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坐在川滇边境的大巴上,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云雾像纱巾一样缠在半山腰,手机屏幕亮着,是发小周萌发来的照片——谢砚家的单元门口挂着大红的“囍”字,门框上贴满了烫金的喜联,张阿姨正踮着脚往墙上粘气球,气球上印着“永结同心”,风一吹,晃得人眼晕。
第一章 红帖满院与山路风尘
2018年深秋,北方的风已经带了刺骨的凉,航空家属大院里却飘着暖融融的红。
我坐在川滇边境的大巴上,窗外是连绵起伏的青山,云雾像纱巾一样缠在半山腰,手机屏幕亮着,是发小周萌发来的照片——谢砚家的单元门口挂着大红的“囍”字,门框上贴满了烫金的喜联,张阿姨正踮着脚往墙上粘气球,气球上印着“永结同心”,风一吹,晃得人眼晕。
周萌的消息跟着进来:“微姐,你真不回来啊?院里人都在猜呢,张阿姨刚才还拉着我问,说‘林微那丫头没回来吧?可别在婚礼上出岔子’。”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玻璃上蹭过照片里那抹红,敲下几个字:“不回了,这边走不开。替我跟谢砚和晓棠说声新婚快乐。”
大巴颠了一下,我赶紧扶住身边的帆布包,包里装着给山里孩子带的英语课本,还有一本翻得卷了边的《航空知识》——那是谢砚十五岁生日时送我的,封面还印着老旧的歼-10战斗机图案。
车窗外的山越来越深,手机信号渐渐弱下去,最后彻底变成了“无服务”。我把手机揣回兜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好像又听见了大院里的声音——张阿姨的大嗓门、李叔下棋时的吆喝、还有谢砚小时候喊我“微微,快来看我新拼的飞机模型”的声音。
而此刻的大院,应该正热闹得像开了锅。
周萌后来跟我说,那天早上六点,谢砚家的门就没停过。送喜糖的、帮忙布置的、来看热闹的,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张阿姨守在单元门口,眼睛跟雷达似的扫着来往的人,逢人就问:“看见林微没?那丫头要是回来,可得赶紧跟我说。”
有人打趣她:“张姨,您这是怕林微闹婚礼啊?”
张阿姨叹了口气,往地上啐了口瓜子皮:“你是不知道,当年林微跟谢砚多好啊!谢砚考航校那年,林微天天帮他整理笔记,谢砚第一次飞模拟机回来,林微抱着个保温桶在机场等了他三个小时,里面是熬得稠稠的小米粥。现在谢砚要跟苏晓棠结婚了,林微要是想不开,真闹起来,多难看啊!”
这话传到苏晓棠耳朵里时,她正在镜子前试婚纱。婚纱是谢砚特意去苏州订的,蕾丝领口绣着细小的珍珠,苏晓棠皮肤白,穿在身上像朵刚开的白玉兰。她听见这话,手顿了一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让化妆师把项链再调正一点——那项链是谢砚送的订婚礼物,铂金链上挂着个小小的飞机吊坠,据说是谢砚第一次执飞航线时,在机场免税店买的。
谢砚那时候正在楼下接亲的车队里,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胸前别着红色的礼花。有人跟他说:“谢机长,听说林微没回来?”
