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以后女配就要留在家中,伺候男配多病的妈,还要负责给女主绣了一副又一副精美的绣品,眼睛都熬瞎了。】
我在绣一幅苏绣时,眼前却突然飘过一行字;
【可怜女配绣了十天十夜,这幅绣品被女主拿去报名参选了。】
明天是皇家绣坊最终的选拔赛,拔得头筹者可做女官。
这时,赵松竹关心地问我:
「绣完了吗?我去皇家绣坊帮你问问,看你能不能选上。」
1
我捧起凤凰栖梧图,正要小心地嘱咐赵松竹,眼前又浮现一行字:
【完了完了,深情男配要把女配的绣品给女主了。】
【以后女配就要留在家中,伺候男配多病的妈,还要负责给女主绣了一副又一副精美的绣品,眼睛都熬瞎了。】
【女配的论文,女主拿一作,女配什么都捞不上!】
【等到女配飞黄腾达做了皇妃一脚踹了男配男配才幡然醒悟,回来和女配破镜重圆。】
我看着眼前的弹幕,一时间愣住了。
「秀云,松手。你还想不想去皇家绣坊当女官了?」
赵松竹皱眉,不耐烦地命令我。
我强行压制住听从他命令的欲望,解释道:
「还差一点点……」
赵松竹一抖薄如蝉翼的绣品,上面的凤凰栩栩如生,光影流转。
「这很好了,不需要再绣了。曼儿还在等我,我就先去了,你先把饭做了,母亲都饿了。」
「诶——」我的话没说出口,赵松竹就迫不及待地走出门去。
其实凤凰的眼睛那里差一道工序,室内看不见,室外强光就能看见凤凰的眼睛流出血泪,这很不吉利。
我追出去想要回来绣品,房间里却传来赵松竹的声音:
「母亲,我带着曼儿表妹去皇家绣房,以后曼儿当了宫中女官,我在宫廷中也算有人脉,您也不辜负舅舅把曼儿托付给你。可谓是两全其美。」
婆婆的声音有些迟疑:
「要是秀云闹起来怎么办?」
赵松竹嗤笑一声:
「闹什么,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她闹起来,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心疼女配宝宝,以后她所有的绣品都要冠以女主的名字了。】
【这是大女主文啊,女配就是用来虐的,不过后面男配回心转意了,男配后来爱女配爱到女主都嫉妒了。】
【拜托楼上脑子清醒一点好吗?裴晓曼后来当皇妃,不需要绣技了,就怂恿皇帝杀了男配全家,可怜女配无辜,被连累死了。】
原来裴晓曼就是这些弹幕口中的女主,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女配。
老天垂怜,让我知道了真相。
我缓缓转身,回到厨房。
既然总归要死,就拉着他们一起死吧。
凤凰栖梧图的最后一道工序我也不管了,就这样吧。
总归赵松竹要给他的表妹博一个进宫的前程。
总归他要我在家伺候他多病的老母。
总归他还要欺君,那就让他欺君更彻底一些吧。
2
我在厨房安安静静烧火,赵松竹走了进来:
「家里钱不够了,要打点绣房的管事,你把你的绣品拿几件,我去卖了。」
「没有了。」
赵松竹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沉:
「你又在生曼儿的气?我早就说过,曼儿是我的嫡亲表妹,我答应过舅舅要好好照顾她,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胡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裴晓曼,我只是说了我没有绣品,或许是他做贼心虚吧。
看我沉默不语,赵松竹似乎更生气:
「若不是当初你父亲逼我娶你才能供我读书,我就不会辜负早就有婚约的表妹。」
我心口一窒,不由得辩解:
「当时你也可以拒绝我父亲的要求……」
赵松竹满脸讥讽:
「拒绝了你的父亲,我还拿什么读书?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拿婚事要挟我。」
「现在,你如愿嫁给我,表妹的归宿,却不明朗。今天,她也去选拔绣房的女官,你也要拿钱出来替她打点。」
我气得浑身发抖。
当初我父亲询问他愿不愿意娶我,并且奉上丰厚的陪嫁,他一口就答应了,怎么在他口中就成了要挟他?
虚伪。
太虚伪了。
一个商人,还能逼迫一个举人?
爹,这就是你看中的读书种子,金贵的女婿,就连贵人门口的石狮子都比他真诚!
