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命去死牢为睿王绵延子嗣,行刑日我为他送别,他_不必,我不想死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4 05:36 1

摘要:狱卒递给我一把伞,他的指节冻得发白,眼神绕过我去看铁门里那个人。

行刑的鼓声从午门方向传来,像隔着厚棉被敲的心跳。

雨细,宫灯微黄,我端着一碗热汤,从死牢长廊走过去。

狱卒递给我一把伞,他的指节冻得发白,眼神绕过我去看铁门里那个人。

门开着缝,风从黑里吹出来,吹得汤面晃。

睿王坐在床榻边,头发散着,喉结上下滚动,他抬眼看了一下那碗汤,又看我。

我说,送别的汤,我熬了一夜。

他笑了一下,很短,像灯影抖了一下,然后说:不必,我不想死。

我把碗放在门槛边,汤雾往上冒,遇到冷气立刻瘦下去。

狱卒看我一眼,我点头,示意他先退。

铁门再次合上,镣铐轻轻一响。

两天前,我还在城南母亲的灶台边,盖着锅盖熬汤。

我把石榴瓣剥开,按在滚开的鸡汤里,红亮的籽沉入金色深处,像一枚一枚落下的誓言。

母亲推门进来,她的发鬓是灰的,衣襟上沾了面粉,声音不急不缓:司礼监来人。

我擦了手,接过那张盖着朱红大印的腰牌,牌子冷。

上面刻着:奉太后懿旨,送入死牢,绵延子嗣。

四个字像四根钉子钉在我的眼睛里。

我问母亲:你答应了。

她不看我,拢了拢炉火,说:我们没有不答应的力气。

屋里很暖,外头开始下小雨,雨点打在门楣上,声音像被子被轻轻掸灰。

我看着锅里浮起的油花,忽然觉得这个家像一口老锅,黑,稳,什么风都出不去。

我有一段婚史,三年,无子。

婆婆曾经把我的枕头拆开,掐着那点棉花问我:你藏在哪里了。

那晚我没吵,我在窗下面纫了一只缝,缝得很直。

后来夫家生意不好,男人掀了被子,叹一声,不说话。

再后来,他病了,走得很快,家里静成一口井,井里只有自己的呼吸。

我回到娘家,把婚书折好,放进炕底的箱子里,再没翻开过。

司礼监的人站在门外,雨点顺他的帽檐滴下来,他手腕上挂着拨浪鼓似的小牌子,敲一下,铜声清冷。

他说,快些。

他又说,王爷身系宗庙,太后不忍断香火。

我跟他走,在雨里,穿过长街。

雨像拉开的珠帘,街边摊贩收了炭火,烟升起来,混着水汽,是灰里脆的味儿。

死牢在城北,门口柱子上挂着两盏灯,白光,像两只不开眼的鱼。

狱卒认了腰牌,领我进去。

长廊很长,墙上水渍一段一段,像时间把手伸来摸过又收回。

脚步在石板上印出小声,铁门每一扇都看见人影,人影有脸有手,或者只有一口喘息。

睿王的门比别的门厚,不开灯。

狱卒把钥匙插进去,铁和铁撞了一下,像两块冰撞到一起。

他低声说,小心。

我知道小心什么。

人一到困处,什么性子都长出刺来。

门开了缝,有风。

我把伞收了,水珠一线一线滑落,落在我的鞋背,冷得快。

里面的男人坐着,脸苍白,眼底是有色的阴影,他看像一盏灯,灯里油不多,风一吹就摇。

我给他行礼,声音平平:王爷。

他不动,说,你是谁。

狱卒在后面替我回答:奉命来绵延子嗣。

四个字一出,屋里更冷。

他笑了一下,嘴角挑着,像刀刃露了个尖,然后又收回去。

他说,太后还记得我。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这之前,他是睿王,朝服加身,宫门的影热没烧到他的脚面。

