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炸响,铃声是那种最古早的和弦音,尖锐,刺耳。
电话是晚上十点半打来的。
我和陈阳窝在沙发里,一人一半耳机,看着一部刚上映的悬疑片。
屏幕上,侦探正把线索串联起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炸响,铃声是那种最古早的和弦音,尖锐,刺耳。
是老妈。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点,她打电话来,从来没好事。
陈阳按下暂停,摘下耳机,轻声问:“怎么了?”
“我妈。”我冲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划开接听。
“喂,妈。”
“小蔓啊,睡了没?”我妈赵桂兰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精气神。
“没呢,看电视。”
“看什么电视,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我跟你说个正事。”
来了。
我坐直了身体,把手机稍稍拿远了点。
“你跟小陈那事,定下来没有?我跟你爸都等急了。”
我看了陈阳一眼,他正关切地望着我。我清了清嗓子,“快了,最近在看房子了。”
“看房子?”我妈的声调瞬间拔高八度,“看什么房子?你们那房价多贵,你们买得起吗?”
我心里一沉。
“妈,我们就是先看看,付个首付,慢慢还贷……”
“还什么贷!背一辈子债啊?”她打断我,“我跟你说,我跟你爸商量好了。你跟小陈说,彩礼,三十万。”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我脑子“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妈,你说多少?”
“三十万!一分都不能少!”赵桂tran斩钉截铁,“还有,你弟弟小涛谈了个对象,人家姑娘要求在县里有套房。这事,也得小陈给解决了。”
我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凉了下去。
手脚冰凉。
“妈,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嫁人,男方出彩礼天经地义!你弟弟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当姐姐的不帮他谁帮他?你忍心看他打光棍?”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陈阳看我脸色不对,凑过来,用口型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强撑着说:“妈,这事……这事不合理。陈阳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我们俩是结婚,不是卖女儿。”
“什么叫卖女儿?说得这么难听!”我妈在那头也火了,“我养你这么大,供你读大学,容易吗?现在让你为家里做点贡献,你就跟我谈合理不合理?林蔓,你良心被狗吃了?”
“我……”
“行了,我懒得跟你废话。就这么定了。三十万彩aji,再给你弟在县里买套房。你跟小陈说去吧。办不到,这婚就别结了!”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客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电视机暂停的画面上,侦探那张凝重的脸,仿佛在无声地嘲讽我。
“她……说什么了?”陈阳小心翼翼地问,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
他的掌心很暖。
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我转过头,看着他。
陈阳,我的男朋友,谈了五年。
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我们一起吃过泡面,挤过地铁,为了省几块钱的房租,搬了四次家。
他是个典型的工科男,不善言辞,但会默默记住我所有喜好。
我随口说一句想吃城西那家的烤鱼,他下班会绕一个小时的路给我带回来。
我加班到深夜,不管多晚,他都会在公司楼下等我。
他说,等我们攒够了首付,就买个小两居,不用大,能放下我们的双人床和他的电脑桌就行。
他说,他要给我一个家。
我看着他关切的眼神,那些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像失控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理智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要三十万彩礼。”
我的声音在发抖。
“还要……还要我们给我弟买套房。”
陈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眼里的关切,一点点变成了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他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妈说,三十万彩礼,再给我弟林涛在县里买套房,不然……就不让我嫁。”我把头埋进膝盖,泣不成声。
客厅里,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可怕。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撞得我生疼。
我不敢抬头看陈阳。
我怕看到他眼里的失望,或者鄙夷。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静止了。
陈阳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猛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亮,像两颗黑曜石,此刻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我想说“不是”,我想说“我不同意”,我想说“这太荒唐了”。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弟他……他要结婚了,对方要求必须有房……”
我说完就后悔了。
我看到陈阳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愤怒,还有一丝嘲弄的复杂情绪。
他忽然笑了。
嘴角微微上扬,却没有半分笑意。
“三十万彩礼,一套房。呵。”
他站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我们俩的存款加起来有多少,你不是不知道。二十六万。这还是我们俩省吃俭用五年,才攒下来的。我爸妈那边,最多再给我凑二十万,这就是极限了。我们原本计划的,是付个五十万左右的首付,买个小户型。”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
“现在,你妈一开口,就要三十万现金,还要一套县城的房子。县城的房价就算再便宜,一套下来首付也得二三十万吧?”
