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田芳自述25:我的评书通过电波传遍大江南北,我的声望日益增大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9-25 11:19 1

摘要:由于我的评书通过电波传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我的声望日益增大,曲艺团党支部决定,让我组建一支演出队,到全国各地巡回演出。为此我们组建了一支二十人的演出队,其中有几对相声、快板书、单弦,全是曲艺团的精英,由我率队到各地演出,对我来说这又是一条陌生的路,我感觉担

由于我的评书通过电波传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我的声望日益增大,曲艺团党支部决定,让我组建一支演出队,到全国各地巡回演出。为此我们组建了一支二十人的演出队,其中有几对相声、快板书、单弦,全是曲艺团的精英,由我率队到各地演出,对我来说这又是一条陌生的路,我感觉担子不轻。

至今使我难忘的是营口之行,这是我们组建演出队以来的第一站,也是我从小茶社走进大剧场的第一次,虽然我当时影响很大,但这种演出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我既感到兴奋,又感到压力不小。演出地点是营口的辽河剧场,能容纳一千三百多名观众,票情不错,在第一场演出的时候我就遇上了一个大难题,而这个难题又有口说不出,什么事呢?您不要忘了,同行是冤家,原来在我的前面有快板书和两对相声,我压轴,其中有一对相声演员年纪虽然不大,可艺德方面差了点儿,他们见我又是领队又是压轴,又拿大份,心中不忿,因此在演出的时候,他们俩在台上可劲儿地耍,可劲儿地砸挂,引得全场沸腾,他们为的就是叫我接不住,看我的哈哈笑。果然这一招很厉害,在我上场的时候,掌声热烈,可演不到十分钟,就有人离席了,弄得凳子直响,场内秩序混乱,虽然我有名气,但演出的效果不及人家。演出结束后,返回宾馆,别人又说又笑,又吃夜宵又打牌,尽情地欢乐,而我就像挨了一场批斗似的,坐在床上一语不发,我心里很难过,也愧对领导的信任。作为演员同台献艺,人家火爆,你不如他们,那是什么滋味?这就是演员工作的特殊性。

晚上睡不着,我翻来覆去地想,谁也不怪就怪我本事不行,别看我在小茶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在大剧场却没有演出经验,也没有拿手的好段子,所以才接不住人家,我在想,我怎么才能编出几个精彩的小段,而不至受此奚落呢?我几乎想遍了所有的书,及书中每一个情节,我又想我如何才能接住他们?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此后的演出当中,我不断地摸索经验,终于找出了解决的办法,一个是我登台之后,先说一首诙谐又有现实感的上场诗,引得全场哄堂大笑,然后再说几句现实的包袱,拉近和观众的距离,这样一来,就把前面的压力化解了,把观众都拉到我身边来。第二就是我的段子一定要精,几句话就进入主题,把观众的心牢牢锁住,还没等他们腻歪呢,我的段子就说完了,此后再也没发生类似营口出现的那种情况,我真感谢我前面的那两位相声演员,他们的砸挂对我来说变成了动力,我才编了《宫门挂玉带》《大闹桑花镇》《血溅南阳府》《双偷郑家楼》等精彩段子,每到一处,都受到热烈欢迎,我长出了一口气。但是我并没有掉以轻心,我还在暗中较劲,我要再编出几个好段子,每逢演出都要立于不败之地。

在营口演出结束后,回到鞍山,我忙里偷闲去看望了我那位师兄杨田荣,因为他身体不好,在文化大革命当中受迫害太深,得了心肌梗塞等各种疾病,失去了演出能力,只要有时间我就去看望他。这次见面他正在病中,医生说谈话时间不能太长,田荣师兄见着我非常高兴,我看见他病成那样,心中一阵的酸楚,回忆我俩相识的时候,他才三十五岁,现在已经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人,受了疾病的折磨,据他女儿对我说:"心肌梗塞这种病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我把去营口演出的情况简要地向他作了介绍,他听后拉着我的手说:"田芳啊,你要记住,人难交,屎难吃,在咱们身边什么样的恶人都有,我也遇到过类似情况,好在你年轻又没有病,多下点功夫是对的。"我又问他:"听了我的录音没有?"他说:"我天天都在听。"我求他给我找点毛病,他考虑了一下说:"你还有点老毛病,八个字,刚则有余,柔则不足,你还要从这方面下点气力。"我听罢如获至宝,只有田荣师兄对我才能这样的坦诚,此后这八个字牢牢记在我心里,每当我说完了一部书,我都要用这八个字来验证一下,是否达到了这个标准。1983年,我率队在陕西宝鸡演出,噩耗传来,田荣师兄已经逝世,为此我给鞍山发了一封唁电,沉痛哀悼我这位良师益友。

