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的汽车站差不多都要走入历史了,第一代汽车总站依然屹立不倒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24 21:12 1

摘要:他姓林,大家都叫他林九。头发被太阳漂得发黄,皮带磨到一抹亮,讲起话来慢悠悠的,但报起站来又清清楚楚,像敲钟。早些年,他在莞城那座老总站里穿梭,懂每一条线的脾气,知道哪辆车发动机爱闹小情绪,也记得哪个乘客爱迟到还非要坐窗边。

东莞的汽车站差不多都要走入历史了,第一代汽车总站依然屹立不倒

在东莞等一班不会进站的车

汽车站,随着时代的发展,都慢慢的走入历史了。

可有人还在那儿等人。一个五十来岁的调度,拎着一只掉漆的口哨,说他在等一趟再也开不回来的班车。等谁?他说不上来,也许是等自己年轻的样子。

他姓林,大家都叫他林九。头发被太阳漂得发黄,皮带磨到一抹亮,讲起话来慢悠悠的,但报起站来又清清楚楚,像敲钟。早些年,他在莞城那座老总站里穿梭,懂每一条线的脾气,知道哪辆车发动机爱闹小情绪,也记得哪个乘客爱迟到还非要坐窗边。

说起东莞这地儿,热的时候像锅开水。最热的是人,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进来。成千上万人揣着身份证、几百块钱、几张写着“普工”两字的传单,提着一袋子家乡的腊肉就来了。那会儿,汽车站不是个房子,是个口子。城的口,命运的口,进来就是另一条路。

我到东莞已经是后来的事,投简历跑智通那边,路过老城,才知道原来第一代总站藏在这条路口拐弯处。那时二代站还热闹,车一班接一班,电子屏不停滚动,广播夹着粤语和普通话,催人快点。谁能想到,转眼那些响动就淡了。

林九第一次到东莞,是九八年的深秋。老家的田刚收完,他把一包烟分给堂哥们,背了个帆布包就上车。那会儿的票是硬纸板,检票员用铁夹子“咔嚓”一下,留个缺口。车过桥洞,柴油味呛得人眼睛酸,他那时啥也不懂,就知道一个词——挣钱。进了总站,被安排去做搬运,扛行李扛得肩膀起茧。后来见他人实在,嘴不甜但不犯糊涂,调度的老师傅就把口哨和本子递给他:“小子,抄车次,盯发车。”

他学得快。哪条线什么时候堵,谁爱耽误,哪家车队的司机昨天跟老婆拌了嘴今天心情可能不太稳,他都心里有谱。夜里十一点半的末班车,站台是最真实的:有人小声哭,有人憋着笑,更多人低头数钱。林九目送一拨又一拨,口哨一吹,车门“砰”地关上,好多人就此开始打工人生。

你要说那时候东莞有多忙?站里卖热豆浆的阿芳说,冬天的纸杯烫手,人都顾不上吹,端着走,一边走一边喝。夏天更夸张,身上汗混着车的气,一进候车厅就像进了锅炉房。阿芳是个爽快人,剪票剪得利索,手腕一翻,“下一位。”有一次,有个小姑娘抱着蛇皮袋,裤脚还带泥,听不懂粤语,排错了队,拿着去常平的票硬往虎门的口子挤。她着急得脸红,嘴里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眼泪就掉下来。阿芳拉住她:“别急别急,慢慢来。”那姑娘叫小琴,十八岁,说第二天要面试,跑错一次就可能没机会。最后还是林九领着她,穿过乱糟糟的人群,走到正确的口子前,替她跟检票员交代了两句,才放她上车。

这种事多了,林九也由着缘分。有人来讨个烟,有人求个“晚两分钟”,他表面板着脸,口哨还是吹得慢了半拍。站里的人情味儿,就是这样被一点点耗出来的。我们常说,车站里看尽生离;其实更多的是普通的小别离,明天还会见,或者也不会,反正那一刻大家都认认真真地挥手。