现在他是囚,铁链轻轻拖着,说一句话,声音都像从井底捞。

我把包袱放下,慢慢打开,拿出一只玉坠。

那是太后赏的,石榴样式,籽一颗颗磨得细,红里透白,是福,是多子多福。

我把玉坠放在窗台,窗外雨丝很细,坠子上的光跳了一下。

他说,你还讲究。

我说,规矩。

他盯着那坠子看了一会儿,喉结动了一下,没有说那个字。

那天晚上,我没有靠近他。

他也没有靠近我。

屋子里潮,墙皮起了泡,像结了一层起伏的刺。

我们一个坐床,一个坐凳,像两条线在纸上,不交,不散。

我问他,你会死吗。

他抬眼,看了看门外,笑了一下,说,我不想死。

他说的时候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我说,不想死也有方法。

他直直看我,眼里有一线光,像漏进洞里的天光,薄,很薄。

我说,签字。

他怔了一下。

我从包袱里取出纸,毛边有点起,他伸手的时候手微微抖,指尖冷,触到纸时就像触到了一条路的边。

我把纸摊开,取了一碟子水,把朱砂磨开,一点一点红开。

我写字,不快不慢。

誓约。

一、共同目标:延续血脉,延缓刑期,保命。

二、范围:言语由我统筹,接见由我安排,银两使用记明,传话次数可控。

三、忠诚义务:对外统一口径,不与第三者私相授受,不擅自改变计划。

四、违约责任:我撤手,将所有记录呈交司礼监,任由公断。

五、期限:以一百日为期,期满执行后事。

我放下笔,推过去。

我说,你若不愿,现在就撕,省却后文。

他看着那张纸,喉咙里有声音,像吞了一个小石子。

他说,你拿我当官司打。

我说,生活像公案,处处留卷,随时可供查验。

我抬眼看他:王爷,你在宫里靠姓氏活,在这里,你得靠规则。

他笑了一下,眼睛滑过我的脸,停在我的手背。

我的手背有道细细的疤,是拆婆家窗时划的,那年冬天玻璃碎了,我用布裹了手,手还是流血。

他说,你不怕。

我说,我怕乱,我不喜欢脏。

他说,你不善良。

我说,我不是善良,我是要干净。

他没再说话。

他拿起那管笔,细细蘸了朱砂,在纸上写下名字,两个字,收着力,像怕压得太重它会破。

他把笔递还给我,手指擦过我的指尖,很凉。

我从包里取出印泥,把自己母亲给我的小印按在纸角上,红。

印上雕的是“柏”,我娘家的姓。

我抬眼,看他。

他说,我叫你什么。

我说,按契约,唤我姓也可,唤我北娘也可。

他笑了一下,说,北娘。

朱砂没干,红沿着字脚晕开去,像一朵小小的花。

第二天,我去见司礼监的内官,拿着一小册子。

上面记着他的脉,饮食,睡眠,便溺。

我不回避,按事实写,按时辰写。

内官翻了翻,点头,说,太后要看。

我说,那就再清楚一些。

回牢房的路上,雨停了,屋檐滴水,滴滴答答,像有人在数数。

我在长廊尽头停下,狱卒看我,我说,有没有记录本。

他愣了一下,转身从柜子里搬出一本青皮的簿子,上面写着三个字:来往簿。

我翻开,纸页有潮气,字迹有新有旧,有许多名字写得潦草,有些被水洇得开。

我看见其中一页上,几乎每三天就出现一次同一个名字:小安。

常来者,记录到门第,引见人,内容概述,后一栏空白。

我的指尖停了一瞬。

我问狱卒,这是谁。

他说,狱中小使女,传话拿衣,送饭,打水。

我说,为什么总是她。

他说,她胆大。

他又补了一句:王爷脾气难,旁人不敢靠她敢。

我合上簿子,看他。

他说,我带你去见她。

我说,不用,现在不见。

我回到牢门,睿王在屋里坐着,光从窗棂间薄薄漏进来,在他的肩上打出一条浅线。

我把簿子推进去,说,王爷,我们把话说清楚。

