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那个被抛弃的男人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03 15:24 1

摘要:林惠走了三个月,离婚协议书是快递过来的,薄薄几张纸,比我们二十五年的婚姻还要轻。我盯着“财产分割”那一栏看了很久,上面写着:房子、车子、存款,全部归李卫国所有。林惠只带走了她自己的衣服,和那盆养了十年,一直半死不活的君子兰。

引子:那个被抛弃的男人

空调外机又在滴水了,一滴,一滴,砸在楼下邻居的雨棚上,像我漏跳的心跳。

林惠走了三个月,离婚协议书是快递过来的,薄薄几张纸,比我们二十五年的婚姻还要轻。我盯着“财产分割”那一栏看了很久,上面写着:房子、车子、存款,全部归李卫国所有。林惠只带走了她自己的衣服,和那盆养了十年,一直半死不活的君子兰。

我叫李卫国,今年五十二岁。在单位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在家里,我以为自己是顶梁柱。直到柱子下面空了,我才发现,我连怎么站稳都忘了。

女儿李念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试图给自己做一碗面条。水开了,我却忘了下面,只是呆呆地看着锅里翻滚的气泡,像我混乱的脑子。

“爸,你吃饭了吗?”女儿的声音隔着电波,有些失真。

“……吃了。”我撒了谎,这是我这辈子对女儿说的第一个谎。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又干又涩。

“我妈……她给你打电话了吗?”李念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能听见她那边宿舍楼下的吵闹声,和一个男生在高喊“我爱你”。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我这辈子,没对林惠说过这三个字。我觉得矫情,一家人,过日子,靠的是行动,不是嘴。

我一辈子都在行动。从一个农村穷小子,到在城里扎根,买房买车,供女儿上了名牌大学。我以为我给了林惠她想要的一切,一个安稳的家,一个不用为钱发愁的晚年。我把我认为最好的都给了她,可她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打。

协议书的最后一页,需要我签字。我拿起笔,手却抖得厉害。这支派克钢笔,还是林惠二十年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说,希望我用这支笔,签下我们家一份又一份的好光景。

我最终也没签。

我把协议书收进抽屉,锁上。好像这样,林惠就还是我的妻子,这个家,就还是完整的。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夏天没有空调,林惠就拿着一把蒲扇,一边给我扇风,一边给我读报纸。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泉水流过石头。我嫌她吵,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娇气。”

她手里的扇子停了。

梦里的我猛地惊醒,想对她说“对不起”,可一睁眼,身边是冰冷的空荡。只有空调外机固执的滴水声,一滴,一滴,砸在我的心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我这才明白,有些话,不说,就真的再也没机会说了。

第一章:沉默的房子

林惠走后,这个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大得像个山洞,处处都是回声。

我开始害怕安静。我把电视开到最大声,新闻联播里字正腔圆的声音,也盖不住这屋子里的死寂。我学着林惠的样子,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可光亮照亮的,只是她不在的证据。

玄关处,她的拖鞋还摆在那里,粉色的,鞋尖有点旧了。鞋柜上,她那瓶快用完的护手霜也没带走。我拧开盖子,闻了闻,是淡淡的栀子花香。这味道,曾经是我每天回家最先闻到的气息,比饭菜的香味更让我安心。现在,它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我的记忆里。

我开始自己做饭。我以为这很简单,不就是柴米油盐。可我连米放在哪里都找了半天。打开冰箱,里面塞得满满当当,蔬菜用保鲜膜包着,肉类分门别类地冻在冷冻室,每个盒子上都用马克笔标注了日期。这是林惠的习惯。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突然觉得,她不是走了,而是变成了一个个沉默的细节,监视着我的笨拙。

第一次炒菜,我把糖当成了盐,一盘西红柿炒蛋甜得发腻。我夹了一筷子,在嘴里嚼了很久,然后起身,连盘子带菜,一起倒进了垃圾桶。

我开始失眠。以前头一挨枕头就着的人,现在要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到天亮。我开始数羊,数星星,数林惠给我织的毛衣上有多少针。最后,我开始一遍遍地回忆我们吵架的场景。

