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我向女经理请假:回家吃肉解馋 女老板:好啊,先让我尝尝鲜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26 22:29 1

摘要:隔着一层粗糙的油布纸,再裹着两层旧报纸,但那股子生肉特有的、带着一丝腥甜的凉气,还是一个劲儿地往我胸口里钻。

那块肉,就揣在我怀里。

隔着一层粗糙的油布纸,再裹着两层旧报纸,但那股子生肉特有的、带着一丝腥甜的凉气,还是一个劲儿地往我胸口里钻。

像揣了个冰坨子。

可我心里是火热的。

热得发烫。

车间里,冲床“哐当、哐当”地响,跟打雷一样,震得人心肝儿都发颤。空气里全是机油和铁屑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嗓子眼儿发干。

我手里捏着刚冲压好的零件,滚烫,但我感觉不到。

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胸口那一坨沉甸甸的、代表着希望的东西上。

二斤半,肥瘦相间的好五花。

是我托了采购科的老王,搭着厂里买物料的卡车,从几十里外的县城肉联厂门口,排了三个钟头的队才抢回来的。

票,是我用半年的工业券跟人换的。

钱,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妹妹在老家病了,发电报来说,人瘦得脱了形,成天就念叨着想吃一顿肉,一顿肥得流油的肉。

娘在电报的末尾加了一句:儿啊,速归。

三个字,像三把锥子,扎在我心上。

我必须回去。

今天就得走。

可现在是月底,厂里抓生产抓得最紧的时候,谁请假都不批。

别说请假,就是上茅房的功夫长了点,都会被车间主任吼上半天。

唯一的办法,是去找厂长。

我们厂的厂长,是个女人。

都说她是个厉害角色,铁腕得很。

从她办公室门口路过,我腿肚子都有点转筋。

那扇门,是深绿色的,油漆斑驳,像一张不苟言笑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铁锈味更浓了。

我敲了敲门。

“咚、咚、咚。”

声音不大,但在“哐当”作响的车间噪音里,轻得像蚊子叫。

我怕她听不见,又加重了力气。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情绪。

“进。”

我推开门,一股墨水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的办公室很小,一张大大的办公桌就占了快一半的地方。桌上堆满了图纸和文件,像两座小山。

她就坐在那“山”后面,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红蓝铅笔,正在一张图纸上划线。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挽得很高,露出两截细细的手腕。头发剪得很短,别在耳后,显得很干练。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睑和紧抿的嘴唇。

屋里很静,只有铅笔在图纸上“沙沙”的摩擦声。

那声音,像小虫子在啃食我的勇气。

我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怀里的那块肉,也好像变得更沉了。

“有事?”

她没抬头,声音还是那么冷。

我喉咙发紧,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苏……苏厂长,我想……请个假。”

她手里的笔停住了。

过了几秒钟,她才缓缓抬起头。

我这才看清她的脸。

她不年轻了,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但眼睛很亮,像两颗黑曜石,看得人心头发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像是长久没见过太阳。

“请假?”她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理由。”

“我……我家里有点急事。”

我不敢说妹妹病了,怕她觉得我小题大做。

“急事?”她看着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谁家没点急事?月底了,生产任务多重你不知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急了,往前走了一步。

“厂长,我……我妹妹病了,病得很重,我得回去看看。”

我一着急,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她盯着我,没说话。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像是在熬我。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怀里的肉也好像要化了。

那股子腥甜的凉气,似乎更重了,钻进我的鼻孔,提醒着我此行的目的。

我不能放弃。

“厂长,求您了,就一天,不,半天就行!我明天一早就赶回来,保证不耽误生产!”

我几乎是在哀求。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

那是个很大的白色搪瓷缸,上面印着“劳动最光荣”几个红字,漆掉了好几块,露出黑色的底。

她喝水的样子很慢,喉咙一动一动的。

我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节奏,一上一下地悬着。

终于,她把缸子放下,发出一声轻响。

“你怀里揣着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鼓鼓囊囊的胸口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厂里有规定,不准私自动用厂里的关系买东西。我这肉,虽然是自己花钱花票买的,但毕竟是托了采购科的人。

这要是被她知道了,别说请假,工作都可能保不住。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红到了耳根。

“没……没什么……”

我结结巴巴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我,嘴角忽然向上弯了一下,但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拿出来我看看。”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拿出来,还是不拿出来?

