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谢烨（1958年～1993年10月8日），女，北京人，爱好文学。写散文，也写诗，笔名雷米，诗人顾城的妻子。1993年10月8日在新西兰被丈夫顾城重伤，不治身亡。
谢烨（1958年～1993年10月8日），女，北京人，爱好文学。写散文，也写诗，笔名雷米，诗人顾城的妻子。1993年10月8日在新西兰被丈夫顾城重伤，不治身亡。
山坡上有片浓密的竹林
灰色的小鸟在那里唱歌
没人知道它唱的是什么
竹叶却笑得那么快活
月亮和灯
把影子叠放在一起
有你
有我
没有风
蟋蟀不停地叫
我们默默无语
终于
早晨准确的目光
使我们恢复了距离
当我离去的时候
我不相信你能微笑
能用愉快的眼睛，去看鸽子
能在那条小路上
跳舞，一边想入非非地
设计未来
当我离去的时候
我不相信，不相信
那盏灯真的灭了，星星和信
丢了，你的灵魂一片黑暗
不相信你那样看我
是真的让我走开
我不相信，不，真的不信
我相信
沉默中的语言和心
相信阴云后的太阳
地层深处静静熔化的石头
相信梦，相信梦中的等待
我相信等待，哪怕是
漫长的，黑暗的，哪怕是在坟墓中
只要那条小路活着
落满白色的和紫色的丁香
你就会向我走来
说出一切，就会说，我爱
我相信，我是幸福的
甚至幸福得不能呼吸
不能回答你的询问
我等得太久，已经变成了
一片山谷，已经变成了
山谷中泉水和云雀的歌声
当我死去的时候
我不相信你能欢笑
能在那条小路上
设计着未来
当我死去的时候
我不相信，希望的灯真的会灭
不相信你那样看我
是真的劝我走开
我相信梦，相信梦中的等待
只要那条小路活着
你就会向我走来
说出一切，就会说：我爱
我相信，我是幸福的
我等得太久，已经变成了
一片山谷，已经变成了
山谷中泉水和云雀的歌声
老树弯下枝干
月亮打起手电
一只黑黑的大狗
悄悄离开河岸
在这恬静的晚上
我们丢了时间
（1982-2）
迪克雅斯小巷
很浅，上午
阳光开始一个想象
迪克雅斯，穷呢
在海边，小巷里堆着石块
迪克雅斯站在那，很穷
迪克雅斯，整个上午的阳光
都在走动，迪克雅斯，等着
又穷，又荒凉
迪克雅斯，站着，整个上午
都站在一件好事里
迪克雅斯，阴影穿过了所有
墙壁，迪克雅斯
墙弯过来，太阳象一个白球
迪克雅斯在失望
哭吧，迪克雅斯
从又黑又亮的影子上
向外看看
（1982-2）
我爱上了一堵墙
一堵大石头墙
他不会动
也不会说话
却能挡住讨厌的风
我和墙站在一起
我就不会倒下
傍晚
有许多歌曲
都没有固定的职业
在远处绕来绕去
他们失望之后
就告诉莴笋
他们要走了
要飞到大海中去采蜜
在浪花中工作的蜜蜂
很少能够归来。
（1982-7）
我终于转过身去
后面是一声怪异的哭
许多蜘蛛的目光
还在小巷里爬动
干燥的大路没有笑
风在一边跺脚
一蓬蓬金色的灰尘生长着
春天眯起眼睛
我不喜欢风
可也并不害怕
我将忘记它们
一直走向海滨的召唤
那有年老的船
有破裂的瓷和贝壳
蓝光闪闪的水面
覆盖着永恒的宁静
我将属于海
属于那些纯洁的生命
和波浪一起去奉献花朵
去热爱牺牲的珊瑚。
（1982-8）
秋天没有路
前边一片湛蓝
小草都聚集在港口
嗦嗦地响着
想拴住那又红又黄的叶片
来作风帆
银亮银亮的云际
就是彼岸
（1982-9）
我想死一回
想在生命的边缘行走
去看看一瓣瓣玫瑰和帆走过
我想爱一回
就象青色的小虫爱看
湿漉漉的花朵
一回，我想
把蜜水饮尽。
