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山风吹过,把她鬓角的碎发吹到我的脸上,痒痒的,带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我手里还攥着刚摘下来的一颗荔枝,果壳上粗糙的纹路硌着我的掌心。我的心跳得厉害,像胸口揣了只兔子。
引子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苏蔓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荔枝,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山风吹过,把她鬓角的碎发吹到我的脸上,痒痒的,带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我手里还攥着刚摘下来的一颗荔枝,果壳上粗糙的纹路硌着我的掌心。我的心跳得厉害,像胸口揣了只兔子。
苏蔓是和我同个办公室的年轻老师,刚来学校一年。她比我小了整整十二岁,平时总像个小妹妹一样跟在我身后,“林老师,这个教案怎么写?”“林老师,那个公开课您帮我听听?”我带过好几个新老师,对她也只是尽一个前辈的责任。今天学校组织教职工活动,自由爬山摘荔枝,我老婆陈婧医院临时有手术,儿子小宇又要上补习班,我便一个人来了。没想到在半山腰碰见了同样落单的苏蔓。
我们一起摘荔枝,聊着学校的趣事,气氛轻松得像这夏日午后的风。可就在我帮她摘下最高处那串最红的荔枝时,她突然抱住了我的胳膊,仰着头,问出了这句话。
我愣住了。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能感觉到周围同事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背上。我今年四十岁,是教了二十年书的物理老师,是学生眼里严肃古板的林老师,是陈婧结婚十五年的丈夫,是小宇的父亲。我的人生轨迹,像物理课本里的公式一样清晰、稳定,不该有任何意外的变量。
“苏老师,你……”我定了定神,轻轻地、却又坚定地挣开了她的手,“别开这种玩笑,大家都在看呢。”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我无法承受的炙热。我只是低着头,把手里的荔枝塞进她怀里的竹篮,然后转身,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朝山下走去。我的脚步很乱,心更乱。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像一束灼热的光,要把我的后背烧穿。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陈婧还没回来,客厅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我把一兜子鲜红的荔枝放在餐桌上,每一颗都饱满圆润,可在我眼里,它们却像一个个滚烫的烙印。我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苏蔓那句话,还有她那双含着水汽的眼睛。
内心独白:我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年轻同事一句冲动的话,我慌什么?我林涛行得正坐得端,二十年的教学生涯,什么风浪没见过。可为什么,我的心就是静不下来?它像一口被投了石子的古井,水面乱了,连倒影都变得模糊不清。我害怕的,究竟是苏蔓的表白,还是我自己内心深处那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涟...动摇?
门锁“咔哒”一声响,陈婧回来了。她一脸疲惫,把包往玄关柜上一扔,声音沙哑:“累死我了,今天连着三台手术。”
她看到了桌上的荔枝,眉头微微一挑:“哟,哪来的?看着挺新鲜。”
“学校组织的,随便摘了点。”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她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挂绿’吧?咱们这山上哪有这么好的品种?得是果场那边才有的。你……特意跑去买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忘了,陈婧是本地人,对这些东西门儿清。这荔枝,确实是苏蔓从她亲戚的果场里特意带来的,说是给大家尝鲜。我下山时,她追上来硬塞给了我一袋。
“啊,是一个同事家里种的,分了点。”我含糊地解释。
陈婧没再追问,但她看我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审视。她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的护士服,肩膀的线条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塌陷。她叹了口气:“小宇的暑期物理加强班该交钱了,三千六。下周就开课,你明天记得去交一下。”
三千六。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我的工资一个月才六千出头,陈婧也差不多,除了房贷和日常开销,每一笔大额支出都得精打细算。
我打开手机,想看看银行卡余额,“林老师,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冲动了。您别生我气,好吗?”
