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狱警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我，里面是我入狱时穿的衣服和几百块钱。

监狱的铁门在我身后合上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声音，像是我过去十年人生的句号。

狱警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我，里面是我入狱时穿的衣服和几百块钱。

「陈默，出去以后，好好做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公式化。

我点点头，没说话。

十年，我已经不太习惯跟人做非必要的交流了。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抬手挡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布满了厚茧，指节粗大。

这不是一双程序员的手了。

我曾是个程序员，一个有梦想的程序员。

我和我最好的兄弟李浩，曾经挤在每月三百块的出租屋里，发誓要用代码改变世界。

后来，我因为「窃取商业机密罪」，被判了十年。

世界变了，变得让我感到陌生。

街上的人都低着头，对着一块发光的玻璃板说话、傻笑、付钱。

我连坐公交车都差点没上去，因为我没有那个所谓的「乘车码」。

一个好心的小姑娘帮我投了币，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出土文物。

我回了趟家，或者说，曾经是家的地方。

老旧的居民楼还在，但爬满墙壁的爬山虎，换成了一整面俗气的瓷砖。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她警惕地看着我：「你找谁？」

「我找……」我喉咙发干，「我找陈建国和王秀兰。」

那是……我爸妈的名字。

妇女皱起了眉：「这里没这个人，我们买这房子都五年了。」

五年。

我入狱的第五年，爸妈就把房子卖了。

他们去哪了？

我打听了几个老邻居，他们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最后还是一个王大爷叹了口气，告诉了我实话。

我爸在我入狱第三年就气病了，没撑过去。

我妈为了给我爸治病，也为了给我上诉，卖了房子，最后积劳成疾，在我出狱前一年也走了。

她们临走前，还在念叨着我的名字，说她儿子是无辜的。

我站在父母的墓碑前，没有哭。

十年牢狱，早已抽干了我的眼泪，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寒冷。

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我还有一个兄弟，李浩。

当年出事后，是他跑前跑后，为我请律师，来探监时哭得像个孩子，让我一定要坚持住。

他说他会照顾好我爸妈。

他说他会等我出来，我们东山再起。

我拿出狱警给我的那个塑料袋，里面的手机早就成了砖头。

我用身上仅剩的钱，在一家网吧开了个临时卡。

嘈杂的音乐、弥漫的烟味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让我有些不适。

我深吸一口气，在搜索引擎里，敲下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李浩。

屏幕亮起，跳出来的结果让我瞬间凝固。

「科技新贵李浩：从车库走出的百亿富翁」

「『未来核心』公司成功上市，创始人李浩身价暴涨」

「专访李浩：我的成功，源于一个永不放弃的梦想」

我点开一条新闻，配图上，李浩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聚光灯下，意气风发。

他比十年前胖了些，但那张笑脸，我化成灰都认得。

「未来核心」。

这个名字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这是我和他当年给我们的项目起的名字。

我继续往下看，看到了「未来核心」的核心技术介绍——一种基于动态加密的分布式数据存储算法。

我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这个算法，每一个字符，每一个逻辑，都是我在那个三百块的出租屋里，熬了无数个通宵敲出来的。

而我入狱的罪名，正是「窃取并试图出售」这个算法给对家公司。

当年，庭审上，对家公司的代表言之凿凿，说我主动联系他们，开价五百万。

而我电脑里，也确实找到了加密的邮件往来记录。

唯一的证人，是我们的一个项目助理，张伟。

张伟作证说，他亲耳听到我跟李浩炫耀，说要干一票大的，然后出国潇洒。

李浩当时在法庭上，痛心疾首，说他不敢相信我会做出这种事，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谎」。

现在想来，他的演技，真该拿个影帝。

十年。

我替他坐了十年牢。

他拿着我们的梦想，踩着我的尸骨，功成名就。

他还说他会照顾我爸妈？

我爸妈到死，都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小偷，是个罪犯！

网吧里青少年的叫喊声仿佛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耳鸣。

我没有怒吼，没有砸键盘。

十年规律的禁闭生活，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控制情绪。

愤怒是无能的嘶吼，只有冷静，才是复仇的序曲。

我关掉新闻页面，开始搜索另一个名字。

张伟。

信息时代，没有人能真正地了无痕迹。

很快，我找到了他，一个同名同姓，年龄相仿的男人，现在是一家小装修公司的老板。

照片上的他，满面油光，脖子上戴着粗大的金链子。

我记下他的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

然后，我看到了另一条让我呼吸一滞的新闻。

「『未来核心』将于本周五晚，在君悦大酒店举办上市庆功宴，届时将邀请各界名流与媒体共同见证。」

周五。

就是三天后。

庆功宴？

我想，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舞台了。

我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我把自己关在一家最便宜的旅馆里。

十年了，编程语言更新换代，网络安全技术也日新月异。

但监狱里，我唯一的读物就是图书室里那些过期的计算机杂志和教材。

我在脑子里，已经写了无数遍代码，模拟了无数次攻防。

现在，我只需要把它们变成现实。

我没有去攻击「未来核心」的服务器，那太蠢了，也太容易被发现。

我的目标，是张伟。

一个暴发户，他的网络安全意识，基本为零。

我用最简单的社会工程学手段，伪装成税务局的邮件，轻易就让他点开了一个我精心制作的钓鱼链接。

他的电脑，成了我的后花园。

我没找什么机密文件，我只要一样东西——他的网银交易记录。

在海量的消费记录里，我找到了。

十年前，我被判刑后的第三天，一笔五十万的款项，从一个海外的匿名账户，转入了他的公司账户。

备注是：项目预付款。

一个刚成立的装修公司，有什么项目需要五十万的预付款？

我继续追查那个海外账户。

层层伪装之下，最终的资金来源，指向了一家投资公司。

而这家投资公司的最大股东，就是李浩的父亲。

证据链，完整了。

我将所有证据打包，加密，上传到了云端，设置了多个备用下载链接。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

