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老栓蹲在门槛上,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里面的小米粥早已凉透,上面浮着几根咸菜丝。他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呆,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替他叹气。
陈老栓蹲在门槛上,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里面的小米粥早已凉透,上面浮着几根咸菜丝。他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呆,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替他叹气。
“五年啦...”他喃喃自语,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缸子边缘的缺口。那是老伴王素芬生前常用的缸子,边上的红双喜字已经磨得只剩淡淡的影子。
屋里传来电视的杂音,那台十四寸的长虹电视机,还是女儿十年前买回来的。屏幕时不时会闪几下,但他舍不得修,也舍不得换。有点声音,这老宅子就不那么死寂了。
“汪!汪汪!”小黄狗摇着尾巴凑过来,用脑袋蹭他的裤腿。
“饿啦?”陈老栓掰了块硬邦邦的凉馒头,扔给小黄。狗儿叼住馒头,却没急着吃,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
这是老伴走后的第五个年头。陈老栓今年整八十,背驼得厉害,像是被岁月压弯的秸秆。他身上那件蓝色中山装,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领子上油光发亮。裤子膝盖处打了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是他自己缝的。
老宅是土坯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西墙裂了道缝,他用塑料布堵着,风一吹就呼啦啦响。儿女们说过好几次,要接他去城里住,他总摇头。
“这屋里,有你们娘的味道。”他说。
其实,他是怕。怕哪天儿女们回来了,找不到家门。
厨房的灶台冷清得很。陈老栓懒得生火,常常是煮一顿粥吃两天,馒头蒸一回管三天。碗柜里放着半碗咸菜,已经长了霉点,他刮掉霉点继续吃。
“素芬要在,准又骂我糟践身子。”他苦笑着,咬了口凉馒头,在嘴里含软了才咽下去。
小黄狗是他唯一的伴。三年前的冬天,这条流浪狗溜进院子找食吃,陈老栓见它瘦得皮包骨头,心生怜悯,给了它半个馒头。从此,狗就不走了。
“你也是没家的娃啊。”陈老栓常摸着狗头说。
村里人都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户老人还守着。年轻人都在城里买了楼房,偶尔过年才回来一趟。陈老栓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都在省城安了家。
大儿子建军是公务员,忙;二儿子建国开出租车,更忙;女儿建红倒是孝顺,可嫁到了外地,婆家规矩多,回来一趟不容易。
陈老栓理解,真的理解。他就是忍不住,每天傍晚都会走到村口,望着那条通向公路的小道,盼着能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爸,给你买个手机吧,想我们了就打电话。”女儿曾说过。
“那玩意儿,我使不来。”陈老栓摆手。其实他是怕打扰孩子们工作。
老宅堂屋的墙上,挂着一本日历。陈老栓每天清早第一件事,就是撕掉一页,然后在背面记点东西:今天天气咋样,小黄狗吃了啥,电视里看了啥节目...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接到孩子的电话。
日历旁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张全家福,那是二十年前拍的,那时候素芬还在,孩子们都围在身边。陈老栓常常站在相框前,一看就是半天。
“那时候,多热闹啊。”他自言自语。
夜深人静时,陈老栓会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铁盒子,里面珍藏着孩子们小时候的东西:建军的第一张奖状,建国用过的红领巾,建红扎头发的橡皮筋。还有一沓信,是孩子们在外读书时写回来的,纸张已经泛黄。
他认字不多,但每封信都能背下来。
最近,陈老栓总觉得胸口闷,咳嗽也厉害了些。他没告诉孩子们,怕他们担心。只是夜里睡不着时,会想:要是哪天真的走了,会不会好久都没人发现?
想到这,他就会拍拍小黄狗的头,嘱咐道:“我要是哪天不动弹了,你就去村里叫唤,知道不?”
狗儿似懂非懂地摇尾巴。
中秋节那天,陈老栓特意去了趟镇上,买了月饼和苹果,还称了半斤猪肉。万一孩子们回来呢?他得准备着。
结果等到月亮爬上了槐树梢,村口还是静悄悄的。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把月饼掰成四份,三份留给孩子们,自己吃最小的那一块。
小黄狗凑过来,他掰了点月饼皮喂它。
“你陪我过中秋哩。”陈老栓揉着狗脑袋,眼睛湿漉漉的。
那晚,他梦到素芬了。素芬在梦里骂他:“死老头子,咋不跟孩子去城里享福?非要守着这破房子!”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
第二天,陈老栓突然病倒了。发烧,咳嗽,浑身没劲。他挣扎着想起床,却一头栽倒在地。小黄狗急得团团转,用舌头舔他的脸,见他不动,突然冲出院子,狂吠着往村主任家跑。
村主任赶来,赶紧叫了救护车,同时给陈老栓的孩子们打了电话。
在医院醒来的陈老栓,第一眼看见的是三个孩子焦急的脸。他虚弱地笑了:“你们都回来啦。”
“爸,你跟我们去城里住吧。”大儿子红着眼圈说。
陈老栓摇摇头:“我那老宅...”
“爸,要不这样,”女儿擦着眼泪说,“我们轮着回来陪你,每个月至少一次。你还得学会用手机,我们天天跟你视频。”
陈老栓看着孩子们关切的目光,终于点了点头。
出院后,孩子们把老宅简单修葺了一番,给父亲买了新衣服、新被子,还有一部字体超大的老人手机。陈老栓学着按绿色的接听键,当手机里出现女儿的脸时,他惊喜得像个孩子。
如今,陈老栓还是守着老宅,但不再那么孤独。每天晚上,他都会接到孩子的电话,周末有时还能在手机屏幕上见到孙子孙女的笑脸。
小黄狗依旧陪着他,但不再需要去村主任家求救了。
陈老栓还是经常坐在门槛上,端着那个搪瓷缸子。只是现在,他会笑着对狗说:“你听,手机响了,准是建红打来的。”
老宅里的灯,终于不再是只为等待而亮。
来源:生活小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