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柳清晏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咖啡馆里研磨咖啡豆的声响、顾客的低语、勺子碰撞杯壁的清脆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岁月是条沉默的河， 表面平静， 底下却暗涌着十年的秘密。

直到重逢那天， 他的一句话， 搅动了整个河床。

【1】

柳清晏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咖啡馆里研磨咖啡豆的声响、顾客的低语、勺子碰撞杯壁的清脆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她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坐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

施淮安。

这个名字在她心底盘旋了十年，从青涩的高中时代一直到如今，带着些许风霜痕迹的而立之年。

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褪去了少年的清瘦，肩膀更宽阔了些，眉眼间的轮廓更加深邃，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时间待他倒是优厚。

“好久不见，清晏。”施淮安先开了口，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笑意。

“是啊，好久不见。”柳清晏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她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拿铁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才让她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怎么会遇到他呢？

今天不过是寻常的周末下午，她来这家新开的咖啡馆见闺蜜简丹，那丫头临时放了她鸽子，说公司有急事。

她百无聊赖地等着，正准备离开，一抬头，就看见施淮安推门进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他眼中也闪过明显的惊讶，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柳清晏读不懂的情绪，然后，他便径直走了过来。

“刚才还以为认错人了。”施淮安笑了笑，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你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嗯，很清秀。”

柳清晏心里咯噔一下。

清秀。

高中时，好像也有人这么形容过她，夹杂在那些关于班花、级花的议论中，平淡无奇。

而施淮安，他身边从不缺少明媚鲜艳的女孩。

“你变化也不大。”柳清晏客套地回应，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十年，她断断续续听过他的消息，考上名牌大学，出国深造，回国后在顶尖的投行工作，事业风生水起。

他们的人生轨迹，早已是天壤之别。

“我上个月刚调回这个城市负责分公司业务。”施淮安似乎看出了她的拘谨，主动解释道，“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熟人。”

“挺好的。”柳清晏点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在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柳清晏的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她想起高中时候，她是那个总是坐在教室前排，安静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孩。

而施淮安是班长，是篮球队长，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只能把那份懵懂的情愫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藏在摞得高高的书本后面，藏在他经过她身边时飞快低下头的瞬间。

毕业典礼那天，她鼓足了勇气，想去找他合一张影，哪怕只是留个纪念。

却看到他正和文艺部长、那个漂亮又大方的女孩林薇相谈甚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她最终没有走过去。

那份暗恋，也就此被封存，成了她一个人十年的秘密。

“在想什么？”施淮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柳清晏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想起一些高中时候的事。”

“高中啊……”施淮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那时候好像每天都过得很快，又很慢。”

他又将目光转回柳清晏脸上，带着几分探究：“我记得你，总是很安静，坐在靠窗的位置，成绩很好。”

柳清晏有些意外，他竟然记得这些细节。

“是吗？我以为你都不记得班上有我这个人了。”她半开玩笑地说，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

“怎么会。”施淮安笑了，笑容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我对你印象很深刻。”

柳清晏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客套，还是……

她不敢往下想。

“你呢？这些年怎么样？”施淮安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听说你做了设计师？”

“嗯，在一家小设计公司，混口饭吃。”柳清晏轻描淡写地说。

她的事业平平淡淡，感情也几经波折，最近一次恋爱结束在半年前，对方说她太“闷”，不够热情。

也许吧，她把所有的热情，都在十年前透支给了眼前这个人。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近况，共同认识的同学的去向。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施淮安看了一眼手表：“抱歉，我待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

“没关系，我也该走了。”柳清晏连忙说。

两人站起身，一起走到咖啡馆门口。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柳清晏额前的碎发。

她看着施淮安，心想，这次分别，不知道下次再见又会是几个十年后了。

也许，再也不见。

这样也好，就让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彻底成为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句“再见，保重”。

施淮安却先一步开口，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紧张的痕迹。

“清晏，”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有句话，很多年前就想对你说，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或者说，是我自己不够勇敢。”

柳清晏屏住了呼吸，怔怔地看着他。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话语。

施淮安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字一句地说：“其实，高中那时候，我喜欢你。”

柳清晏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施淮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他说什么？

喜欢她？

在十年前？

这怎么可能？

施淮安看着她的反应，嘴角牵起一抹有些苦涩的弧度：“很意外是吧？我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挺怂的。总觉得你像一朵安静的花，不敢轻易打扰，怕吓到你。后来……阴差阳错，就再也没说出口。”

柳清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年。

她暗恋了他整整十年。

而他现在告诉她，他那时也喜欢她？

这像是一个巨大的、荒诞的玩笑。

是遗憾的弥补，还是时过境迁后一句轻飘飘的感慨？

她的心里乱成一团麻，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我要走了。”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消化这个足以颠覆她十年认知的消息。

她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想要离开。

“清晏！”施淮安在身后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唐突，也有点晚。”施淮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但我还是想说。我们……能重新认识一下吗？就从一杯咖啡开始。”

柳清晏的心，因为这句话，狠狠地悸动了一下。

她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我考虑一下。”

然后，她快步走向街道的另一头，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施淮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有释然，有期待，也有一丝不确定。