我没有丝毫疲惫，反而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洗了个热水澡，刮掉拉碴的胡子。

然后去了一家二手服装店，花三百块，给自己挑了一身最合体的深灰色西装。

店主说：「小伙子，穿上真精神，像个大老板。」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个十年未见的笑容。

是啊，要去参加大老板的庆功宴，总得穿得体面点。

周五晚，君悦大酒店。

门口豪车如云，衣香鬓影。

我没有请柬，但我也没打算从正门进去。

我绕到酒店的员工通道，凭借之前入侵酒店安防系统时记下的换班时间，轻易地混了进去。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璀璨夺目，悠扬的古典乐流淌在空气中。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精致而虚伪的笑容。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观察着这一切。

然后，我看到了他。

李浩，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央，像众星捧月。

他举着香槟，和每一个人谈笑风生，那份从容和自信，仿佛他天生就属于这里。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很快，主持人邀请李浩上台致辞。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表演。

他从车库的梦想讲起，讲到创业的艰辛，讲到不眠不休的夜晚。

他说得声情并茂，眼眶湿润，台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

「在这条路上，我得到了很多帮助，也失去了一些东西。」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伤感。

「我曾经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我们曾一起梦想着今天。」

「只可惜，他没能抵挡住诱惑，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这件事，是我心中永远的痛。如果他今天能看到，我希望他知道，我从未忘记我们的初衷。」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同情和赞许。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重情重义、却被兄弟背叛的悲情英雄。

真是……完美的人设。

我笑了。

在他举起酒杯，准备说出那句「敬未来」的时候，我迈开了脚步。

我一步一步，不快不慢，穿过人群，走向灯光汇聚的舞台。

人们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李浩，你记不记得，十年前的那个雨夜，我们挤在出租屋里，分食一碗泡面？」

李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看着我，瞳孔在瞬间收缩，像是见了鬼。

「你说，等公司上市了，我们就买下全城最好吃的泡面，一天吃一桶，倒一桶。」

「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还在强作镇定。「保安！保安！」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笑着说：「你不认识我了？也对，十年了，我变了，你也变了。」

「我叫陈默。」

我报出我的名字。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走上错误道路的朋友。」

全场哗然。

记者们的闪光灯疯了一样地闪烁起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个罪犯！你来这里干什么！」李浩几乎是在尖叫，他那份从容荡然无存。

「我来，是想送你一件上市礼物。」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对着他晃了晃。

「这里面，有我们最初的梦想，那份你口中『我窃取』的算法的原始手稿和日志。」

「每一行代码，都有时间戳，最早的时间，比你注册公司的时间，还要早一年。」

「哦，对了，还有一份小礼物。」

我掏出手机，按下一个键。

李浩身后那块巨大的LED屏幕，原本播放着公司宣传片的画面，突然一变。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

转账时间，收款人，金额，都清晰无比。

「大家可能不认识收款人张伟是谁，我可以介绍一下。」

「他就是当年指证我窃取机密的，唯一的污点证人。」

「这五十万，李总，是给他的封口费，还是辛苦费？」

李浩面如死灰，瘫软在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不是的……不是的……」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了锅。

宾客的惊呼，记者的追问，投资人愤怒的咆哮，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而我，这个搅动风暴中心的人，却感到无比的平静。

我的复仇，完成了。

不是为了夺回公司，也不是为了让他也尝尝牢狱之灾。

我只是，要把真相，还给这个世界。

还给我枉死的父母。

还给我那被埋葬的十年青春。

我转身，在保安冲上来之前，在记者包围我之前，走下舞台。

人群自动为我分开了一条路。

我走出了君悦酒店，外面的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没有回头。

身后那个由谎言堆砌的商业帝国，会如何崩塌，都与我无关了。

第二天，我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手机新闻弹窗里，全是关于「未来核心」创始人的惊天丑闻。

股价暴跌，紧急停牌，警方介入调查。

李浩的商业神话，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我平静地关掉新闻，看向窗外。

飞速后退的风景，像是我告别的过去。

我打开那台二手笔记本，新建了一个文档。

光标在纯白色的页面上闪烁，等待着我敲下第一个字符。

十年牢狱，夺走了我的一切，却也给了我一样东西——无边的寂静和思考的时间。

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全新的构想，一个比「未来核心」更伟大的构想。

这一次，只属于我自己。

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真正的自由，不是走出监狱的那一刻。

而是与过去和解，拥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和力量的这一刻。

来源：在花丛中沉醉的彩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