我攥紧了手机,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这时,陈婧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跟谁聊天呢?这么入神。”
我像被烫到一样,迅速锁上了屏幕。
内心独白:完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我为什么要撒谎?就因为心虚吗?我对陈婧,对这个家,难道连这点坦诚都做不到了?十五年的夫妻,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只剩下柴米油盐和互相猜忌了?我看着她疲惫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有愧疚,有烦躁,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厌倦。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厨房。“没什么,学校工作群的消息。”我说。
陈婧正在淘米,水流哗哗作响。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根看不见的弦,已经因为今天这袋荔枝,悄悄地绷紧了。而那个核心的悬念,就像一颗埋下的种子,正在这片紧张的土壤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机。
内心独白:这个家,就像一台运转了十五年的老旧机器,每个零件都还在,但齿轮间的摩擦声越来越刺耳。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聊聊天了?不是关于儿子的成绩,不是关于还不完的贷款,就是单纯地聊聊彼此的心情。或许,苏蔓的出现,只是一个引子,它引爆的,是我和陈婧之间早已存在的危机。
第1章 冰面下的裂痕
第二天是周一,我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感觉空气都比平时凝重几分。
苏蔓已经到了,正低着头整理教案,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她今天穿了件素净的白色连衣裙,没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地跟我打招呼。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声音清晰得让人心烦。我打开备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林老师,早。”旁边的张老师探过头来,他是我多年的老同事,也是个热心肠。“昨天荔枝好吃吧?苏老师家那果场的品种就是不一样,又甜核又小。”
我的后背瞬间僵硬了。我干笑了一声:“是,是挺好的。”
苏-蔓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桌面。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教导主任走了进来,拍了拍手:“各位老师,说个事。市里的‘教学新星’大赛开始报名了,咱们学校有一个推荐名额,四十岁以下的青年教师都可以参加。大家踊跃报名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苏蔓。她是办公室里最年轻、学历最高的老师,也是最有希望的那个。
主任笑着对苏蔓说:“小苏,你可得好好准备,为咱们学校争光啊。”
苏蔓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会努力的,主任。”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眼里的光,好像比昨天暗淡了一些。
内心独白:我希望她能拿到这个名额。这对她的职业发展至关重要。可我心里又隐隐有些不安。如果她真的在比赛中脱颖而出,会不会离我更远?不,我这是在想什么!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我是一个前辈,一个长辈,我怎么能有这种自私又龌龊的想法?
一上午,我和苏蔓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河。她没有问我问题,我也没有主动指导她。我们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这种沉默让我坐立难安,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着,不上不下。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故意错开了时间。我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吃两口,一个身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是苏蔓。
她把餐盘轻轻放下,里面只有几根青菜和一小碗米饭。
“林老师,”她低声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没有抬头:“没有。你想多了。”
“你骗人。”她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你今天一天都没跟我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总会提醒我备课的重点,还会给我讲你带毕业班的经验。”
我叹了氣,终于抬起头看她。“苏老师,我们是同事。我以前帮你,是我的职责。以后,我也会继续帮你。但是……仅限于工作。”
我的话说得很重,也很绝情。我看到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因为我说了那句话?我只是……我只是很崇拜你。你课讲得好,对学生有耐心,对我们这些新来的也尽心尽力。我觉得你跟别的那些中年男人不一样。我……”
“别说了。”我打断她,“我爱我的家庭,爱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说完,我站起身,端着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也全是汗。我像一个逃兵,从一场自己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的战役中仓皇逃离。
内心独白:我这样做对吗?对。我必须快刀斩乱麻。任何一点犹豫和暧昧,都是对陈婧的背叛,对家庭的不负责任。可为什么,当我看到苏蔓泛红的眼眶时,心里会有一丝不忍和……愧疚?我是在愧疚伤害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心,还是在愧疚自己亲手掐灭了那一点不该有的虚荣?