他接过去,眼睛落在那一个名字上,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他说,她是个孩子。

我说,名字不会骗人,时间不会骗人,频次不会骗人。

他说,北娘,我是囚,活人看我都像看死人,她看我像看活的人。

他把那几页仔细看完,抬起头来。

他说,她明亮。

他又说,我很累。

声音轻,像在夜里说话怕吵醒什么。

我靠在门上,铁门冰,隔着铁,我能看见他的喉结,起伏像小小的潮水。

我说,王爷,明亮不是通行证,契约是。

他沉了几息,说,你要见她。

我说,要,三人坐着说。

他点头。

当天下午,我们在狱房里摆了一条小凳子,小安被带进来,她穿灰蓝的衣裳,头发梳得很紧,眼里有一层水光,像刚漂洗完的石头。

她看见我,先垂了眼。

我看她,她手在袖子里拧成一团。

我把誓约放到桌上,指给她看。

我说,我和王爷有誓约,有目标,有边界,有违约。

她抬眼,一惊。

她的声音小,看人直:我不争,我不想要什么名分。

她说,我就是想见见他,给他送碗热的。

我说,热的不难,规则难。

她咬了一下嘴唇,嘴唇的边上变白。

她说,他要死的。

她看一眼他,眼里的水光抖了一下。

她说,我怕人死在黑里。

我的嗓子眼里有点酸,我按住,有些东西不该在当前流出来。

睿王坐着,看她,然后看我。

他开口,声音拉得平:安,北娘是来救我,不是来拿走你的汤。

我抬手打断他。

我说,汤可以继续送,名可以继续记,规矩要改。

我指了指簿子上的名字。

我说,从今日起,常来者换成“北”,由我安排,由我背责任。

我又说,你可以送,送到门口,交给我,由我递。

我看着她:你看得到他,但你不再跟他说话。

她抬头,很快,又垂下去。

她说,我怕他看不到我。

她说,我怕他忘。

她说一句“怕”,就像从冷水里伸出了手。

我说,怕是天经地义,但天经地义也需章程。

我把誓约的第三条敲一下桌面,声音很轻。

忠诚义务。

睿王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那笑里有点释然的意思,像一个人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一面墙的边。

他对小安说:安,依她。

小安懂,他说“依”,她就点头,她看他一眼,转过身擦了擦鼻子,声音有点哑:好。

她走的时候鞋跟磨过地,发出轻轻的沙声。

一阵风从窗外进来,吹动窗纸,窗纸的破洞很小,露出一点灰的天。

夜里,我和睿王两个人坐着。

他没有问我前头的事,我没有问他背后的事。

汤热着,我捧起来喝一口,他看,我递给他,他接。

他喝汤的时候手略微抖,汤面上飘着两颗红的石榴籽,随着他呼吸小小地转。

他说,你见过太后吗。

我说,远远看过,像灯,远的灯能照到你的脚跟。

他笑,说,你的比喻很直白。

我说,直白是我的长处。

他问,我为什么愿意来。

我说,让我活的东西不多,规则是其中一个。

我说,我曾经嫁过,三年无子,每一个饭罢都要解释一次“为什么还没有”,每一道目光都像拧紧的一根绳子。

我说,我曾经缝过一件衣裳,缝上二十四颗扣子,每一颗扣子都给自己讲一个理由,不吵,不哭,不投河。

我说,现在,我想做一件可以计算得见的事。

他静静听着。

他说,你觉得你能活,我也能活。

我说,我觉得我们可以互相做梯子,把人从井里架出去一段。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很慢地说:好。

