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发信人是“老周”。内容很短:“东西收到了,还是老样子,周六见。”
引子
林卫国拿起妻子的手机,只是想看看几点了。
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发信人是“老周”。内容很短:“东西收到了,还是老样子,周六见。”
林卫国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老周是谁?什么东西?周六见,又是去哪里见?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子里炸开,嗡嗡作响。他今年五十了,在市重点中学教了半辈子历史,自认看人看事通透,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站在岔路口的傻子,面前全是迷雾。
他迅速将手机放回原位,沙发垫子被他压出浅浅的凹痕,和他心里的那道痕迹一样。妻子张兰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锅里大概炖着他最爱吃的红烧肉。肉香混着油烟味飘出来,往常觉得是家的味道,今天却让他有些反胃。
“卫国,去把晓光叫出来吃饭,一天到晚就知道关在房里打游戏。”张兰的声音隔着厨房门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客厅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五十岁,人生的分水岭。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像一潭静水,波澜不惊地流向终点,没想到,一颗石子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投了下来。
儿子林晓光耷拉着脑袋从房间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是那件印着动漫人物的T恤。他一屁股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敲着碗沿。
“敲什么敲,没个坐相!”张兰端着一大盘红烧肉出来,瞪了儿子一眼。她解下围裙,随手搭在椅背上,那围裙角有些磨损,泛着白。
“妈,我跟您说个事。”晓光扒拉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
“说。”张兰夹了块最大的肉放进林卫国碗里,像往常一样。林卫国看着那块油光锃亮的肉,却没什么胃口。
“莉莉家那边……催了。说至少得有个首付,不然她爸妈不同意。”晓光的声音越说越小。
张兰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个川字。“首付首付,我就知道是这事。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爸一个死工资,我这点钱,给你攒着,哪够啊?”
我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钱,又是钱。教书育人一辈子,到头来,连儿子结婚的首付都凑不齐,这份清高和体面,在现实面前,薄得像一张纸。我这个一家之主,当得真是窝囊。
“妈,我也没说让你们全出啊。莉莉说了,我们可以一起还贷,就是启动资金……总得有吧。”晓光辩解道。
“行了行了,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事,烦心。”张兰摆摆手,语气里的疲惫藏不住,“我想办法。”
林卫国默默地听着,一个字也没说。他看着妻子鬓角冒出的几根白发,再想想那条短信,心里五味杂陈。她说的“想办法”,是要去哪里想?是和那个“老周”有关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好像一点都不了解。
饭后,张兰在阳台打电话。林卫国假装看电视,耳朵却竖得老高。他听不清具体内容,只听到妻子压低了声音,说着“放心”、“没问题”、“周六”这几个词。每一个词,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夜深了,林卫国躺在床上,毫无睡意。身边的张兰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他偏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端详着她的脸。眼角的皱纹,像细密的网,网住了他们逝去的青春,也网住了他此刻无处安放的猜疑。
我究竟该怎么办?是直接摊牌质问,撕破脸皮,让这个家不得安宁?还是继续装聋作哑,任由这根刺扎在心里,慢慢溃烂?五十岁了,本该是求稳的年纪,我却感觉自己的人生,像一艘漏了水的船,随时都可能沉没。
他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着妻子。黑暗中,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决定,这个周六,他必须去看看,那个“老周”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个家,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散了。
第一章 隐秘的角落
周一的早晨,天阴沉沉的,像蒙了一层灰布。
林卫国站在讲台上,讲的是明末清初的历史。他讲到史可法固守扬州,讲到气节与风骨,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思绪总会不自觉地飘走,飘向那条短信,飘向那个神秘的“老周”。
“林老师,您刚才说的那个年份,好像和课本上不太一样。”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手提问。
林卫国心里一惊,赶紧翻了翻教案,果然是自己记错了。他脸上有些发烫,连忙道歉:“对不起,是老师口误了。谢谢这位同学的指正。”
下课铃响后,他抱着教案回到办公室,心里一阵烦躁。这是他教学生涯里少有的失误。他一向自诩严谨,今天却在课堂上走了神。
办公室里,年轻的王老师正眉飞色舞地跟同事们炫耀他带的学生在市级征文比赛里拿了一等奖。“我跟你们说,就用那个万能模板,开头引经据典,中间排比对仗,结尾升华主题,屡试不爽!”