我们吵得最凶的一次,是因为女儿李念的升学宴。我请了单位的同事和领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订了十桌。林惠觉得太铺张,我们家的亲戚,在老家摆几桌就行了。

“李卫国,你现在是越来越爱面子了!”她在厨房里压着嗓子说,怕被客厅的客人听见。

“什么叫爱面子?我女儿考上名牌大学,我风光一下怎么了?我这辈子不就为了这点盼头吗?”我刚喝了点酒,声音有点大。

“盼头?你的盼头就是给外人看的?家里来了亲戚,你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全程都在陪你的领导!”

“你一个女人懂什么!这叫人情世故!”我甩下一句话,摔门进了书房。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她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像一尊黑色的剪影。我心里有点发软,想过去说点什么,可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绊住了我的脚。我只是重重地咳了一声,然后回了房间。

现在想来,那声咳嗽,多么苍白无力。它像一道墙,隔开了我们。从那以后,她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她只是沉默地做着她该做的一切,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我以为这是中年夫妻的常态,激情褪去,只剩下亲情和责任。我甚至觉得这样挺好,安稳,不出错。

我错了。

安稳的表面下,是早已溃烂的根。

有一天,我发现阳台上那盆君子兰的叶子黄了。我记得林惠说过,这花娇贵,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我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浇了点水。可第二天,叶子黄得更厉害了。

我给李念打电话,问她这花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李念沉默了几秒,说:“爸,那花我妈养了十年,每年都开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每天都跟它说话。”

我握着电话,愣在阳台上。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我看着那盆君-子兰,仿佛看见了林惠那张落寞的脸。

原来,她把所有没对我说的话,都说给了这盆花听。

第二章:褪色的照片

单位组织体检,我被查出了高血压和心动过速。医生说,不能再熬夜,不能激动,要戒烟戒酒。

我拿着体检报告,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有年轻的夫妻扶着孕妇,有子女推着轮椅上的老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故事,或焦急,或期盼。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被这个世界隔绝了。

以前每次体检,都是林惠陪我来。她会提前把所有的单子整理好,一项一项地告诉我先做什么后做什么。等结果的时候,她会去买一瓶我爱喝的冰红茶。我总说她瞎操心,我一个大男人,这点事都搞不定吗?

她就笑笑,不说话,把吸管插好递给我。

现在,手里空荡荡的。我起身去自动售货机,投了币,掉出来的却是一罐冰咖啡。我愣愣地看着,突然觉得,生活就像这台机器,你以为你投下的是你想要的,可它吐出来的,却未必是你所愿。

回到家,我遵医嘱,开始整理药箱。在药箱的最底层,我发现了一个旧铁盒,是那种装月饼的盒子,上面印着嫦娥奔月。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了。

打开盒子,里面不是药,而是一沓厚厚的旧照片,和几封信。

照片大多是黑白的,已经泛黄。第一张,是我们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我,穿着借来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笑得有点傻。林惠穿着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她微微靠着我,嘴角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

我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照片上的她那么年轻,那么鲜活。二十五年,到底是什么,把她眼里的星星磨没了?

我一张一张地看下去。有李念刚出生时的,像个红皮猴子,丑丑的,我却抱着她笑得合不拢嘴。有李念上小学第一天,背着大大的书包,林惠蹲在她身前,给她整理红领巾。有我们第一次全家旅行,在海边,我把李念扛在肩上,林惠在后面笑着追,海风吹起她的长发。

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是林惠的笔迹。

“1998年5月,卫国升职,第一次请我下馆子,他把最大的一块红烧肉夹给了我。真傻。”

“2003年9月,念念第一次考了双百分。卫国高兴得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说这辈子谢谢我。我哭了。”

