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能感觉到。从她给我换上唯一一套新运动服时,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我就感觉到了。
14岁那年,我随母亲参加表哥婚礼,表哥非但不称呼母亲,结局大
1
记忆里,那天的天很蓝,是那种洗过的、不带一丝杂质的蓝。
可我妈的心情,是灰色的。
我能感觉到。从她给我换上唯一一套新运动服时,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我就感觉到了。
“小默,到你大姨家,少说话,多笑,知道吗?”
我点点头,没作声。
我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一件她压箱底的深蓝色连衣裙,料子有点过时了,但被她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她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所有的沉闷都吐出来。
“走吧。”
大姨家在城东的新区,是那种带电梯的高层。我和我妈站在光洁如镜的电梯里,看着数字飞速上升,我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她的手心在出汗。
我知道她紧张。
大姨家,对我妈来说,从来不是娘家,更像是一个需要盛装出席,却又永远无法融入的“名利场”。
2
婚礼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酒店举行。
巨大的水晶吊灯,红色的地毯,穿着体面、满脸堆笑的宾客。
我和我妈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一桌,桌上的人我们大多不认识,是些远房亲戚,大家客气又疏离地打着招呼。
我妈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红包的红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暗淡。
她把红包递给我,“小默,待会儿你表哥敬酒的时候,你替妈给他。”
我问:“妈,你不给吗?”
我妈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妈……妈去趟洗手间。”
我懂了。
她怕。
怕我那个穿着一身名牌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意气风发的表哥,会给她难堪。
3
婚礼仪式开始。
司仪用一种打了鸡血的语调,歌颂着表哥魏强和新娘的爱情。
魏强站在台上,满面春风。
他是我大姨的骄傲。从小学习就好,大学毕业进了好单位,现在自己开了公司,娶了城里一个局长的女儿。
他是我们这个家族里,飞得最高的那只“凤凰”。
而我妈,是他高飞时,遗落在泥地里的一根羽毛。
司仪的下一个环节,是请双方家长上台。
大姨和姨夫,穿着定制的礼服,容光焕发地走上台,那气派,仿佛他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新娘的父母也上去了。
然后,司仪高声喊道:“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的各位亲人长辈!”
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到二姨、三姨、小舅,都笑着站了起来,朝台上挥手。
我妈坐在位置上,身体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
她的手,紧紧攥着桌布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4.
表哥魏强拿着话筒,开始致辞。
他感谢了父母,感谢了岳父岳母,感谢了到场的领导和朋友。
然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
“我还要特别感谢我的二姨,三姨,我的小舅……”
他每念一个名字,台下就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掌声。
我死死地盯着他。
我的心跳得很快,像擂鼓一样。
我在等。
等他念出那个称呼。
那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当着外人叫出口的称呼。
“大姑。”
或者,哪怕是客气一点的,“大阿姨”。
可是没有。
他的目光,像一阵风,从我妈坐的这片区域,轻飘飘地刮了过去,没有停留一秒。
就好像,这里坐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我妈的头,垂得更低了。
我能看到她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周围的宾客开始交头接耳。
“那个角落里坐的是谁啊?”
“好像是魏强他大姑吧?怎么不介绍?”
“嗨,别提了,他那个大姑,嫁了个工人,早就跟家里不来往了。”
“哦……原来是穷亲戚啊,怪不得。”
那些声音,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耳朵里,疼得我浑身发麻。
我十四岁。
我已经懂得了什么叫“难堪”,什么叫“羞辱”。
5
敬酒环节开始了。
表哥魏强和新娘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走过来。
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奉承和赞美。
“强子,你可真有出息!”
“新娘子真漂亮,郎才女貌啊!”
魏强笑得合不拢嘴,他拍着这个的肩膀,跟那个碰杯,游刃有余。
终于,他们走到了我们这一桌。
我妈猛地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差点撞翻了椅子。
她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强子……恭喜啊。”
魏强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才发现我们。
“哟,小默也来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邻居小孩打招呼。
然后,他端起酒杯,对着桌上其他人说:“各位叔叔伯伯,感谢大家来捧场,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
自始至终,他没有跟我妈说一句话。
没有一个称呼。
没有一个眼神。
仿佛我妈是一个透明人。
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远房亲戚们尴尬地笑着,端起酒杯,又放下。
我妈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就那么站着,端着一杯橙汁,手悬在半空中,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抓起桌上那个厚厚的红包,猛地站起来,走到魏强面前。
“表哥!”