拿出来,是死。

不拿出来,也是死。

横竖都是一死。

我一咬牙,心一横,把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放在了她那张堆满图纸的办公桌上。

油布纸和旧报纸被我捂得有些潮了,软趴趴的。

我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把纸打开。

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里。

粉红色的瘦肉,雪白的肥肉,层次分明,像一块上好的玉。

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它甚至有点晃眼。

我看到苏厂长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亮了一下。

是真的亮了一下,就像是黑夜里突然划过的一根火柴。

但很快,那点光就熄灭了。

她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样子。

“肉?”

“嗯。”我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妹妹想吃。”

“想吃肉,解馋?”

她又问。

我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咚咚咚”地敲着我的胸膛。

我甚至觉得,她也能听到。

我完了。

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我等着她发火,等着她拍桌子,等着她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然后把我赶出工厂。

可我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皮,觑了她一眼。

她正盯着那块肉,一动不动。

她的眼神很奇怪。

不是嫌恶,也不是愤怒。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眼神。

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渴望?

是的,是渴望。

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看到了一块面包。

我愣住了。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她开口了。

她说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好啊。”

她说。

“请假可以。”

“不过,得先让我尝尝鲜。”

我当时就懵了。

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尝尝鲜?

什么意思?

她要……吃我的肉?

这块给我妹妹救命的肉?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她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可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开玩笑?

一股怒火,夹杂着委屈和绝望,从我心底里“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凭什么?

这是我给我妹妹的!

我辛辛苦苦,低声下气,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你是个厂长,你想吃肉还不容易吗?为什么要抢我的?

这些话,就在我嘴边打转,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站了起来。

她很高,也很瘦,穿着宽大的工装,显得有些单薄。

她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

一股淡淡的肥皂味,从她身上传来。

她没有看我,而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块肉。

她的手指很长,很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肥肉时,我看到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走吧。”

她说。

“去我宿舍。”

我像个木偶一样,跟着她走出了办公室。

车间的噪音瞬间把我们包围。

工人们看到我和厂长一起走出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低着头,脸烧得像块烙铁。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不,比小偷还不堪。

我偷走了妹妹的希望。

苏厂长的宿舍,就在厂区后面的一排红砖平房里。

最东头的那一间。

门口挂着一把很小的铜锁,已经生了绿色的锈。

她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

一股潮湿的、带着霉味的气息迎面而来。

屋里很暗,光线被窗户上糊着的旧报纸挡住了大半。

房间很小,陈设也简单得可怜。

一张木板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小小的煤油炉子。

墙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根本不像一个厂长的宿舍。

倒像个……临时的仓库。

她把肉放在桌上,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简单的厨具。

一口小铁锅,一把菜刀,一个豁了口的碗,还有一双筷子。

她把锅和刀拿到门口的水龙头下,仔仔细mer地冲洗干净。

然后,她拿起那块肉。

她的动作很熟练,刀法也很好。

她先是切下了一小块肥肉,大概有两指宽。

然后把剩下的,用油布纸重新包好,递给我。

“这些,你带回去。”

我愣愣地接过那包肉,感觉比刚才轻了不少,但心里的石头,却好像更重了。

她没再理我,转身点燃了煤油炉。

蓝色的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舔着黑色的锅底。

她把那块肥肉放进锅里。

“滋啦——”

一声轻响。

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那香味,霸道极了,钻进鼻孔,钻进肺里,钻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肥肉在锅里,慢慢地融化,变成一汪清澈的油。

白色的肉块,也渐渐变成了金黄色,焦香焦香的。

她用筷子,把那块煎得焦黄的油渣夹起来,放进那个豁了口的碗里。

然后,她又往锅里倒了一点点水。

水遇上热油,发出一阵爆响。

白色的蒸汽,夹杂着更浓的肉香,蒸腾而起,模糊了她的脸。

她从墙角的一个小布袋里,抓了一小撮盐,撒进锅里。

一碗简单的、只有油和盐的肉汤,就这么做好了。

她把汤倒进碗里,那块金黄的油渣,就在乳白色的汤里沉沉浮浮。

她把碗推到我面前。

“尝尝。”

她说。

我看着那碗汤,又看看她。

在摇曳的火光和蒸腾的热气里,她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

那双总是很亮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厂长,我……”

“吃吧。”

她打断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疲惫。

“吃了,好有力气赶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那双筷子的。

我只记得,我的手在抖。

我夹起那块油渣,放进嘴里。

“咔嚓。”

又香,又脆。

满口的油香,瞬间在我的味蕾上炸开。

那是一种……让人幸福到想哭的味道。

我又喝了一口汤。

很烫,但很鲜。

鲜得掉眉毛。

我长这么大,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碗汤,很快就见了底。

我把碗放下,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气。

心里的那些委屈和愤怒,也好像被这碗热汤给融化了。

我看着她。

她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

她自己,一口都没动。

“厂长,您……”

“好吃吗?”