“2010年春节,我们搬进了新家。晚上放烟花,卫国从背后抱着我,说,惠啊,我们有家了。”

……

我看着这些文字,像被人一拳一拳地打在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我以为我已经忘了的细节,她都记得。我以为她不在意的瞬间,她都珍藏着。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为这个家缝缝补补,记录温暖的,是她。

铁盒的最底下,是几封信。信封已经脆了,邮票上的日期是1995年。那是我去外地学习的半年,我们唯一的分别。

我拆开一封,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

“卫国,见信如晤。

今天单位发了西瓜,我留了一半,用井水镇着,等你回来吃。你总说我分的西瓜最甜,其实哪有什么诀窍,不过是把最中间那块留给你罢了。

你不在家,夜里总觉得不踏实。隔壁张婶说,女人家一个人,晚上睡觉要把剪刀压在枕头底下。我试了,还是睡不着。枕头上没有你的烟草味,心里空落落的。

你上次信里说,学习很苦,吃的也不习惯。我给你寄了些自己做的辣酱,你胃不好,少吃点。别为了省钱,亏待了自己。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盼归。

妻:林惠”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信的末尾,有一滴干涸了的水渍,不知道是她的泪,还是我的。

原来,她也曾那样热烈地爱过我,依赖过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等她,就自己睡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跟她说单位的烦心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只剩下“嗯”、“好”、“知道了”这些单音节词?

我关上铁盒,像关上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里面装着我失去的爱情,和我忽视了半生的温柔。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饭时分的电视新闻声,从邻居家里隐约传来。那是我曾经最熟悉的人间烟火,现在听来,却只剩苍凉。

我突然想起一句不知在哪看到的话: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

我和林惠之间,隔着的,就是那片说不出口的沉默的海洋。

第三章:女儿的审判

我决定去找李念谈谈。她是唯一能连接我和林惠的桥梁。

我提着一袋她最爱吃的草莓,站在她大学宿舍楼下。正是下课时间,年轻的脸庞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洋溢着我早已失去的青春气息。我穿着一身深色的夹克,站在这里,像个误入藕花深处的渔人,格格不入。

李念下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她接过草莓,说了声“谢谢”,然后问:“爸,你找我有事吗?”

我们找了校园里的一家咖啡馆。我局促地坐在她对面,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念念,你……知道你妈在哪吗?”我开门见山。

李念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抬起头,眼睛很像林惠,清澈,却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疏离。

“我知道。”她说,“但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我急了,“我是她丈夫,是你爸!”

“爸,你现在还觉得你是她丈夫吗?”李念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敲在我的心上,“你收到离婚协议书了,不是吗?”

我哑口无言。

“爸,你知道我妈为什么走吗?”她继续问,像个冷静的法官。

“我……我不知道。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工资全交,这么多年,我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我辩解着,声音越来越低。

李念突然笑了,笑里带着悲伤。“爸,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觉得你没有问题。”

她放下勺子,直视着我:“你还记得我上高三那年,我妈生了场大病吗?急性阑尾炎,半夜送去医院,要马上手术。”

我当然记得。那天我正在外地出差,签一个很重要的合同。

“我给你打电话,打了十几个,你都没接。后来你回电话,第一句问的是,合同签了吗?”李念的声音开始发颤,“我告诉你妈要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说,让舅舅去签,你这边走不开,明天一早就回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我记得这件事,但我记忆里的版本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我心急如焚,但我更记得那个合同关系到我全年的奖金,关系到李念的大学学费。

“爸,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妈躺在病床上,疼得满头是汗,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念念,别怪你爸,他不容易’。”

“可第二天你回来了,提着一篮水果,站在病房门口,像个来探病的领导。你问医生,‘没什么大问题吧?不影响以后生活吧?’你甚至没问我妈,疼不疼。”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妈迟早会离开你。”李念的眼泪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桌面上,“在你心里,我们是你的责任,是你的业绩,但不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亲人。”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在女儿眼里,我是这样一个冷漠的男人。我以为的“顾全大局”,在她们看来,是“冷血无情”。

“她不是不爱你,爸。她是爱你爱得太累了,太绝望了。”李念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她跟我说,她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像个高级保姆,一个会喘气的家具。你回家,她递上拖鞋;你吃饭,她盛好米饭;你睡觉,她关上房门。你有没有问过她,今天开不开心?你有没有听她说过,她想去学国画?你有没有发现,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了?”