第二天起,日子像收了线的风筝,每一根线都有号,拉一拉,摇一摇,知道它在何处。

我早上五更到,换汤换药,记脉。

我给他做了一碗面,面条是自己擀的,我切得均匀,粗细都一样,汤里放了鸡油和葱,我把一块石榴籽藏在碗底。

他吃到的时候停了一下,看我,我没说话。

他放下筷子,笑了一下,那笑很常,像人吃到了一口心里想的东西。

狱卒见我来熟了,有时不再站在门口,往后退两步,留给我们一小块安静。

我把来往簿上的“常来者”一栏改了,改成我的姓,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小安来的时候,远远看见我,会点头,手里托着东西,很稳,眼角的红渐渐淡了些。

有一次她送了一个小袋子给我,里面是一块白帕,绣了一个小小的石榴。

她说,做得不好。

我说,不要把“好不好”挂在口头上,挂久了,心就撑不住。

她点头,仔细听着。

我把帕子收在怀里,觉得胸前暖了一块。

誓约运行了五天,像雁阵,虽然走得低,但有形。

第六天,司礼监的人来查,带了一方小镜,照我的脸。

他说,气色好。

又看睿王,说,眼睛亮了些。

我把册子给他看,上面多了几页,都是规矩和记录,谁来,几点,几句话。

他说,人活就是这么活的,写清楚,做明白。

他说,还有一件,太后要看胎脉。

他说着看着我,眼里什么都有,等着我开口。

我说,看得出。

他抬了一下眉。

我说,七日后。

他把手挪了一下,笑,又不笑。

他说,七日本就应该有。

回牢房的路上,我把手塞进袖子里,握着有点凉的手心。

睿王抬眼看我,没有问。

我说,孩子先在纸上来,再在身上来。

他“嗯”了一声,那声接进我的骨头里,像一把小钩子搭了上去。

我去见了我的师傅,师傅是个老稳的人,给宫里做过事,手稳,眼稳,心更稳。

我坐在她的门口,听她屋里烧水,水滚时候她开门,看见我,没惊讶。

她说,来了。

我说,师傅,我要你给我一只“胎”。

她看我,想笑,又收住。

她说,胎不在我手上,脉在你手上。

她把手搭上我的手背,说,你要稳。

她又说,稳是你祖宗教你的。

她烧了一锅黑色的药,给我一小包,告诉我怎么喝,怎么睡,怎么锻炼腰。

她说,你不是不能,是还没遇上该来的风。

回去的一路,雨停得彻底,天灰银色,像刀砺过的镜,光平,冷。

我靠在牢门外的墙上,呼吸一口,长。

我把生活当公案,处处留证,也把希望当针脚,一针一针往布上落,虽然布不一定是锦。

晚上,我把汤端进去,他把玉坠递给我。

他说,给你。

我说,不。

他说,拿着,当筹码。

我不接。

他把坠子放在我的手心,手心立刻有了一点温度。

他说,你要记得,我们是交易,交易要有稳固的物件。

他说,情走得快,物走得稳。

我看着那坠子,看见自己的眼睛在里面小小的倒影,我说,好。