她问。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

她的笑容很淡,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虽然不热烈,但很暖。

“我弟弟,以前也最爱吃这个。”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我讲,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滴油。每次我爹从外面弄回一小块肥肉,我娘就这么熬了油,给他做一碗油渣汤。”

“他每次都吃得满嘴流油,一边吃,一边说,姐,这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讲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的心,却被这故事,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弟弟……他……”

“他没了。”

她平静地说,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那年闹饥荒,他得了病,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想吃口肉。可那时候,哪儿有肉啊。我跑遍了所有能跑的地方,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最后也没能弄到一丁点儿。”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在我怀里……”

她没有说下去。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煤油炉的火苗,还在“噗噗”地跳动着。

我看到,有两行清澈的液体,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滴在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一刻,我才明白。

她不是要抢我的肉。

她只是……想起了她的弟弟。

她只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她当年的影子。

她尝的,不是那块肉的味道。

是思念的味道。

是遗憾的味道。

是心痛的味道。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傻傻地坐在那里。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她又变回了那个冷静的苏厂长。

“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

她站起来,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沓钱和几张粮票,塞到我手里。

“这些你拿着,路上用。给你妹妹买点好吃的,再请个好点的大夫看看。”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不不不,厂长,我不能要!”

这钱和票,在那个年代,就是命根子。

我怎么能要她的?

“拿着!”

她的语气,又变得严厉起来。

“这是命令。”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妹妹病好了,你再好好工作,加倍还给我。”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

我知道,我拒绝不了。

我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厂长。”

我的声音,已经哽咽。

“快走吧。”

她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拿着那包肉,拿着那沉甸甸的钱和票,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她的宿舍。

在我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好像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像一片羽毛,落在我心上。

我一路狂奔到车站。

心里,五味杂陈。

那碗油渣汤的香味,似乎还萦绕在我的唇齿之间。

而苏厂长的眼泪,和那声叹息,则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车子很破,一路颠簸,像个快散架的筛子。

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

我的心,却飞回了那个小小的、昏暗的宿舍。

我开始回想关于苏厂长的一切。

我进厂两年,只知道她是个从北京来的知识青年,下乡插队后,不知怎么就留在了我们这个小县城,还当上了厂长。

大家都说她不近人情,说她是个“铁娘子”。

可今天,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她。

一个会流泪,会心痛,会把自己的伤疤,藏在最深处的,普通的女人。

那块被她切下了一角的肉,就放在我的腿上。

我感觉,它比之前更重了。

重得,像一座山。

车子颠簸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我们村口。

我跳下车,也顾不上拍掉身上的尘土,撒开腿就往家跑。

离家还有老远,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我冲进家门。

“娘!”

娘正在院子里熬药,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就下来了。

“儿啊,你可回来了!”

“我妹呢?”

我冲进里屋。

妹妹就躺在炕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

她的脸,蜡黄蜡黄的,嘴唇干得起了皮。

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

听到我的声音,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双曾经像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

“哥……”

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妹,哥回来了!哥给你带肉回来了!”

我把那包肉打开,凑到她鼻子底下。

“你闻闻,香不香?”

她的鼻子动了动,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点光彩。

“香……”

娘把肉拿进厨房,很快,屋子里就飘满了炖肉的香气。

我把妹妹扶起来,让她靠在我怀里。

我一勺一勺地,把肉汤喂进她嘴里。

她喝得很慢,很吃力,但每一口,都咽下去了。

喝完一小碗汤,她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血色。

“哥,真好吃。”

她靠在我怀里,满足地叹了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她安详的睡颜,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天,我用苏厂长给我的钱,请了县城里最好的大夫给妹妹看病。

又用那些粮票,买了白面和鸡蛋,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

那块五花肉,被娘炖得烂烂的,每天给妹妹吃一小块。

妹妹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脸蛋开始变得红润,眼睛也恢复了神采。

半个月后,她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看着她在院子里追着小鸡跑,我心里,充满了对苏厂长的感激。

我知道,我该回厂里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娘拉着我的手,把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塞给我。

“儿啊,这是苏厂长给的钱和票,娘一分没动。你回去,一定要还给人家。咱不能欠人家的情。”

“还有,这半罐猪油,是你妹妹那块肉熬出来的,你带上,给厂长送去。人家是金贵人,咱没啥好东西报答,这是咱的一点心意。”

我捏着那个沉甸甸的小包和那半罐凝固成乳白色的猪油,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厂里,已经是深夜了。

我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苏厂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我敲了敲门。

“进。”

还是那个清冷的声音。

我推开门,她正伏在桌上,对着一盏昏暗的台灯看图纸。

看到我,她似乎有些意外。

“回来了?你妹妹……怎么样了?”