林卫国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喜欢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觉得这是对学问的亵渎。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桌上堆着半尺高的作业本,每一个都用红笔批改得密密麻麻。
我这一辈子,就认一个“真”字。教书要认真,做学问要认真,对学生也要真心。可这年头,好像越来越没人信这个了。他们要的是捷径,是模板,是能快速看到效果的东西。难道我真的老了,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他叹了口气,开始批改作业。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问妻子:“小兰,你这个周六有什么安排吗?”他攥着筷子的手,微微有些用力。
张兰正低头喝汤,头也没抬地说:“周六啊?有点事,和朋友约了。”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他追问,心跳得有点快。
“哎呀,你问那么清楚干嘛。”张兰放下汤碗,看了他一眼,“就是以前的老同事,聚一聚。怎么了?”她的眼神里有一丝躲闪,这让林卫国的心又沉了几分。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她连老同事的名字都不肯说,这里面要是没鬼,谁信呢?我教了一辈子历史,看过多少帝王将相的权谋心计,却看不透自己枕边人的心思。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下午,林卫国接到儿子晓光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爸,我跟莉莉商量好了,我们不买新房了!”
林卫国愣了一下,“不买新房了?那你们住哪?”
“我们去看了一套二手房,地段不错,价格也便宜不少。这样首付的压力就小多了。我妈那边,您也帮我劝劝,她总想一步到位,给我们最好的,可我不想她那么累。”
挂了电话,林卫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父母了。可他越是这样,林卫国就越觉得对不住他,也越发觉得张兰的“办法”背后,可能藏着巨大的牺牲,或者说,是代价。
他想起儿子的话,“我不想她那么累”。是啊,张兰这些年确实很累。她从商场柜姐做起,一步步做到销售主管,风里来雨里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都看在眼里。家里的开销,儿子上大学的费用,大部分都是靠她撑着。
可累,就能成为背叛家庭的理由吗?
他不敢再想下去。
傍晚回家,他看到张兰正在整理一个看起来很新的手提包。他走过去,随口问道:“又买新包了?”
张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包藏到身后。“没……没有,就是把旧的拿出来擦擦。”她笑着说,但那笑容很僵硬。
林卫国的目光落在那个包的商标上,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牌子,但看起来价格不菲。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书房。
书房里,一排排的书整齐地立在书架上,都是他多年的珍藏。他随手抽出一本《史记》,指尖拂过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妻子慌乱的眼神和那个崭新的手提包。
那个包,至少要几千块吧。我们家不是没有这个钱,但她从来不是一个会为自己花这么多钱买包的人。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凑合用用就行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去见那个“老周”的时候,能体面一些吗?
他把书重重地合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前路未知,胜负难料。但他知道,这一仗,他必须打。为了这个家,也为了自己坚守了半辈子的尊严。
第二章 风中的低语
日子一天天挨近周六,家里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林卫国和张兰之间的话少了。很多时候,两人同处一室,却各自沉默。电视开着,声音嘈杂,但那份寂静却像墙一样隔在他们中间。
周三晚上,晓光带着女朋友莉莉回家吃饭。莉莉是个文静秀气的女孩,说话细声细气,很有礼貌。张兰表现得格外热情,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停地给莉莉夹菜。
“莉莉啊,你多吃点。晓光这孩子,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了。”张兰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林卫国看着妻子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这笑容是真的吗?还是为了在未来的儿媳妇面前,撑起一个幸福家庭的表象?