“也就是说,我们俩,还有我爸妈,辛辛苦苦攒下的所有钱,都要拿去给你弟弟结婚?”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那我呢?我们呢?我们的婚礼怎么办?我们的家怎么办?”
“林蔓,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办?”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们怎么办?
我妈那通电话,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强盗,瞬间抢走了我们规划了五年的未来。
“陈阳,我……”我试图解释,“我妈她就是……就是那种思想,重男轻女,觉得我弟最重要……”
“所以呢?”他打断我,语气变得尖锐,“所以我就活该被敲骨吸髓?就因为我爱你,想娶你,我就得把我全家都搭进去,去填你家那个无底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了,也站了起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解释你弟弟需要房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他的逼问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内心最虚伪的懦弱。
是啊,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因为那是生我养我的妈。
因为我从小就被灌输“弟弟是家里的根,你早晚是泼出去的水”。
因为我害怕,怕我妈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怕她说我“白眼狼”,怕她说“断绝母女关系”。
那些根植于骨血里的“孝顺”和“责任”,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捆住了我的喉咙。
我看着陈阳,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疼得像被撕裂了一样。
一边是血脉亲情,一边是相濡以沫的爱人。
我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陈阳,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再商量,我再去跟我妈说说……”
“说什么?”他冷笑一声,“跟她说,三十万太多了,二十万行不行?房子首付太贵了,我们先帮你弟租一个?”
“林蔓,你还不明白吗?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你,还有你家人的态度问题!”
“在你们眼里,我,陈阳,到底是什么?是你的未婚夫,还是给你弟买房买车的提款机?”
他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我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是啊,我妈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根本没把陈阳当成未来的女婿,没把我们这个小家当回事。
在她眼里,我这个女儿,连同我的婚姻,都只是为她儿子服务的工具。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无力感将我淹没。
我跌坐回沙发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陈-阳……”我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哀求。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决绝。
“林蔓,我只问你一句。”
“这三十万和一套房,你是要,还是不要?”
我愣住了。
我看着他,他的脸在客厅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这不是选择题。
这是最后通牒。
是要我的家人,还是要他。
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看到他眼里的失望,像潮水一样,一点点退去,最后只剩下死寂的平静。
他等了很久。
我始终没有说出那个“不”字。
我做不到。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是我妈声嘶力竭的怒吼,是我爸沉默的叹息,是我弟理所当然的眼神。
他们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终于,陈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明白了。”
他说。
然后,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陈阳!”我慌了,冲过去想拉住他。
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袖,就被他甩开了。
力道不大,却让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没有回头。
只留给我一个冰冷的、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
“三十万,一套房?”
“你回去告诉你妈。”
“做梦吧!”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傻子。
那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天花板上的灯也开了一夜。
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到灰白,再到泛起鱼肚白。
陈阳没有回来。
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我给他发了十几条微信,从道歉,到解释,再到哀求。
屏幕上,只有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在无情地提醒我。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把我拉黑了。
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大块,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了公司。
脑子里浑浑噩噩,设计稿改了三遍都没过。
总监把我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骂。
“林蔓,你最近什么情况?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这个方案明天就要给客户,你现在给我搞出这种东西?”
我低着头,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王总,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告诉你,这个项目要是黄了,你这个月的奖金也别想要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总监办公室,回到工位上。
同事小A凑过来,关心地问:“蔓蔓,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手机又响了。
还是我妈。
我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我跑到楼梯间,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怎么样了?跟小陈说了没?他怎么说?”我妈急切的声音传来。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他……他不同意。”
“不同意?”我妈的音量又上来了,“他凭什么不同意?娶媳妇给彩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是不是不想娶你?”
“妈,三十万太多了,还有一套房子,我们真的拿不出来……”
“什么叫拿不出来?他是没钱,还是不想拿?我可听说了,他在你们那个什么互联网公司,一年挣不少钱吧?他家不也是城里的吗?怎么可能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他就是不想出!”
“他就是看不起我们家!”
“林蔓我告诉你,这事没得商量!钱不到位,你休想嫁过去!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听着电话那头我妈理直气壮的控诉,忽然觉得很可笑。
丢人?