在转战南北的演出中,可以说西安之行是比较成功的。西安是十三朝古都,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我先后在西安演出了十三场,除了演出之外,又应出版社的邀请,每天都给他们写一个段子,让他们在刊物上发表,人家演出结束后不是逛街就是玩乐,而我除了集体活动之外,每天晚上都是通宵达旦地写作。有时候我累极了,把笔一摔,不想写了,可是我马上又想到在农村的生活,那时我受人管制,失去了自由,再累的活儿也要完成,连个"不"字都不敢说,现在我自由了,名利双收,有人请我演出,有人主动给我出版作品,还给我很高的稿酬,我有什么理由说累?正像评书里常说的那样,人哪,敬酒不吃吃罚酒,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想到这儿我打个冷战,浑身又充满了干劲儿,腰也不疼了,手也不疼了,倦意皆消,用凉水洗把脸,马上拿起笔来接着往下写,一口气又干了个通宵。

为了把失去的光阴找回来,把失去的损失弥补回来,我格外勤奋,一直紧绷着那根弦,手刨脚蹬,不停地工作。前面我说过,人要转了运,城墙都挡不住。因为在西安的演出效果相当的好,千人的剧场已经容纳不下热爱评书的观众,怎么办呢?当地有关部门就把我安排到体育场去演出,我的天哪!体育场能容纳一万多人,不是说评书的地方,但是逼上梁山又没有退路,我只好点头同意了。

有一次我记得非常清楚,就是第一场演出,我往台下一看,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我常说人到一万无边无沿,这话实在不假,我看了这么多观众简直都有点眼晕。为了满足大家的要求,我倾尽全力在主席台上演出,老天保佑,当时的麦克风非常好,扩音设备也相当好,尽管体育场非常大,但是不管在哪个角落都听得真真切切。我一边演出一边在想,过去是百人多的小茶社,现在居然走进万人多的体育场,这简直连想都不敢想。为了报答大家的热情,我使出全身的解数,演出了《三国演义》的精彩片段"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由于用力太猛,忘了自己口中戴的是牙套,结果把牙套喷了出去,一道亮光从台上喷到台下,引起许多观众的哄堂大笑。我马上停止了演出,叫人赶紧下台给我找牙套,我还对观众致歉说:"对不起各位,请你们脚下留情,千万别给我的牙套踩坏了。"过了好半天,假牙套找到了,用水涮了涮我重新戴上,接着演出,上万名观众乐得笑破了肚皮。

还有一次,在西安兴平小体育场演出,因为是露天,演着演着下起了小雨,可是几千名观众,谁也没有走,大家冒雨听评书,我深受感动,工作人员撑了把雨伞罩在我头上,我见观众不散,观众不怕下雨,演员还怕什么?我就让工作人员把伞拿开,冒雨演出,效果照样良好,我简直不明白是什么魔力使那么多的观众对评书如此痴迷,难道我的艺术真正达到了巅峰吗?现在回想起来,我认为不是,因为十年"文革"许多文化团体都下马了,改革开放之初,文艺复兴,那时候的节目很少很少,评书捷足先登占先机,群众渴望文化娱乐,所以我才捡了个便宜,假如放到今天,是绝不会有那么热烈的效果的。

在西安的演出可谓轰轰烈烈,演出即将结束时,有一天,来了位女同志丁玉清,她是陕西电视台文艺部的主任编辑,她约请我给陕西电视台录一部长篇评书。我一听是电视台的就格外高兴,多年来我一直向往着从电台走向电视台,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岂能错过。我对丁玉清说:"现在演出太忙了,这件事情等我演出结束后再研究。"丁玉清非常执著,三番五次给我打电话,一是盛情难却,二又是我非常喜欢的事,我就满口答应了,在西安演出之后,我请示了支部,经书记同意后,演出队回了鞍山,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西安,住在新华社招待所。