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十年前未曾点破的序幕，似乎在今天，被悄然掀开了一角。

而未来的篇章，会如何书写，谁也不知道。

【2】

柳清晏几乎是神魂不定地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境。

施淮安。

他说他喜欢她。

在十年前。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不亚于一场地震，将她过去十年间基于“单恋”和“遗憾”建立起来的情感世界震得七零八落。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冷水，一口气喝下去，冰凉的液体划过食道，却没能浇灭心头那股混乱的火热。

怎么会这样？

这十年里，她不是没有假设过“如果”。

如果当初她勇敢一点，如果当初他主动一点，故事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这些假设，最终都化作了岁月里的叹息。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如果”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当事人亲自送到面前。

而且，是以一种“我也喜欢你”的方式。

这太不真实了。

柳清晏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闺蜜简丹打电话。

号码拨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

她该怎么说？

说遇到了十年前暗恋的男神，男神说当年也喜欢我？

这听起来像极了三流言情小说的桥段，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点开微信，找到了和简丹的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半天，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她只发过去一句：“丹丹，我今天遇到施淮安了。”

几乎是秒回，简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里充满了八卦的兴奋：“什么？！施淮安？你那个高中时代的白月光朱砂痣？快说说！怎么回事？在哪里遇到的？他怎么样了？结婚了吗？有女朋友了吗？你们说话了没？”

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柳清晏头晕。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把下午在咖啡馆遇到施淮安，以及他最后说的那些话，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简丹才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我的天……晏晏，你确定你没听错？施淮安，那个当年在学校里被无数女生追捧的施淮安，说他高中时喜欢你这个闷葫芦？”

“我也希望我听错了。”柳清晏苦笑道，“但他说得清清楚楚。”

“这……”简丹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隔了十年跑来告白？玩深情回忆杀？晏晏，你可别傻乎乎一下子就陷进去了。十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他是不是单身？他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你可要搞清楚。”

闺蜜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柳清晏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是啊，十年了。

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

施淮安如今是事业有成的精英，他的世界和她这个普通小白领的世界，有着看不见的壁垒。

他的那句“喜欢”，是停留在对过去青春记忆的怀念，还是对现在这个“柳清晏”的重燃兴趣？

她不知道。

“他说……想重新认识一下。”柳清晏轻声说。

“重新认识？”简丹嗤笑一声，“说得轻巧。怎么重新认识？他现在功成名就，你呢？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和项目奖金发愁。圈子不同，硬融进去只会让自己难受。晏晏，我不是打击你，我是怕你受伤。你惦记了他十年，这份感情太重了，我怕你承受不住现实的落差。”

柳清晏沉默了。

简丹的话虽然直接，却句句在理。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早已过了为一句“喜欢”就奋不顾身的年纪。

生活的磨砺让她学会了权衡和自我保护。

“我知道。”柳清晏的声音有些低落，“所以我没答应，只说考虑一下。”

“这就对了！”简丹松了口气，“先冷静冷静，观察观察。别急着下结论。对了，他有没有留联系方式？”

“没有。”柳清晏这才想起来，他们连微信都没有加。

当时她心乱如麻，只想着尽快逃离那个让她无所适从的场景。

“你看，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这‘重新认识’的诚意有几分，还真不好说。”简丹分析道，“也许就是偶遇故人，一时感慨。你别太当回事。”

话虽如此，但柳清晏心里明白，她不可能不当回事。

那是施淮安。

是她整个青春期的秘密和执念。

就在这时，柳清晏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提示有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她点开一看，申请备注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施淮安。”

她的心猛地一跳。

他居然找到了她的微信。

是怎么找到的？通过同学群？还是问了别人？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简丹察觉到她的沉默。

“他……加我微信了。”柳清晏看着那个好友申请，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嗬，动作还挺快。”简丹的语气有些玩味，“加不加，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提醒你，加了，可能就意味着麻烦要开始了。”

柳清晏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不决。

加，还是不加？

这是一个问题。

加，就意味着她愿意给这个“重新认识”一个机会，愿意踏入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变数甚至风险的领域。

不加，也许就像简丹说的，让那段遗憾的青春彻底成为回忆，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是一个简单的风景照，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申请栏里“施淮安”那三个字，却有着千钧之力。

最终，情感战胜了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点击了“接受”。

几乎是在她通过验证的下一秒，施淮安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到家了吗？”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柳清晏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她回复：“到了。”

“那就好。”施淮安回得很快，“今天突然说那些，可能吓到你了。抱歉，我只是……不想再留下遗憾。”

柳清晏看着这行字，能想象出他打字时可能带着的认真表情。

遗憾。

这个词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们之间，横亘着十年的遗憾。

“没有吓到。”柳清晏斟酌着用词，“只是……有点意外。”

“我明白。”施淮安回道，“你不用有压力。就当是老同学重逢，随便聊聊。”

他的态度很温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这稍稍缓解了柳清晏的紧张。

“好。”她回复道。

对话似乎暂时告一段落。

柳清晏看着手机屏幕，心里五味杂陈。

简丹在电话那头催促：“怎么样？他说什么了？”