饭桌上,晓光提起了看好的那套二手房。
“妈,那房子真的不错,朝南,带个小阳台,莉莉很喜欢。首付我们自己想办法凑一部分,剩下的……”
张兰立刻打断他:“剩下的事你们别操心,有我呢。”她拍着胸脯,语气斩钉截铁,“妈保证,在你们结婚前,把首付给你们凑齐。不能委屈了莉莉。”
莉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阿姨,不用那么辛苦,我们年轻人可以自己奋斗的。”
“那怎么行!”张兰的嗓门大了起来,“结婚是大事,一辈子就一次,必须风风光光的。你们就安心准备结婚的事,钱的事,交给我。”
林卫国在一旁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知道妻子要强,爱面子,可她哪来这么大的底气说这种话?家里的积蓄他心里有数,离首付还差着一大截。她的钱,从哪里来?那个“老周”,是不是就是她的“财路”?
我真没用。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在家里最需要钱的时候,我却只能袖手旁观。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讲了那么多大道理,却换不来一套房子的首付。张兰她……是不是也因为这个,才看不起我,才要去外面想别的办法?
吃完饭,送走莉莉,张兰哼着小曲在厨房洗碗。林卫国走进去,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
“小兰,凑钱的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还有些稿费,学校年终也有一笔奖金……”他试图沟通。
“你的那点钱,够干嘛的?”张兰没回头,水声哗哗作响,“行了,你就安心教你的书吧,家里的事,你不用管。”
一句话,就把林卫国堵了回去。他感觉自己像个外人,被排斥在这个家的核心之外。他想发火,想质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怕一旦问出口,得到的会是自己无法承受的答案。
周四下午,学校开会。教导主任在会上点名表扬了王老师,说他辅导的学生获奖,为学校争得了荣誉。然后话锋一转,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老教师,思想僵化,教学方法陈旧,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要。
林卫国坐在下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最近他和王老师因为一个历史兴趣小组的活动方案闹了不愉快。王老师主张带学生去参观“网红”历史景点,搞直播打卡,吸引眼球。而林卫国坚持应该带学生去博物馆,去实地考察,查阅文献,做扎扎实实的课题研究。
会后,王老师端着茶杯,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林老师,别往心里去。主任也是为了咱们学校好。现在啊,讲究的是效率和成果,您那套慢工出细活的,过时啦。”
林卫国看着他那张年轻而轻佻的脸,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他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指节发白。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尊严,有时候就像一件旧棉袄,自己觉得穿着暖和,别人却觉得又土又笨重。我守着我那点可怜的教学理念,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老顽固。在家里,我守着丈夫的身份,却可能马上就要被戴上一顶不知颜色的帽子。五十岁,真是个尴尬的年纪。
回家的路上,风很大,吹得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哗哗作响。林卫国骑着他那辆旧自行车,感觉有些吃力。
路过一个商场,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他看到张兰从里面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中等身材,有些秃顶,穿着一件夹克衫。两人有说有笑,男人还伸手帮张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个动作,亲昵又自然。
林卫国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死死地盯着他们。他看到那个男人递给张兰一个厚厚的信封,张兰推辞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下了。
他们没有过多的停留,很快就分开了。张兰朝着家的方向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林卫国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老周”吧。那个信封里,装的是什么?是钱吗?是用什么换来的钱?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扇窗里,都透着温暖的光。可他觉得,自己家的那扇窗,背后可能藏着他最不想看到的黑暗。
第三章 裂缝中的对峙
周五,林卫国请了一天假。
他告诉张兰,学校组织体检,需要空腹。张兰信了,还特意叮嘱他检查完吃点好的。她越是这样关心,林卫国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像吞了一颗青橄榄,又酸又涩。
他没有去医院,而是在家里,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搜查。
他知道这样做很卑劣,像个偷窥者,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需要证据,来证实或者推翻自己的猜想。他打开了张兰的衣柜,那个新买的手提包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他伸手进去摸了摸,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张兰的一些化妆品和首饰。在一个首饰盒的下面,他发现了一个小本子。
本子很旧了,封皮都有些卷边。他翻开,里面是张兰的笔迹,记录着一些日期和数字,后面还跟着一些简短的备注。
“十月三日,五千,给晓光换电脑。”
“十一月二十日,一万,家里暖气改造。”
“十二月十五日,三千,给卫国买大衣。”
一笔一笔,记录的都是这个家的开销。林卫国的手指抚过那些字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一直以为,这个家是他和张兰一起撑起来的,可现在看来,在那些他看不见的角落,张兰默默承担了更多。
他继续往后翻,最近的几笔记录让他瞳孔一缩。
“三月五日,两万,老周预付。”
“三月十八日,三万,老周结算。”
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还差十五万,加油。”
老周!又是老周!预付,结算……这些词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割得他心口生疼。这哪里是朋友间的帮忙,分明就是一笔笔交易!