丁玉清同志和另外一位负责人到招待所来看望我,我们商定录一部八十讲的长书《三国演义》,每日录制三讲,上午大家在一起探讨本子,下午正式开录,稿酬是每讲八十元,您可听明白了,这不是我要的价钱,是人家主动给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八十元可是钱哪,我每个月的工资才八十四块,这每讲书才二十分钟,就可以挣到八十元,对我来说真是想不到的好事。

我兴奋极了,录制开始后,我把精力全都投了进去,每天三讲书,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反倒精神亢奋。当时是现录现播,我白天在电视台录书,晚上八点钟电视台就对外播放,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坐到院里头看到我自己录制的评书。那会儿电视机还没普及,招待所里有几台黑白电视机,他们把电视机往院里一放,来自四面八方的房客拿着小板凳围在电视机旁观看。不看则已,一看我的心就凉了半截,什么原因?因为图像太难看了,一是没有背景,只是一块蓝色幕布,二是我的服装一点儿都不讲究,平时穿什么上电视还穿什么,也不化妆,三是那时正值8月天气,陕西是有名的火炉,录制的时候因为空调噪声太大不敢用,因此我满头大汗,电视上一放我就变成了一位非洲黑人。书虽然录完了,也播放完了,钱也挣到手了,但是反应平平,没有多大影响。我暗下决心,今后再上电视台一定要有所改进,像这种录像方式不仅不能带来美感,反倒损害了我的形象,不管怎么说吧,我算上了电视台了,录了第一部电视评书。

返回鞍山之后没有几天,有许多出版社先后找到我家,向我约稿出书,我是来者不拒,全都答应了,那时我一个人顶好几个人使用,带队演出,回鞍山后就上电台录书,一部接着一部,回到家里又要给出版社写书,可以说没有一点儿个人时间,什么吃喝玩乐,几乎在我身上都消失了。

辛苦的耕耘带来了丰收的结果,1983年我终于住进了公房,在此之前我还被选为市文联委员、市先进生产者、政协委员、政协常委,一连串的光环都笼罩在我头上,名有了,地位有了,钱也有了,这一连串的收获都归功于伟大的党,没有党给我落实政策,没有改革开放说不定我早就死在农村了,哪能有今日的辉煌!

长春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显得非常重要,它带给我童年的快乐、幸福,也带给我许多灾难,尤其在"文革"期间我在长春先后流亡了四年,所遭所遇可以说刻骨铭心,现在我领着演出队再次回到长春,那种亢奋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我们在长春市红星剧场演出了五场,因为观众太多,又加了两场,观众多与少这是次要问题,主要是我这个人变了,过去是个流亡者,不敢见人,东躲西藏,为了生存带着孩子老婆卖水泡花,担惊受怕,受尽了凌辱,可是今天我成了名演员,也可以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小名人,过去在长春的那些朋友都为我欢呼,为我高兴。刘玉林、洪生、树槐、蒋四、小牛都纷纷到后台来看望我,大叔长大叔短,发自内心地替我高兴,每天演出时后台都变成了接待室,看我的人接连不断,相见之下我们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有流不尽的真挚感情。谁也没想到,对我们最热情的最能咋呼的就是那个打我老婆和孩子的曹宝昌,他见着我们大姐长大姐短(我老伴儿也同行),就好像没发生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真情实意地约我到他家去做客。因为请客的人太多,我和全桂商量了一下,第一个还是选择了曹宝昌,我这种以德报怨的做法不是不对,如果我要不去,显得我心胸狭小,记恨前仇,人都有过错,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不能再计较这些了,在长春期间曹宝昌围前围后,简直变成了我的护卫和安保队长。

我抽出时间,到各家去拜会,谈到往事,悲喜交加,我还邀请他们如果有时间到鞍山去做客。我还抽出时间逛了长春的一商店、五商店、二商店和东北商场,这可不是为了购物,而是站在这些商店的门前回忆着过去我女儿和老婆卖水泡花的情景。