（1983-2）
水很清，很清
草在飘浮
玻璃的小虾
在轻轻牵动云朵
用婚纱遮住鹅卵石
美丽的前额
山很远，很远
蜂在做巢
白瓷的鸟蛋
在看守细草编织的村落
等待晚风妈妈
芳香的抚摸
梦很深，很深
心在停泊
蓝色天空的大船
载着我的童年走了
我只有在星星的海滩上行走
走向工作。
（1983-6）
在熄灭的煤气灯下
那声音间
风从哪来
孩子的鼻尖上悬着雨滴
水流明亮地响着
梧桐象帆布般爆炸
一片疯狂过去了
风在街口阻挡了水流
阻挡了那黑绵羊一样
惊慌的 地
台阶石都难受地弹起身来
又被一阵风
无情地吹成了水纹
水珠被吹成了细小的泡沫，
透明的布在半空飞舞
小花在怪笑
风开始画他的圆周
又一片呼喊过去了
小花向四周洒出细细的颈子
这安宁
这被暴力捏住的亲切的安宁
风从哪来
那个缩着身子苦苦奋力的家
被温暖的雷雨和一阵阵好运气
紧紧裹住
孩子走了。
那时
我刚刚合上眼睛
秋日的风
不知从何处而来
云朵淡淡地消失在雨中
歌声像一片水光
在你的额上滑动
长满紫花地丁的院落
很静，杨树歪斜地越过窗棂
尘土在说，夏夜是梦
酒宴和红色的太阳相距很远
屋子里飘动着白色的纱巾
老人的话在桌角微笑
我想从空气中得到姓名
我的心像一个责任
那时
我刚刚挣开眼睛
秋日的风
已成为背影
（1983-8）
（一）
在掺和着腐败金属的泥土中
植物生长着
众多的长期在地下变得苍白的根须
生长着，果浆在变青，谷粒轻轻转过身来
用一个手腕支持自己，坚果上的饰纹
一点点破碎，时间的小斧头在顽强地敲击
（二）
每个小巷 里都能找到缝隙
每个宽大的没有眉毛的城市
都能找到空隙，油烟无情地
渗化出来，涂在一个个人的表面，一棵棵
风化的脆弱的数的心上，黑夜沉闷的胸
沾着雨水
（三）
我被那更为粗大的沉重的斧头
威胁着，被水泥和孔和面威胁着
被锈蚀，橡胶，爆炸，星际间抛来的碎片
碾压，一个厚皮肤的笑威胁着，我小小的生命
胚芽用芳香
威胁他们
（四）
在黑暗中微微举起土地
人心在前后摇晃，蛙鸣在扩大
不要弄坏那些是土地上印花的城市
平平的土地上有丰富的积水
紫色的黎明，印的宁静的钱币
那蛙鸣还在轧轧响着
（1983-10）
从梦中醒来
这里是春天
窗口悬挂着方格衬衣
温暖的雨变成了
白光闪闪的水汽
我喜欢土地的黄颜色
台田下的影子
信封上的公鸡
微光中的水杉一片淡绿
泉水亮亮地
在枯枝间嘻笑
风笛在高地上长长叹息
银色的鱼
有一个方向
从这里走，踩着新鲜的软泥
一条河在那边
轻轻冲击土地
苹果变成影子又变成空气
那边没有路
没有生长蘑菇的河岸
那边是过去
（1984-2）
春天的草，伸着绿舌头
水色的草裹着雾气
近非洲海岸的地方
她们在水草中摇动
尖声尖气的歌曲
变成白磷的粉末，溅起水浪
把庆藻丝堆积在脸上
一只手高举着眼睛
在风暴柔软的中心
一个个水泡撞击着空气的宇宙
她们把网托走
把舵转向白眼腾腾的礁石
指甲不断扣住手心
她们的手伸着
额没在暗蓝的水下，一条船的影子
在那吐净所有空气
每天都有一个洁白的名字
幽暗的血在发丝间燃烧
新鲜的海水摇动着她们
水手悔恨地站在岸边
（1984-2）
我从黄金的矿脉走出
从山巅降下
野花在发丝间散落
这就是夜晚的歌曲
帷幕滑向河面
银闪闪巨大的天顶
土地上响着虫鸣
人在烛火中逝去
明天没有钟表
落叶中开着鲜花
路可以寻找
思念没有芳香
（1984-2）
春天的草呀
留在远处的家
一块薄木板的烟
使我想起妈妈
她急急忙忙
放走那只鸽子
黑皮肤的大眼睛
弟弟想要说话