我把坠子挂在腰带内侧,贴着身,冷了一会儿就温热起来。

第七天,司礼监的人带来两位老妪,拿着冰冷的手搭在我的脉上,闭着眼听我的血走。

我坐着,背挺直,指尖不抖。

她们交换了一下眼色,点头。

内官把手上的小镜子咂地一扣,轻,像落下一枚判词。

他说,可以上奏。

我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天边,云散了一角,露出灰里淡淡的一点白。

那晚,睿王的眼睛里有光,从里头发出来的,我不常看见男人有这种光。

他说,北娘,你给了我一个灯。

我说,没那么抒情,给你的是一页纸。

他说,一页纸能比灯亮。

我笑,摇头。

规则落地的第一个星期,我们几个人都变得像另一种人。

狱卒开始学着先敲门,再说话,他的手指不那么像寒冬了。

小安接汤的动作更稳,她不再偷偷抬头去看。

我母亲来过一次,站在牢门外,肩上搭着一件旧褂子,脸上有风生的细纹。

她说,别太瘦了。

我说,我吃。

她说,家里锅没停。

她声音很平静,说家常,我心里却像被温水浸着,膨胀,软。

她走的时候把一个布包塞给我,里面是饼和一小串红石榴丸子糖。

她说,甜的要吃,苦的天总会给你。

我把糖分一半给小安,她看了一眼我,再看睿王,不接。

我说,按章程,朋友间可互赠。

她就接了。

睿王看我们,嘴角一动,不言。

他在改变。

他把“常来者”的名字自己划掉,把后面一栏填了“诉事已统一”。

他背直了一些,像一个人把肩上的一个包卸到了另一边,更均匀了,他吃饭更定时,夜里醒得少。

他有时会看着我手中的笔发呆,说两句轻的闲话。

他说,他小时候也在雨里走过长廊,踩在宫里的青砖上,砖比这里滑多了。

他说,太后其实笑过一次,那一次,他记了十年.

他说,有些灯是借来的,有些灯是自己的。

我听,记。

我把每一个变化写在册子上,写在他看不见也看得见的地方。

延缓冲突的第二个月,内官忽然传口谕,行刑期移后,观脉再审。

纸上的字很短,但像一杯苦茶,先苦后回甜,我吞下去,舌根发麻,心却稳了一点。

我们照旧日子,只把每一天做得更密一点,像织布,把线拉紧。

有一晚,风大,雨没下,窗纸被风拍了一下。

他开口,说,你当初为什么把第一晚的汤放在门槛上。

我说,我不喜欢一开始就落身,汤在门槛上,会提醒我们还有一道门。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那扇门的铁皮,指尖从冰到温。

他说,北娘,我有个不合规矩的请求。

他停了一下,喉结动了动。

他说,你可以不答应。

我说,说。

他说,若有一天你真有了我的孩子,不要告知那孩子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说,不要把黑留给他。

