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周月華,生在七十年代初,如今已是三十有五的年紀。在市里一家外贸公司做会计主管,每月薪水七八千,在同龄人中也算过得去。父亲周建国早年因肝硬化离世,母亲李桂芳一个人在老家孤零零地生活。
余粮
"妈,这个月的钱怎么又不够用了?"我一脸不耐烦地望着电话那头,母亲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物价涨,钱不够花。"
挂了电话,我心头涌上一丝懊悔,语气太冲了些。
我叫周月華,生在七十年代初,如今已是三十有五的年紀。在市里一家外贸公司做会计主管,每月薪水七八千,在同龄人中也算过得去。父亲周建国早年因肝硬化离世,母亲李桂芳一个人在老家孤零零地生活。
八十年代的县城,低矮的砖房一排排紧挨着,我家那间四十平米的筒子楼房,住了我们一家三口。纱窗上总有几个破洞,夏日的蚊子嗡嗡不断,冬天的寒风也透过缝隙钻进屋里。母亲常年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蓝格子衬衫,衣袖因为频繁洗涤而变得发白,袖口磨得有些毛边。
记得小时候,每到过年,院子里的孩子们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新衣服,嘴里含着糖,手里抓着鞭炮,蹦蹦跳跳地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唯独我,总是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玩耍,不敢上前。
"月華,有娘的孩子像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但是妈想告诉你,就算咱家穷,也不能穷了志气。"母亲常常这样教导我。她是县里国营纺织厂的工人,每天在机台前站十几个小时,下班回家还要料理家务。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踏实。直到九十年代初,改革浪潮席卷全国,国营企业纷纷改制。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呼啸着刮过县城的大街小巷。母亲背着一个黑色的提包回来,脸色苍白如纸。
"妈,厂里发工资了?"我期待地问道。
"厂子不行了,让我们回家待岗。"母亲的声音干涩。
下岗,这个词在那个时代如同一把利剑,悬在无数家庭头上。我们家的餐桌更加简朴,从此再没见过荤腥,咸菜配稀饭成了我们的家常便饭。母亲捡起了小时候的手艺,在家给人缝缝补补,挣点零花钱贴补家用。
有时放学回家,能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脱下眼镜揉揉发酸的眼睛,手上的针刺破了手指,一滴血珠渗出来,她也只是随手在衣角上擦擦,继续低头忙活。那盏二十瓦的台灯,照得她布满皱纹的脸更显沧桑。
"妈,不要做了,明天再做吧。"我心疼地说。
"傻孩子,明天还有明天的活计呢。你放心读书,妈不会让你输在起跑线上。"她笑着摸摸我的头,眼角的皱纹堆成一朵花。
就是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母亲硬是把我供到了大学毕业。九八年大学毕业那天,我穿着崭新的学士服,站在校门口笑得合不拢嘴。母亲站在我身旁,瘦小的身躯显得那么单薄,脸上却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她那双粗糙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旧钱包,里面装着她这些年攒下的血汗钱。
"妈,以后我能挣钱了,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许下承诺。
"傻孩子,妈不辛苦。"她拍拍我的背,眼睛湿润。
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工作,起初在一家小公司做出纳,月薪只有八百元。半年后,我跳槽到现在的外贸公司,工作逐渐稳定,收入也越来越可观。工作三年后,我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套小两室,买了一台二十一寸的彩电和一台双门冰箱,还添置了一套旧沙发。每逢过节,我都会回老家看望母亲,带上一些水果和衣物。
"妈,跟我去省城住吧,那里条件好。"每次回家,我都会发出邀请。
"我呀,在这住惯了,哪也不去。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容易,我去了反而添麻烦。"母亲总是这样回答,语气坚定。
自那以后,我每月初都会按时往母亲的农村信用社存折里打入两千元生活费。县城的物价不高,我想着这些钱足够她过上舒适的生活了。可近半年来,每到月底,母亲总会打来电话,说钱又不够用了。
起初,我不以为然,只当是老人家习惯了勤俭持家,怕乱花钱。可月月如此,我心里渐渐起了疑虑。她到底把钱花在哪里了?
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周末,骄阳似火,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我坐了三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回到县城,一路上汗流浃背。
刚到家门口,便看见邻居刘大妈在阴凉处乘凉。她见了我,热情地招呼:"月華回来啦!你妈刚出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
"刘大妈,您身体还好吧?"我寒暄道。
"哎呀,老毛病了,不碍事。"她摆摆手,又压低声音:"月華啊,你妈这人真好,常常帮衬我们家向阳。那孩子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可家里条件你也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的声音打断:"刘家的,大热天的在这儿说什么呢?"
我转身,看见母亲提着菜篮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些许慌张。这不像她平日的神态。
"妈,您回来了。"我帮她接过菜篮,里面只有几根青菜和一小块豆腐,还有半斤猪肉。
"知道你要回来,买了你爱吃的红烧肉的料。"母亲笑着说,眼神却有些闪烁。
进了家门,我发现家里的陈设依旧简陋。那台我五年前买的十四寸老式彩电还占据着电视柜的中央位置,木质沙发上的海绵早已凹陷,只盖了一块印着牡丹花的布罩遮掩。厨房的墙壁因长年烟熏火燎而发黄,锅碗瓢盆虽然整齐地摆放着,却都已使用多年,边缘磨损严重。
"妈,我不是让您换个新电视吗?钱不够吗?"我皱眉问道。
"这个还能看,何必浪费钱。"母亲转身忙着择菜,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母亲去厨房忙活时,我闲来无事,便翻开了她放在床头的存折。这一看不要紧,吓了我一跳。每月两千元刚入账,第二天便取出一千五百元,如此周而复始,雷打不动。我翻遍了母亲的柜子,没发现任何值钱物件。她依旧穿着那几件洗得发白的老衣服,就连那双塑料拖鞋也是磨得几乎要穿底。
"妈到底把钱花到哪去了?"我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吃过午饭,母亲催我午休,说是年轻人工作辛苦,要好好休息。我假装睡下,却听到母亲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我悄悄跟上去,只见她来到邮局,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叠钱,认真数了两遍,然后装进一个信封里。
"李阿姨,这是寄到哪里啊?"邮局的小王热情地问道。
"老地方,北京大学,刘向阳收。"母亲压低声音回答。
我心头一震,刘向阳是邻居刘大妈的儿子,比我小十岁,是个聪明的孩子。记得他刚上高中那年,他父亲刘大伯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伤了腰,从此只能在家靠低保度日。
我没有露面,而是默默跟着母亲回了家。路上,我看到她那佝偻的背影,走得那么慢,仿佛肩上扛着看不见的重担。
晚饭后,母亲洗完碗筷,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正播着《今日说法》。我在她身旁坐下,决定开门见山。
"妈,我今天去邮局了。"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母亲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哦,你寄什么东西了?"