春天的草呀
淹没了春天的小花
（1984-8-8）
在已经迷失道路的地方
我听见风的声音
我想着刚刚打开的书页和
绿色小人
刚刚翻开的喜鹊的翅膀
众多的枝条向上伸去
托着小小的危险的鸟巢
托着所有的恐惧的蛋
那些蛋，因为恐惧
变得十分安全
他们这样生活
用眼睛去摸
去摸石头
去摸沉甸甸的心事
他们死了
就用声音编篮子
他们看不见脚印的颜色
缓缓慢慢大地响了
雨水离开了草根
（1985-5）
妈妈留在家里，摸着
看见柔软的草了哟
别说话
好好听着，家里的灯
一盏又一盏亮了
她穿上灰大衣走出门
小动物跳起来
妈妈留在家里
光会唱歌
月亮盈盈转来转去
（1985-5）
生命旅程的射线，
从脚下的质点引向宇宙空间。
地球飞快地旋转，
缠绕起历史的线圈。
在大地的昏暗中，
黎明出现了，
它用一道晨曦，
拨开浓厚的幔影。
光明呵，光明，
你使我欢欣而又悔恨，
因为和长夜同逝的，
也有那神美的梦境。
云朵挡住了月亮的眼睛，
却遮不住布满夜空的星星，
虽然点点闪烁是那么微弱，
却不会给大地留下阴影。
太阳轻轻地飞起，
把世界带出黑暗，
黎明象飘出去的白帆，
踏着云的浪花走向天边。
A
不见小树细长的身影，
黄昏藏起夕阳，
连同心的跳动，车厢的震荡，
发凉的铁轨伸向远方……
B
身后飘着一片枯叶，
那是秋天散落的发结。
微风透过舒朗的树荫，
把寒意带给寂静的原野。
C
云挡住了月亮的眼睛，
却遮不住布满夜空的星星。
虽然点点闪烁是那么微弱，
却从未给大地留下阴影。
D
夜带着酒的醇香，
送来陌生的希望，
灯下朦胧的眼睛，
裹着忧伤在闪亮……
细细的渠水
在草影中乘凉
水田闪闪发亮
树木困倦地站在远处
阻拦着透明的梦想
绿色的“羊角辫”
在微微摇晃
顽皮的小女孩
把它扎在
银亮的秧田里
柔软的青草上
和一个女孩子结婚
在琴箱中生活
听风吹出她心中的声音
看她从床边走到窗前
海水在轻轻移动
巨石还没有离去
你的名字叫约翰
你的道路叫安妮
风——风
透明而猛烈的声音
从遥远的旷野走来
麦田在飞快飘动
烟囱低低地
发出单簧管的声音
在大地和海的呼吸中
鸽子慌乱了
飞出苇塘
和那些迭放在一起的屋顶
尘土覆盖了街道
覆盖了枯叶的女儿
从浅浅的梦里
我醒来
睁开惊恐而渴望的眼睛
你象突降的阵风
把我包围，把我带走
把我亲吻……
彩色的气球飘浮不定
我没有力量
我不想退避
在大片大片
洁净的低语的树林里
另一个世界的鸽子
正发出清脆的哨音
呵，不要问，别问
我不能回答：相信
我应该是哑孩子
——没有声音
雨
在疯狂的叶片上
行走着
留下弯弯曲曲的泪痕
求你
不要用手
遮住眼睛和天空
我要看那些
彩色的气球怎样飞走
怎样去风中
做那样危险、美丽的梦
太阳默默地
注视着我的心灵
在那巨大的瞳孔里
燃烧着灿烂的热情
风轻轻地
托起我的幻梦
告别沉闷的大地
飞向远方的山群
你是冬天的太阳
你是夏夜的风
云，掩住太阳的微笑
投下一片阴影
大地，晃动着金色的睫毛
辟开惊愕的眼睛
风，迈着轻盈的步履
留下轻微的声音
春天，披着彩色的锦缎
在芬芳的国度旅行
蓝海岸弯弯
你再也没有回来
因为走得太远
好像是吃了
老女巫手里的鸡蛋
我失去了
本来可以留下的时间
再没有回来
因为走得太远，因为
每个傍晚
我依然在你走过的地方
站住看看
在你消失的夜色里
活着我永不安宁的思念
收集整理人：酸奶、roci
来源：新诗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