他笑了一下,苦,短。

我说,条款上还没写这一条,不过可以写在心上。

我看他:孩子不是账,孩子是灯。

他说,我知道。

他说,所以我求你。

我点头,算是应了。

第三个月,宫里要见我。

我洗了头发,用梳子细细梳开,一齿一齿,像给自己讲道理。

我穿上母亲给的那件旧青长衫,线头收得很齐,不显。

司礼监带路,宫门外的石狮子脚底被磨得光,我不抬头看殿,只看自己的脚面。

太后的殿里不冷,有炭,炭火烧得噗噗响。

她坐着,面前是屏风,绣的松鹤,她的手从屏风边伸出来,白,指甲生得圆。

她没看我,问一句:可稳。

我说,稳。

她说,谨慎。

我说,是。

她又说了一句:别弄脏。

她说的不是地,是这件事。

我答,谨记。

出殿的时候,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唇边带着浅弧,眼神却是凉的,是德妃。

她跟王爷是亲生母子。

她看我一眼,像从我身上挑一个刺,挑哪儿都行。

她没说话,转身走了,裙摆扫过青砖,擦了一下灰。

回去的时候,我把手心的汗擦在衣襟上,衣襟湿了一小块,像一块水渍。

生活像公案,处处留证,我告诉自己,连汗都记下。

我们照章行事。

有一天晚上,小安迟到了。

她跑得喘,我接过食盒,发觉她手发冷。

她说,宫里有变。

她压低声音,眼睛发亮,又发慌。

她说,有人要提前行刑。

她说,德妃那边。

睿王抬头,眼睛里的光像被风吹了一下,摇。

我站着,手里捏着那只玉坠,坠子在我掌心滚了一下。

我说,传话还是传风声。

她摇头:传的。

我把来往簿翻到空白页,写下:风声,有案,无证,暂看。

我看着他。

他说,北娘,如果真提前,我还是那句话。

我说,我知道,你不想死。

他说,你得拉住。

我说,我会。

第二天,我去司礼监,给内官递了两个字:违约。

他笑,眼里有兴味:谁。

我说,德妃。

我说,宗室母亲也在契约内,她有责任遵守太后的懿旨,不擅自更改。

内官夹了一下扇子,扇骨轻响。

他看我,像看一枚新的棋子,他说,你敢说话。

我说,我只把纸上的字念出来。

我又说,若提前行刑,只能是太后亲口,德妃无权。

他点头,眼睛往旁边飞了一下,说,我传。

风声压了一日,没起事,像一场扬不起来的尘,最后落回地上。

睿王那晚很安静,他喝了一盏汤,汤里有四颗石榴籽,他没挑出来,喝了。

他说,北娘,谢。

他说的时候声音里没有抖,是沉的,是往下压的,不黏附任何人。

我说,别谢,账还没算完。

他说,嗯。

日子一点一点往前推,我们的契约像每一日点进小账簿上的圆点,连成线。

他开始练习走路,迈得稳,脚步不拖,肩背展开一点,他的肩线有弧,像一个弓放松后的弦。

有一天,雨停,风清,我带他在狱院里晒了一刻钟的太阳,阳光从云里漏下来,灰里见白。

他眯着眼,仰头,我看见他的喉结在阳光里,像一颗小小的丕重的果实,往上推一下又落下。

我忽然想起“石榴”二字的写法,一颗颗小籽挤在一个壳里,冰凉,匀称,耐看。

我拿出小刀,在窗台下的木头上刻了一个“榴”字,刻得慢,一笔一笔压实。

我母亲来时,摸了摸那字,笑,眼里湿了一点。

她说,刻字的人手稳,心稳。

她把炕上垫的靠背拿来,塞在我的腰后,啪一声,很轻。

我头一次梦见孩子。

梦里是一个背影,小,穿一件旧旧的白布衣,正跑,脚下一路是白石,石头发光。

我在梦里叫他,他不回头,他往前跑,跑进一片灰白的光里,像进了一个温柔的洞。

我醒来,手心是汗,玉坠在我指缝里,温温的。

那天,司礼监带来了新的文书,上面说,行刑日暂定,触日将告。

我读到最后一行,唇角往下一压,不让自己露出太多的东西。

我把文书摊平,压在书册下,然后照旧给他端汤,端面,记脉,记语。

行刑日还是来了。

鼓声从午门那边穿透进来,穿过廊,穿过铁门,穿在我们身上。

那一天的雨特别细,像一个人拿着很薄的布轻轻覆盖到每一个面上。

我端着汤过去,狱卒站在门边,眼睛红了一圈,什么也没说。

睿王看我,目光直。

我把汤放下,说,送别的汤,我熬了一夜。

他说,不必,我不想死。

他站起来,锒铛一响,响很小,又很长。

我呼了一口气。

我说,那就再讲一次条款。

我把来往簿合上,放进袖子里。

我说,一、共同目标不变;二、采取应急方案;三、对外口径由我拟,王爷配合;四、风险由我承担一半。

他说,什么应急方案。

我说,假死。

他笑了一下,又收。

他看我的眼睛,张口又闭。

我说,死是个字,假的也是个字,不要怕字。

我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把玉坠拿出来,坠子背后有一行细细的字,是我和他那晚刻进去的,我把它用绳子绑在他胸前,坠子贴在皮上,冰,心跳一下,一起动。