到底是谁在丢人?
“妈。”我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疲惫和冷漠,“他走了。”
“走了?去哪了?”
“他跟我分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几秒钟,我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分……分手了?怎么会分手了?为这点事至于吗?”
“他肯定是在吓唬你!男人嘛,都这样。你别理他,晾他几天,他自己就回来了。”
“你可不能先服软啊!这事关乎到你弟弟一辈子的幸福,你得硬气一点!”
我听着她自说自话的“战术指导”,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
她根本不关心我失恋有多痛苦。
她不关心我跟陈阳五年的感情就这么完了。
她只关心,她的三十万和她儿子的房子,还能不能兑现。
“妈。”
我平静地开口。
“如果,我真的跟他分了呢?如果,他真的不回来了呢?”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然后,我听到了我妈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的声音。
“林蔓,你要是敢因为这事跟他分了,把给你弟买房的事搅黄了……”
“你就永远别回这个家了!”
我挂了电话。
没有愤怒,没有争吵。
心,已经麻木了。
我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公司楼下的花园。
午后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有几个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在晒太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她们,忽然就想起了我和陈阳。
我们也曾无数次幻想过未来的生活。
他说,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他要当个超级奶爸,学着换尿布,冲奶粉。
他说,等我们老了,就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小城,养一条狗,种一片花。
他说,林蔓,有你真好。
那些曾经让我觉得无比温暖的画面,此刻却像一把把刀子,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疼。
疼得我蜷缩起身子,无法呼吸。
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哭累了,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还是黑名单。
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还好,朋友圈还能看。
最新的一条,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是一张银行卡余额的截图。
二十六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元五角。
下面,有很多共同好友的评论。
“我去,阳哥发财了啊!”
“可以啊兄弟,准备买房了?”
“这是准备娶媳妇了吧?@林蔓”
我看着那个@我的名字,眼泪又一次决堤。
这是我们俩的钱。
是我们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未来的希望。
他把这张图发出来,是什么意思?
是在向我示威吗?
是在告诉我,钱他有,但就是不给我家吗?
还是……
他想告诉所有人,他不是出不起钱,他只是不愿意当那个冤大头?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我跟陈阳之间,隔了一座山。
一座由三十万现金和一套房子堆起来的山。
我翻不过去。
他也……不愿再等我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上班,下班,回家。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空无一人的出租屋。
屋子里,还到处都是陈阳的痕迹。
他没带走的东西,牙刷,毛巾,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他最喜欢的那个印着代码的马克杯。
我把它们一件一件收起来,放进一个纸箱,塞到床底。
我以为,只要看不见,就可以不想念。
可我错了。
记忆,是关不住的。
我会在某个加班的深夜,习惯性地想给他发消息,告诉他我快下班了。
我会在周末的早上醒来,恍惚间以为他还在厨房里为我做早餐。
我甚至在闻到楼下飘来的烤鱼香味时,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原来,五年,这么长。
长到他已经像空气一样,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失去他,就像鱼离开了水。
窒息般的痛苦。
我妈又打来几次电话,拐弯抹角地问我陈阳有没有联系我。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
“他怎么还不来找你?架子也太大了!”
“林蔓,你是不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告诉你,这事你必须给我办成了!”
我没有跟她吵。
我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挂掉电话。
再然后,把她的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彻底清净了。
也彻底……空了。
转机,发生在一周后。
那天我正对着电脑发呆,小A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蔓蔓,给你看个东西。”
她把手机递给我。
是一个微信聊天截图。
是她和一个我们共同朋友的对话。
朋友:“你知道吗?陈阳好像要去相亲了!”
小A:“我靠!真的假的?他跟蔓蔓才分多久啊?”
朋友:“他妈给安排的,说是我们单位一个领导的女儿,人长得漂亮,家里条件也好。”
朋友:“听说他妈都快愁死了,说陈阳这次受的刺激太大了,整天在家不说话,怕他想不开,就赶紧给他安排个新的。”
朋友:“你说林蔓家也真是的,好好的一个准女婿,就这么作没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相亲?
这么快?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
原来,他也会难过,也会被家人担心。
原来,他不是不爱了,只是……伤透了。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嫉妒?是不甘?还是……心疼?