“她走的前一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她说,‘念念,妈妈想为自己活一次。’爸,你给过她机会吗?”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可我的世界里,山崩地裂。

我一直以为,男人负责赚钱养家,女人负责相夫教子,天经地义。我把银行卡交给她,就是最大的信任;我把这个家撑起来,就是最深的爱。

我从来没想过,她需要的,不是一个银行户头,而是一个能听她说话的枕边人;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坚固的房子,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灰溜溜地走出咖啡馆,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子黄了,风一吹,哗啦啦地往下掉,铺了一地金黄。我踩在上面,发出破碎的声音,像我的心。

我突然想起,林惠最喜欢的,就是秋天。她说,秋天干净,不像夏天那么闹,也不像冬天那么冷。

可我,却把她的生活,过成了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

第四章:倒塌的墙

我病倒了。

不是什么大病,重感冒,并发了肺炎。但来势汹汹,高烧到三十九度八,整个人像被扔进了火炉里。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烧得迷迷糊糊。我想喝水,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额头磕在床头柜的角上,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糊住了眼睛。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手机就在床头柜上,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不是那种概念上的,而是具象的,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

我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人。我的父母,他们去世得早,我甚至记不清他们的脸。我的同事,我的下属,他们会说,老李是个好人,可惜了。

最后,画面定格在林惠和李念的脸上。林惠在对我笑,李念在对我招手。

我不能死。我还没跟林惠说对不起,我还没告诉李念,爸爸错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朝床头柜挪动。地板上的血迹,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每一次移动,都像在凌迟。

终于,我的指尖碰到了手机充电线。我猛地一拽,手机掉了下来,砸在我的脸上。我顾不上疼,凭着本能,按下了那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李念的。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了一句:“念念……救我……”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第三人称视角)

林惠接到李念电话的时候,正在古镇的一家小客栈里画画。她刚画好一幅写生,是窗外的一角青瓦,上面落着一只麻雀。

“妈!我爸出事了!他一个人在家晕倒了!我现在在高铁上,我怕来不及……”电话里,李念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林惠手里的画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颜料溅开,像一朵破碎的花。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李念那句“我怕来不及”。她几乎是冲出客栈的,连画具都忘了收。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对着司机喊:“去最近的火车站!最快!”

司机被她煞白的脸吓了一跳,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像她这半生飞逝的时光。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在听到他出事的那一刻,她才发现,那个叫李卫国的男人,早已长在了她的骨血里,割不掉,也剔不除。

她想起他笨拙地给她削苹果,总是削得坑坑洼洼。想起他喝醉了酒,会像个孩子一样拉着她的手不放。想起他有一次出差回来,从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烤红薯,献宝似的递给她,说:“路边闻着香,就给你带了一个。”

这些年,他的爱像一口深井,不声不响,却一直都在。只是井口被一块叫“生活”的巨石压着,她看不到里面的水,以为早已干涸。

是她自己,也没有力气去推开那块石头了。

她靠在车窗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不是不爱了,只是不敢再爱了。她怕自己会再一次,被他的沉默和理所当然淹没。

她逃离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让她窒息的家,那个让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可现在,他可能要没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师傅,再快点,求你了……”她哽咽着说。

第五e章:病房里的苹果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我动了动,浑身都疼,像被拆开又重新组装过一样。