回到家,陈婧已经做好了饭。饭桌上,她显得心事重重。
“今天,我碰到小宇的班主任了。”她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语气平淡。
“哦?她说什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说小宇最近上课老走神,成绩下滑得厉害。尤其是物理,这次小测验,刚及格。”她放下筷子,看着我,“你是教物理的,还是特级教师。你儿子的物理,考及格。你不觉得丢人吗?”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我忙啊!我带的毕业班,哪有那么多时间管他?”我有些烦躁地辩解。
“忙?你忙着跟谁在山上摘荔枝啊?”她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瞬间愣住了,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第2章 被窥破的手机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有些发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陈婧的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直直地剖开我的伪装。“别装了。昨天你拿回来的荔枝,我尝了一颗,就觉得不对劲。今天我问了在农科所的表妹,她说那是‘仙进奉’,比‘挂绿’还稀罕,只有城郊那个高档果场才有。你们学校的活动,会组织去那种地方?”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的沉默,在陈婧看来,就是默认。
她冷笑一声,眼里的失望像墨汁一样晕开。“林涛,我们结婚十五年了。我以为我很了解你。你老实,本分,甚至有点无趣。可我没想到,你也会学着骗人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切地想要辩解,“就是同事带的,分了我一点,我……”
“哪个同事?”她步步紧逼,“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过来,我被逼到了墙角。我不能说出苏蔓的名字。一旦说出来,事情就彻底说不清了。
“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我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愤怒来掩饰我的心虚,“就几颗荔枝,你至于吗?你一天到晚除了钱就是儿子的分数,我们之间还有别的话可说吗?”
这是我的心里话,也是我一直不敢说出口的话。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陈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一个林老师。是我俗气,是我配不上你这种有精神追求的人。”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回了卧室,“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整个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一桌子慢慢变凉的饭菜。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内心独白: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用最伤人的话,刺向了最关心我的人。我明明是想解释,为什么会变成指责?或许,我潜意识里就是在怪她。怪她把生活过成了账本,磨灭了所有的温情。可我忘了,她当护士长,每天面对生老病死,回到家还要操心柴米油盐,她比我更累。我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这是结婚十五年来,除了出差外的第一次。我躺在客房的沙发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陈婧没有给我做早饭,甚至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们就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到了学校,气氛更加诡异。苏蔓看见我,眼神躲闪,脸上带着一丝委屈和倔强。而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看我的眼神也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课间,老张凑过来,压低声音对我说:“老林,你跟苏老师……没什么吧?”
我心里一惊:“你听谁胡说八道?”
“昨天摘荔枝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看见了。说苏老师拉着你的手,好像哭了。”老张一脸担忧,“你可得注意点影响。苏老师年轻,不懂事,你是有家室的人,得把握好分寸。”
我的头“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原来,昨天那一幕,那么多人看见了。流言蜚语,就像看不见的病毒,已经在空气中悄然传播。
下午,我正在批改作业,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起来一看,“林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给你添麻烦了。教学新星的比赛,我……我想请你指导我。可以吗?”
我看着这条信息,眉头拧成了川字。我该怎么回?答应,意味着我们还要继续接触,可能会引起更多的误会。拒绝,又显得我太不近人情,公私不分。
我正在犹豫,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陈婧:“晚上我夜班,不回去了。小宇的晚饭你自己解决。”
我心里一沉。这是她无声的抗议。
晚上,我随便给小宇煮了碗面。他一边吃,一边玩手机。
“爸,我们班主任说,我物理再这样下去,中考就悬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知道了。”我心烦意乱地应付着。
“光知道有什么用?你也从来不管我。”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我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吃个饭都不安生!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手机!你的心思要是能放在学习上,至于考成这样吗?”
小宇愣住了,随即也火了:“你凭什么说我!你妈说你跟你们学校的女老师不清不楚,你还好意思管我?”
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怎么也没想到,陈婧会把这种事告诉一个孩子!
“你胡说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胡说!我昨天晚上都听见了!你们吵架,还分房睡了!”小宇梗着脖子,眼睛通红,“你们大人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凭什么管我!”