我站在五商店门前,勾起我一段痛心的往事。就是在这个地方,有一天,我们正卖水泡花,女儿举着杯子站到商店门口,我站在约三百米远的地方,给她背裉包,突然我发现情况不对,有一二十人把我女儿包围,看样子不是购买水泡花,而是出事了,等我赶到近前的时候,我女儿被当地的工商所和民兵带走了。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在后边偷偷地跟着,亲眼看见女儿被带到当地派出所,我又不敢进去,又不敢露面,不晓得女儿这次是吉是凶,以往没发生过类似事件,顶多是他们把杯给摔了,把你轰走了事,这次为什么要抓人呢?我等啊等啊,又不敢站到一个地方等,怕引起人们对我的注意,我就装成没事人似的,在派出所门前不断地溜达,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小时,我看见慧莉终于被放出来了,慧莉没有看见我,随着人流往北走,在远离派出所的地方,我三步两步赶上去,把她叫住,我一看,慧莉头发散乱,面目苍肿,脸上有道红印子,就知道她挨打了,我小声问她:"他们打你了?"慧莉哭着对我说:"这帮人可缺德了,不光打我嘴巴,醇我头发,还用皮鞋踢我的肚子。"我听了之后,字字句句就好像锥子刺心那样痛心,我把女儿领到吉林省银行门前,坐在台阶上,用手抚摸着女儿的头,我哭了,因为附近没人,我可以放声哭泣,我对女儿说:"孩子,什么也不怪,就怪你爸爸是个倒霉蛋,因为我的事使你们受了株连,有学没法念,跟着我到处流亡,干了这种类似乞丐的营生,爸爸对不起你们哪!"我还说:"今后咱不干了,再寻找别的活路,一定不叫你受气挨打了。"慧莉非常懂事,哭着哭着她突然不哭了,她说:"不,我还要卖水泡花,这儿待不下去,咱可以换个地方,要不今后咱怎么生活啊?"打那儿之后,我们就换到二商店门前去卖水泡花了……

人哪,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每当看到这些地方,我心里充满了咸酸苦辣的滋味。再看看眼前的变化,我的干劲儿就更足了,灾难是财富,也是一本生动的教科书。人只有通过痛苦的磨炼,才能变得更坚强。

人生在世,就是在矛盾中生活,在斗争中成长的,旧的矛盾没了,新的矛盾又来了。一个是我的老伴儿身体不好,每况愈下,每年春秋两季就犯老病气管炎、肺气肿,长年打针吃药也不见起色,每逢过年过节都是她的重病期,节日的欢乐被她的疾病蒙上了阴影。有两次我在外地演出,因为她病重,我不得不中途返回,后来她病好了,我又出去接着演出,她的病也是我心中的一块病,即使在外边演出的时候,我也惦记着这件事。

第二个矛盾是我的牙齿跟着我捣乱,从"文革"中牙齿被打掉了几颗之后,我的牙就疼,从来没有间断过,开始带牙套演出,结果掉颗牙就得换个牙套,得适应很长时间才能合适,刚合适了,别的牙又开始松动了,又得去拔牙换新牙套,作为一个评书演员,主要靠的是嗓子和牙齿,牙出了毛病,对我来说是个大的威胁。到了1984年,我一狠心把满口的牙都拔掉了,换了一口假牙。俗话说,牙疼不算病,疼起来真命,这些年来,我一直跟我的满口牙做斗争,总是忍着牙疼,说书录书,或到各地去演出,满口假牙安好之后,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折磨和痛苦。您想,满口塑料掐在牙床子上,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我总觉得满嘴里都是牙,连舌头都没有地方待了。大夫给我打麻醉针、镇痛剂,我是镇痛片不离手,有时候疼得连觉都睡不着。我还清楚地记得,我率队到安徽省巢湖去演出,我的上牙龈肿了,还化了脓,长了好几个脓包,既不敢吃饭,甚至连热水都不敢喝,可是演出的日期又不能更改,我只好忍痛坚持,在我临上场前,让我的同事找一根大针,叫他把我上牙龈上的脓包全挑开,找点药棉花和纱布往外挤脓,同志们下不了手,我就找来面镜子,忍着痛自己挑,挑破之后,往外挤脓,当血水淌净了之后,就不那么疼了,然后我又带上假牙,坚持去演出,演出结束后,我头痛欲裂,只好到医院去打镇痛剂。即使这种情况我的演出依然没有间断过,我心里说我的痛苦谁知道!好不容易盼着演出结束了,给团里完成了经济任务,回家一看我老伴儿又病倒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七家出版社先后找我约稿,他们是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内蒙古少儿出版社、河南中原出版社、河南农民出版社、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内蒙古少儿出版社、河南中原出版社、河南农民出版社、黄河出版社,还有山西人民出版社等,因为那时文化食粮太缺乏了,传统书籍非常受欢迎,因此各家出版社瞄准了这个商机纷纷向我约稿,上面我说过了,我是来者不拒,因为是好事嘛,我能放着钱不挣往外推吗?所以我满口答应了。此后不单单是演出,还要写书,我在火车上写,在轮船上写,在宾馆里写,还是那句话,别人可以尽情地潇洒,而我却一个劲儿地努力工作,还要保证按时交稿,后来实在忙不过来了,我就想了个新办法,在家里把书录下来,把磁带给出版社,让他们按着磁带变成文字,然后再出版发行,经过几年的奋斗,我的经济实力有了很大的提高,这可是用我辛勤的耕耘换来的。