我把手机还给小A,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我抓起包,冲出了公司。
我请了假。
我买了当天下午回老家的高铁票。
有些事,我必须回去,当面说清楚。
我不能再当那个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懦夫了。
我要为我自己,也为我和陈阳的感情,再争取一次。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六个小时的高铁。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我爸妈和我弟林涛正在客厅看电视,嗑瓜子。
看到我突然回来,他们都愣住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我妈最先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回来拿点东西。”我没看她,径直往自己房间走。
“姐,你回来了?”林涛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眼睛还盯着电视。
他今年二十二,大专毕业后就没正经上过班,整天琢磨着“创业”,今天想开奶茶店,明天想搞直播带货,没一个能坚持下来的。
我爸叹了口气,站起来,“吃饭了没?锅里还有饭。”
“不吃了。”
我走进我的房间。
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书桌上,还摆着我高中的课本和奖状。
曾经,我是这个家的骄傲。
我考上了重点大学,留在了大城市,是亲戚朋友口中“有出息的孩子”。
可现在,我好像成了这个家的罪人。
我拉开衣柜,从最底下拖出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开始收拾东西。
我妈跟了进来,靠在门框上。
“你这是干什么?拿几件衣服就行了,怎么还拖箱子?”
“我把东西都带走,以后……可能不常回来了。”我平静地说,手上的动作没停。
我妈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你还在为那事跟我置气?”
“林蔓,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现在翅膀硬了,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了是吧?”
她的声音又开始拔高。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她。
“妈,我问你一个问题。”
“在你心里,我和弟弟,是不是不一样?”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神躲闪,“说什么胡话,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然一样。”
“一样?”我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一样的话,为什么从小到大,好吃的,好玩的,都要先紧着他?”
“一样的话,为什么他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要我去替他挨骂?”
“一样的话,为什么我辛辛苦苦攒下的大学学费,你要拿去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
“现在,又为什么要为了给他买房,逼走我谈了五年的男朋友?”
我每问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话,在我心里积压了二十多年。
我从来不敢说。
因为我是姐姐,我被教育要“懂事”,要“谦让”。
可今天,我不想再忍了。
“妈,我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也会疼,会难过。”
“我也想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生活。”
“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想一想呢?哪怕只有一次。”
我的声音,从平静,到颤抖,最后带上了哭腔。
我妈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她张了张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最后,却只是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你弟弟是男孩!是家里的根!能一样吗?”
呵。
果然。
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儿子,才是家。
女儿,不过是外人。
我彻底心冷了。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
“我明白了。”
我推着箱子,从她身边走过。
“你要去哪?”她在我身后喊。
“姐,你去哪啊?”林涛也从客厅探出头来。
我没有回答。
我走到玄关,换鞋。
我爸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蔓,别怪你妈,她也是……”
“爸。”我打断他,“从小到大,你总是让我别怪她。”
“可是,谁来跟我说一句‘对不起’呢?”
我爸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愧疚。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所有的决心都会崩塌。
外面的夜,很冷。
我拖着行李箱,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县城很小,也很安静。
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我弟林涛说要买房的那个新楼盘。
巨大的广告牌上,写着“幸福安家,理想生活”。
真讽刺。
我站了很久,然后拿出手机,给陈阳发了一条信息。
我知道他拉黑了我,但我还是发了。
——“陈阳,对不起。”
——“以前,是我太懦弱了。我总想着,退一步,再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可我忘了,有的人,你退一步,她就会进十步。”
——“我回家了。也想清楚了。”
——“我没办法选择我的出身,但我可以选择我未来的生活。”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听说,你要去相亲了。祝你……幸福。”
打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但我还是发出去了。
如果,他真的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应该祝福他。
这是我欠他的。
发完信息,我关掉手机,找了个小旅馆住下。
第二天一早,我坐上了回城的车。
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暂时,我不想再回来了。
回到出租屋,已经是下午。
屋子里,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冷清,寂静。
我把行李箱放在角落,瘫倒在沙发上,感觉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工作,生活,感情,一团乱麻。
但我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一个背负了沉重枷锁的人,终于挣脱了束缚。
虽然遍体鳞伤,但至少,自由了。
我就这样躺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以为是幻觉。
这个时间,会是谁?