柳清晏把简单的对话内容告诉了简丹。

“听起来倒是挺诚恳的。”简丹评价道，“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晏晏，保护好自己，别一下子把心交出去。”

“我知道。”柳清晏点点头。

她知道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但内心深处，那个沉寂了十年的角落，似乎因为这一句“喜欢”和这个重新建立的联系，而透进了一丝微光。

她不知道这光能亮多久，能照多远。

但至少在这一刻，她无法拒绝。

【3】

加上微信之后的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柳清晏依旧每天上班、下班、赶设计图、和客户沟通。

施淮安也没有频繁地联系她，只是偶尔会在微信上聊几句。

问一问“吃了吗？”“下班了吗？”“最近忙不忙？”之类不痛不痒的话题。

他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不会过分热情让人不适，也不会过于冷淡显得疏远。

就像他说的，像是普通老同学在重新建立联系。

但柳清晏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

她会不自觉地留意手机，看到他的消息提示时，心跳会微微加速。

她会点开他的朋友圈，试图从那些寥寥无几的分享中，拼凑出他这十年的生活轨迹。

大多是一些行业动态或者风景照片，很少有个人的情绪流露。

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沉稳，内敛，有距离感。

周五晚上，柳清晏加班到很晚，终于搞定了一个难缠客户的设计方案。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办公楼，夜风习习，吹散了些许倦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施淮安发来的消息。

“下班了吗？”

“刚下。”柳清晏回复道，顺手拍了一张公司楼下夜景的照片发过去。

“这么晚，吃饭了吗？”施淮安很快回复。

“还没，准备回去随便弄点吃的。”

“我也刚应酬完。”施淮安发来一个定位，是市中心一家很高档的餐厅，“正好离你不远，要不要一起吃点夜宵？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粥店，很养生。”

柳清晏看着这条邀请，犹豫了。

这是加上微信后，他第一次提出见面。

答应吗？

似乎进展有点快。

拒绝吗？

好像又显得自己太扭捏。

而且，她确实有点饿了，一个人回去面对冷锅冷灶，也挺没意思的。

在她犹豫的时候，施淮安又发来一条消息：“就当是慰劳一下加班的自己？我开车过去接你，大概十分钟到。”

他替她做了决定。

柳清晏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字：“好。”

十分钟后，施淮安的车停在了柳清晏公司楼下。

是一辆黑色的SUV，款式低调，但看得出价值不菲。

他下车，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不好意思，刚应酬完，车里可能有点酒气。”施淮安略带歉意地说。

“没关系。”柳清晏坐进车里，车内很干净，有淡淡的木质香薰的味道，混合着一丝他身上清爽的气息。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施淮安开车很稳，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

侧脸的线条在城市的流光溢彩中显得格外清晰。

柳清晏有些拘谨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包带。

“工作很忙？”施淮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有个项目比较急。”柳清晏回答，“你呢？应酬辛苦吗？”

“习惯了。”施淮安淡淡一笑，“就是喝点酒，说些场面话。比不上你们搞创作的费心神。”

他语气平和，没有炫耀，也没有抱怨，只是平常的陈述。

这让柳清晏放松了一些。

粥店果然不远，环境清雅安静。

这个时间点，客人已经不多了。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施淮安把菜单递给柳清晏：“看看想吃什么，他们家的鱼片粥和几个小菜都不错。”

柳清晏点了份鱼片粥和一碟清爽的凉拌菜。

施淮安则点了份海鲜粥，外加一份点心。

等待上菜的时候，气氛稍微有些安静。

窗外是依旧川流不息的车灯，窗内是暖黄色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

“回来这段时间，还习惯吗？”柳清晏找话题问道。

“还好。毕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虽然变化很大，但底子还是熟悉的。”施淮安看着她，“而且，能遇到老朋友，感觉很好。”

他的目光温和，带着一丝让她心慌的专注。

柳清晏低下头，假装整理餐具：“是啊，挺巧的。”

“不是巧合。”施淮安忽然说。

柳清晏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说，遇到你。”施淮安解释道，“我回来之后，其实……向几个还有联系的同学打听过你。”

柳清晏愣住了。

他打听过她？

“打听我什么？”

“也没什么，”施淮安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在哪里工作。我知道你在这栋办公楼，那天……我是特意去那家咖啡馆碰碰运气的。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了。”

柳清晏的心，因为这番话，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原来，那不是偶遇。

是他有心为之。

所以他当时的惊讶之下，藏着的是一丝如愿以偿？

这背后的意味，让她不敢深思。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问，声音有些轻颤。

施淮安沉默了片刻，服务员正好过来上菜，打断了他的话。

热气腾腾的粥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等服务员离开后，施淮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自己面前的粥。