他把本子放回原处,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他却感觉浑身发冷。他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那三万块钱吧。
我到底算什么?这个家的男主人?还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她做这些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是觉得我无能,还是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守着我的清贫和原则,在她看来,是不是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晚上,张兰下班回来,心情很好。她买了一只烧鸡,还开了一瓶红酒。
“今天发了笔奖金,咱们庆祝一下。”她把酒杯递给林卫国,脸上带着笑。
林卫国接过酒杯,看着杯里晃动的红色液体,像血。他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
“什么奖金,这么高兴?”他 cố gắng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就是……就是我们部门业绩好,领导奖励的。”张兰的眼神有些飘忽。
又在撒谎。林卫国的心冷了下来。他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推到张兰面前。
那是一张收据。昨天他看到张兰和那个男人分开后,悄悄地回到了商场,在他们停留过的地方,捡到了这张从张兰口袋里掉出来的收据。上面写着一个手提包的型号和价格,八千八百元。
张兰看到收据,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跟踪我?”她的声音发抖。
“我没有。”林卫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么贵的包,还敢拍着胸脯跟儿子保证给他凑齐首付。我们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兰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是那个‘老周’给你的,对不对?”林卫国步步紧逼,他感觉自己像个审判官,审判着自己的妻子,也审判着自己失败的婚姻。
“你胡说什么!”张兰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林卫国,你别血口喷人!”
“我胡说?”林卫国也站了起来,压抑了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了,“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那个信封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小本子上记的账,又是怎么回事?你当我是瞎子,是聋子吗?”
他的声音很大,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
张兰的脸色惨白,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跌坐回椅子上。她看着林卫国,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悲哀。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是吗?”她喃喃地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
“不然呢?你让我怎么想!”林卫国吼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偷偷摸摸地跟别的男人来往,收他的钱!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跟你说?跟你说有什么用!”张兰也激动起来,她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指着林卫国的鼻子,“跟你说我需要钱,你能变出来吗?跟你说儿子结婚要首付,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拍着胸脯说‘我来搞定’吗?你不能!你除了守着你那点可怜的工资和所谓的风骨,你还会干什么!”
这番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进了林卫国最痛的地方。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林卫国,你就是个懦夫!”张兰哭着喊道,“这个家,要不是我,早就散了!”
她说完,抓起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林卫国心口一颤。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的烧鸡还冒着热气,红酒瓶孤零零地立着。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第四章 沉默的审判
张兰一夜未归。
林卫国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天从漆黑,到泛起鱼肚白,再到大亮,他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客厅里还残留着昨晚争吵的气息。那些伤人的话,像看不见的碎片,散落一地,踩上去,每一步都钻心地疼。
他想给张兰打电话,可拿起手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吗?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质问吗?他怕听到更让他绝望的答案。
儿子晓光从房间出来,看到他憔ें着脸坐在沙发上,吓了一跳。
“爸,您怎么了?一晚上没睡?我妈呢?”
“你妈……出去了。”林卫国声音沙哑。
晓光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环顾了一下凌乱的客厅,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了?”
