就是一堆丝带,别的什么也没有……”接着我就把它们放回母亲的盒子里了。
时世如此艰难,我们难以想象(或者说不愿承认)历史上的任何其他时期会和眼下一样悲惨。如果更深入地了解,我们可能会相信,在恐怖蔓延开来之前,我们生活的那段漫长的宽容时期相反地是一个例外(显然人们在如今的地球家园中能感受到更多恐怖)。这种思想自由曾经对我们来说非常自然,而今天却如此可悲地受到了损害。现在将迎来一个时期,到时那些不“规规矩矩地”思考的人将被视为叛徒。
的确,仍有一些人在抵抗,而只有这些人才是关键。他们人数的多少并不重要,上帝的概念就躲藏在他们的心里。
但对年轻人来说,最难抵制的诱惑,就是他们所说的“参与其中”。一切都会引诱他们,包括最巧妙的诡辩,看上去最高尚、最紧迫的动机。如果能说服年轻人相信,放任自我和懒惰怠慢就是参与其中,那么我们可谓仁至义尽了。
让年轻人相信:关键不在于这样还是那样存在,而在于存在。
人们总是不停地自我吹嘘,或者至少是有这样的趋势。自满是一个陷阱,我很害怕落入其中,我常常怀疑情感冲动是否真诚(真实),而只要它们朝着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我就认为是本当如此的。(我所说的这句话复杂得吓人,但我也不可能以更简单的方式来表达了。)这些情感冲动,这些“情绪”,我不得不承认并且接受它们是天生的,因为我发现它们在我年幼的女儿身上和我身上表现得完全一样,尤其是某种固有的乐观主义,我还担心我是后天获得的呢。
有人问卡特琳娜(Catherine)——我觉得问得有点蠢:“你更愿意待在哪儿?圣-克莱尔(她当时就在这儿)还是巴黎?”她一开始表现得十分惊讶,因为她几乎不理解为什么这种问题也值得一问。接着,她天真地回答道:“圣-克莱尔吧, 因为我就在这儿。”(当时她大概还不到五岁。)我突然在她身上认识到了我自己的天性的本质,还有我幸福的秘诀;一句“但愿如此”,可以用在很难或者无法表露和填补遗憾的时候(对我的女儿和我来说都是这样)。
顺其自然。
随遇而安。
听天由命。
这并不妨碍与人类赋予并强加给事物的自然状态的所有的谎言、假象等作斗争,而要想反抗事物的自然状态则是徒劳无功。有不可避免的事情,也有可以改变的事情。接纳可改变的事情绝不包含在“热爱命运”(Amor Fati)之中。
在承认自己不过如此之后,也不会妨碍我们追求更好的自己。毕竟人如果自甘堕落,并不能让自己更加接近真实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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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艺术鼓励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