谢砚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声音很轻:“她在西南有事,回不来。”
没人知道,前一天晚上,谢砚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很静,能听见他那边的风声,还有远处邻居家的电视声。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微微,明天我结婚,你……要是不想来,就别来了。”
我那时候正在收拾去山区的行李,手里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那是大学时谢砚借给我的,我一直没还。我对着电话笑了笑:“谢砚,我明天要去学校报道,走不开。祝你和晓棠新婚快乐,以后飞航线,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他的声音:“微微,谢谢你。”
我挂了电话,把那件蓝衬衫叠好,放进了衣柜最底层。不是舍不得,是觉得没必要扔——就像那些年的感情,没必要刻意忘记,也没必要再提起。
大巴终于到了山脚下的小镇,我拎着帆布包下了车,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泥土和野菊的香味。镇小学的王校长已经在路口等我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手里拿着个旧自行车,看见我就笑:“林老师,可算把你等来了!山里路不好走,我带你上去。”
我跟着王校长往山上走,小路两旁是成片的玉米地,已经收过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秸秆。王校长跟我说,学校里有三十多个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爹娘都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孩子们都盼着你来呢,知道你是从大城市来的,还会教英语。”
我笑了笑,心里有点暖。来西南之前,我在航空公司做地勤,每天对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听着机场的广播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直到看到西南山区支教的招募信息,我突然就动了心——好像有个声音在跟我说,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去做点不一样的事。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了镇小学。学校很小,只有两排平房,操场上有个用水泥砌的乒乓球台,球台旁边种着几棵山茶花,已经有了小小的花苞。孩子们听见声音,都从教室里跑了出来,围着我看,眼睛亮得像星星。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朵野菊花:“老师,送给你。”
我接过花,蹲下来跟她笑:“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花。”小女孩声音软软的。
那天晚上,我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宿舍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墙上贴着前几任支教老师留下的照片。我把帆布包里的课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从包里掏出周萌发来的那张照片——谢砚和苏晓棠站在单元门口,穿着婚纱和西装,笑得很开心。
我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进了课本里。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课本上,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的月光,我和谢砚、苏晓棠坐在大院的老槐树下,谢砚拿着飞机模型,跟我们说:“等我长大了,要当飞行员,开最大的飞机,带你们去全国各地玩。”
那时候的我们,都以为未来会像老槐树上的蝉鸣一样,漫长又热闹。却不知道,长大后的我们,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第二章 槐树下的少年时光
航空家属大院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红砖墙,小平房,家家户户门口都种着花。最显眼的是院中央的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夏天的时候,能遮住大半个院子的阴凉。
我、谢砚和苏晓棠,就是在这棵槐树下长大的。
谢砚的爸爸是飞行员,妈妈是机场的调度员,家里总有一股淡淡的航空煤油味。苏晓棠的爸爸是飞机维修师,妈妈是大院里的医生,性格温柔,总给我们带好吃的。我爸妈是普通职工,在外地工作,我跟着奶奶住在大院里。
那时候,谢砚是大院里的孩子王。他长得高,跑得快,还会拼各种各样的飞机模型。每天放学,我们都围着他,看他拼模型。他拼模型的时候很认真,眉头皱着,眼睛盯着零件,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我总是坐在他旁边,帮他递零件,有时候递错了,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微微,这个是机翼,不是尾翼。”
苏晓棠就坐在我们对面,手里拿着一本童话书,一边看,一边给我们剥橘子。她的手很巧,剥出来的橘子瓣完整无缺,还会摆成小花朵的样子。“谢砚,林微,你们别总玩模型了,看看书吧,不然期末又要挨骂了。”她总是这样说,语气软软的,像棉花糖。
谢砚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当飞行员。他爸爸每次执行完任务回来,都会给他讲飞机上的事,讲天上的云、天上的风。谢砚听得入迷,总会拿着小本子记下来,然后跟我们炫耀:“你们知道吗?飞机在平流层飞行的时候,外面的温度有零下几十度呢!”
我那时候特别崇拜谢砚,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有一次,学校组织作文比赛,题目是《我的梦想》,我写的是“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空姐,跟谢砚一起飞遍全世界”。作文交上去后,老师在班里念了,同学们都笑我,说我跟谢砚是“小两口”。我脸红红的,放学的时候,谢砚追上我,递给我一个飞机模型:“微微,别理他们,等我当了飞行员,一定让你当我的空姐。”
那时候的承诺,像老槐树上的槐花,甜得让人忍不住想笑。
夏天的晚上,大院里特别热闹。大人们坐在槐树下聊天、下棋,孩子们在院子里跑闹。谢砚会带着我们去爬老槐树,他爬得最快,总能爬到最高的树枝上,然后朝我们喊:“微微,晓棠,你们快上来,上面能看到机场的灯!”