“先吃点东西吧，你肯定饿坏了。”他温和地说。

柳清晏知道他在回避，但也不好再追问。

粥的味道确实很好，温暖妥帖，安抚了她空置许久的胃，也稍稍平复了她混乱的心绪。

两人安静地吃着粥，偶尔交谈几句，关于食物，关于工作，关于城市的变化。

气氛渐渐变得自然起来。

仿佛他们不是隔了十年未见，而是时常一起吃饭的朋友。

吃完夜宵，施淮安送柳清晏回家。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

“谢谢你，粥很好喝。”柳清晏解开安全带。

“不客气，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施淮安微笑着说。

柳清晏点点头，准备下车。

“清晏。”施淮安又叫住她。

她回头。

车内灯光昏暗，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下午没说完的话。”他看着她，语气认真，“我打听你，去找你，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个遗憾，我一直没能放下。我想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弥补的可能。”

柳清晏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再次明确地表达了心意。

这一次，不是在猝不及防的偶遇时刻，而是在这样一场心平气和的晚餐之后。

她看着他，夜色朦胧了他的轮廓，却让他的眼神更加清晰。

那里有真诚，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该怎么办？

直接接受？她还没有准备好。

断然拒绝？她似乎……也并不想。

沉默在车内蔓延。

许久，柳清晏才轻声说：“施淮安，十年太长了。我们都变了。我需要时间……去认识现在的你，也让你认识现在的我。”

这不是答应，但也不是拒绝。

这是一个谨慎的、留有余地的回应。

施淮安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理解和尊重所取代。

“我明白。”他点点头，“应该的。你不用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晚安，清晏。”

“晚安。”

柳清晏下了车，看着施淮安的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走进楼道。

她的心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久久无法平静。

弥补遗憾。

多么动人的词语。

可遗憾真的能弥补吗？

错过了花期，还能看到当初那朵花的模样吗？

她不知道。

但至少，她迈出了第一步，允许了他走进自己现在的生活。

【4】

那次夜宵之后，柳清晏和施淮安的联系变得频繁了一些。

不再局限于微信上的问候，偶尔也会通电话，聊的时间不长，但内容更深入了些。

施淮安会跟她分享工作中的趣事和烦恼，虽然那些资本运作、并购案对柳清晏来说有些遥远，但他总能深入浅出地解释，让她能听懂个大概。

柳清晏也会跟他吐槽难搞的客户和奇葩的设计要求，施淮安总是耐心地听着，偶尔给出一些中肯的建议，或者只是简单地表示理解和安慰。

他们仿佛真的在践行“重新认识”这个过程。

柳清晏发现，成年后的施淮安，褪去了少年时代的张扬，变得更加沉稳、体贴，考虑问题周到，和他相处让人感觉很舒服。

他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遥不可及的校园偶像，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疲惫、也有烦恼的成熟男人。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的距离感缩短了一些。

周末，施淮安约柳清晏去看一个当代艺术展。

柳清晏本身是学设计的，对这类展览很有兴趣，便答应了。

展览馆里人不多，环境安静。

他们漫步在各个展厅之间，看着那些或抽象或具象的作品，偶尔交流一下看法。

柳清晏发现施淮安对艺术也有不错的鉴赏力，见解独到，不是附庸风雅之辈。

“没想到你对这些也有研究。”柳清晏有些意外。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闲着没事经常去博物馆、画廊瞎逛，慢慢就看懂了一点皮毛。”施淮安谦虚地说，“而且，做投资也需要对审美和趋势有一定的敏感度。”

看展间隙，他们在休息区喝咖啡。

旁边有几个年轻女孩，不时地偷看施淮安，小声议论着，眼神里带着欣赏和羞涩。

柳清晏忽然想起高中时，他也是这样备受瞩目。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搅拌着杯中的咖啡。

“怎么了？”施淮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没什么。”柳清晏摇摇头，“就是想起以前，你也总是这么受欢迎。”

施淮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容里有些无奈：“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啊，除了工作就是应酬，身边连只母蚊子都快绝迹了。”

他幽默的自嘲让柳清晏也忍不住笑了。

“说真的，”施淮安收敛了笑意，看着她说，“清晏，那些都是表面现象。其实我那时候，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柳清晏十分惊讶，“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能静下心来学习，羡慕你有明确的目标。我那时候，看起来朋友很多，热闹非凡，但很多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施淮安的语气带着一丝回忆的怅惘，“尤其是……在面对你的时候。”

话题又绕了回来。

柳清晏的心微微一动。

“面对我怎么了？”

“面对你，我就会变得不像自己。”施淮安看着她，目光坦诚，“会紧张，会不知所措，怕说错话，怕做得不够好。所以只好假装不在意，离你远远的。现在想想，真是够傻的。”

柳清晏沉默着。

她想起自己当年的小心翼翼和胆怯，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他也有着类似的情绪。

这奇妙的共鸣，让她心里生出一丝酸涩的甜蜜。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

“是啊，都过去了。”施淮安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能这样平静地聊天，真好。”

从展览馆出来，时间还早。

施淮安提议去江边走走。

傍晚的江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很舒服。

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两人沿着江岸并肩而行，影子被拉得很长。

“清晏，”施淮安忽然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这阵子和你接触，我感觉很愉快。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坚韧，内心丰富。”

柳清晏的脸微微发热。

“你呢？”她反问，“你觉得现在的我，和十年前你印象中的我，一样吗？”