我把红包塞进他手里。
“这是我妈给你的!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我把“我妈”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魏强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包,又看了看我。
他那张喝得微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小默长大了,懂事了。”
他拍了拍我的头,然后转身就走,走向下一桌的热闹与繁华。
留下我和我妈,在这一片死寂的尴尬里。
6awesome
我妈坐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筷子,默默地给我夹了一块我最爱吃的排骨。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哑。
我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块排骨,我咬在嘴里,却尝不出一点味道。
满口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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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婚宴,我们没有待到最后。
敬酒环节一结束,我妈就拉着我,匆匆离场了。
我们甚至没有跟大姨和姨夫打声招呼。
走出酒店的大门,外面的风一吹,我妈的身体晃了一下。
我赶紧扶住她。
“妈,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对我笑了笑。
“妈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路灯一盏一盏地从窗外掠过,光影在我妈的脸上明明灭灭。
她靠着窗户,一言不发。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那不仅仅是表哥的一句称呼,更是被整个家族,被她最亲的亲人,公开地、残忍地划清了界限。
那条界限,叫“贫富”。
8
回到家,我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爸上夜班还没回来。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婚礼上的情景。
表哥轻蔑的眼神。
大姨高傲的姿态。
宾客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还有我妈,那个被所有人无视,却还在努力挤出笑容的背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恨他们。
也恨自己的弱小。
如果我爸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如果我妈不是一个下岗女工,如果我家也住着大房子,开着小汽车,他们还会这样对我们吗?
不会的。
这个世界,终究是看钱的。
这个道理,在十四岁那年,我用我妈的尊严,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夜里,我听到我妈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很轻,很轻,像是怕吵醒我。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在心里发誓。
总有一天,我会让我妈,堂堂正正地站在他们面前。
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把欠我妈的尊重,加倍还回来!
9
那场婚礼,成了一根扎在我心里的刺。
从那天起,我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打游戏、看漫画的懵懂少年。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
早上五点半起床背单词,晚上十二点还在刷数学题。
我把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作了学习的动力。
我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总是在我学习到深夜时,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
“小默,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我抬起头,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心里一阵发酸。
“妈,我不累。”
我一定要考上最好的大学,找到最好的工作,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我要让她,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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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也是最残酷的雕刻刀。
一晃,十年过去了。
十年间,我像一根上紧了发条的钟,一刻也不敢停歇。
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学了最热门的计算机专业。
大学四年,我没谈过恋爱,没参加过社团,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
我拿遍了所有的奖学金,毕业时,被一家国内顶尖的互联网公司特招。
我从最底层的程序员做起,每天加班到凌晨,别人做一个项目,我做三个。
我用三年的时间,做到了项目组长的位置。
又用了五年,成了公司的技术总监,拿到了公司的股份。
三十岁那年,我在北京买了房,买了车。
虽然背着沉重的贷款,但看着银行卡里不断增长的数字,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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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年,大姨家那边,我们几乎断了联系。
逢年过节,我妈会打个电话过去,但那边总是很冷淡,说不了几句就挂了。
听说,表哥魏强的公司越做越大,换了更大的房子,更豪华的车。
大姨也成了圈子里的“阔太太”,每天不是打麻将,就是去美容院。
他们一家,彻底飞上了云端,离我们这种地面上的“凡人”,越来越远。
我妈偶尔也会在我面前念叨几句。
“你大姨他们,现在是真气派了。”
语气里,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落寞。
我总是安慰她:“妈,别管他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就行。”
我知道,当年那根刺,虽然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但依旧深深地扎在她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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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爸妈接到了北京。
他们一辈子没出过我们那个小城,刚来的时候,各种不适应。
嫌北京的菜太贵,嫌小区里的邻居太冷漠。
我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小默,妈在这儿,就是个废人,啥也帮不上你。”
我笑着跟她说:“妈,你和我爸能健健康康地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我带他们去逛天安门,爬长城,吃烤鸭。
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我觉得,这十年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我给我妈买了很多新衣服,都是她以前舍不得买的牌子。
她嘴上说着“太贵了,浪费钱”,但每次出门,都会穿上我给她买的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又照。
我知道,她在慢慢找回失去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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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一个编剧,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安排一场戏剧性的转折。
那天,我正在公司开会,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不确定。
“小默……你大姨……她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说你表哥的公司,出事了。”