我胆子小,每次都要谢砚拉着我的手,才能爬上去。苏晓棠比我勇敢,有时候还会跟谢砚比赛,看谁爬得快。爬到树枝上,我们能看到远处机场的跑道灯,一盏盏,像星星一样,闪着橘黄色的光。谢砚会指着那些灯,跟我们说:“等我当了机长,就要开着飞机,从那些灯上面飞过去。”
有一次,谢砚的爸爸执行任务回来,带了一件小小的飞行服,蓝色的,上面有金色的徽章。谢砚穿上,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像个小大人。我和苏晓棠跟在他后面,觉得他特别威风。“谢砚,你穿飞行服真好看。”我说。苏晓棠也点点头:“是啊,以后你当了机长,肯定更帅。”
谢砚笑得特别开心,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递给我和苏晓棠:“等我当了机长,给你们带好多好多奶糖。”
那时候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离别,不知道什么是遗憾,只觉得未来的日子,会像夏天的阳光一样,灿烂又漫长。
变故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发生的。我爸妈工作调动,要把我接去外地读书。我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跟谢砚、苏晓棠拼飞机模型。谢砚手里拿着一个机翼,正要往模型上粘,我突然说:“我要走了,去我爸妈那边读书。”
谢砚的手顿了一下,机翼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你要走?”他看着我,眼睛红红的,“什么时候走?还回来吗?”
“下周就走,”我说,声音有点哽咽,“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苏晓棠也红了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我:“林微,这个给你,上面有我和谢砚的电话,你到了那边,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坐在老槐树下,坐了很久。谢砚没说话,只是把他最喜欢的那个飞机模型递给我:“微微,这个给你,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我接过模型,眼泪掉在模型上,把颜料都打湿了。“谢砚,苏晓棠,我会想你们的。”我说。
“我们也会想你的,”苏晓棠说,“你一定要回来,我们还一起爬老槐树,一起看机场的灯。”
我走的那天,谢砚和苏晓棠去送我。谢砚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他妈妈熬的小米粥:“微微,路上喝,别饿肚子。”苏晓棠给我塞了一袋橘子:“这个橘子甜,你路上吃。”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趴在窗户上,看着他们站在站台上,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我手里握着那个飞机模型,眼泪不停地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得厉害。
那时候我以为,这只是短暂的离别,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却不知道,这一别,就是五年。
第三章 重逢与距离
我再次回到大院,是在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暑假的时候,奶奶让我回大院住几天。
五年没回大院,变化挺大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更粗了,枝繁叶茂的,遮住了更大的阴凉。很多老邻居都搬走了,换了新的面孔。我站在大院门口,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微微?”
我回头,看见谢砚站在不远处。他长高了,比以前更瘦了,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一条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篮球。他的头发短了,眉眼间少了小时候的稚气,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
“谢砚?”我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还在这儿啊,”谢砚笑了,走过来,“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我说,心跳得有点快,“我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暑假回来看看奶奶。”
“挺好的,”谢砚说,“我今年也高考,考上了航校,下个月就要去报道了。”
“航校?”我眼睛亮了,“你要当飞行员了?”