说完,他把筷子一摔,也冲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餐桌前,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内心独白:家庭、事业、声誉……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的一切,好像一夜之间都出现了裂痕。我像一个走在冰面上的人,以为脚下坚实无比,却没发现冰面之下,早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稍一用力,就会彻底碎裂。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一句表白,一袋荔枝。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喂?是林涛老师吗?我是苏蔓的哥哥。我妹妹她……她出事了!”
第3章 医院里的对峙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急切地追问,声音都在发颤。
“她在家吃了安眠药,刚送到市一院抢救!她手机里最后一个联系人是您,医生让通知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慌乱。
市一院,正是陈婧工作的医院。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一路上,我的心都悬在嗓子眼。我无法想象,如果苏蔓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面对。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昨天她泛红的眼眶,今天她躲闪的眼神,还有那条请求我指导的微信……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牢牢困住。
我把车开得飞快,赶到医院急诊室的时候,苏蔓的哥哥,一个看起来很敦厚的男人,正焦急地在走廊里踱步。
“怎么样了?”我冲过去问。
“还在抢救,医生说幸亏发现得早,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抹了把汗,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你就是林老师吧?我妹妹她……是不是在学校受什么委屈了?”
我喉咙发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走了出来,是陈婧。
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变得冰冷。她手里拿着病历本,目光从我身上,移到苏蔓哥哥的身上,最后落在我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了然。
“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苏蔓的哥哥连声道谢,匆匆跑去办手续了。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陈婧两个人。灯光惨白,照得她的脸毫无血色。
“真巧啊,林老师。”她开口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刺,“为了你的‘同事’,连家都不要了,儿子也不管了,大半夜地跑到医院来。你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陈婧,你听我解释……”
“解释?”她打断我,音量陡然提高,“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会是她出事后最后一个联系人?解释她为什么年纪轻轻要寻死觅活?林涛,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引来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我的学生,是我的同事,我只是……”
“够了!”陈婧的眼睛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听!我今天做了五台手术,站了十一个小时,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不想再为你的这些破事操心了。”
她把病历本狠狠地摔在我怀里,转身就走。她的背影决绝而落寞,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拿着那本薄薄的病历,却感觉有千斤重。我翻开一看,在病人姓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苏蔓。而在诊断那一栏,写着:急性药物中毒,中度抑郁。
中度抑郁。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有些多愁善感的年轻女孩,没想到她……
内心独白:我到底做了什么?我以为我的果断拒绝是在保护我的家庭,保护她。可结果呢?我把她推向了深渊。我自诩为人师表,却对一个年轻生命的痛苦视而不见。我的那点所谓的道德和原则,在一条鲜活的生命面前,显得多么虚伪和可笑。
我失魂落魄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苏蔓的哥哥办完手续回来了。他坐在我旁边,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林老师,我妹妹她……是不是喜欢你?”
我无法否认,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她从小就倔,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爸妈走得早,我把她拉扯大,她心里苦。毕业后分到你们学校,她总跟我说,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老师,像兄长一样关心她,指导她。她说的就是你吧?”
我无言以对,脸上火辣辣的。
“她有抑郁症的病史,之前一直在吃药,最近看她状态不错,以为已经好了,没想到……”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林老师,我不怪你。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只是求求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吧。她陷得太深了,再这样下去,会毁了她,也会毁了你。”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了。客厅的灯还亮着,小宇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搭着一条毯子。
我轻轻地把他抱回房间,给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做错了。我为了所谓的原则,伤害了苏蔓;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伤害了陈婧;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伤害了儿子。我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得一塌糊涂。
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我一直以来坚守的那些东西,那些所谓的责任、道德、为人师表,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这样,把身边所有关心我的人,一个个推开吗?