裴晓曼小跑两步到了厨房,嘟着嘴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
「表哥,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快陪我去皇家绣坊吧!」
我冷眼看着二人。
裴晓曼仿佛才看到我,小心翼翼道:
「表嫂,我和表哥去皇家绣坊,不是故意不带你,只是家中要有人照顾姑妈。你不会生气了吧?」
赵松竹冷哼一声:
「她敢生什么气?这赵太太的位置都是她抢你的。」
他敲一敲锅盖:
「郑秀云,最后警告你一遍,去把你的绣品拿过来,否则我自己去拿就不知道拿多少了。」
裴晓曼满脸歉意:
「表嫂,你不要怪表哥,他也是希望我能过得好一些。」
我懒得理她,打开厨房后面的绣房:
「这些日子一直忙着绣凤凰栖梧图,家里到处要用钱,先前的绣品都卖了,你也不给我家用钱,全靠我自己掏嫁妆补贴。」
裴晓曼快人快语:
「那表嫂把嫁妆拿出来分一些给我可好?」
我似笑非笑看向赵松竹:
「夫君也想要拿我的嫁妆去补贴表妹吗?」
赵松竹脸上挂不住:
「好了,曼儿,我们自己想办法,走吧。」
两个人依偎着出了门。
婆婆咳嗽了两声:「秀云,松竹是个孝顺孩子,所以对曼儿有愧疚之心,人还是好的。你要体谅他。」
我没有回应这句话。
「我去郑家绣坊看看。」
【以后女主进宫当女官,女配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要是她父亲知道了,不得多心疼。】
3
我笑了,裴晓曼想当女官,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郑家绣坊是我的陪嫁,我在仓库里翻出一幅《莲塘乳鸭》绣品,飞快地穿针引线。
到了月亮升起来时,终于完成了收尾工作。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作品,只差一点点收尾,我舍不得献给皇家,才又重新绣了一幅《凤凰栖梧》。
小心收好母亲的遗物,我又去找了哥哥。
自从父母相继过世,哥哥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这些年,哥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他岳父的提携,已经从七品县令做到吏部的四品官员,当初赵松竹同意娶我,也有哥哥的缘故,否则我一个商人之女,哪里能嫁给举人赵松竹?
哥哥听说我要去参加女官选拔,非常高兴,当即派人给赵家传话,今天晚上我就在哥哥家中住下了。
「今年京察过后,吏部有个空缺,我已经跟下面人说了,把你夫君放进去,就他不用在翰林院待着了。」
我摇摇头:
「哥哥,就让赵松竹在翰林院做一辈子冷板凳吧。」
本朝翰林院的翰林多如牛毛,没有任何权力,每月俸禄却只有二两银子,翰林们饥寒交迫。若不是赵松竹娶了我,根本支撑不起在京城的开支。
只是如今他忘恩负义,若是出来在吏部当了主事,只怕更加气焰嚣张。
我告诉了哥哥赵松竹昨天说的话,哥哥气得拍桌子:
「既想要荣华富贵又想要抬头做人,明天我就把他从名单里拿出去,让他继续做他的穷翰林,好叫他知道,没有我郑家的支持,他什么都不是!」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带着《莲塘乳鸭》,在大嫂的陪同下去皇家绣坊。
负责皇家绣坊选拔的是尚功局五品女官陈尚功。
当这幅莲塘乳鸭图展示在她面前时,陈尚功目光大亮,猛地击掌:
「此画该当第一!」
登记了姓名地址后,她让我回家等消息。
「我们最后会选拔 2 名女官,十名绣娘,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弹幕却炸开了锅:
【女配居然又报上名了!那女主还能选上吗?】