“嗯,”谢砚点点头,脸上带着骄傲,“我爸跟我说,航校训练很苦,但我不怕,我一定要当机长。”
那时候的谢砚,眼睛里闪着光,像小时候跟我们说要当飞行员时一样。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点酸——这五年里,我每天都在想他,想跟他分享学校里的事,想告诉他我又考了第一名,想知道他有没有拼新的飞机模型。可现在见到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晓棠是在那天下午回来的。她也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学的是护理专业。她看到我的时候,特别开心,跑过来抱住我:“微微,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苏晓棠也变了,长头发,皮肤白,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像个小淑女。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这五年里大院发生的事,说谢砚怎么努力学习,怎么练体育,怎么考上航校的。“谢砚可厉害了,”苏晓棠说,“他高考分数很高,本来能去更好的大学,但他非要去航校,说要当飞行员。”
我看着谢砚,他正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个飞机模型,阳光照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
那个暑假,我们三个又像小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一起。谢砚会带我们去机场附近看飞机,看飞机起飞、降落,他会跟我们讲飞机的型号、性能,讲航校的课程。苏晓棠会带我们去吃大院门口的小吃,给我们买奶茶,跟我们聊大学的专业。
我以为,我们会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可我慢慢发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谢砚要去航校报到的前几天,我们三个坐在老槐树下,聊到很晚。谢砚说:“航校在外地,可能很少能回来,你们在省城,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晓棠点点头:“你也一样,训练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她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递给谢砚:“这个给你,里面是我妈泡的枸杞,你训练累了,就喝点,对身体好。”
谢砚接过保温杯,笑了:“谢谢你,晓棠,还是你细心。”
我坐在旁边,手里握着一个橘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给谢砚准备了礼物——一本《航空知识》,我跑了好几家书店才买到的最新版。可看着苏晓棠递过去的保温杯,我突然觉得,我的礼物好像有点多余。
那天晚上,我把那本《航空知识》递给谢砚:“谢砚,这个给你,航校学习可能用得上。”
谢砚接过书,翻了翻,笑了:“谢谢微微,我正好需要这个。”
我看着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我会想你”,比如“你要常跟我联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砚去航校报到的那天,我和苏晓棠去送他。火车站人很多,谢砚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里面装着行李和我们送他的礼物。“你们回去吧,”他说,“我到了那边,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嗯,”苏晓棠点点头,眼睛红红的,“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谢砚,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说了一句:“谢砚,一路顺风。”
谢砚笑了笑,转身走进了火车站。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人群里。苏晓棠拉着我的手,轻声说:“微微,我们回去吧。”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只是我们之间距离的开始。
谢砚去航校后,我们很少见面。他训练很忙,有时候连电话都没时间打。苏晓棠会经常跟他联系,跟他聊大学的生活,关心他的训练情况。我也会给谢砚发消息,但他总是很晚才回复,有时候甚至不回复。
有一次,我给谢砚发消息,问他训练累不累,他过了三天才回复:“还好,最近在练模拟机,挺忙的。”我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有点失落,却又安慰自己,他只是太忙了。
寒假的时候,谢砚回来了。他黑了,也壮了,穿着一身飞行服,站在大院门口,特别威风。大院里的人都围过来看,说“谢机长回来了”。谢砚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然后找到了我和苏晓棠。
“微微,晓棠,我回来了。”他说。
那个寒假,我们三个又在一起玩了几天。谢砚跟我们讲航校的训练,讲模拟机的操作,讲第一次单独驾驶小型飞机的紧张和兴奋。苏晓棠听得很入迷,时不时地问他“累不累”“有没有受伤”。我坐在旁边,听着他们聊天,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有一次,我们去看电影,谢砚坐在中间,我和苏晓棠坐在两边。电影看到一半,苏晓棠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谢砚很自然地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我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有点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寒假结束,谢砚要回航校了。临走前,他跟我说:“微微,你在大学要好好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
我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上写:“谢砚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他的世界里,有飞机,有航校,还有苏晓棠。而我,好像只是他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第四章 告别与决定
大学毕业后,我应聘到了省城的航空公司,做地勤。每天的工作很枯燥,检查旅客的机票、行李,引导旅客登机,有时候还要处理旅客的投诉。但我还是很开心,因为在这里,能经常看到飞机,能听到机场的广播声,能想起谢砚。
谢砚那时候已经从航校毕业,成为了一名副驾驶,跟着机长执飞国内航线。他很少回大院,偶尔回来,也只是匆匆忙忙地待几天,然后又要飞走。
我和谢砚的联系越来越少。有时候,我会在机场碰到他,他穿着飞行服,戴着帽子,跟机组人员一起走过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我会跟他打招呼:“谢机长,执行任务啊?”