“爸,你醒了?”李念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见她趴在我的床边,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我心里一酸,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手上扎着吊针。

“我……怎么在这?”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

“你发高烧,肺炎,还磕破了头,缝了三针。”李念给我倒了杯水,用棉签沾湿了我的嘴唇,“爸,你吓死我了。”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个我一直以为还没长大的女儿,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撑起了一片天。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我愣住了。

是林惠。

她瘦了,也黑了,但眼神比以前亮了。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棉布裙子,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她看到我醒了,脚步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李念站起来,喊了一声“妈”,打破了尴尬。

“我……我来看看。”林惠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有些不自然,“听念念说你病了。”

我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着。

李念借口去打水,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像一个缓慢而沉重的倒计时。

还是她先开了口。

“感觉怎么样?”她问,眼睛却看着窗外。

“……还行。”我说。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沉默是我们之间最熟悉的语言,却也最伤人。

她走过来,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粥出来。是小米南瓜粥,熬得又稠又糯,是我以前最爱喝的。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流食。”她把碗递给我。

我没接。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要走?”

她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里的情绪。

“卫国,我们都老了。”她轻声说,“我不想我剩下的人生,只是看着你的背影。”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给你洗了二十多年的衣服,做了二十多年的饭。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我知道你睡觉爱打呼,我知道你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摸耳垂。”她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水光,“可你呢,卫国?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吗?你知道我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养那盆君子兰吗?”

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那盆花,是我爸去世那年买的。我爸生前最喜欢君子兰,他说这花有君子之风。”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养着它,就像我爸还陪着我一样。我跟你说过一次,那天你喝多了,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一盆破花,有什么好说的’。”

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卫.国,你是个好人。”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给了我一个安稳的家,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是我自己撑不住了。我不想再做一个沉默的影子。”

她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和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她开始削苹果。她的动作很熟练,刀刃贴着果皮,一圈一圈,长长的果皮连绵不断。就像我们曾经的岁月,看似完整,却一触即断。

我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和二十多年前,在那个夏夜的筒子楼里,给我扇扇子的她,慢慢重合。

苹果削好了,她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接。我伸出没打针的那只手,握住了她拿着苹果的手。她的手很凉,也很粗糙,常年做家务,指关节都有些变形了。

“林惠,”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用尽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力气,“对不起。”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第六章:签下的名字

出院那天,天特别蓝。秋高气爽,阳光透过医院花园里的银杏树,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李念办好了手续,林惠帮我收拾着东西。我们三个人,难得地心平气和。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像一场大战之后,疲惫的士兵,只想休战。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李念开着车,林惠坐在副驾,我坐在后排。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像做了一场大梦。

回到那个熟悉的家,一切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林惠没有马上走。她说,等我身体好利索了她再走。

那几天,我们过着一种奇怪的“同居”生活。她依然会给我做饭,洗衣服,提醒我按时吃药。但我们分房睡,说话客客气气,像一对合租的室友。

我不再沉默。我开始学着跟她说话。

吃饭的时候,我会问她:“这鱼烧得不错,怎么做的?”

她会愣一下,然后告诉我放了什么调料。

她看电视的时候,我会坐过去,问她:“这演员是谁啊?挺有意思的。”

她会告诉我剧情,告诉我她喜欢哪个角色。

有一次,我看到她在看一本关于国画的书。我走过去,说:“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画画得很好。”

她惊讶地看着我,好像不相信这话会从我嘴里说出来。

“我……我都快忘了。”她低声说。

“没忘。”我说,“我记得你画过一幅画,是咱们老家门口那条河。你还题了诗,‘春来江水绿如蓝’。”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我做的这些,不是为了挽回她,而是为了挽回我自己。那个被工作、被责任、被“男人就该这样”的枷锁困住了半辈子的,我自己。

一个星期后,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

那天晚上,吃完饭,我把她叫到书房。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和那支派克钢笔,放在她面前。