"我看见您给刘向阳寄钱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视里播音员的声音在继续。母亲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妈,您每个月把我给您的生活费大部分都寄给刘向阳了吗?"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月華,你别生气。"母亲终于抬起头,"向阳那孩子聪明,考上了北大,可家里条件不好。刘家老两口养大他不容易,现在又要供大学,真的很吃力。我就想着,反正我一个人,吃穿不多……"
"可您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还接济别人?"我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
"我吃得饱,穿得暖。"母亲固执地说,"你还记得你上大学那年吗?咱们家也是揭不开锅,是街坊四邻接济咱们。刘大伯还借了五百块钱给咱们交学费。如今我有余粮了,帮帮向阳,不是应该的吗?"
我一时语塞,童年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家里确实困难,母亲为了供我上大学,几乎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邻居们看我争气,纷纷解囊相助。刘大伯虽然自己也不富裕,却二话不说借钱给我们。这些恩情,母亲都记在心上。
"可是,妈,您应该告诉我啊。"我的声音软了下来。
"告诉你干啥?让你担心?你在外面工作不容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母亲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再说了,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出息,能帮助向阳这样的好学生,也算是为社会做点贡献。"
我的眼眶湿润了。这就是我的母亲,朴实无华,却胸怀大爱。她的世界如此简单:有人需要帮助,而她恰好能给予。
"妈,您真傻。"我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傻人有傻福。"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向阳那孩子懂事,每个月都会写信回来,说学习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还说毕业后一定报答我。我看着那些信,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母亲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叠信,郑重其事地交给我。我翻开信纸,上面工整的字迹诉说着大学校园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满是对"李阿姨"的感谢。最新的一封信中,还附了一张成绩单,全是优秀。
"真是个好孩子。"我由衷地说。
"是吧?我就知道你会理解的。"母亲的眼中盈满笑意。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找到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刘大妈,了解了更多情况。原来,刘向阳考上北大那年,家里的积蓄几乎见底。刘大伯伤了腰,刘大妈要照顾他,家里没有稳定收入来源。是母亲主动提出要资助刘向阳,每个月寄去一千五百元,从未间断。
"你妈是个好人哪,天底下少有的好人。"刘大妈拉着我的手,眼含热泪,"要不是她帮忙,向阳哪能安心在北京读书啊。"
回到家,我二话不说,从钱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五千元递给母亲:"妈,这是给刘向阳的学费和生活费,您一起寄过去吧。"
母亲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月華,妈没白疼你。"
"妈,您一直教育我要懂得感恩,要有爱心。我不能辜负您的期望。"我笑着说,"从今往后,咱们一起资助向阳,直到他毕业。"
临走前,我去银行办了一笔定期转账业务,每月自动从我的工资卡转五千元到母亲的存折上。
"这么多?"母亲惊讶地问。
"不多。三千是您的生活费,两千是给刘向阳的。以后您不用再从自己嘴里省出来了。"我解释道。
回到省城后,我比以往更加努力工作,甚至接了一份兼职做税务咨询。同事们都说我疯了,我只是笑笑不解释。他们不会理解,那种帮助他人时内心的满足感是多么美妙。
三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从北京寄来的信。拆开信封,是刘向阳的来信,字迹依旧工整,内容却让我热泪盈眶。
"周阿姨:您好!感谢您和李阿姨的帮助,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已经被导师推荐参加了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项目,毕业后会有不错的工作机会。我答应您,将来一定报答您和李阿姨的恩情,也会将这份爱心传递下去,帮助更多和我一样的学生……"
读完信,我给母亲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她的声音比往日更加明亮:"月華,你看到向阳的信了吧?这孩子争气,妈这些年没白帮他。"
"妈,您做得对。咱们的钱没白花。"我真心实意地说。
"月華,人活一世,赚的钱不仅是自己的,也是可以传递温暖的。"母亲意味深长地说,"就像你爸常说的那句话:有余粮,当济天下。"
"妈,您放心,我记住了。"
放下电话,望着窗外的夕阳,我想起小时候母亲教我的那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如今我终于读懂了母亲无言的爱与教诲。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人生最大的富足,不是拥有的多,而是懂得分享。
这一刻,我无比庆幸,我有这样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余粮,不只是钱财,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它让我明白,生活的意义不在于索取,而在于给予;不在于占有,而在于分享。
日子依旧平淡地流淌,但我的心却比以往更加充实。每当看到那些为了生活奔波的身影,我总会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咱们也曾走过艰难的日子,如今条件好了,更要懂得感恩。"
是啊,人生如同接力赛,爱与温暖需要一代代传递下去。这或许就是我们活在这世间的最大意义。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