人往往被胜利冲昏头脑,回首往事,我最大的错误就是1988年我买了一台刚问世的夏利牌轿车。我买车的心情比较复杂,一是生活好了,我的眼光瞄准了高档奢侈品,我想我祖宗八代也没有拥有过汽车,过去的数年间我饱受酸甜苦辣,用自己的钱为自己买一部车不算过分;二是外事比较忙,近道还好说,远道都是借车用,有些不方便,自己有车方便多了。另一个秘密是我也想在人前显摆显摆,过去我单田芳混了大半辈子,灰头土脸,现在我拥有了轿车,让别人看看,心里找个平衡。车买了,随之而来的是烦恼也来了,我并不知道养车的困难,也不知道那么多烦琐的规矩,一是家里无人会开车,得雇用司机,二是车子停到楼下没有车库,又怕丢了,又怕被别人砸坏划伤,每天晚上提心吊胆,甚至一晚上都要醒几次到下面去看看,还要交各种费用,又要维修保养,有时候还经常违反交通规则被人家罚款,一连串的烦恼使我后悔不迭,这简直是花钱买罪受,虽然面子上似乎风光了,暗地里不定多少人妒忌和眼红呢。

事情就是这样,都具有两面性,当初落实政策的时候我跟全桂都下了决心,我们商量好了要低调生活,不要张扬,可是现在通过十年的努力,早把誓言忘了个干干净净。要说这个错误主要是在我身上,从买车的那天开始我跟我老伴儿之间就发生了重大的分歧,她是坚决不同意我买车的,理由只有一个,心疼钱,她说这些钱来之不易,买了一辆车几乎把家底儿都掏空了,这犯得上吗?再说有了车每月能坐几次,这个钱那个钱得花多少钱?这是吃饱了撑的,钱多了烧的。汽车买到手之后,不仅没给家庭带来欢乐,反而给家里带来无限的烦恼。

……

落实政策之后,家里的生活从地狱变成了天堂,随之而来的是全桂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与我们的遭遇密不可分,她的心都要熬碎了,眼泪都要哭干了,她的病情日益加重。

全桂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和肺气肿,几经抢救,有惊无险,好不容易熬到了1992年四月,孩子们都上班了,我由于录制《百年风云》,又编又录又写,累得不行,从电台回来,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养神,全桂带着六岁的孙女看电视,突然我听见孙女惊叫:"爷爷,爷爷,你快起来看看。"我猛地坐起,看见全桂倒在地上,面部发青,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扶到床上,赶紧给儿女打了电话,儿女很快就回来了,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大夫马上进行抢救,给她挂上当时最好的药先锋五号,经过医生的会诊,主任大夫把我叫到另一间屋里对我说:"你夫人的病可不轻啊,是老病吧?"我介绍了全桂的病史,大夫说:"她要住院观察,你们家每天必须留下两个人值班,因为她属于危重病人。"为此我把家里的人做了分工,儿子两口子一班,我和女儿慧莉一班,分上半夜下半夜和白天晚上轮流服侍她。

