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了东辛农场的芦苇

摘要：秋风又起时，我站在异乡的芦苇荡前，看着那些苇秆在风中摇曳，忽然想起屈原在《离骚》中写的"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家乡东辛农场的芦苇，是否也曾被这位行吟诗人采撷过？

左笔钱诗贵

秋风又起时，我站在异乡的芦苇荡前，看着那些苇秆在风中摇曳，忽然想起屈原在《离骚》中写的"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家乡东辛农场的芦苇，是否也曾被这位行吟诗人采撷过？

东辛农场的芦苇是带着诗意的。离孔望山不远，每根芦苇都仿佛沾着屈原的泪痕。两千多年前，屈原被流放时，是否也曾徘徊在这片芦苇荡边？《离骚》中"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的意境，与家乡芦苇何其相似。我们小时候采芦叶包粽子，奶奶总会说："这是屈原教我们的法子，用芦苇叶包出的粽子最香。"

东辛农场的芦苇是见过圣贤的。孔子站在孔望山上，望着这片芦苇荡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他曾在芦苇荡里追逐野鸡、野兔，捡过野鸭蛋，捉过小鱼。那些芦苇杆上，或许还留着圣人的体温。而屈原，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他的《离骚》中"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的描写，不正像家乡成片的芦苇荡吗？

李白是来过家乡所在地灌云的，他在《送王屋山人》中写道："海色晴看雨，江声夜听潮。"虽未直接写芦苇，但家乡的芦苇就长在那潮来潮往的海边。苏东坡更是在《次韵陈海州》中直接描绘了我们的芦苇："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苍梧山就在灌云境内，那山脚下的芦苇荡，想必也曾入过东坡法眼。

家乡的芦苇荡，让我想起唐代诗人雍裕之的《芦花》："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月光下的芦花如雪，渔家的灯火隐没其中，这不正是家乡秋夜芦苇荡的写照吗？还有宋代戴复古的《江村晚眺》："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夕阳下的芦苇荡，野鸭惊飞，野兔嬉戏，渔舟斜靠，村民垂钓，鱼儿浅游，多么熟悉的画面啊！

东辛农场的芦苇荡是孩子们的乐园。扎堆儿光着屁股在沟渠里摸鱼，芦苇丛成了天然的屏障。阳光透过苇叶洒在水面上，斑驳陆离。胆大的孩子会捉住水蛇，用芦苇杆串起来，在岸边生火烤着吃。那带着焦香的蛇肉，至今想起来仍觉得鲜美。有时不小心碰到马蜂窝，被蜇得哇哇大叫，跑回家时脸上肿得像个馒头，却也不觉得疼，第二天照旧往芦苇荡里钻。

最难忘的是秋日的芦苇花。当第一场霜降下来，芦苇就开花了。那花不是娇艳的，而是朴素的，白中带点灰，像极了家乡妇女们头上的纱巾。风一吹，芦苇花就纷纷扬扬地飘起来，落在水面上，像下了一场小雪。大人们说，这是"芦花飞雪"，是家乡最美的景致。我们孩子们却不管这些，只顾在芦苇丛里追逐打闹，惊起一群野鸭，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冬日的芦苇荡另有一番景象。收割后的芦苇茬子露在外面，像一支支竖着的毛笔。沟渠里的水结了冰，冰面上落着芦苇花，远远看去，像撒了一层盐。农闲时，男人们扛着猎枪进芦苇荡打野兔，女人们则在家里编席子。我常帮奶奶推着装满席子的木车去供销社，木轮子压在冻土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那声音和芦苇在风中的沙沙声，成了我记忆中最动人的交响乐。

每当看到我手上的疤痕，便想起小时候练自行车的惨状。乘着大人的不备，我偷偷的将自行车推出门，试图自由驾驭，奔向远方。可惜不会走路，岂能长跑？当我踩上脚踏板时，无论如何都是没办法平稳前行，没想到自行车成了狂野的马，在积冰的泥巴路上横冲直撞，一门心思让我难堪。失去控制的我顿时惊慌失措，一头冲进了深水沟里。尖锐的芦苇根狠狠地扎进了我的手上，顿时血流不止，疼痛难忍。好在路过的大人将我和自行车捞上岸，并送到卫生院包扎，赤脚医生大吃一惊，连说幸运，要是让锋利的芦苇根扎到眼里，就成独眼龙了。如今想起此事，我还十分害怕。

离开家乡二十多年后，我特意回去寻找那片芦苇荡，不曾想当地领导以开发为由，将芦苇荡夷为平地，开发成渔场了。站在曾经熟悉的沟渠边，眼前却是一片泛着粼光的鱼塘。塘边的芦苇稀稀拉拉，像是被剃了头发的老人。我蹲下身，捧起一抔泥土，闻不到记忆中那浓郁的草木香，只有淡淡的水腥味。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那片芦苇荡连同我的童年，早已永远地消失了。

后来在河北沧州，我见过成片的芦苇荡。那里的芦苇长得高大挺拔，像一支支等待检阅的士兵。微风吹过，芦苇荡泛起层层绿浪，确实壮观。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在吉林白城，我也见过芦苇，只是那里的芦苇低矮，像是发育不良的孩子。它们安静地立在那里，没有家乡芦苇那种桀骜不驯的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