他会点点头:“嗯,微微,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挺好的,”我说,“你注意安全。”
“谢谢。”他说,然后就跟着机组人员走了,没有多余的话。
苏晓棠毕业后,在省城的医院当了护士。她和谢砚的联系很频繁,经常跟他一起吃饭、看电影。有时候,苏晓棠会给我打电话,跟我说她和谢砚的事:“微微,谢砚昨天执飞回来,给我带了机场免税店的巧克力,特别甜。”“微微,谢砚说他下个月要升机长了,我们要去庆祝一下。”
我听着苏晓棠的话,心里有点酸,却又替他们开心。我知道,谢砚和苏晓棠是合适的——谢砚忙,苏晓棠细心,能照顾他的生活;谢砚喜欢飞机,苏晓棠会认真听他讲飞行的事,会为他担心,为他骄傲。而我,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的故事,一点点展开。
真正让我决定放下的,是在谢砚升机长的那天。
那天,谢砚邀请了很多朋友去庆祝,也邀请了我。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饭店的包厢里很热闹,大家都在为谢砚庆祝,说着祝福的话。谢砚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前别着机长的徽章,笑得很开心。
苏晓棠坐在谢砚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蛋糕,正在给谢砚切蛋糕:“谢砚,恭喜你升机长,以后要更努力哦。”
谢砚接过蛋糕,笑了:“谢谢你,晓棠,没有你的支持,我也走不到今天。”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心里突然就平静了。我想起了小时候,谢砚跟我们说要当飞行员的样子;想起了他送我飞机模型时的样子;想起了他第一次穿飞行服时的样子。那些画面,像老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庆祝结束后,谢砚送我回家。路上,他突然说:“微微,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你说。”我说。
“我和晓棠,打算明年结婚。”他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是吗?恭喜你们。”
“微微,”谢砚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愧疚,“对不起,我知道,小时候我跟你说过……”
“别这么说,”我打断他,“小时候的话,不能当真。你和晓棠很合适,祝你们幸福。”
谢砚看着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微微,你是个好女孩,以后也会遇到很好的人。”
“我知道,”我说,“谢砚,你以后执飞航线,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让晓棠担心。”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把谢砚送我的飞机模型、那本《航空知识》,还有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都整理了出来。我把飞机模型放在书架上,把《航空知识》放进了抽屉里,把蓝衬衫叠好,放进了衣柜最底层。
我没有难过,也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是释然,是放下。
没过多久,我在网上看到了西南山区支教的招募信息。那里有很多留守儿童,需要老师教他们英语、语文、数学。我看着那些孩子的照片,他们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跟小时候的我们一样。
我突然就动了心。我想,也许我可以去那里,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去忘记那些不属于我的回忆。
我跟公司辞了职,跟奶奶说了我的决定。奶奶一开始不同意,说山里条件苦,怕我受不了。我跟奶奶说:“奶奶,我想出去看看,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奶奶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她给我收拾了很多东西,衣服、药品、还有她亲手织的毛衣:“微微,到了那边,要是不习惯,就回来。”
我抱着奶奶,眼泪掉了下来:“奶奶,我知道了。”
离开省城的那天,我没有告诉谢砚和苏晓棠。我只是给周萌发了条消息,让她替我跟谢砚和苏晓棠说声新婚快乐。
我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火车站。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心里突然就轻松了——我知道,我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那里没有航空煤油的味道,没有老槐树,没有谢砚和苏晓棠,只有青山、绿水和孩子们的笑脸。
第五章 西南的晨光与花开
我到镇小学的第二天,就开始上课了。
我教的是三四年级的英语和五年级的语文。孩子们都很听话,上课的时候坐得笔直,眼睛盯着黑板,生怕错过一个字。他们的基础很差,很多孩子连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但他们学得很认真,下课的时候,总会围在我身边,问我“老师,这个单词怎么读”“老师,这个句子是什么意思”。
小花是最认真的孩子之一。她每天都会提前半小时到学校,帮我打扫教室,然后拿出课本,预习当天要学的内容。有一次,我问她:“小花,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学习啊?”
