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明皇帝朱元璋端着个粗瓷大碗,笑呵呵地问。满殿的喧嚣,几百号武将的划拳行令声,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刀瞬间斩断,只剩下木炭在火盆里“噼啪”炸开的轻微声响。
【虚构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引言
“徐兄,你跟俺南征北战,你说,是你的功劳大,还是俺的功劳大?”
大明皇帝朱元璋端着个粗瓷大碗,笑呵呵地问。满殿的喧嚣,几百号武将的划拳行令声,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刀瞬间斩断,只剩下木炭在火盆里“噼啪”炸开的轻微声响。
魏国公徐达脸上的笑,僵住了。这是兄弟间的玩笑,还是君王的索命符?
01
洪武十三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
应天府的皇宫里,却烧着一盆又一盆的银骨炭,暖得人浑身冒汗。今天,是皇帝朱元璋宴请北伐功臣的日子。说是宴请,其实就是老兄弟们凑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朱元璋这人当了皇帝,派头是足了,可骨子里,还是濠州那个穷得叮当响的重八。他不爱听文官们念叨那些酸文假醋的礼节,就喜欢跟这帮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武将们,用最粗的碗,喝最烈的酒。
大殿里,人声鼎沸。
蓝玉,这个后起之秀,仗着自己是常遇春的小舅子,又立了新功,正涨红着脸,跟几个年轻将领吹嘘自己在漠北如何七进七出。唾沫星子横飞,说得好像他一个人就把北元给灭了。
旁边一桌,李文忠,皇帝的亲外甥,倒是稳重得多。他只是慢悠悠地喝着酒,偶尔跟同桌的冯胜、傅友德碰一下碗,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往主位上瞟。
而徐达,这位被封为魏国公、公认的开国第一功臣,却坐在离朱元璋最近的下首位置,安静得像一尊石像。
他面前的桌案上,山珍海味堆得像小山。可他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把一碗酒,从温热喝到冰凉,又让小太监给续上。他的背,从始至终都挺得笔直,不像别人那样东倒西歪,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肩膀微微内敛,这是一个常年保持戒备的姿态。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没穿那身扎眼的龙袍,就一身赭黄色的常服,看着像个乡下有点闲钱的老地主。
他抓起一只油汪汪的羊腿,狠狠咬了一口,满嘴流油。一边嚼,一边含混不清地骂道:“他娘的,想当年在濠州,别说羊腿了,有个发霉的馍馍啃,都算是老天爷开了眼。那时候,咱跟徐兄,饿得前胸贴后背,为了半个死人身上的干粮,能跟野狗打一架。”
他这话一出,殿里的吵闹声小了许多。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这是要开始“忆苦思甜”了。这是他的老习惯,也是一种敲打。
他是在提醒这帮已经过上好日子的功臣们:别忘了,你们今天的一切,是谁给的。
朱元璋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徐达身上。
“徐兄,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咱俩躲在破庙里,你把身上最后一件破棉袄撕了一半给俺。俺当时就发誓,将来要是有出头之日,有俺一口肉吃,就绝不会让你喝汤。”
徐达赶紧放下酒碗,站起身,躬着身子回话:“陛下天威,臣……不敢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高,但在安静下来的大殿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元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有些发黄的牙。他摆了摆油腻腻的手:“坐,坐下说。今天不说君臣,只说兄弟。你要是再跟咱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就是看不起俺朱重八。”
徐达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了。但他的屁股,只敢挨着椅子前半截,像屁股底下有钉子。
蓝玉在远处撇了撇嘴,小声对旁边的人嘀咕:“瞧魏公那小心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要吃了他呢。”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哪个不是耳朵尖得能听见耗子打架的主儿。好几道目光,瞬间像刀子一样扎向蓝玉。蓝玉脖子一缩,自知失言,赶紧埋头喝酒,不敢再多嘴。
朱元璋像是没听见,依旧笑呵呵的。他拍了拍手,几个小太监立刻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颤巍巍地走了上来。托盘上,是一只烤得金黄油亮的烧鹅,香气扑鼻。
“来,今天咱高兴,让御厨特地做了这道菜。”朱元璋指着那只烧鹅,对所有人说,“这玩意儿,在咱老家叫‘发物’,听说身上有疮有病的,吃了会要命。不过,咱看在座的兄弟们,一个个都身子骨硬朗得很,肯定不怕这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徐达。
满朝皆知,徐达常年征战,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尤其是一种背疽,时常发作,疼起来要人命。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忌口,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鹅肉这种“发物”。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炭火依旧烧得旺,但一股寒气,却从每个人的脚底板,沿着脊梁骨,直往天灵盖上窜。