门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
我挣扎着爬起来,揉着眼睛,走到门口。
从猫眼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阳。
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把我拉黑了吗?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
我们都愣住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
“你……”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声音有些沙哑。
“我……路过楼下,看到有卖你喜欢吃的那家烤鱼。”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还记得。
他什么都记得。
我侧过身,让他进来。
他把烤鱼放在餐桌上,打开。
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曾经熟悉的味道,让这个冰冷的房间,有了一丝烟火气。
我们相对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把鱼肚子上最嫩的那块肉夹给我。
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我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
“别哭了。”他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我一开口,就哽咽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看到了你的信息。”
我愣住,“怎么会?我不是……”
“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就在你给我发信息的前一分钟。”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我……我妈给我安排了相亲。”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没去。”
“我跟她说,我这辈子,就认定一个人了。要是成不了,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她气得差点犯心脏病,但最后,还是没拧过我。”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陈阳,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擦掉我脸上的泪水。
他的指尖,还是那么温暖。
“我那天,话说得太重了。”
“我只想着自己的委屈,没想过你夹在中间,有多为难。”
“林蔓,我知道你爱你家人。我也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让我去填那个无底洞。”
“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太懂我了。
懂我所有的懦弱和挣扎。
“我回家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跟我妈,都说清楚了。”
“以后,我不会再让他们那样对你了。”
“以后,我们的小家,由我们自己做主。”
陈阳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慢慢地,重新亮起了光。
那是,我曾经最熟悉的,温柔和爱意。
他握住我的手,紧紧地。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我心安。
窗外,夜幕降临。
城市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我知道,我和陈阳的路,还很长。
我那个家,也依然是个麻烦。
我妈可能不会就此罢休,我弟也许还会惹出新的事端。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身边,有他。
因为,我终于学会了,为自己而活。
我们吃完烤鱼,一起收拾碗筷。
他很自然地从柜子里拿出那只印着代码的马克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他喝水的动作一顿,耳朵有点红。
“就……分手第二天。”
“那你怎么不理我?”我追问。
“我……我不是在等你主动认错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谁知道你这么能沉得住气。”
我笑得更大声了。
原来,这两个星期,我们都在互相折磨,互相等待。
像两个幼稚的孩子。
“陈阳。”
“嗯?”
“我们去看房子吧。”
“好。”
“就买我们之前看好的那个,朝南的,带个小阳台。”
“好。”
“彩礼,我一分都不要。我还有点私房钱,我们一起凑首-付。”
“……好。”
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地蹭了蹭。
“林蔓。”
“嗯?”
“以后,我养你。”
他的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无比的郑重。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甜的。
我知道,这句“我养你”,不是一句空洞的承诺。
而是他愿意,用他全部的力气,为我撑起一片天。
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后来的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妈在得知我和陈阳复合,并且我明确表示不会满足她的要求后,在电话里大发雷霆。
她骂我“不孝女”,骂我“胳膊肘往外拐”,说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
我弟林涛也给我发微信,质问我为什么这么自私,眼睁睁看着他幸福破灭。
我没有回复。
我只是把我和我妈的通话录音,连同林涛的微信截图,一起发到了我们家的亲戚群里。
我什么都没说。
但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有力量。
群里炸了锅。
有指责我妈做得太过分的,有劝我不要跟家里闹僵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我爸,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第一次在群里发了言。
“都别说了。这事,是桂兰不对。小蔓没错。”
“小涛,你也是个大人了。想要什么,自己去挣。别总想着啃老,啃你姐。”
然后,他给我转了一笔钱。
五万块。
他说,这是他和我妈存的养老钱,不多,算是给我的嫁妆。
他说,对不起,是爸没用。
我看着那笔转账,在手机这边,哭得稀里哗啦。
我知道,这五万块,是我爸能给我的,全部的爱和歉意了。
我和陈阳,最终还是买了那套朝南的小两居。
首付,是我们俩的存款,加上我爸给的五万,还有陈阳父母支持的二十万。
刚刚好。
领证那天,天气特别好。
阳光透过民政局的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
我们拿着红本本,相视而笑。
像两个傻子。
生活,还在继续。
我知道,未来依然会有风雨。
但只要我们手牵着手,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因为,家,不是一个地方。
而是,有你的地方。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