施淮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不太一样。那时候的你，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安静，有点疏离。现在的你，色彩更丰富了，有了更多生活的痕迹，但骨子里的沉静和温柔没变。我觉得……现在的你更真实，更吸引人。”

他的评价很中肯，也很真诚。

柳清晏心里有些感动。

他看到了她的变化，也看到了她不变的内核。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所能涵盖的，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了解和欣赏。

“谢谢。”她低声说。

“不用谢，我只是说实话。”施淮安停下脚步，面对着她，眼神郑重，“清晏，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好感，不是出于对过去的怀念，而是基于对现在的你的认识和吸引。我是认真的。”

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乱了柳清晏的心。

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的话，像这江风一样，缓缓地、坚定地吹进了她的心里。

防备，在一点点瓦解。

心墙，在一点点松动。

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那里有她青春期的憧憬，也有成年后的审慎。

也许，给彼此一个机会，并不是一件坏事。

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她尝试过了，不会再留下新的遗憾。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施淮安，”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我们……试试看吧。”

施淮安愣了一下，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他似乎不敢相信：“清晏，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柳清晏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目光，“我同意，和你重新开始，从……朋友以上开始。”

施淮安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像阳光穿透云层，明亮而温暖。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握她的手，但中途又克制地收了回去，只是眼中的喜悦满得快要溢出来。

“好！太好了！”他连声说道，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激动，“谢谢你，清晏，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看着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高兴，柳清晏也忍不住笑了。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似乎终于落了地。

忐忑依旧有，但对未来的期待，似乎更多了一些。

夕阳渐渐沉入江底，华灯初上。

他们的影子在暮色中靠得很近。

一段新的关系，就在这个平凡的傍晚，悄然开始了。

【5】

和施淮安“试试看”之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依然各自忙碌，只是见面的频率高了一些。

每周会固定一起吃一两次饭，看场电影，或者就像普通情侣一样，散散步，聊聊天。

施淮安是个很称职的“尝试期”男友。

体贴，周到，尊重她的节奏。

他不会过分粘人，也不会若即若离，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他会记得她喜欢吃的菜，不喜欢吃的香菜。

会在她加班晚归时，提前点好外卖送到她公司。

会在过马路时，下意识地走到车流来的那一侧。

这些细节，像涓涓细流，慢慢温暖着柳清晏的心。

她开始习惯生活里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习惯每天睡前和他道晚安，习惯周末有计划地安排约会。

十年空白带来的生疏感，在一点一点被填满。

闺蜜简丹看着她的变化，忍不住感叹：“看来施淮安这家伙，段位不低啊。瞧把你滋润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柳清晏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夸张。”

“不过说真的，”简丹正色道，“你们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太慢了？都‘试试看’一个多月了，还停留在牵手阶段？这纯情得都快赶上中学生早恋了。他没什么进一步表示？”

柳清晏的脸微微一红。

她和施淮安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也仅限于过马路时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或者告别时一个短暂的、礼貌性的拥抱。

更进一步的亲密，似乎都默契地避开了。

“这样挺好的。”柳清晏说，“慢慢来，我比较安心。”

“你是安心了，就不怕人家觉得你没意思，或者你魅力不够？”简丹揶揄道。

柳清晏瞪了她一眼：“感情又不是靠这个衡量的。”

话虽如此，但被简丹这么一说，她心里也泛起一丝小小的涟漪。

施淮安……是怎么想的呢？

他对她的尊重，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真的缺乏那种强烈的吸引力？

这个念头像一根小刺，轻轻扎了她一下。

很快，一个机会让这根小刺变得明显起来。

施淮安所在的公司举办周年庆典晚会，可以带伴侣参加。

他邀请柳清晏做他的女伴。

这是一个信号，意味着他愿意将她带入他的社交圈。

柳清晏有些紧张，但还是答应了。

为了这场晚会，她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选了一条得体又不失优雅的米白色长裙，化了个精致的妆容。

当她出现在施淮安面前时，她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

“很漂亮。”他由衷地赞美，伸出手，轻轻挽住她，“今晚可能要委屈你一下，应酬会比较多。”

“没关系，我尽量不给你丢脸。”柳清晏笑着说。

晚会设在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施淮安无疑是场中的焦点之一，不断有人过来和他打招呼，寒暄。

他从容不迫地应对着，并将柳清晏自然地介绍给周围的人：“这是我朋友，柳清晏，是一位很棒的设计师。”

他的介绍得体而尊重，没有过分亲昵，但也明确了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柳清晏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对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和问候。

她能感觉到，很多人对她投来好奇的、打量的眼神。

施淮安身边出现的女伴，显然是个引人关注的话题。

期间，柳清晏去了趟洗手间。

在洗手台补妆时，听到旁边两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在低声交谈。

“那就是施总带来的女伴？看着挺一般的嘛，没什么特别。”

“听说不是什么名媛千金，就是个普通小白领。施总这口味，变得有点快啊。之前不是还和林氏集团的千金传过绯闻吗？”

“嘘，小声点。说不定人家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话语中的轻视和揣测，像针一样刺耳。

柳清晏的手顿了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发沉。

她早知道她和施淮安的世界有差距，但亲耳听到这些议论，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走出洗手间，看到施淮安正在不远处等她。