林卫国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
“是不是因为我买房子的事?”晓光急了,“爸,您跟我妈说,房子我们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就不买了,让她别那么大压力。”
看着儿子焦急而内疚的脸,林卫国心里更堵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不关你的事,是……是我和你妈之间的问题。”
我该怎么跟儿子说?说你妈可能为了给你凑首付,在外面做了对不起这个家的事情?我说不出口。这不仅是毁了张兰在他心里的形象,也是在否定我自己。一个连妻子都留不住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当父亲。
晓光没再多问,默默地去厨房热了杯牛奶,递给林卫国。
“爸,喝点吧。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有什么事,咱们一家人一起扛。”
林卫国接过温热的牛奶,眼眶一热。他把头埋进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五十岁的男人,在这一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上午,林卫国浑浑噩噩地去了学校。他还有两节课。
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他感觉自己与他们隔着一个世界。他的世界,正在坍塌。
课间,教导主任找到了他,脸色不太好看。
“林老师,你那个历史兴趣小组的方案,我看了一下,太务虚了。”主任敲着桌子,语气不容置疑,“还是按照王老师的方案来。搞点有噱头的活动,拍点照片,做个宣传展板,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成果。你那个,费时费力,还看不见效果。”
“主任,做学问不能只看表面功夫。”林卫国试图争辩,“要让学生真正沉下心来,感受历史的厚重……”
“行了行了,林老师。”主任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不讲究这个了。就这样定了。”
林卫国看着主任离去的背影,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坚守了一辈子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事业上的失意,和家庭的危机,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我在这里跟人争论什么叫“务实”,什么叫“务虚”,可我自己的人生,却已经虚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我连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住,还有什么资格去教育别人的孩子。
下午,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是林卫T国老师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耳熟。
“是我,您是?”
“我是张兰的朋友,我叫周建平。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
周建平。老周!
林卫国的心猛地一跳。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好,时间地点,你定。”
他们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馆。林卫国提前到了,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他看着窗外车来车往,心里乱成一团麻。他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甚至想好了如果对方挑衅,他该如何反击,哪怕是打一架,也要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没多久,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正是他那天在商场门口看到的那个。他径直走到林卫国对面坐下,神情有些复杂。
“林老师,你好。”周建平先开了口。
林卫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审视着侵入自己领地的敌人。
周建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我知道你可能误会了。”他叹了口气,说,“我和张兰,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林卫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是合作伙伴。”周建平犹豫了一下,说道,“也是……老同事,老朋友。”
“合作伙伴?”林卫国冷笑一声,“合作什么?合作到需要你半夜发短信,周末偷偷见面,还塞给她一信封钱?”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周建平的脸上一阵尴尬。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林老师,我知道这件事,张兰处理得不好,她不该瞒着你。但她也是有苦衷的。”他看着林卫国,眼神很诚恳,“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孩子。”
“为了我?”林卫国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我不需要她用这种方式来为我好!”
“你先别激动。”周建平抬手示意他冷静,“张兰的脾气你比我清楚,她要强,不想让你跟着操心。有些事,还是让她自己跟你说比较好。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误会她了。她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妻子。”
说完,周建平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还信不过,可以随时来我公司看看。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
他冲林卫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林卫国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那张名片,脑子里更乱了。
误会?真的是误会吗?如果一切都是清白的,张兰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躲闪?
他拿起那张名片,上面印着“XX健康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周建平”。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迷路的旅人,眼前出现了两条路,一条通往他预想中的地狱,另一条,却似乎透着一丝微光。
他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第五章 真相的棱角
林卫国在茶馆里坐了很久,直到茶水都凉透了。
周建平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他混乱的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他一遍遍地回想这半个多月来的种种细节,张兰的躲闪,那个神秘的本子,还有昨晚她声嘶力竭的哭喊。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是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反复扎着他的心。
也许,我真的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戴着有色眼镜,把她所有的反常行为,都归结为最坏的那种可能。我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就单方面地给她定了罪。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张兰的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张兰的声音很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过。
“你在哪?”林卫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地址。是她妹妹张莉家。
“我……我过去找你。”林卫国说。
他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小姨子家。开门的是张莉,看到他,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叹了口气,把他让了进去。
张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她看到林卫国,扭过头去,不看他。
林卫国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我们……谈谈吧。”林卫国先开了口。
张兰没说话,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我今天,见到周建平了。”林卫国艰难地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张兰的身体明显一僵。她猛地转过头,看着林卫国,眼神里有惊讶,有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没说太多,只说我误会你了。”林卫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小兰,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兰的嘴唇动了动,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林卫国。
“你自己看吧。”
林卫国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些产品说明书,几份合同,还有一沓厚厚的客户资料。产品是一种进口的保健品,价格不菲。合同是张兰和周建平公司签的代理销售协议,上面清楚地写着,张兰作为兼职销售代表,按业绩提成。
原来,这就是“东西”。
我像个傻子一样,把商业上的货物,当成了某种肮脏交易的暗号。我自以为聪明,看透了一切,其实不过是在用自己狭隘的心思,去揣度一个为家奔波的女人。我真是……混蛋。
“周建平是我以前在商场的老领导,后来自己出去创业了。”张兰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知道我销售能力强,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就问我愿不愿意利用业余时间,帮他跑跑业务,赚点外快。”
“我一开始是拒绝的。我觉得我都这个年纪了,再去求爷爷告奶奶地卖东西,丢人。”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晓光结婚的事,像座山一样压着我。你那点工资,要生活,要还房贷,根本攒不下钱。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因为没钱结不成婚吧?”