我妈的声音很低,“好像是……资金链断了,欠了银行好多钱,房子车子都抵押了……现在,到处躲债呢。”
我沉默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这句话,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分量。
“她还说……想来北京,找你……看看你能不能……帮帮忙。”
我妈的语气,充满了犹豫。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她一定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一边是曾经对她冷酷无情的亲姐姐,一边是她唯一的儿子。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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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妈,我知道了。你让她来吧。”
挂了电话,会议室里同事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一个技术方案,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
那个金碧辉煌的酒店。
那个被无视、被羞辱的母亲。
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表哥。
现在,他要来求我了。
说实话,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莫名的荒诞和悲凉。
命运,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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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大姨和表哥魏强来了。
他们出现在我位于北京三环的公寓门口时,我几乎没认出来。
大姨不再是那个珠光宝气的阔太太,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怯懦。
而魏强,更是像变了一个人。
他瘦了,也黑了,曾经梳得油亮的头发,如今耷拉在额前,满脸的胡茬,眼神黯淡无光。
那身西装,皱巴巴的,像是穿了好几天没换。
十年的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刻下了一百年的沧桑。
我妈开的门。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妈也愣住了。
“大姐……强子……”
大姨的眼圈“刷”地一下就红了。
她“扑通”一声,就要给我妈跪下。
“小妹!你救救我们吧!救救强子吧!”
我妈赶紧扶住她,“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魏强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个曾经连正眼都不愿看我们母子一眼的男人,此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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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们让进客厅。
我爸给他们倒了水。
客厅里,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后,还是大姨先开了口。
她哭着,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原来,魏强的公司前几年一直在盲目扩张,摊子铺得太大,结果遇上了行业寒冬,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
为了周转,他借了高利贷。
利滚利,窟窿越来越大,最后彻底崩盘。
银行的贷款,供应商的货款,高利贷的逼债……
一夜之间,他们从云端跌入了地狱。
房子被收了,车子被卖了,亲戚朋友,躲他们像躲瘟神一样。
“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
大姨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小默,你现在有出息了,你帮帮你表哥吧!我们知道,以前是我们不对,是我们狗眼看人低!你大姨给你赔不是了!”
说着,她抬手就要打自己的脸。
我妈连忙拦住她。
“大姐,你别这样,都是一家人。”
我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一家人?
十年前,在那个婚礼上,他们可曾把我们当成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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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看着魏强。
他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我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表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魏强身体一震,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个嘶哑的音节。
“我……”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还记得吗?十年前,你结婚的时候。”
魏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姨也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那天,我妈盛装出席,带着她所有的积蓄,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去给你道贺。可是你呢?你和你妈,是怎么对她的?”
“你站在台上,感谢了所有人,唯独没有她。你过来敬酒,连一声‘大姑’都吝于开口。你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那个时候,你想过我们是一家人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大姨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魏强,则把头埋得更深了,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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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默,别说了。”
我妈拉了拉我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看着我妈,她眼里的不忍,让我心里一阵刺痛。
她总是这样。
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总是那么善良,那么心软。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
“妈,我不是要翻旧账,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一些道理。”
我转过头,看着魏强。
“钱,我可以借给你。”
大姨和魏强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别说两个,两百个我们都答应!”大姨急切地说。
我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这笔钱,不是白给的,是借。我会跟你签正式的借款合同,有利息,有还款期限。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个商人。”
魏强毫不犹豫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
我顿了顿,目光从魏强脸上,移到我妈身上。
“我要你,现在,立刻,给我妈,郑重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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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客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大姨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魏强,则僵在了那里。
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姑姑道歉,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
“做不到吗?那就算了。爸,妈,送客。”
说完,我站起身,准备回房间。
“等等!”