他快步迎上来，关切地问：“没事吧？去了这么久。”

“没事。”柳清晏摇摇头。

施淮安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别在意不相干的人说什么。你很好，在我眼里，独一无二。”

他的话像一阵暖风，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阴霾。

晚会进行到一半，舞池开放。

施淮安很自然地向她伸出手：“能赏脸跳支舞吗？”

柳清晏有些犹豫：“我……不太会跳。”

“没关系，我带你。”施淮安的笑容带着鼓励。

他牵着她步入舞池，手轻轻扶住她的腰。

音乐舒缓，灯光迷离。

柳清晏有些紧张，步伐略显僵硬。

施淮安很有耐心，引导着她，低声在她耳边提示着节奏和方向。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慢慢地，柳清晏放松下来，跟着他的节奏，逐渐沉浸在这支舞里。

他们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世界里只剩下他和音乐。

一曲终了，周围响起掌声。

柳清晏微微喘息着，脸颊因为运动和羞涩而泛红。

施淮安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里面涌动着一些她看不太分明的情绪。

有欣赏，有愉悦，或许……还有一丝克制的渴望？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柳清晏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以为，或许在这个氛围恰到好处的时刻，他会吻她。

她甚至不自觉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的吻并没有落下。

施淮安只是轻轻拥了她一下，在她耳边低声说：“跳得很好。”

然后，便松开了她。

柳清晏睁开眼，心里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他为什么停下了？

是场合不对？还是……他并不想？

那种不确定感，又悄然浮现。

晚会结束后，施淮安送柳清晏回家。

车上，气氛有些安静。

到了楼下，柳清晏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清晏。”施淮安叫住她。

她回头。

车内光线昏暗，他的表情有些模糊。

“今晚谢谢你。”他说。

“不客气，我也很开心。”柳清晏礼貌地回答。

沉默了一下，施淮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说：“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柳清晏下了车，看着他的车离开，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她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更近了一步，还是停滞不前。

那种“试试看”的不安定感，在这个夜晚，变得格外清晰。

【6】

晚会之后，柳清晏能感觉到施淮安似乎更忙了。

联系不如之前频繁，偶尔通电话，他也显得有些疲惫，说不了几句就要去开会或者处理文件。

柳清晏理解他工作的性质，尽量不去打扰他。

但心里那份不确定感，却在悄然滋长。

她开始反思，他们这段“重新开始”的关系，到底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是对过去遗憾的弥补，还是对当下彼此的真正吸引？

施淮安对她的好，无可挑剔，但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缺乏一种恋人之间该有的炽热和亲密。

就像晚会那个未落下的吻，成了一个象征性的节点。

闺蜜简丹约柳清晏逛街，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

“怎么了？和施淮安闹别扭了？”

柳清晏把晚会前后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简丹。

简丹听完，皱起了眉头：“我说什么来着？阶层不同，相处起来就是累。你在这边纠结他为什么不亲你，说不定人家根本没把你当成可以认真发展的对象，只是找个伴儿打发时间，或者圆个年少时的梦而已。”

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但却戳中了柳清晏最深的恐惧。

“不会的……”她下意识地反驳，但底气不足。

“怎么不会？”简丹叹了口气，“晏晏，我不是故意泼你冷水。你得为自己想想。你都三十岁了，耗不起。如果他只是玩暧昧，没有长远打算，你趁早抽身，还能减少点损失。”

柳清晏沉默了。

简丹的话虽然难听，但确是现实。

她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谈话，来确定施淮安的真实想法。

犹豫再三，她主动给施淮安发了消息，约他周末见面，说想好好聊聊。

施淮安很快回复，答应了下来，语气如常。

周末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安静的茶室。

施淮安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精神还好。

“最近项目遇到点麻烦，有点忙，不好意思。”他先解释道。

“没关系，工作重要。”柳清晏搅拌着杯中的花茶，斟酌着如何开口。

茶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凝滞。

“清晏，你不是说有事要聊？”施淮安主动问道。

柳清晏抬起头，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

“施淮安，我们‘试试看’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她问得直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施淮安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突然，愣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这短暂的沉默，让柳清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清晏，”施淮安终于开口，语气有些沉重，“我最近……确实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不光是工作上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有些事，我本来想过段时间，等处理好了再告诉你。但既然你今天问起，我觉得不应该再瞒着你。”

柳清晏的心提了起来。

他要说什么？

“是关于……林薇的事。”施淮安说出了那个柳清晏并不陌生的名字。

高中时的文艺部长，那个曾经和施淮安站在一起，显得无比登对的女孩。

柳清晏的脸色微微发白。

“林薇？她……怎么了？”

“她回国了。”施淮安的声音很低，“而且，我们两家公司，最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项目。我父亲和她父亲是旧识，对这个项目抱有很大期望……甚至，希望我和她能借此机会，多接触接触。”