【到时候女配女主一起当女官,女配肯定不会给傻傻给女主打白工了。】
4
回到家中已经是中午,我热得满头大汗。
赵松竹和裴晓曼正躲在屋里里吃西瓜。
「表哥,中间的沙瓤好吃,给你吃!」
裴晓曼舀了一勺送到赵松竹嘴边。
后者含笑就着她的手吃掉。
裴晓曼脸色微红,露出羞涩地表情:
「姑妈还在呢。」
我掀开帘子走进去,屋中一阵凉爽,原来他们在屋里放了三大块冰。
婆婆解释道:「今天天热,我就把冰窖的冰拿出来了。」
冰窖是我当时的陪嫁,但钥匙只有我有。
「你们拿了我的钥匙?」
赵松竹沉下脸:
「怎么,你还怕母亲贪图你的嫁妆不成?一声招呼不打就回娘家,如今回来了既不问安也不问好,第一句便是说我们偷你钥匙,你还有没有把这里当做你的家?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夫君看在眼里?」
我抬眼看向一脸威严的赵松竹,没有说话。
他却以为我怕了,继续训斥道:
「身为媳妇,孝顺父母,照顾夫君是天职——」
我打断了他的输出:
「和离吧。你不是一直对表妹有愧疚吗,认为是我破坏了你们天造地设的感情?不如你跟我和离,给裴晓曼一个完整的家。」
和离二字一出,全场安静。
裴晓曼不着痕迹远离了赵松竹一步。
婆婆率先反应过来,亲亲热热挽着我的手:
「秀云,都这么大了,还是小孩子脾气,快跟娘去房间歇息歇息。」
赵松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当初你爹逼着我娶你,现在你又闹着和离,好赖你们做尽了,你们郑家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裴晓曼看似劝慰实则火上浇油:
「表嫂,京官考核已经开始,表哥马上就要从翰林院出来做官,你就是官夫人,要是和离,可什么都没有了。再说了,好女不侍二夫,和离也就名儿好听,还不是弃妇?」
赵松竹脸色闪过一丝傲慢,矜持地数落道:
「连曼儿都比你懂事,还不快给她道歉,平白无故污蔑她名声,好好的女儿家,还怎么入宫当女官?」
我似笑非笑,意有所指盯着他:
「选拔名单还没出来,夫君怎么知道表妹一定能入宫,依我看,如果我们两个有人被选上,那个人一定是我吧?」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冷哼一声:
「话不要说得太满,昨天皇家绣坊对曼儿赞不绝口,反倒是你的那副绣品,人家说过于妖媚,不庄重。」
我看着两个人分食的西瓜,淡淡道:「如果你真的喜欢裴晓曼,我们和离,我进宫当女官,裴晓曼当你的官夫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毕竟是夫妻一场,还没走到撕破脸的地步,若是他愿意和离,我也不愿闹得太难看。
5
【女配真的太天真了,你名义上是妻子,实则不过是保姆,男配怎么可能舍得心爱的女主去当保姆?】
果然,赵松竹缓和了语气:「秀云,你是我的唯一的妻,这一点,谁也越不过去,你就不要无理取闹了,从前你性情最是柔婉和顺,回了娘家一趟便这么不知礼数,以后不要回去了。」
【伪人,祝作者遇到这样的老公。】
弹幕刷刷地连着十几条闪过,我一一看了。
原本的剧情里,赵松竹为了裴晓曼,死命压榨我为她绣出一幅幅顶级苏绣,我熬得眼睛都看不清远处,弹幕说近视,也很好理解。
而他因为我哥哥的提拔,做了吏部郎中,后来党争激烈,赵松竹反咬我哥哥一口,哥哥五十岁的人被贬谪到岭南,终生我们兄妹未再见面。
最后裴晓曼被男主皇帝看中,做了皇妃。赵松竹才突然意识到我的好,回到家庭的港湾。
而我激动地和赵松竹团聚,认为我多年来孝顺婆婆,侍奉夫君,终于夫妻和睦,可以抬头做人,扬眉吐气。
【可惜女配一手出神入化的苏绣技术,她的莲塘乳鸭图、凤凰栖梧图在后世可是被评为国宝级的文物,谁能想到,她活着的时候竟然这么惨。】
我不由落泪,我怎么可以这么傻,这么蠢?