李善长,这位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的韩国公,悄悄睁开了一丝眼缝,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知道,今晚的重头戏,要来了。
朱元璋亲自走下台阶,从太监手里接过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片下那只烧鹅最肥美的一块腿肉,放在一个干净的白瓷盘里。
然后,他端着盘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徐达的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那么像一个怀念旧情的庄稼汉。
“徐兄,咱们兄弟一场,这第一块肉,你必须吃。”
他把盘子递到徐达的面前。那块流着油的鹅肉,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却像一条剧毒的蛇,盘踞在瓷盘中央。
徐达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只要说一个“不”字,或者解释一句自己有病在身,不能吃这个。那么,今天这道菜,就不是烧鹅,而是“断头饭”。
拒绝皇帝亲手赏赐的食物,尤其是在这种“忆苦思甜”的氛围下,就是当众打皇帝的脸,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咱们的兄弟情,是假的。我不信你。
在朱元璋这种多疑成性的人面前,不信任,比背叛更可怕。
徐达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朱元璋。皇帝的眼睛里,带着笑,但那笑意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是在等,等徐达的一个反应。
吃,可能会因背疽发作而死。
不吃,现在就得死。
这是一个死局。
徐达的目光,扫过那盘鹅肉,又扫过朱元...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没有去接那个盘子,而是慢慢地、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然后,对着朱元璋,双膝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臣,谢陛下天恩。”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然后,在满殿死一样的寂静中,他伸出双手,从朱元璋手里,接过了那个要命的盘子。他没有用筷子,就像朱元璋刚才抓羊腿一样,直接用手抓起了那块滚烫流油的鹅肉。
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块肉,狠狠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
油,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滴在他的前襟上。他吃得很用力,很香,仿佛吃的不是什么催命的毒药,而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珍馐。
朱元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满意,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深邃。
“好,好啊!”他连说两个“好”字,然后猛地一拍徐达的肩膀,“这才是俺朱重八的好兄弟!快起来!地上凉!”
他亲自把徐达扶了起来。
徐达站起身,嘴里还在嚼着那块鹅肉,他想咽下去,却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涨红了脸,猛烈地咳嗽起来。
朱元璋见状,哈哈大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大碗:“来!都给咱满上!今儿不醉不归!”
大殿里的气氛,像是解冻的江水,重新喧闹起来。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喧闹是假的,是装出来的。每个人的笑脸底下,都藏着一颗怦怦狂跳的心。
徐达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个小太监赶紧递上茶水。他猛灌了几口,才把那口要命的鹅肉顺了下去。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紧紧地贴在衣服上,又冷又粘。
他知道,第一关,他算是过去了。
但他也知道,皇帝的试探,才刚刚开始。今晚这顿饭,没那么容易吃完。
02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殿里的气氛,在朱元璋刻意的带动下,又变得热烈起来。仿佛刚才那段关于烧鹅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将领们开始放开了胆子,大声划拳,输了的就抱着酒坛子猛灌。朱元璋看着这帮粗人,眼里满是笑意,就像一个老农看着自家院子里活蹦乱跳的牲口,既喜欢它们的力气,又得时刻提防着别让它们踹了自己。
他端着酒碗,走下台阶,开始挨个桌子敬酒。
他走到蓝玉那一桌,蓝玉赶紧带着一帮小年轻站起来,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蓝玉的后脑勺上,骂道:“你个龟孙子,刚才不是挺能吹吗?怎么咱一过来,你就焉了?来,跟咱喝一碗!”