我说,待会儿我会哭,哭得真一点,别收我的眼泪,别捂。

他眼睛里有光,光里有水。

他说,北娘。

我说,我们在契约里,哭也算其中。

行刑官来了,拿着卷,反复念,念得像炭火剔牙,牙齿都要漏风。

人围起来,脚步围一圈,声浪围第二圈,雨是第三圈,圈圈收紧。

我把汤端起,站在圈边,身体向里。

他看我,眼里的光收着,不乱跑。

行刑官举手,刀在雨里亮了一下,像一条掉落的闪电。

我喊了一声,声音直往天上撞:等等。

声音撞在天上,落下来,砸在地上,又弹起来。

很多眼睛看我,冷,或热,或没想。

我把册子举起来,手腕稳。

我说,我手里有太后懿旨的另纸,有延期的记录,有胎脉上奏的回批,有宗室母亲未遵的违约条。

我说,我是契约持有者。

我说,按规矩,未经撤销,不得提前。

我把每一条短句往外抛,像把石子往水里扔,每一块都起圈。

行刑官犹豫。

他看向司礼监,司礼监抬手,扇子开又合,像一条鱼嘴在水里开合。

内官出列,小步上前,看了我的册子,看了印,看了朱砂印里我的姓。

他低头附在行刑官耳朵边说了句话,行刑官的手一点一点放下。

鼓声停了一下,像有人捂了一下鼓面,又放开。

有人开始散,我的背上汗下来了,顺着脊稷往下走,很细。

睿王坐下,慢慢吐了一口气。

他看我,看得很慢,很稳,像认一件在手上的东西,确认它在。

我把汤端过来,汤已经凉了一半。

我说,喝,咽下去,唇要红一点。

他喝,喝完,舌尖在嘴唇边抿了一下,有一个很细的亮点,像灯油的一滴,挂在那里。

风倒回去,雨更细。

那天晚上,我和他坐着,狱卒在门外打盹,鼾声均匀,像大海在很远很远处。

我看着他,问:你还要逃吗。

他说,你问得像官差。

我说,生活像公案,我问的是事实。

他说,我不想死,不等于我要逃。

他说,我想活在你写的纸里。

我动了一下,腰下的靠背顶着下脊,稳。

我说,纸不是墙,是桥。

他说,桥通向哪里。

我说,通向另一页。

他把手伸过来,指尖碰了一下我的指尖,轻,像一个小小的叩门。

他说,北娘,我想活。

我说,我知道。

我说,写进条款里了。

他笑,眼睛里有些东西落了下来,又被他吞了回去。

第二日,太后再赐懿旨,暂缓三十日,观脉复核。

来往簿上增加了一行,司礼监亲笔,字清。

第三十日之前,宫里风声起落,德妃的人又来试探一次,我照旧拿纸挡回去。

小安开始学写字,她写她的名字,每一个“安”都写得像一间屋,屋里空,屋顶平。

她把纸拿给我看,眼睛里有天真。

我说,安,把名字写稳,你就不会被风吹走。

她点头,笑了一下,露出一截小小的牙齿。

她说,北娘,我学。

她说,我不想一辈子只能端汤。

她说的“端汤”,像我说的“条款”,都是自救。

我的腹中开始有不一样的感觉,是我自己知道的感觉,不是别人搭脉告诉我的。

夜里,我躺在硬硬的木榻上,手放在小腹,感觉到一点点不一样的热。

我没有说。

我还没有决定在何时开口。

我把这一天写在册子上,写了一个字:暖。

那天傍晚,狱卒边打盹边掉帽子,帽子滚了一圈,停在门槛边。

他醒,捡帽子,笑,挠头。

他说,北娘,您笑了。

我说,我很少笑。

他说,笑一次,牢里亮了。

他说,王爷也笑了。

他说,他笑得也像灯,细。

我一晚上没有睡。

我把每一条条款翻了一遍,摊在光下,光不是灯,是我从门缝里偷下来的一点月色,月色照在纸上,字的边上都有一层光晕。

我把“期限:一百日”那一行圈了一圈,又在旁边加了一句细字:必要时提前启动“出门方案”。

我没有告诉他这一条。

出门方案不是逃,是转押。

我找了狱卒长说话,他的眼睛里有老人的明亮,像一口井底的水,清。

我说,北营换押时,我需要一盏船灯。

他想了一下,点头。

他说,难,但不是不可能。

他说,他也不喜欢人死在黑里。

我给他一小块玉,白的,不贵,是我多年里的积攒,他不要,我把它塞进他的手里,按上去,热。