等到二零零八年,风向变了。站台上的行李箱突然轻了,工厂门口的招工条子也扯下了几张。阿芳说,那年春运没往年挤,很多人回去了就没回来。再往后,手机开始抢票,私家车越来越多,网上一键约车,连票窗前排队的人都少了,玻璃上贴的“现金优先”的贴纸边都卷起来。二代站建得气派,灯光亮堂堂,开业那几年人气还顶得住,但再后来,变成风里沙子一吹,立在那儿的空。

有人问林九,会怕吗?他说怕啥,车走了,我还在,不怕。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把头发剃得很短。每天照旧拿扫把扫站台,捡一个空瓶都当宝一样丢进纸箱。站门口的小卖部还在,但货少了,更多时候是老板坐在小凳上刷手机。阿芳离开前最后一个班,是下午四点开往樟木头的车。她摘下工作牌,说一句“走啦”,就像说“下班见”,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人心里空了一块。

有一年夏天的傍晚,我在老城办完事,拎着一袋馒头,专门绕了过去。第一代总站的门脸还在,外墙的瓷砖掉了一块又一块,灰白的骨头露出来。铁门半掩着,往里看是空的,只有光斜着伸进来,在地上画出一条长长的亮。墙上挂着几张照片,玻璃蒙灰,能看出里面是那些年人潮涌动的场面,举着大包小包,头顶上红色的横幅喊着热情口号。林九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给口哨擦灰。我们闲话了会儿,他说你看,二代那边都推平了,地上绿篱种得齐齐的,风一吹沙子到处跑。这老楼倒是不倒,像个拗脾气的老人。

他讲起小琴。那丫头后来真的没走丢,进了一家做外贸的小厂,先是拧螺丝,再学做单证,后来混成了车间的带头。她有一次专程回来找他,手上拎着两盒月饼,说:“林师傅,去年厂里发了奖。”那天他们在站口晒太阳,晒得脸都红一块白一块。小琴说,以前她不懂,总觉得站台就是风口,现在想想,风从这儿吹过去,也从这儿吹回来。人要去的地方,不是车带你到,是你自己走过去的。林九笑,说:“你会说话了。”

说起来,车站最难的,是最后几天。公告贴出来,指挥线画好,拆墙的人拿着锤子在门口抽烟。平时吵吵闹闹的司机也安静了,大家低头分东西:哪把椅子送谁,哪块牌子谁留。有人提议合个影,拿着大红布在站台前站成一排。口号喊不动了,笑也笑得有点僵。第二天起,门口那根杠子就不抬了。车在外路一过,按一声喇叭,算是道别。

再后来,谁还记得检票员的剪子声?谁还记得夜里那一盏黄灯?你以为记不得的东西,其实都挂在某个地方。比如那几张照片,比如一个人手里的旧口哨。林九说,不搬走,是因为他还想守着。守着什么呢?他说不清。大概是等那些曾经匆匆过路的人,哪怕只有一个再走进来,站在这片空地上,朝过去的自己点点头。

有时候我觉得,城市也是有人情的。它不是把旧物拆掉就完了,总有一两处留下来,像书页夹着的一片枯叶,打开书,你就闻到一点旧味道。莞城的第一代总站像这样。它没有发车了,却还在那儿,顶着雨,晒着太阳,墙边的青苔一茬又一茬,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说什么呢?大概是说,那些年,你来过。

当然,这故事里的人也会继续往前。阿芳去了离家近的小城,开了个早餐摊。小琴偶尔会在朋友圈晒她在工厂门口栽的三盆绿植,配一句“又见晴天”。林九呢,他仍旧住在不远处的老宿舍,窗外是小巷子,晚上有人骑着电动车嘟嘟过去。他每天照旧起早,绕过去看看那扇半掩的门,顺手把门上的灰擦掉一点。他说,等哪天真的挖机来了,他就把口哨放进抽屉,买两听啤酒,坐在门口,吹最后一回。

我们常说,时代像车,轰隆隆向前跑。可也有人像站,站着不动,就为了把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看清楚一点,记住一点。车站慢慢退场了,人也一个一个散去。可谁知道呢?也许哪天你拐过那条老街,还会看见那扇门,和一个在阴影里打盹的老人。你会不会停一下,伸手拍拍墙,说一句——我回来了。

来源:江雨朦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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