“好了,全好了!谢谢您,厂长!”

我走上前,把那个手帕包和那罐猪油,轻轻地放在她的桌上。

“厂长,这是您的钱和票。还有,这是……我娘让我带给您的。”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不是说了,让你给你妹妹买点好吃的吗?”

“买了,都买了。这是剩下的。厂长,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都记在心里。这点东西,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我深深地给她鞠了一躬。

她看着我,又看看那罐猪油,沉默了很久。

就在我以为她又要拒绝的时候,她却伸出手,拿起了那罐猪油。

她打开盖子,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看到她的眼圈,又红了。

“好香。”

她轻声说。

“跟我娘当年熬的,一个味道。”

那天晚上,她没有再赶我走。

她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让我坐在她对面。

她第一次,跟我聊起了她的过去。

聊起了她的家,她的父母,还有那个,她永远也无法释怀的弟弟。

她说,她弟弟走后,她就再也闻不得肉味了。

一闻到,心就跟被刀割一样疼。

所以,她从不去食堂的荤菜窗口。

所以,那天我拿着肉去找她,她才会是那样的反应。

“可看到你,”她说,“我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我想,如果那时候,也有人能拉我一把,给我一块肉,给我一点钱,我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帮不了我弟弟了。但,我能帮你。”

她看着我,目光里,有悲伤,也有释然。

“看到你妹妹好了,我就觉得,我心里的那个窟窿,好像……被补上了一点点。”

那一刻,我眼里的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铁娘子”厂长。

她只是一个,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心中遗憾的,可怜的姐姐。

从那以后,我工作得更卖力了。

我把她当成我的亲人,我的恩人。

我想用我全部的力气,来报答她。

她也对我很好,在技术上,给了我很多指导。

有时候,我加班晚了,她会给我留一个馒头。

有时候,我生病了,她会逼着我喝下一大缸子放了红糖的姜水。

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超越了上下级关系的,默契和温情。

厂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因为有了这份温情,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好几年就过去了。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

我们这个小小的工厂,也迎来了变革。

厂子要搞承包制,需要引进新的技术和设备。

苏厂长为此,没日没夜地忙碌着。

她带着技术员,一次次地去外地考察。

她一遍遍地修改着改革方案。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折腾,很快就垮了。

那天,她晕倒在了办公桌上。

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积劳成疾,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

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

看到我,她还想挤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看着她那瘦削的脸,心里一阵阵地发酸。

我跑回家,把娘给我捎来的,风干的野鸡,炖了一锅汤,给她送去。

她闻到香味,却摇了摇头。

“拿走吧,我吃不下。”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个结,还是没有完全解开。

我没听她的,硬是盛了一碗,端到她面前。

“厂长,你还记得那碗油渣汤吗?”

我问她。

她愣了一下。

“你说,你帮我,是想补上心里的窟窿。”

“现在,轮到我了。”

“你只有把身体养好了,才能继续带着我们干,才能让厂子里的几百号兄弟姐妹,都过上能天天吃肉的好日子。”

“这碗汤,不是给你一个人喝的。是为我们大家喝的。”

“你把它喝下去,就是把我们的希望,喝下去。”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汤。

她一勺一勺地,慢慢地喝着。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了碗里。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哭。

后来,她的身体渐渐康复了。

厂子的改革,也成功了。

我们引进了新的生产线,产品销路越来越好,工人们的工资,也翻了好几番。

日子,真的像我说的那样,越来越好了。

苏厂长,成了我们所有人心中的主心骨。

她依然很严厉,但我们都知道,在那副“铁面孔”下,藏着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

又过了几年,我要结婚了。

对象是厂里卫生所的一个小护士。

我第一个,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苏厂长。

她听了,很高兴,脸上露出了那种,像冬日暖阳一样的笑容。

“好啊,是该成个家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布包,塞给我。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贺礼。”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龙凤金镯子。