天快亮的时候,陈婧回来了。她没有看我,径直走进卧室,然后拿出一个文件袋,扔在茶几上。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她疲惫地说,“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本来不想拿出来的。”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两张纸。
标题是:离婚协议书。
第4章 离婚协议书
那四个黑体字,像四座大山,瞬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婧。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是认真的?”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她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像一个准备谈判的对手。“林涛,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苏蔓,只是一个导火索。就算没有她,也会有李蔓,张蔓。”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觉得我俗气,只知道钱和分数。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是怎么撑到今天的?房贷不用还吗?小宇的学费不用交吗?人情往来不用花钱吗?我当护士长,每天在医院里看尽了生死,回到家,我不想再费心去猜你的心里在想什么。我累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我的神经。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矛盾只是因为沟通不畅,却没想到,在她心里,已经积压了这么多的失望和疲惫。
“房子归你和小宇,车子也给你。我只要我自己的那点存款。”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小宇的抚养权,我们一人一半。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多花点时间在他身上。他不是学习的机器,他需要父亲的陪伴。”
我看着协议书上白纸黑字的条款,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我从未想过,我和陈婧会走到这一步。我们是大学同学,从校园恋情走到婚姻殿堂,曾经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不同意。”我把离婚协议书推了回去,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陈婧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我承认,我错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该骗你,不该跟你吵架,更不该把坏情绪发泄在小宇身上。苏蔓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我们这个家一次机会,好吗?”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向她承认我的错误。
陈婧沉默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用消毒液浸泡,显得有些粗糙,指甲也剪得短短的。就是这双手,挽救过无数病人的生命,也撑起了我们这个家的一片天。
“时间?”她苦笑了一下,“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林涛,我已经四十岁了,我耗不起了。”
“我知道。”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我知道你累,你委屈。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从今天开始,不会了。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分担。小宇的学习,我来负责。你……别走,行吗?”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陈婧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滚烫。
内心独白: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婚姻不是一道可以套用公式的物理题,它更像一架需要两个人共同维护的精密仪器。任何一方的疏忽和懈怠,都可能导致它的失衡和崩坏。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却忘了陈婧才是那个默默承受了所有重量的基石。
那天早上,陈婧没有再提离婚的事。她把协议书收了起来,然后走进厨房,默默地给我和小宇做了早饭。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前,气氛依然沉闷,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似乎消散了一些。
到了学校,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教导主任。
“主任,关于‘教学新星’的比赛,我有个建议。”我开门见山地说,“苏蔓老师年轻有冲劲,但经验上还有些欠缺。我想申请作为她的指导老师,以团队的形式参加这次比赛。荣誉归她,我只负责幕后工作。”
主任有些惊讶地看着我:“老林,你可是特级教师,去给一个新老师当副手?这……”
“教学相长嘛。”我笑了笑,“苏老师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新理念。而且,我们学校也需要培养年轻力量,不是吗?”
主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行,我支持你。你们好好准备,争取拿个大奖回来。”
我走出主任办公室,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重新拉回到纯粹的、公开的师徒关系上来。这样既能帮助她实现职业理想,也能彻底打消办公室里的流言蜚语。
下午,我去医院看望苏蔓。她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脸色依然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
她听完后,愣了很久,眼圈慢慢红了。“林老师,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用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两个人。”我平静地看着她,“苏老师,你是个很有才华的老师,你的未来不应该被这些事情耽误。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次比赛中去。至于我,我只是在做一个老师、一个前辈该做的事。”
我把一沓我熬夜整理的教学笔记和比赛资料放在她的床头。“这些你先看着,有什么想法,我们随时沟通。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开始。”
苏蔓看着那些资料,上面有我用不同颜色的笔做的标记和注解,密密麻麻。她咬着嘴唇,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谢谢你,林老师。”她哽咽着说。
“别谢我。”我站起身,“要谢,就谢你自己。是你自己没有放弃自己。好好养病,学校需要你。”
走出病房,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我感觉,那张笼罩在我头顶的阴云,似乎正在慢慢散去。
内心独白:以前,我总觉得成年人的世界,非黑即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现在我明白,很多事情,并没有绝对的对错。重要的是,你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和解决。逃避和谎言,只会让裂痕越来越大。只有勇敢地去承担,去弥补,才有可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然而,我以为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我回到家,准备和小宇好好谈谈心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房间空无一人。
茶几上,留着一张字条,是小宇的字迹,歪歪扭扭:
“我讨厌这个家,我走了,你们别找我。”
第5章 离家出走的儿子
那张薄薄的字条,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希望。
“小宇!”我冲进他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书包和几件常穿的衣服都不见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我立刻给陈婧打电话,她的声音也充满了惊慌:“我马上回来!”