我说,这是规矩,有人做事,就要有人得着。

他笑,皱纹挤在一起,像一本翻过多次的书。

三十日即到,内官带了两个老妪来复脉,老妪一搭我的手,眼睛里就变了,变得像看见了一朵开着的小花。

她们点头,内官点头。

他说,北娘,恭喜。

我点头,按住心里的那一股上涌的水。

出殿的时候,德妃站在垂花门下,她眼睛里像藏着一条鱼,滑,冷。

她叫住我,说:你有了。

她说得很肯定。

我说,娘娘眼力好。

她笑,笑里没有弧度,是一条平的线。

她说,你为了活,什么都做。

我说,娘娘说得是。

我看她:娘娘也为了活,什么都说。

她脸上那条线动了一下,好像要断,又不断。

她挥手,袖子把一小阵风带到我脸上,我往后退了一半步。

雨又下了,滴在檐上,滴滴答答。

行刑日再定。

我们像在一个很长的廊道跑,跑到尽头总有门,门后还可能有门。

在最后一日的前夜,小安塞给我一个小纸片,纸片蜷着,像一只小虫。

她说,是狱里送夜饭的人传的。

我打开。

纸上只有七个字,写得快,写得急。

明日启程,北营换押。

注意船灯第三盏。

我把纸按在掌心里,纸很薄,我能感觉到上面的线条,硬。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里是亮和怕的混合,像雨夜里的一盏灯,突然被风摇了一下,又稳住。

我把纸塞进来往簿的夹层里,夹得深。

我看睿王,他握着手,关节突起,像一串小白石。

他看我,眼里的光开出一条缝。

他说,北娘,写条款。

我说,写。

我把纸铺开,朱砂磨开,写。

补充条款:

一、北营换押期间,口径不变,动作减半,眼泪加倍。

二、第三盏灯为信号,见灯行前一步,错即退。

三、外部协调由狱卒长执行,内部应对由我主导。

四、若方案失败,立刻回归原线,所有责任我担一半。

五、未尽事宜,及时议定,不拖延,不赌。

我写完,递给他。

他看,嘴角一动,像在忍住一口气。

他说,北娘,我信你。

他说得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压在桌上,像一枚一枚铁钉。

我把玉坠按了一下,坠子在我的掌心底下敲了一记,像心。

门外的雨更密,两盏宫灯黄了一层,像在一层薄纱后面。

狱卒长把门轻轻关上,轻到像是风把门合了一下。

夜深了,牢房变得像一口起伏的睡着的大锅,锅边冒着小小的气,我把手放在腹上,孩子在我的手下安静,安静得像一个答应。

我把来往簿放回袖子,袖口更紧了一点。

我想到一个比喻,又笑了一下:婚姻像屋里的灯油,少了就暗,添了就亮,但油也会溢,溢出来就脏。

我想,我不是善良,我只是要干净。

我关了眼睛,听雨。

雨在墙上,雨在灯上,雨在我的耳里,雨在纸上,雨在他的呼吸里,雨像日子,细,密,逼着你不得不睁着眼,一点一点地往前看。

行刑鼓声又起。

我们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我把手伸过去,他的手在镣里,很冷,我的手热,我把热往他的手里送。

他走得稳,肩背撑着,像一个真正走向一页纸的人。

外面的风更大,雨更细,灯更黄,人的嗓子眼更紧。

我把每一个动作都记在心里,像记一条条款。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阶段性收束,后头还有未尽事宜。

我笑了一下,笑里有一点冷,没有给谁看。

我想到最后一条,尾钩。

我对自己说:别忘了灯,第三盏。

来源:随性自由的钢笔一点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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