蓝玉受宠若惊,连忙端起碗,跟皇帝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就干了。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另一个人:“李景隆,你爹(李文忠)是个稳重人,你怎么看着跟个猴儿似的,坐都坐不住?”
被点名的李景隆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碗打了。
朱元璋就这么一桌一桌地走过去,时而骂一句,时而赏一筷子菜,时而讲个荤段子。他把一个皇帝的恩威并施,玩得炉火纯青。每一个被他点到名的人,都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既恐惧,又感到一种变态的荣幸。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在自己的猎场里巡视,享受着猎物们对他的敬畏。
终于,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徐达的面前。
此时的徐达,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的那个老毛病,似乎有了一丝要发作的迹象,一阵阵隐秘的刺痛,像小针在扎。但他依旧坐得笔直,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朱元璋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离他很近。他没有看徐达,而是端起桌上的酒壶,亲自给徐达空了的碗里倒满了酒,又给自己的碗倒满。
“徐兄啊,”他幽幽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所有人的心里,“咱俩,多少年了?”
徐达恭敬地答道:“回陛下,从濠州相识,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二十多年了……”朱元璋长叹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追忆,“那时候,咱是个穷要饭的,你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谁能想到,二十多年后,你我能坐在这金銮殿里,吃香的喝辣的。”
他端起碗,对徐达说:“来,为了这二十多年,咱俩走一个。”
徐达不敢怠慢,端起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像一团火,但他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更冷了。
朱元璋喝完,把碗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大殿里,原本还在喧哗的声音,又不约而同地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朱元璋用手背抹了抹嘴,盯着跳动的烛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徐达:“徐兄,你说,这打天下难,还是守天下难?”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问题,但从皇帝嘴里问出来,就不是问题,而是考题。
徐达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回陛下,臣以为,打天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靠的是一股子悍不畏死的勇力。而守天下,则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靠的是如临深渊的智虑。两者都难。”
这个回答,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既没有贬低武将的勇,又抬高了君王的智。
朱元璋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极有节奏。这声音,就像是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善长垂着眼帘,双手拢在袖子里,袖子里的手指,已经紧张地绞在了一起。他知道,皇帝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失,真正的问题,要来了。
果然,朱元璋停止了敲击。
他突然转过头,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徐达。那眼神,不再有丝毫的温情和笑意,只剩下刀锋般的锐利和审视。
他笑了,笑得有些怪异。
“徐兄,你跟俺南征北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大明江山,可以说,有一半是你打下来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问道:
“你觉得,咱俩谁的功劳大?”
轰!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炸响。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远处火盆里木炭爆裂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刺耳。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蓝玉张大了嘴,手里的酒杯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但他浑然不觉。
李文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李善长,拢在袖子里的手,也猛地一抖。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这是天底下最歹毒,最要命的问题。
说皇帝你的功劳大?朱元璋这种人,最恨别人说假话拍马屁。他会觉得你虚伪,觉得你看穿了他的心思,是在敷衍他,是在骗他。他会想,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这个忘恩负义的皇帝呢。猜忌的种子,会立刻生根发芽。
说我的功劳大?那是当场找死,是自寻死路。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一个臣子敢说自己的功劳比君主还大。
说咱俩功劳一样大?那更是死罪中的死罪。你一个臣子,凭什么跟天子平起平坐,共享功劳?你是想裂土封王,还是想觊觎我屁股底下的这张龙椅?