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天大的重礼。

我吓得赶紧推回去。

“厂长,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

她把我的手按住,语气,又变得不容置疑。

“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子女。你就跟我的亲弟弟一样。”

“这是……姐姐给弟弟的。”

“姐姐”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那么自然,又那么沉重。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结婚那天,她来了。

她穿了一件崭新的、深蓝色的确良衬衫,头发也仔细地梳理过。

她坐在主桌,看着我和新娘子给客人敬酒,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

那一天,她喝了很多酒。

也说了很多话。

她说,她很高兴,看到我成家立业。

她说,她觉得,她那个远在天堂的弟弟,如果看到这一幕,也一定会很高兴。

她说,她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有遗憾了。

我只知道,从那以后,她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厂里的担子太重,她的心事也太重。

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这个厂,给了我们这些工人。

却唯独,忘了她自己。

她退休的那天,全厂的工人,都自发地去送她。

我们把她围在中间,谁也舍不得她走。

她还是那副样子,没什么表情,只是挨个拍了拍我们的肩膀。

“好好干。”

她说。

轮到我的时候,她在我面前站了很久。

“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欣慰,有不舍,还有一丝,我熟悉的,悲伤。

“别像我。”

她走了。

回了北京。

那个她离开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我们时常通信。

她会跟我讲北京的变化,讲她养的花,喂的猫。

我也会跟她讲厂里的情况,讲我儿子的调皮捣蛋。

我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时空,成了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再后来,厂子没了。

在市场经济的大潮里,我们这个老旧的国营厂,最终还是没能撑下去。

被一家更大的企业收购,夷为平地,盖起了高楼大厦。

我们这些老工人,也都各自散了,奔了前程。

我用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和妻子一起,开了个小饭馆。

生意不温不火,但日子,也还过得去。

我时常会想起那个,机器轰鸣的工厂。

想起那个,堆满了图纸的办公室。

想起那个,清冷的、孤独的背影。

我给苏厂长写信,告诉她厂子没了。

我怕她难过。

可她的回信,却很平静。

她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个工厂的消失,是为了一个新时代的诞生。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说,她唯一牵挂的,就是我们这些,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们”。

她说,只要我们都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北京的一家医院里。

她病得很重。

我接到电话,就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事,买了最快的火车票,赶了过去。

我到的时候,她正昏睡着。

不过几十年的光景,那个曾经雷厉风行的“铁娘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太太。

她的头发,全白了,像一蓬深秋的霜。

我坐在她的病床前,握着她那只,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

那只手,曾经画过无数张图纸,签过无数个文件,也曾经,轻轻地碰过那块,改变了我一生的肉。

我在医院里,陪了她三天三夜。

她偶尔会清醒过来。

看到我,她会笑。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用眼睛,看着我。

那双曾经像黑曜石一样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浑浊了。

但里面的温柔和慈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

她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北京的冬天,难得有那样好的太阳。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走得很安详。

嘴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我按照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带回了我们那个小县城。

带回了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工厂旧址。

我把她的骨灰,撒在了那片土地上。

那里,曾经是她的战场,是她的家,是她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地方。

风吹过,骨灰扬起,和尘土融为一体。

我仿佛看到,她又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站在我面前,对我笑。

“好好干。”

她说。

“好好过日子。”

我站在那片空地上,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如今,我也老了。

儿子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

我的小饭馆,也交给了他打理。

我时常会一个人,坐在饭馆的后厨里,给自己做一碗油渣汤。

肥肉下锅,“滋啦”一声。

那熟悉的香味,瞬间就能把我拉回到,几十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个昏暗的、潮湿的,却又无比温暖的小房间。

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清瘦的女人,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眼角,带着一滴,晶莹的泪。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也忘不了那块肉。

那块肉,不仅仅是肉。

它是一份绝望中的希望。

是一段尘封的伤痛。

是一次灵魂的救赎。

也是一个时代里,两个孤独的灵魂之间,最温暖的,相遇。

有时候,我会想。

如果那天,我没有鼓起勇气去敲那扇门。

如果那天,她没有说出那句“先让我尝尝鲜”。

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我妹妹,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的相遇和错过。

我们就像宇宙里的尘埃,随风飘荡,不知归宿。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一些事,会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你黑暗的生命里。

她会告诉你,别怕,有我。

她会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给你一碗热汤,给你一个,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苏厂长,就是我的那道光。

她照亮了我,也温暖了我。

虽然她已经走了,但那道光,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成为我生命里,永不熄灭的,一盏灯。

来源:微笑的柑桔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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