赵松竹看我哭了,上前想搂住我,柔声道:
「为夫若是出人头地,定不会忘了娘子的天大功劳,你就在家好好孝顺母亲,相夫教子,日后为夫定给你挣一个诰命夫人。」
【yue 了。】
【yue 了+1。】
我感到一阵呕吐,强忍着推开他:
「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知羞。」
赵松竹暧昧一笑,低声道:「忘了云儿还是黄花女子,等曼儿入宫了,我们就圆房。」
是的,成婚两年,我们尚未圆房。
「家里太小,夫妻敦伦影响表妹这个未出阁的女子。」
这是新婚之夜,他说的原话。
我傻傻信了,婚后无怨无悔为他付出,用嫁妆维持赵家的体面生活,现在才知道,他不过是厌恶我,随口扯了个理由,却还要我对他感恩戴德。
6
【女配不会要真的跟他圆房吧?】
【劝退,作者退钱!】
【楼上不要急,往后看啊,你们忘了女配也报名皇家绣坊了?到时候女配肯定要进宫的,男配还能拦住她不成?】
这两天裴晓曼十分焦躁,闲不住要来和我一起绣花样子,还认真向我请教苏绣缂丝的历史与针法。
我看似认认真真地教学,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怎么做。
【哇,女配教我们苏绣的针法,快来见识一下!】
我拿起绛红的丝线:「先用绛红打底绣花瓣,再拿淡粉盖边缘,这样颜色更通透。」
「水路针就是绕着物体描一圈线,看,像不像给菩萨画金边?」
裴晓曼频频点头。
赵母颇有干劲地替我们做饭:
「曼儿,跟着你嫂子好好学,饭我来做。」
【不对啊,怎么感觉女配在瞎教学?水路针用于勾轮廓空心留白,需配合松针填色。套针需层层叠色,后针插前针间隙,渐变如晕染。她教女主深色盖浅色,色彩很容易混沌。】
【活捉苏绣大佬!】
【女配好聪明,她就是瞎教学!这样,就算裴晓曼进宫当女官,也直接被人戳穿。】
我看着弹幕,勾唇一笑。
下值回来的赵松竹很欣慰:
「曼儿长大了,懂事了。」又转头对我说:
「我那个柔婉和顺的秀云终于回来了。」
他掏出一只金簪,当着我的面,递给裴晓曼。
「曼儿,你试试,这是珍宝斋新出的款式,我看很适合你,刚好我用攒下的俸禄买下了,以后你入宫了也不能太寒酸。」
他着重强调了「他攒下的俸禄」。
我笑容淡了七分。
尽管早就在弹幕仙人的讲述中,知道了赵松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还是不免为我的付出感到酸涩和不甘心。
成婚时,我暗示赵松竹可以借钱买几副首饰,反正婚后我可以用嫁妆帮他还钱,只当给我做个脸。
他却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用妻子的陪嫁。」
可现在,一大家子的支出全靠我的绣品和嫁妆,他就能理直气壮地说他没用我的钱就给裴晓曼买金簪?
给裴晓曼插上簪子,赵松竹这才充满歉意地看着我:
「我这点俸禄,只能买一只金簪,秀云你不要介意,明天我陪你去买。」
裴晓曼嘟起嘴:「我也要去!」
赵松竹无可奈何:「好好好好,都依你,你嫂子还能不管你不成?」
【偷了女配的作品去参加选拔,抢走了女配的大好人生,现在还要用女配的钱去置办首饰,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主?作者是小三实锤了。】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大嫂满脸笑容走进来:「好妹妹,大喜事!」
赵松竹比我还激动:「是不是曼儿中了!」
大嫂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转头拉着我进了卧房。
「你看这是什么!」
大嫂摊开掌心,赫然是七品司制的金印,上面写着四个字:
「郑氏秀云。」
本朝尚功局最高官职便是五品女官,六品官职缺失,接下来便是七品官职(司制、司珍、司彩、司计)。
「今天,尚功局便把赶制好的金印和官服送来了,你等会便跟我回去。」
大嫂来得快,走得也快。赵松竹还没来得及盘问我,宫中敕令便下来,封裴晓曼为八品典制。
这是个佐官,负责听从四司的命令。
裴晓曼和赵松竹喜出望外,旁若无人地紧紧相拥!