“我为什么瞒着你?”她抬起头,直视着林卫国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因为我知道你的脾气。你清高,爱面子,肯定看不起我做这个。我怕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怕你跟我吵。我想着,等我把钱凑够了,再告诉你,到那时候,你也许就能理解我了。”
林卫国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了,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想起自己对她的种种猜疑,想起自己昨晚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每一句,都像一把刀,插在她的心上,也插在自己的心上。
“那个包……也是为了跑业务买的。见客户,总不能穿得太寒酸。”张兰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有那本账,我只是想记下来,给自己鼓鼓劲。没想到……没想到会让你误会成那样。”
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林卫国伸出手,想去抱抱她,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他觉得自己不配。
他站起身,走到张兰面前,然后,缓缓地,双膝跪了下去。
张兰和一旁的张莉都惊呆了。
“小兰,对不起。”林卫国抬起头,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在妻子面前,流下了忏悔的眼泪,“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不该怀疑你,不该伤害你。你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我……我却还在背后捅你刀子。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能解气。”
张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丈夫,哭得更厉害了。她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却又被他固执地按住。
这一刻,所有的猜疑、愤怒、委屈,都化作了泪水。
他们像两个在风雨中走散的孩子,终于在遍体鳞伤之后,找到了彼此。
第六章 迟来的温情
林卫国把张兰接回了家。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车里的气氛不再是冰冷的对峙,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林卫国紧紧地握着张兰的手,她的手很凉,他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回到家,晓光正焦急地等在客厅。看到他们一起回来,眼睛都亮了。
“爸,妈,你们……”
“没事了,儿子。”林卫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着张兰,眼神里满是歉意和温柔,“以后,再也不会有事了。”
那天晚上,林卫国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张兰爱吃的小菜。饭桌上,他给张兰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
“小兰,”他举起酒杯,“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也为我的混蛋,向你道歉。”
他一饮而尽。
张兰的眼圈红了,她也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都过去了。卫国,我也有不对,我不该什么事都瞒着你。我们是夫妻,本该有商有量的。”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屋里。二十多年的夫妻,在经历了一场几乎让家庭分崩离析的风暴后,终于第一次,真正地向对方敞开了心扉。
我一直以为,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忠诚。现在我才明白,比忠诚更重要的,是信任和沟通。我自诩是个知识分子,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把她推得越来越远,却反过来指责她离我而去。这半辈子,我真是白活了。
“首付的钱,还差多少?”林卫国问。
“还差十五万。”张兰轻声说。
“别太累了。”林卫国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我把这些年写的几篇论文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出本书。学校那边,我也再争取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课题可以申请。”
“你的身体……”张兰有些担心。
“没事。”林卫国笑了笑,“五十岁,还不算老,还能再拼一把。以前,是我太迂腐,总觉得谈钱俗气。现在我明白了,为家人去努力赚钱,不丢人。”
从那天起,这个家似乎变了样。
林卫国不再是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他开始关心家里的柴米油盐,会在张兰晚归的时候,给她留一盏灯,热一碗汤。他甚至主动提出,周末陪张兰去见客户,帮她拎包,开车。
一开始,张兰的客户看到这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历史老师,都有些惊讶。但林卫国总能用他丰富的学识,从历史养生谈到人文关怀,反而帮张兰促成了好几单生意。