这是一个三选一的必死之局。无论怎么回答,都是一个“死”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徐达身上。他们看到的,是一张因痛苦和紧张而微微扭曲的脸。
徐达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感觉到,后背的疽痛,在这一刻猛烈地爆发了。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脏。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滚落,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看着朱元璋。
皇帝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熟悉的、和善的、仿佛在唠家常的笑容。
但他知道,那笑容背后,是一头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森森獠牙的猛虎。
它在等着它的回答。
它在等着,享受将猎物撕碎前的最后一丝乐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一秒,像一年那么久。
徐达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战役,所有生死关头,所有的阴谋诡计,在这一刻都涌上了心头。他想到了那些和自己一样功勋赫赫,却最终不得善终的老兄弟。
他知道,今天,轮到他了。
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很僵硬,像一个生了锈的木偶。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再次震惊的举动。
他没有跪下,也没有说话,而是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然后,对着朱元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是跪了下去。
不是刚才那种礼节性的跪拜,而是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了“噗通”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声音,像是砸在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没想到徐达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徐达跪在那里,深深地埋下头,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
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嗓子里,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一句让整个大明王朝的文武百官,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都无法忘记的话。
他说:“回陛下,臣没有功劳。”
这六个字,像六把小锤子,敲得人心头发颤。
没有功劳?开什么玩笑!你徐达要是没有功劳,那这满殿的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吃干饭的废物!这话说出来,谁信?朱元璋会信吗?
朱元璋的眉头,果然皱了起来。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不耐烦。他觉得,徐达还是在跟他耍滑头,说这种骗鬼的假话。
然而,徐达的下一句话,却让朱元璋皱起的眉头,瞬间凝固了。
徐达依旧埋着头,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和压抑,变得有些扭曲,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用刀子刻出来的一样。
“臣不但没有功劳,臣还有罪!”
“臣最大的罪过,就是功劳太大!”
“大到……大到让陛下您,夜里睡不安稳!”
“轰隆!”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你我谁功大”的杀伤力,还要大上百倍千倍!
如果说朱元璋的问题是一把藏在笑脸后面的刀,那么徐达的回答,就是直接抢过这把刀,然后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把朱元璋心里最阴暗、最隐秘、最不敢拿到台面上来说的那个念头——“徐达功高震主,是个威胁”——血淋淋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剖了出来!
这不叫回答问题。
这叫自杀!
大殿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他们惊恐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徐达,又惊恐地看着龙椅旁的朱元璋。
蓝玉的酒,已经全醒了。他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正的厮杀,是不见血的。跟眼前这场面比起来,他在漠北跟蒙古人拼刀子,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李善长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看着徐达的背影,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震撼和……一丝敬佩。
他知道,徐达这是在赌命。
用自己的命,去赌皇帝心中是否还剩下最后一丝兄弟情谊。
朱元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间消失了。没有笑,也没有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恐惧。
他看着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的徐达。
这个陪着自己从尸山血海里一步步走出来的兄弟。
这个自己曾经把后背完全交给他,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他的兄弟。
这个如今,却让自己寝食难安,如芒在背的兄弟。
他说的,是实话。
是自己连在梦里,都不敢大声说出来的实话。
自己确实……睡不安稳。
每当夜深人静,他一个人坐在这空旷的大殿里,他就会想起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他会想起他们的赫赫战功,想起他们在军中的巨大威望。他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有一天,他们振臂一呼,那些只听将军令、不听皇帝诏的骄兵悍将,会不会就调转枪头,杀进这应天府?
他越想越怕,越怕就越睡不着。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病,是当了皇帝之后,就再也好不了的心病。
而今天,徐达,这个自己最信任也最忌惮的人,亲手揭开了这个血淋淋的伤疤。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从朱元璋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那是一种隐私被窥破,心思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朱元璋的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
杀了他,从此就再也没有人敢揣测你的心思!杀了他,你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杀机,如同实质的寒冰,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站在朱元璋身后的两个侍卫,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等皇帝一个眼神,他们就会冲上去,把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魏国公,拖出去剁成肉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血溅五步的场面。
徐达依旧跪在那里,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他似乎已经放弃了所有挣扎,只等着那最后致命的一击。
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那钻心剜骨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了。也许,就这么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达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他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和汗水。他看着朱元璋,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真诚。
“陛下!”他嘶吼道,“若杀掉臣,能让陛下从此安枕无忧,能让这大明江山永固,这便是臣为大明立下的最后一桩、也是最大的一桩功劳!”
“请陛下……赐臣一死!”
说完,他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冰冷的金砖上。
“咚!”
一声闷响,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淌下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来源:历史记录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