“林惠,我们把字签了吧。”我平静地说。

她看着我,眼里满是震惊。她可能以为,我会一直拖着,一直耗着。

我拿起笔,在“男方”那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我的名字:李卫国。

这三个字,我写了半辈子,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沉重,又轻松。

写完,我把笔递给她。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她接过笔,手在发抖。

她低下头,在“女方”那一栏,写下了她的名字:林惠。

泪水滴在她的名字上,墨迹微微晕开。

签完字,我们俩都沉默了。一份法律文件,终结了我们二十五年的婚姻。

“卫国……”她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财产……”

“就按你写的来。”我打断她,“这房子,这车子,都是我欠你的。不是补偿,是拖欠了半辈子的,工资。”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

我没有去安慰她。我知道,这一刻,她需要的不是安慰,是释放。她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惠,”我说,“以后,为自己活。”

我用半辈子建了个笼子,以为是家;她用半辈子告诉我,她想要的是天。

现在,我亲手打开了笼门。

“去飞吧。”我在心里对她说。

第七章:远方的晨光

林惠走了。

这次,是当着我的面走的。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装的,是几件新买的衣服,和一套崭新的画具。

我送她到楼下。

“我走了。”她说。

“嗯。”我点点头,“照顾好自己。”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她只是笑了笑,说:“你也是。”

她转身,没有回头。阳光下,她的背影,坚定,又从容。

我看着她消失在小区的拐角,站了很久。心里是空的,但不是那种恐慌的空,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生活还在继续。

我开始学着一个人生活。学着自己去菜市场,跟小贩讨价还价。学着自己研究菜谱,虽然做出来的东西,时好时坏。学着自己打扫卫生,把这个家收拾得窗明几净。

我戒了烟,酒也只是偶尔和老朋友聚会时喝一点。我开始每天晚上去公园散步,听那些大爷大妈唱着跑调的红歌,觉得也挺有意思。

我把那盆君子兰搬到了我的卧室,每天给它浇水,擦叶子,还学着林惠的样子,跟它说说话。我说,老伙计,以后就咱俩作伴了。

神奇的是,那盆花,竟然慢慢缓了过来,抽出了新的绿叶。

李念会经常回来看我。她教我用智能手机,教我怎么用微信,怎么刷短视频。她说:“爸,你得跟上时代。”

有一天,李念帮我注册了一个微信。她说:“妈也用微信,我把她推给你吧。”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添加”。

很快,那边就通过了。

林惠的头像是她画的一幅画,是清晨的湖边,水面上有薄薄的雾,远处是初升的太阳。她的朋友圈,没有屏蔽我。

我看到她去了很多地方。去了西藏,在布达拉宫前笑得一脸灿烂。去了云南,在洱海边穿着白裙子,像个文艺女青年。她还报了一个国画班,她的画,被老师挂在了画室的墙上。

她的每一张照片,都在笑。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是我很多年,都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

我没有给她点赞,也没有评论。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忠实的观众,欣赏着她迟到却精彩的下半场人生。

有时候,李念会跟我说起她。“我妈啊,现在可时髦了,还学会了做Vlog。”“我妈说,她准备开个小小的画室,教小孩子画画。”

我听着,心里会泛起一丝淡淡的酸楚,但更多的是,欣慰。

那个曾经被我忽视,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女人,终于找回了她自己。

一个周日的下午,我正在阳台上给君子兰浇水。手机响了,是林惠发来的微信。

不是文字,也不是语音,而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盆盛开的君子兰,花开得又大又艳。照片下面,配了一行字:

“我这盆,也开了。”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我举起手机,对着我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也拍了一张照片,发了过去。

我的这盆,虽然没有她的开得那么繁盛,但也努力地,绽放着自己的生命。

我没有配任何文字。

我相信,她能懂。

窗外,夕阳正好,把整个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但我们,都走向了各自的,有光的地方。

这就够了。

来源:缤纷芒果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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