张兰看着在客户面前侃侃而谈的丈夫,眼里充满了骄傲。她发现,原来她的丈夫,并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老学究”,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去展现他作为男人的担当。
学校里,林卫国也像变了一个人。
他没有再和王老师他们争论教学理念,而是默默地把自己历史兴趣小组的学生,带到了市博物馆的故纸堆里。他手把手地教他们如何查阅地方志,如何辨别史料真伪,如何从一件件不起眼的文物背后,挖掘出鲜活的历史故事。
他的小组,没有花哨的宣传,没有热闹的活动,只有日复一日的沉潜和钻研。
晓光和莉莉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林卫国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找了几个老同学借了些钱,再加上张兰这段时间的努力,首付的钱,竟然奇迹般地凑齐了。
签购房合同的那天,一家人站在售楼处的沙盘前,看着那个属于他们的小小模型,都笑了。
林卫国看着身边笑容灿烂的妻子和儿子,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他知道,这个家,终于雨过天晴了。
第七章 五十岁的感悟
林卫国五十岁生日那天,家里很热闹。
晓光和莉莉,张兰的妹妹一家,都来了。张兰做了一大桌子菜,晓光买了一个大蛋糕。
吹蜡烛的时候,晓光说:“爸,许个愿吧。”
林卫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他只希望,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切完蛋糕,晓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爸,生日礼物。”
林卫国打开,里面是一支崭新的钢笔,派克的,是他一直很喜欢但舍不得买的牌子。
“你这孩子,又乱花钱。”他嘴上责备着,心里却暖洋洋的。
“不贵,我用自己第一笔工资买的。”晓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一份礼物。”
说着,他拿出一张红色的获奖证书。
“市中学生历史研究课题一等奖,指导老师:林卫国。”
林卫国愣住了。他看着证书上自己的名字,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笑得一脸灿烂的学生代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林老师,谢谢您。”那个曾经在课堂上指出他错误的男生,如今一脸敬佩地看着他,“是您教会了我们,做学问,要沉得下心,要耐得住寂寞。那些网红景点,永远比不上史料里一个真实的细节。”
林卫国接过那张薄薄的证书,却觉得它有千斤重。他一直以为自己失败了,被时代抛弃了。可现在他才知道,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会过时的。比如,匠心,比如,风骨。
他转过头,看向张兰。张兰正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是满满的理解和爱意。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晚上,客人都走了。林卫国和张兰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
“卫国,在想什么呢?”张兰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在想,人到了五十岁,好像才真正开始明白一些事情。”林卫国轻声说。
他握住妻子的手,缓缓地说道:“第一句话是,别轻易怀疑你的枕边人。多年的夫妻,情分都在日常的琐碎里。与其胡乱猜忌,不如坦诚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兰笑了,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第二句话是,要承认自己的平凡,但不能放弃自己的尊严。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赚不了大钱,当不了大官。但在自己的岗位上,把分内事做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就是最大的体面。”
他想起了那间小小的办公室,想起了王老师,也想起了那张获奖证书。
“第三句话是,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情的地方。夫妻之间,哪有那么多对错。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而是因为爱。”
他想起了那个跪在妻子面前的下午,他输了面子,却赢回了整个家。
“那第四句呢?”张兰仰起头,看着他。
林卫国看着妻子的眼睛,那里面,有他们共同经历的风雨,也有此刻的岁月静好。他笑了,笑得眼角泛起了泪光。
“第四句话是,学会说‘我们’,而不是‘我’和‘你’。一个人的肩膀,扛不起一个家。只有两个人一起扛,日子,才有奔头。”
他说完,轻轻地吻了吻妻子的额头。
远处的钟楼,响起了整点的钟声,浑厚,悠长。
林卫国知道,五十岁,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他的人生,还有下半场。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迷路了。因为他的身边,有他最珍贵的家人,有他坚守的信念,还有那四句,他用半生才悟出的道理。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