7
【让我们恭喜郑秀云女士,成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掌声+10086。】
【真想知道若是女主知道女配官职比她还高,会是啥表情,爽死了。】
【还是不够爽,女配怎么不把自己的凤凰栖梧图抢回来,就这样送给女主了吗?】
【可能女配想的是女主以后绣不出来穿帮了吧?别急,我们往下看。】
婆婆喜气洋洋:「曼儿当了官,我们裴家也是扬眉吐气,马上松竹也要去朝廷当大官,大办,我们要大办,松竹媳妇,你去外头采买一些好酒好菜,不要心疼钱,邀请邻居们都来热闹热闹!」
我低眉顺眼:「媳妇这就去办。」
不料裴晓曼叫住了我,笑容满面:
「表嫂,刚刚你娘家说大喜事,是什么喜事啊,说来听听。」
我扯起嘴角:「就是说恭喜表妹当官的大喜事。」
裴晓曼挑起眉毛,完全压制不住她的洋洋得意:「是吗?她怎么不亲自向我道喜呢?该不会是表嫂嫉妒了吧?」
赵松竹眸光闪烁,罕见地制止了裴晓曼:「曼儿,不可对你嫂子无礼。」
裴晓曼冲我露出甜美的笑容,语气带着挑衅:「我马上就要入宫当女官,表嫂不如帮我置办一套苏绣的全套工具?」
赵松竹咳了一声:「你把钱给我就成,我带着曼儿去买。」
「好。」
我乖乖点头。
「不要太伤心,下次选拔女官,你肯定能过。听母亲的,先去采买一些吃食。」
「好。」
似乎很意外我如此安分,他欣慰地抚摸我的头发,低声暧昧道:「别伤心,今天晚上为夫奖励你。」
我露出一个假笑:「妾身先回房收拾一下。」
将卧房里值钱的金银细软全部打包,把房契也装进妆奁,还有绣房里的一些工具全部打包装进匣子,从厨房角门离开。
早就等在那儿的大嫂帮我卸下包袱匣子,装进马车,悄悄离开。
当然,走之前还去找邻居朱屠户预定了一头猪,和一些下酒菜,约定吃完饭结账。
婆婆忙着和邻居驴唇不对马嘴地炫耀说自己侄女考中了女官,夫君和表妹还在房中等着我给他们乖乖送钱。
没有一个人发现我离开了家。
「那些嫁妆,冰窖,都便宜赵家人了。」
大嫂有些愤愤不平。
我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房契:「大嫂要不要帮我找一个靠谱的买家?最好是赵松竹的上司,压得住他,免得他被迫搬出去以后到处坏我的名声。」
大嫂眼前一亮。
我终于回到哥哥家中,舒舒服服沐浴更衣,躺在床上,观赏着弹幕的实时转播。
8
赵家。
等了半天,赵松竹不耐烦了,大喊一声我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
走进我的卧房,发现我的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
「家中进贼了吗?」
赵松竹喃喃自语。
裴晓曼气急败坏捏了他一把:「郑秀云跑了,你还不去追?没有她,我进宫以后怎么瞒天过海?」
刚刚走出门,赵母已经带领几个主动登门的邻居婶子开始摆桌子,置办酒菜。
「娘,你看到秀云了吗?」
赵母疑惑地回头:「她不是出去采买了吗?这菜都送回来一部分了,怎么你们还没有出门?」
朱屠户正好上门送猪肉,赵母说完话赶紧去帮忙。
赵松竹脸色难看却又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她只是不想给曼儿出钱买工具,但还是留在赵家当媳妇的。
裴晓曼也松了口气:「还好她没跑。」
弄清楚了我的下落,他们也没有心思出去采买苏绣的工具,留在家中帮忙摆桌椅。
席间到处都是奉承。
一会儿奉承他马上就要去朝廷当官,一会儿奉承裴晓曼要去皇宫当八品女官。
真真奉承得他们飘飘然。
开席后,我还是没有回去,但这三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不在。
这时,官差来送信:「哪位是赵翰林?」
「一定是吏部的调令来了,儿子,快去!」
赵母喜出望外,催着儿子去拿公文。
邻居起哄着要赵松竹当场拆开,他得意忘形之下便拆开,只一眼,便脸色大变。
将那张公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他愣愣开口:「这位官差,这调令是不是送错了?怎么可能只是把我从翰林院的国史馆调到了方略馆?」
国史馆编纂历代帝王本纪,方略馆则是编纂战史,只是本朝平定已久,朝中根本没有打仗,方略馆顶多编纂一些打击土匪或者土司的战史。可以说,比国史馆更加冷板凳。
官差哪里会理这种无权无势的穷翰林?敷衍了一句话不知道就转身离开。
原本赵松竹跟外人说的是他要当吏部六品主事,邻居们各个都捧着他,眼下这一出,朱屠户率先发难:
「裴婶子,这头猪刨去猪下水一共一百二十斤,按照二十文一斤的价格,你要给我二两四钱银子。」
赵母惊呆了:「我儿媳妇没有给钱吗?」
朱屠户不耐烦了:「没有给,你快给钱!」
赵母仓皇回头,想找我的身影。
赵松竹也紧皱着眉头,焦虑的四处张望。
赵母气得拍大腿:
「好个郑秀云,卖肉买菜竟然不给钱,真是没家教!儿子,快去把她找回来付钱!」
朱屠户早就看不惯这一家子的荒唐行径,径直上手拔掉了裴晓曼头上的金簪,掂了掂重量,号召他的帮厨走人。
现场一片乱哄哄,邻居们走后一片狼藉,没有哪个邻居婶子主动留下来收拾。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赵母啐道。
赵松竹满脸不悦:「郑秀云怎么回事?赌气胡闹要有个限度,闹得外人皆知她想干什么?害得曼儿的金簪都被人抢了去。」
裴晓曼也不高兴:「得叫表嫂给我买根新的!」
赵松竹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骑上马去找我的哥哥。
哥哥大嫂当然说没见过我。
第二天他下值回家,家中还是一片惨淡,他立刻去报官。
第三天便是送裴晓曼入宫的大喜日子。
只是裴晓曼异常焦虑,她的绣技实在不出色,若是找不到我,很快就会穿帮。
9
裴晓曼还没出门,大嫂帮我找好的买家便上了门。
正是朝中如今炙手可热的承恩公府。
赵松竹已经上值去了,家中就两个女人,承恩公府的管家客气又坚定地将二人「请」出门去,并且帮她们预付了三日客栈的房租。
「我们是清白人家,按照清白规矩,一手交房契,一手过户收房,念在你们无知,老奴善心替你们租了三日客栈,你们出去了可不要污蔑我们国公府的名声。否则,皇后娘娘要是怪罪下来,你们可承受不起。」
赵母和裴晓曼战战兢兢,不敢说一个不字。
裴晓曼匆匆忙忙进入皇家绣坊时,陈尚功刚好在给我讲解注意事项。
「郑秀云?你怎么在这??」
安静的大殿,裴晓曼的尖叫显得十分刺耳。
「肃静!」
陈尚功严肃道。
我亮出手中的金印:「裴典制,我是七品,你是八品,上下尊卑有别,请称呼我为郑司制。」
裴晓曼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手抖得就像八九十岁的老人,舌头仿佛被烙铁烫过一样,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太爽了,女主的脸绿得像吃了隔夜的韭菜盒子哈哈哈哈。】
【以为女配任她搓扁揉圆,结果人家是你顶头上司,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尚功瞥了她一眼,继续道:「马上就是皇后娘娘寿辰,我打算将你和裴典制的绣品送去充当尚宫局准备的贺礼。你们可有异议?」
我低头恭敬道:「单凭尚功做主。」
裴晓曼忙不迭跟上:「能给娘娘送礼,是下官的荣幸。」
待陈尚功走后,裴晓曼立刻变脸:「表嫂,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入宫,你知不知道家里乱成一锅粥了,我们房子都被承恩公强占了去,你还有闲心在皇宫当女官?」
我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裴晓曼追上来道:
「你把官职辞了,回去和表哥认个错,说不定他就原谅你了。」
一个嬷嬷拦住了她,一板一眼道:
「裴典制,郑司制办公重地,请您勿入。」
皇家绣坊的日子简单而充实,我每日查看丝料棉纱和染料,和老师傅请教,绣技更加一日千里。
比起陷入赵家的柴米油盐和赵松竹的冷眼,这里的生活让我倍感振奋。
到了旬休的日子,我准备回一趟哥哥家时,弹幕亮了。
【男配要来追妻了,希望女配顶住!】
才十日不见,赵松竹就瘦了不少,胡须也变得凌乱不堪。
他上前抓住我的手;
「快跟我回家,我已经跟你们上司说了,把你工作辞了,家里离不开人,你一声不吭来当官完全忘记了你身为女人的天职。」
我甩开他的手:
「你母亲还能原谅我?」
赵松竹似乎松了口气:
「有我在,她不会对你如何,顶多冷言冷语刺你几句,你给她换个大宅子住,再勤快点,她自然就气消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我要回哥哥家。」
赵松竹更欣慰了:「我的吏部调令出了点差错,我和你一起去拜访舅兄,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害我。」
【男配如此自作多情,吐了。】
10
到了哥哥家中,我立刻吩咐紧闭大门,抄起门栓狠狠往他暗含愉悦的脸上招呼:
「自作动情的蠢货,没有我爹爹供你读书,你早就不知道往哪投胎了,吃我的用我的,恩将仇报的破烂玩意儿,老娘打死你这个不是人的狗东西!」
赵松竹猝不及防挨了我一记,整个人后退了半步,抬手抚着脸颊,眼中写满了震惊。
我冷笑:「你不是说我父亲是拿婚事要挟你吗?怎么我要和离你却不同意?拿着我家的好处,用着我的嫁妆,还说我赵太太的位置是裴晓曼的?孔圣人来了你面前都要骂你一句伪君子!」
他脸色很是僵硬难看,勉强扯起嘴角,试图将这一切掩盖过去:「...云儿,你这是做甚?怎么忽然就发了疯似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要再计较了。」
他的语调听起来居然还带着些许「长辈对顽童」的无奈。
【居然敢说女主发疯,渣男是会反咬一口的。】
「我发疯?赵翰林,拿了我爹的钱供你去念书,念出个功名来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嘴里不同意和离,其实是不舍得我家那点嫁妆罢了!别扯什么体面、大义,在我这儿,你赵松竹不过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脸色变了又变:
「郑秀云,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你父亲供我读书,那是情分;我若真薄情寡义,当初岂会应下这婚事?倒是你,仗着嫁我为妻,如今倒如此泼妇行径——」
我翻了个白眼:
「当初你娶我的时候,可真心拿我当过半个妻?」
哥哥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赵翰林,和离书我已经给你写好了,签字吧。」
「我若不签字呢?」
哥哥笑了笑,轻描淡写:
「翰林有的做了一辈子翰林,最后穷得治病的银子都没有,活活穷死了,还有的,去了岭南当官,路上感染了瘴气,一天官都没当上便死了,你喜欢哪一种?」
赵松竹这下是真的害怕了:「是你修改了我的调令文书?」
哥哥和颜悦色:「这都是吏部的决定,怎么能说是本官修改?赵翰林,你还要注意你的措辞。」
【哥哥威武霸气,几句话就不动声色拿捏了渣男。】
成功和离后,我没有声张,全力准备皇后娘娘寿辰当日的针线纺织一切事宜。
弹幕久违地亮起来。
【你们还记得女配的凤凰栖梧图吗?】
【明天女主拿女配的绣品去给皇后娘娘贺寿,就要见到男主了。】
【看女配不慌不忙的样子,我赌一包辣条,明天有反转。】
11
我看着那些弹幕,微微一笑。
第二天皇后娘娘千秋节在上阳宫举行,众位妃子、皇子、命妇都给国母送上寿礼后,晚间皇帝皇后单独用膳时,六宫二十四司才给皇后娘娘送上寿礼。
轮到尚功局时,陈尚功率先呈上了莲塘乳鸭图。
我的母亲曾经是苏州城最负盛名的绣娘,闺名朱刚,后来父亲给她取名了小字,朱克柔,她最呕心沥血的作品便是这幅莲塘乳鸭图。
整幅图以细腻的笔触和丰富的色彩,描绘出一幅宁静而充满生机的莲塘景象。
荷叶舒展,纹理清晰可见,水塘波光粼粼,几只乳鸭在莲塘中嬉戏,羽毛绣得栩栩如生。
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与莲塘融为一体。
若不是为了扳倒赵松竹和裴晓曼,我决计不肯献上。
皇后娘娘细细欣赏了一番:
「你便是新选拔的女官?这绣工画工精妙绝伦。」
「回禀皇后娘娘,这幅图是微臣母亲的遗物,我只是完成了一部分收尾工作。原本选拔的画作不慎丢失,报官后也没有找到,不得不用这幅图替代。」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来了兴趣:
「母亲画作如此出色,女儿想必更加出色,丢失的画作着实可惜,你稍后和皇后描述一下,朕命人留意。」
陈尚功趁热打铁,呈上了裴晓曼的作品:
「这是裴典制的作品,凤凰栖梧图。」
凤凰姿态优雅,羽毛五彩斑斓、细腻逼真,每一根纹理都清晰可辨。梧桐树枝繁叶茂,花朵娇艳。背景中山峦云雾缭绕、彩霞满天。
我佯作惊讶:「陛下,娘娘,这便是我丢失的那幅绣品!」
裴晓曼早在刚刚便已经坐立难安,此刻脸色大变:
「郑司制,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
我指着凤凰的眼睛:「那日我还没绣完,凤凰的眼睛下面的丝线还少一道工序,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流出血泪,实在不吉利。陛下,娘娘,只要一试便知。」
凤凰栖梧图被抬到宫殿外,几个侍女按照我的指示,稍微变动一下方位,凤凰的眼睛下面果然流出血泪。
皇后和皇帝皆是一惊,看向裴晓曼。