小花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铅笔,小声说:“老师,我想考上大学,去大城市,找我爸爸妈妈。”
我心里一酸,摸了摸她的头:“小花,只要你好好学,一定能考上大学,找到爸爸妈妈的。”
小花抬起头,眼睛亮了:“真的吗?老师。”
“真的,”我说,“老师会帮你的。”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给小花和几个基础差的孩子补课。我会给他们讲大城市的故事,讲大学的生活,讲飞机、火车、高楼大厦。孩子们听得入迷,眼睛里闪着向往的光。
镇小学的条件很苦。宿舍里没有暖气,冬天的时候,冷得像冰窖。晚上没有热水,只能用凉水洗脸、洗脚。食堂里的饭菜很简单,每天都是白菜、土豆、豆腐,很少能吃到肉。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苦——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听着他们喊我“林老师”,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比吃了蜜还甜。
王校长是个很朴实的人。他知道我是从大城市来的,怕我不习惯山里的生活,经常给我送一些家里种的蔬菜、水果。有一次,他给我送了一袋红薯:“林老师,这是我家地里种的,甜得很,你煮着吃,暖和。”
我接过红薯,心里很感动:“谢谢王校长。”
“不用谢,”王校长说,“你能来这里教孩子们,我们都很感激你。山里的孩子不容易,能有你这样的老师,是他们的福气。”
周末的时候,我会跟着王校长去村里家访。村里的路很难走,都是山路,有时候要走两三个小时才能到一个孩子家。孩子们的家都很简陋,有的是土坯房,有的是木板房,家里很少有像样的家具。但家长们都很热情,会给我们泡自己家种的茶,拿自己家做的点心。
有一次,我们去小花家。小花的奶奶在家,她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头发都白了,背也驼了。她看到我们,特别开心,拉着我的手,跟我说:“林老师,谢谢你啊,小花现在学习越来越好了,还会跟我讲英语呢。”
我笑了笑:“奶奶,这是我应该做的。小花很聪明,很努力。”
小花的奶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几个鸡蛋:“林老师,这是家里的土鸡蛋,你拿着,补补身体。”
我推辞了很久,还是收下了。离开小花家的时候,小花的奶奶一直送我们到路口,嘴里不停地说:“林老师,有空再来啊。”
我看着老人的背影,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暖。我知道,在这里,我不仅仅是一个老师,还是孩子们的希望,是家长们的寄托。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习惯了山里的生活。我会跟着村民们一起去山上砍柴、采蘑菇,会跟着孩子们一起去河里摸鱼、捉虾,会在晚上的时候,坐在宿舍里,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写教学日志。
春天的时候,山里的花开了。山茶花、野菊花、杜鹃花,漫山遍野都是,红的、黄的、紫的,像一幅五彩斑斓的画。孩子们会采很多花,送给我:“老师,这个花好看,送给你。”
我把花插在宿舍的窗台上,看着它们,心里很开心。我想起了大院里的老槐树,想起了小时候谢砚送我的野菊花,想起了苏晓棠给我的橘子。那些回忆,不再像以前那样让我难过,而是变成了一种温暖的怀念。
有一天,我收到了苏晓棠的信。信是寄到镇小学的,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还有“林微老师收”。我拆开信,里面是一张照片和一张信纸。
照片上,谢砚和苏晓棠抱着一个婴儿,笑得很开心。婴儿穿着一件小小的飞行服,胸前别着一个小小的飞机吊坠,跟谢砚的一模一样。
信纸上,是苏晓棠的字迹,很工整:“微微,见字如面。我和谢砚有了一个儿子,叫谢航,希望他以后也能像谢砚一样,成为一名飞行员。婚礼那天,大家都在等你,怕你闹情绪,后来周萌说你去了西南支教,我们才放心。谢砚说,他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他。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们,看看大院的老槐树。”
我看着照片,看着信,心里很平静。我拿出信纸,给苏晓棠回信:“晓棠,谢谢你的信和照片。谢航很可爱,祝他健康成长。我在西南很好,这里的孩子们很可爱,村民们很热情,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没有怪谢砚,也没有怪你,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有空的时候,我会回去看你们,看大院的老槐树。祝你们幸福。”
我把信寄出去后,坐在宿舍的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山茶花。风一吹,花瓣落了下来,像雪花一样。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夏天,我和谢砚、苏晓棠坐在大院的老槐树下,谢砚拿着飞机模型,跟我们说:“等我长大了,要当飞行员,开最大的飞机,带你们去全国各地玩。”