魏强突然开口了。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我妈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姑。”
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充满了悔恨。
“对不起。”
“当年……是我混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配做您的外甥!”
“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他真的,一下一下地,朝着我妈,磕起了响头。
地板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妈彻底慌了。
她冲过去,想要拉他起来。
“强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啊!”
可魏强,就是不肯起来。
他一边磕头,一边哭,哭得像个孩子。
“大姑,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大姨也站在一旁,捂着嘴,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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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我没有去扶他。
我知道,这一跪,这几声磕头,不仅仅是为了借钱。
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那被金钱和虚荣扭曲了十年的灵魂。
也为了我妈,为了她那被冷落、被轻视了十年的委屈。
有些债,是需要用尊严来偿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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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魏强被我爸和我妈合力拉了起来。
他的额头,已经磕红了一片。
我从房间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
“这里面有五十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合同,我明天会找律师拟好,到时候你来签字。”
魏强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卡,像是接过了千斤重担。
他看着我,嘴唇嗫嚅着:“小默……谢谢你……”
我摇了摇头。
“你不用谢我。你要谢,就谢我妈吧。”
“如果不是她心软,你今天,连这个门都进不来。”
魏强的目光,转向我妈,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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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大姨和魏强后,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我妈坐在沙发上,一直没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妈,你是不是怪我,刚才对他们太狠了?”
我妈摇了摇头,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小默,妈不怪你。”
她握住我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操劳,布满了老茧。
“妈知道,你是在为我出气。”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看到你表哥跪下的那一刻,妈心里……也不好受。”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再不对,也是你大姨的儿子,是我的亲外甥。”
“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神里透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但是,妈也觉得……很解气。”
“妈这辈子,活得窝囊,没让人看得起过。今天,是你,让妈挺直了腰杆。”
“儿子,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等了十年,努力了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我妈能在我面前,说出这句“挺直了腰杆”。
我紧紧地抱住她。
“妈,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看不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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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故事,很平淡。
魏强拿着那五十万,回了老家,没有再折腾什么大生意,而是开了一家小超市。
他每天起早贪黑,搬货,理货,收钱,踏踏实实地做着小本生意。
借我的钱,他每个月都准时打到我的卡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听说,他跟那个局长女儿,早就离婚了。
现在,他娶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姑娘,踏实,能干,两个人一起经营着那家小超市,日子虽然不富裕,但很安稳。
大姨,也不再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阔太太了。
她每天帮着儿子儿媳看店,带孙子,脸上的皱纹多了,但笑容,却比以前真实了许多。
他们一家,偶尔会给我们打电话,问问我爸妈的身体。
过年的时候,魏强还会带着老婆孩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北京看我们。
他每次见到我妈,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
“大姑。”
声音洪亮,发自肺腑。
我妈每次都笑着应着,然后张罗着给他们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那些过往的恩怨,仿佛都消散在了这平淡的烟火气里。
24
有一次,我和魏强坐在阳台上喝酒。
他喝得有点多,红着眼睛对我说:
“小默,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感谢的人,其实是你。”
我笑了笑,没说话。
“是你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他说,“以前,我总觉得,有钱就有一切,有钱就有尊严。直到我一无所有,才发现,我以前活得,连个人都不算。”
“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体面’。”
“真正的体面,不是你开多好的车,住多大的房子,而是你走到哪里,都能被人从心底里尊重。”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窗外,是北京城的万家灯火。
我想起了十四岁那年。
那个在婚礼上,手足无措,眼含泪光的母亲。
那个在公交车上,沉默不语,背影单薄的母亲。
如今,她会在小区的花园里,跟邻居们一起跳广场舞,笑得比谁都大声。
她会拉着我爸的手,去逛北京的胡同,吃遍各种小吃。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坦然。
我知道,那根扎在她心里十年的刺,终于被拔掉了。
而我,用我的十年,亲手抚平了她的伤口。
这,或许就是成长吧。
用自己的翅膀,去为自己所爱的人,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