尽管医生想尽一切办法用了无数好药,但病情始终未见好转,这就叫医生能治病但救不了命。好不容易过去了二十多天,有一次主治大夫对我说:"老单哪,给你的夫人准备后事吧,恐怕她的病难以治愈了。"我听罢就是一愣,因为类似的情况有好几回了,都是有惊无险,难道这次真的过不了关了吗?我对大夫的话半信半疑,又过了几天,大夫对我说:"给她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看来人真不行了。"到了第四十天头上,我一看真的不行了,因为打进去的药又顺着针孔流了出来,已经不能吸收了,人昏昏沉沉早已失去知觉,就剩下一口气,大夫建议我停止用药,他说:"这白浪费钱!"我不同意,坚持继续用药。

当天晚上我在医院值班,北国的天气春来晚,虽然已经到了5月份了,夜晚还是很冷的,全桂躺在急诊室里,头上脚上都挂着点滴,鼻孔上插着氧气,我一个人坐在走廊上,包着大衣还觉得阵阵发冷,偌大的医院冷冷清清,安静得简直怕人,我能清楚地听到氧气冒泡的声音。我望着躺在床上的全桂心潮翻滚,回忆起这些年的生生死死,一路走过来有多么不易,她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受了那么多的罪,老天应当保佑她,让她多活几年,享点儿福,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叫她走呢?我本来不是十分迷信的人,但是不由自主地也祈祷苍天保佑,希望她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第二天,我们换班了,儿子和儿媳妇接班,我回到家里休息,往沙发上一躺就睡着了,我就觉得刚一睡着,有人猛摇我的身体,连声呼唤:"爸呀,快起来快起来。"我睁眼一看是儿子站在我身边,我忙问:"发生什么事了?"他说:"我妈走了。"我腾的一下站起来,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说:"昨天晚上两点,人已经送进了太平间,大夫抢救无效后,写的诊断是死于肺脑综合征。"

我听罢之后,心中的五脏好像顿时被人掏空了,头沉沉的,心空空的,手足无措,难以形容。最使我难过的是没有见到她最后一眼,儿子问我后事怎么处理,我说:"低调处理,不要惊动街坊四邻,也不必要通知亲戚好友,火化了事。"三天后,儿女们怕我伤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们去火葬场处理后事。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里,五内如焚,我和全桂历经了风风雨雨的四十年,没想到她先走了,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路怎么走?我心里一片茫然,又想到我们过去的恩恩爱爱、是是非非,不由得失声痛哭,这种哭里头包含着留恋、苦涩和忧伤,但多多少少也包含着一点儿宽慰,因为全桂在世的时候,活得太累太痛苦了,死了对她来说倒是一种解脱。

正在这时儿子来了电话,说火葬场的事情一切顺利,又问我买什么样的骨灰盒,最高级的骨灰盒是岫岩玉的,需要八百元。我说:"买最好的,虽然死者毫无感知,但对活着的人也是一种安慰。"

全桂的丧事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很多亲友和朋友包括曲艺团的人几乎全不知道,后来有人到家串门,才知道全桂不在了。他们埋怨我说你怎么不通知一声,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多多少少也得表示表示啊,我苦笑道:"人都死了,表示有什么用?"因为家里的内柱不在了,需要重新调整,在外边居住了几年的儿子一家也搬了回来和我住在一起,女儿也一如既往地经常来家照顾我。痛定思痛之后,我想到死了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继续奋斗,于是我振作精神又上电台接着录书。

单田芳(1934年12月17日—2018年9月11日),出生于营口市,1954年拜说书演员李庆海为师学习评书,1956年春节首次登台表演,开始说书生涯。24岁时正式独立演出,先后演出评书《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平原枪声》《林海雪原》《红岩》等,奠定了在书曲界的地位,后因“文化大革命”中断演艺生涯。1978年获得平反,此后相继录制了《七杰小五义》《封神演义》《民国风云》等广播评书和《三侠五义》《白眉大侠》等电视评书。1993年被评为“深受人民喜爱的评书表演艺术家”,2004年被北京曲艺家协会特聘为名誉主席,2007年1月宣布收山。2012年荣获中国曲艺牡丹奖终身成就奖、华鼎奖中国曲艺演员公众形象调查第一名。2018年9月11日,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病逝,享年84岁。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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