那时候的我们,都以为未来会像老槐树上的蝉鸣一样,漫长又热闹。却不知道,长大后的我们,会朝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但没关系,我们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努力地活着。
第六章 重逢与平静
我再次回到大院,是在两年后的冬天。
奶奶生病了,我请假回来看她。大院还是老样子,红砖墙,小平房,院中央的老槐树还在,只是叶子落了,光秃秃的树枝指向天空。
我推着行李箱,走进大院,正好碰到张阿姨。张阿姨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走过来:“林微?你回来了!这两年去哪儿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张阿姨,我去西南支教了,”我说,“奶奶生病了,我回来看看她。”
“支教啊?”张阿姨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当年谢砚结婚,我们都以为你会闹情绪,还在门口等着拦你,现在想想,真是对不住你。”
我笑了笑:“张阿姨,没事,我那时候确实走不开,而且我也真心祝福谢砚和晓棠。”
“你能这么想就好,”张阿姨说,“谢砚和晓棠现在可幸福了,有个儿子,叫谢航,都一岁多了,特别可爱。”
我点点头:“我知道,晓棠给我写过信,还寄了照片。”
正说着,谢砚和苏晓棠抱着谢航走了过来。谢砚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苏晓棠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谢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眼睛圆圆的,像谢砚。
看到我,谢砚和苏晓棠都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微微?你回来了?”苏晓棠笑着说。
“嗯,”我说,“奶奶生病了,我回来看看她。”
“奶奶怎么样了?”谢砚问,语气很关心。
“好多了,”我说,“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
谢航好像对我很好奇,伸出小手,想抓我的头发。我笑了笑,蹲下来,跟他打招呼:“谢航,你好啊。”
谢航咯咯地笑了,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指。苏晓棠笑着说:“这孩子,平时不认生,看到你还挺亲的。”
我们站在大院里,聊了一会儿。谢砚跟我说他现在执飞国际航线了,去过很多国家;苏晓棠跟我说她现在不做护士了,在家带孩子,偶尔会去医院做志愿者。我跟他们说我在西南的生活,说孩子们的趣事,说山里的风景。
没有尴尬,没有隔阂,只有像老朋友一样的平静和亲切。
“微微,”谢砚说,“以后要是有空,就回来看看,大院永远是你的家。”
“嗯,”我说,“我会的。”
那天下午,我去看了奶奶。奶奶精神很好,看到我,特别开心,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大院里的事,说谢砚和苏晓棠怎么照顾她,说张阿姨怎么给她送吃的。“微微,你在西南受苦了,”奶奶说,“以后别去了,回来吧,奶奶想你。”
我抱着奶奶,笑了:“奶奶,我在西南很好,孩子们需要我。等我把这届孩子教毕业,我就回来陪您。”
奶奶点点头,眼里含着泪:“好,好,奶奶等你。”
离开大院的那天,谢砚和苏晓棠来送我。谢航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飞机模型,递给我:“老师,送给你。”
我接过模型,笑了:“谢谢谢航。”
“微微,”苏晓棠说,“有空一定要回来,我们一起去看老槐树。”
“嗯,”我说,“我会的。”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的大院,看着谢砚、苏晓棠和谢航的身影,心里很平静。我知道,我和谢砚、苏晓棠之间,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懵懂和悸动,只剩下了老朋友之间的祝福和牵挂。
火车越开越远,大院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我拿出谢航送我的飞机模型,看着它,想起了很多年前,谢砚送我飞机模型时的样子。
那些年的感情,像老槐树上的槐花,开过,落过,留下了淡淡的香味。而现在的我们,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开着属于自己的“飞机”,飞向了不同的天空。
我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我还会回到西南,回到那些孩子身边,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考上大学,看着他们飞向更远的地方。而大院的老槐树,谢砚和苏晓棠,还有谢航,会成为我心里最温暖的回忆,提醒我,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美好的少年时光。
火车穿过隧道,阳光照了进来,落在飞机模型上,闪着金色的光。我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西南的青山、绿水,还有孩子们的笑脸。
来源:金城风水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