柳清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原来如此。

原来他最近的忙碌和疏远，不仅仅是因为工作。

还因为林薇。

那个她青春时代仰望不及的对手，如今又以这样一种强势的姿态，回到了他的生活中。

“所以呢？”柳清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的想法很明确。”施淮安看着她，眼神坦诚却也带着疲惫，“我对林薇，只有同学之谊和工作上的合作关系。我父亲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意愿。但是，清晏，现实情况确实比较复杂。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我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而任性。我需要一些时间去周旋，去处理好这些关系。”

他伸出手，想握住柳清晏放在桌上的手。

柳清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她的心很乱。

施淮安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他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可是，“需要时间”“周旋”“处理关系”这些词语，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和不安。

她算什么？

需要他“处理”掉的麻烦之一吗？

还是他权衡利弊之后，一个不确定的选择？

十年暗恋修成的正果，难道就是如此不堪一击，轻易就要让位于商业利益和家族期望？

“我明白了。”柳清晏站起身，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你需要时间处理你的事情。正好，我也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的关系。”

“清晏……”施淮安也站了起来，语气急切，“你别误会，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只是……”

“只是现实很复杂，对吗？”柳清晏打断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施淮安，我理解。真的。但我也是个成年人，我有我的自尊和底线。我不想成为你需要‘处理’的难题之一，更不想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等待你的‘周旋’结果。”

她拿起包，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惦念了十年的男人，心里是密密麻麻的疼。

“我们先冷静一段时间吧。在你处理好你的事情之前，暂时不要联系了。”

说完，她不等施淮安回应，转身离开了茶室。

脚步很快，生怕慢一步，就会泄露内心的狼狈和脆弱。

施淮安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脸上写满了懊恼和无奈。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事情，似乎被他搞砸了。

而柳清晏走出茶室，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弥补遗憾，真的只是一场奢望。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十年的光阴，还有现实世界里，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的第一次尝试，似乎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7】

和施淮安“冷静”的日子，柳清晏过得并不好。

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用工作填满所有时间，但夜深人静时，那些纷乱的思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伤心，失望，委屈，还有一种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

为什么偏偏是林薇？

为什么在她刚刚鼓起勇气，想要拥抱一段新关系的时候，现实又给了她如此沉重的一击？

简丹看她消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我就说吧！这种豪门公子哥儿，麻烦事一堆！趁早分开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柳清晏知道闺蜜是为她好，但心里的难过，却不是几句劝慰就能化解的。

她删掉了和施淮安的聊天记录，却删不掉记忆。

她开始回避一切可能遇到他的场合。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有一天，柳清晏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曾经关系还不错的朋友，苏蔓。

苏蔓毕业后嫁入了豪门，过着富太太的生活，和柳清晏的联系渐渐少了。

电话里，苏蔓的声音依旧热情：“清晏！好久不见！我听说你跟施淮安在接触？”

柳清晏心里一沉，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

“哎呀，我可是听到一些风声，特意来提醒你的。”苏蔓压低了声音，“施淮安他们家，最近跟林家走得特别近，那个林薇，你知道吧？两家好像有联姻的意向呢！你可别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当了备胎还不自知！”

虽然已经从施淮安那里知道了林薇的存在，但听到“联姻”这个词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柳清晏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蔓蔓。不过我和施淮安……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柳清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就好！那就好！”苏蔓松了口气似的，“我也是为你好。咱们这种普通家庭出来的女孩，跟他们那种家庭，玩不起的。还是找个踏实靠谱的最重要。”

挂了电话，柳清晏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苏蔓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心底残存的、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联姻。

多么古老又现实的词语。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她打开电脑，想用工作麻痹自己，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几乎不用的高中同学群。

群里静悄悄的。

她点开成员列表，找到了施淮安的头像。

他的朋友圈，依旧没有什么更新。

倒是在林薇的朋友圈里（她们曾是好友，但很久不联系），她看到了一张前几天发布的合照。

是在一个高级晚宴上，林薇穿着华丽的礼服，笑靥如花地站在施淮安身边。

配文是：“老朋友相聚，相谈甚欢。”

照片里，施淮安侧着脸，似乎在听旁边的人说话，表情看不真切。

但这一幕，落在柳清晏眼里，却成了最有力的证据。

看，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门当户对，旗鼓相当。

而她柳清晏，不过是他人生中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十年暗恋，换来这样一场仓促狼狈的退场。

她关掉电脑，趴在桌子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为自己的傻，为这份还没开始就要结束的感情。

哭了很久，眼泪流干了，心里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拿起手机，给施淮安发了一条短信。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施淮安，我们到此为止吧。祝你幸福。”

然后，她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彻底切断了这份纠缠了她十年，却终究不属于她的缘分。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虚脱，但同时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遗憾，就让它永远是遗憾吧。