裴晓曼脸色惨白,忙辩解是被人陷害。
皇帝脸色一沉:「若真是这绣品有问题,裴典制当好好交代。若不是,便是欺君之罪!」
【原来女配一开始就留了一手,天哪,她太聪明了,我还一直担心来着!】
【太精彩了!】
【可是这样,女主和男主没法在一起了……】
【谁还在乎她啊,抢别人东西的小偷!】
12
裴晓曼被赶出皇家绣坊后,赵松竹又纠缠上了我。
他托人给我带东西,四处宣扬他是我的夫君,众人皆称赞他是个好夫君,心疼娘子。
可把我恶心坏了。
「听说郑司制当了女官就嫌弃她的夫君不能挣钱,这可真不是好女子。」
「痴情郎,负心女。」
周围的议论让赵松竹似乎多了些勇气:
「秀云,我知道我错了,但你一个人在绣坊孤孤单单,不如跟我回家,让我照顾你。曼儿也知错了,我们以后都会让着你敬着你。」
我被膈应坏了:
「你和裴晓曼偷我的绣品,毁坏我入宫的前途,那时候怎么不说你错了?现在说这些,没得叫人恶心!」
赵松竹脸色青白交加,最后竟然沉下脸:
「是,我是有错,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现在什么亏也没吃,怎么还得理不饶人?」
陈尚功唤我:
「郑司制,请过来一下。」
赵松竹此时病急乱投医:
「这位姑姑,请你劝一下我娘子,家里离不开人,赶紧让她辞职吧!」
陈尚功生平最厌恶将女子拘束在家庭中磋磨的男子,她正是凭借一腔孤高和强硬才成为朝廷中为数不多的五品女官。
她口吻严厉,不怒自威:
「请称呼本官为陈尚功!这位大人说话好生没有道理!同样是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尽忠,怎么,你认为你的小家可以凌驾于朝廷之上?可以胜过陛下和娘娘?」
赵松竹脸涨得通红, 但看着对方五品官衔的补子, 终究不敢顶嘴, 丢下一句明日再来找你便逃之夭夭。
陈尚功将我带到她的房间,板着脸问道:
「你在想什么?很享受这种男人低声下气求原谅的感觉吗?」
我顿时羞愧地低下头:
「下官给大人添麻烦了。」
陈尚功嘴角有明显的两道纹,抿着嘴的时候更显严肃刻薄,不近人情。
「是不是明日那人再来?你就要跟着他回去那个小小的牢笼?」
我打了个寒噤:
「下官绝无此意!」
她喝了一口水,徐徐道:
「那就好。其实我早就发现凤凰栖梧图是你的作品。」
我震惊抬头。
陈尚功微微笑了一下:
「身为尚功局的一把手,你的针法, 你的色彩我怎么会认不出来?你很好, 假以时日, 定会超过你的母亲。」
我胸腔微微震动。
「朱克柔是苏州顶级绣女,和我是老相识,只是我选拔入宫做了女官, 你的母亲却相夫教子, 早早离世。我一直怨恨她为了男人奉献自己,故而老死不相往来。」
我没有说话, 母亲虽然和父亲感情较好, 但父亲凭借她的绣品确实赚到了第一桶金, 慢慢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商。
陈尚功说母亲为了父亲奉献了自己, 没有说错。
我扪心自问,面对赵松竹的纠缠,难道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是不是我在享受他的低声下气?
陈尚功又语重心长:
「云儿, 你要知道, 享受男人的低声下气毫无意义, 你若趁早打发了他,叫他失了地位失了财富,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13
我认真执行了陈尚功的教诲。
哥哥一纸文书将赵松竹调往黔州做县令, 将裴晓曼和他的老母亲一同打包送上马车。
大嫂问我:
「可否再嫁?我娘家侄子新婚丧妻,没有孩儿。」
「还差一点点……」
「尽经」大嫂并不勉强。
后来, 听说到了黔州的赵松竹和裴晓曼日日争吵不休,母亲也气坏了身子,加上水土不服,撒手人寰。
他写信给我忏悔,我看了两个字便丢开了, 搂着小侄儿对大嫂笑道:
「这种道歉毫无意义也毫无价值。」
【爽文啊,女配活出了精彩。】
我对着弹幕行了一个标准的敛衽礼:
「谢谢各位仙人。」
【哇, 她能看到我们?】
【女配好坏,明明开头都知道凤凰栖梧图有问题, 却不告诉我们,害得我一直担心女主拿好处。】
【这才是聪明姑娘!】
【故事完结了吧, 真好啊, 撒花。】
经年过去,我已经接替陈尚功的位置, 并且改进了纺纱机和织布机, 将皇家绣坊越做越强。
尽管这个世道确实对女子不公平, 但我仍旧倔强向前,只为扬眉吐气,但这次, 不是靠孝顺公婆和睦夫君抬头做人,而是凭我手中的针线,绣出更广阔的天地。
来源:快乐的阳光啊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