有些梦，醒了就好。

她擦干眼泪，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生活还要继续。

她得向前看了。

【8】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

柳清晏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她接手了几个很有挑战性的项目，没日没夜地忙碌。

效果是显著的，她设计的方案得到了客户和公司的高度认可，职位和薪水都有了提升。

生活被填得满满的，也就没有太多时间去伤春悲秋。

偶尔在深夜，还是会想起施淮安，想起那个未完成的吻，想起他说“喜欢你”时认真的眼神。

但心口的疼痛，已经渐渐变得麻木。

简丹看她状态好转，开始张罗着给她介绍新男朋友。

柳清晏没有拒绝，也去见过几个。

有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有风趣幽默的程序员，也有踏实稳重的公务员。

他们都很好，条件相当，性格也不错。

但柳清晏总是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

见面，吃饭，聊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

或者说，施淮安这个人，在她生命里留下的印记太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覆盖的。

但她并不着急。

感情的事，急不来。

先把自己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她报了个瑜伽班，周末去爬山，看书，学习插花，努力让自己的生活丰富多彩。

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容和坚定。

就在柳清晏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施淮安却又一次出现了。

那是一个下雨的傍晚，柳清晏加班到很晚，撑着伞走出办公楼。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雨幕中的施淮安。

他没有打伞，就那样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看起来十分狼狈。

柳清晏的心猛地一紧。

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神里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落魄？

这完全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永远从容不迫、光彩照人的施淮安。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清晏停住脚步，隔着雨幕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施淮安也看到了她，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沙哑得厉害：“清晏……”

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柳清晏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怎么在这里？还淋着雨。”

“我……我来找你。”施淮安看着她，眼神里有痛苦，有悔恨，也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我找了你很久。你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去你家楼下等过，但你好像搬走了？我问了简丹，她不肯告诉我。我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柳清晏沉默着。

她确实在两个月前换了租房，就是为了彻底避开他。

“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语气疏离。

“对不起。”施淮安的声音带着哽咽，“清晏，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处理好一切，伤害了你。”

柳清晏别开脸，不去看他狼狈的样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向前看。”

“不！过不去！”施淮安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疼，“我试过了，清晏，我试过向前看，但我做不到！这几个月，没有你，我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工作、生活，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情绪失控，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柳清晏用力想挣脱他的手：“施淮安，你冷静点！你先松开我！”

“我不松！”施淮安执拗地抓着，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你听我说完！我和林薇，什么都没有！那个合作项目，我已经尽最大努力让我父亲接手了，我退出了！我和她彻底划清了界限！我父亲很生气，甚至暂时停了我的职……但这些我都不在乎！清晏，我在乎的只有你！”

柳清晏愣住了。

他退出了项目？甚至被停了职？

就为了……和她划清界限？

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你……何必呢？”柳清晏喃喃道。

“因为我爱你！”施淮安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从他脸上滑落，“清晏，不是喜欢，是爱！十年前是，现在更是！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失去你，我才发现，什么事业，什么家族期望，都比不上一个你！”

他的告白，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震撼。

柳清晏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烈的告白冲击着，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他被雨水淋湿的、痛苦而真诚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沉的爱意和悔恨。

之前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怀疑，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不在乎她。

他只是……用了错误的方式，并且，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你先松开我。”柳清晏的声音软了下来。

施淮安迟疑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柳清晏默默地将手中的伞，举高，分了一半给他，遮住了他头顶的雨。

这个小小的举动，让施淮安的眼眶瞬间红了。

“清晏……”他声音颤抖着，带着希冀。

柳清晏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施淮安，你弄丢过我一次。”

“我知道，我混蛋……”

“没有第二次了。”柳清晏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你决定重新开始，就要想清楚。我这个人，很普通，也很固执。我要的是一份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可以走在阳光下的感情。没有暧昧，没有权衡，没有退而求其次。如果你给不了，现在就走，我们彻底两清。”

雨还在下，敲打着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施淮安看着柳清晏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安静却执拗的女孩。

他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站直了身体，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和郑重。

“我给得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掷地有声，“柳清晏，我施淮安，以我的全部起誓，从今往后，我的感情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余生来证明。”

他说着，从湿透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

盒子也被雨水浸湿了。

他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洁却十分精致的钻石戒指。

在雨夜的灯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这枚戒指，我准备了很久。”施淮安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本来想等处理好所有麻烦，在一个最正式的场合向你求婚。但现在，我等不及了。清晏，嫁给我好吗？不是弥补遗憾，而是开启属于我们的、全新的未来。”

柳清晏看着那枚戒指，又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却无比虔诚和热烈的男人。

十年的暗潮，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奔涌成了清晰的河流。

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找到了归宿。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和雨水混在一起。

但她却笑了。

笑着流泪。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戒指，而是轻轻抚摸上他冰冷湿漉的脸颊。

“先把伞打好，别感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满是温柔，“求婚……哪有在这么大雨里的？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施淮安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

她虽然没有直接说“好”，但话语里的嗔怪和温柔，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他激动得差点拿不稳戒指盒，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戴上，又觉得场合不对。

“对，对！不能在这里！我们找个地方！找个最好的地方！重新来过！”他语无伦次，像个毛头小子。

柳清晏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破涕为笑。

“傻瓜。”

她主动接过他手中的伞，稳稳地举在两人中间。

“走吧，先回家。把衣服换了，喝碗姜汤。”

“好！回家！回我们的家！”施淮安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再也不愿松开。

雨还在下，但伞下的世界，温暖而明亮。

十年前未曾说出口的喜欢，兜兜转转，终于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携手余生的誓言。

这一次，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来源：舟舟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