我疯狂地拨打小宇的电话,关机。我给他平时要好的同学打电话,都说没见过他。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去哪里?我不敢往下想。
陈婧很快就赶了回来,脸色煞白。我们俩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家里团团转。
“报警!快报警!”陈婧急得快哭了。
“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警察不会立案的。”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先分头找。他平时喜欢去的地方,网吧、篮球场、图书馆,都去找一遍。”
我们分头行动,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小宇的踪影。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晚上十点,我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依然一无所获。陈婧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压抑地哭了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她哽咽着,“我不该当着他的面跟你吵架,不该跟他说那些话。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是我的错。”我沙哑地说,“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只关心他的分数,却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的内心。”
在这一刻,所有的争吵、猜忌、隔阂,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们是夫妻,是父母,我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我们的儿子。
我们互相依偎着,从彼此的体温中汲取着力量。这是我们冷战以来,第一次如此靠近。
“他会不会……去了火车站?”陈婧忽然抬起头。
我心里一动。小宇的外婆家在邻市,他小时候经常去。
我们立刻驱车赶往火车站。深夜的火车站,人已经不多了。我们在候车大厅里焦急地寻找,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看过去。
终于,在候车厅的一个角落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
是小宇。他蜷缩在椅子上,把头埋在膝盖里,看起来那么无助和弱小。
陈婧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冲过去,一把抱住小宇:“你这个傻孩子!你要吓死妈妈啊!”
小宇抬起头,看到我们,也愣住了。他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他挣脱陈婧的怀抱,把头扭到一边,倔强地不说话。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我没有骂他,也没有质问他。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饿不饿?爸爸带你去吃点东西。”
小宇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带他去火车站旁边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汉堡,像是饿了很久。
我和陈婧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
等他吃完,我才开口:“小宇,跟爸爸说说,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小宇低着头,玩弄着手里的番茄酱包装袋。“我讨厌你们吵架。你们总说为了我好,可你们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你们只关心我的分数,觉得我给你们丢人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对不起,儿子。”我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是爸爸妈妈不好。我们吵架,是我们大人之间出了问题,不应该影响到你。我们向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陈-婧也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眼泪又流了下来:“小宇,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逼你,不该说那些伤你心的话。不管你考多少分,你都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孩子。”
小宇的肩膀开始抽动,他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他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害怕和不安,都发泄在了哭声里。
我和陈婧一左一右地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我们一家三口,在这个深夜的快餐店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内心独白:原来,我一直以为的“为他好”,在他看来,却是最沉重的枷锁。我拼命工作,想给他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却忽略了他最需要的,是陪伴和理解。这场离家出走的风波,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我这个自以为是的父亲。
回家的路上,小宇在后座睡着了。
车里很安静,只有电台里传来舒缓的音乐。
“林涛,”陈婧忽然开口,“那份离婚协议书,我明天就去撕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她的侧脸在路灯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
“好。”我点了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感觉充满了力量。
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但是,经历过差点失去儿子的恐慌,我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家,是我们三个人共同的港湾。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第二天,我给苏蔓发了条信息,告诉她我家里出了点急事,比赛指导的事情需要推迟几天。
她很快回复:“林老师,您先忙家里的事,工作不急。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开口。”
看着这条信息,我心里很平静。我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我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我和苏-蔓的“师徒关系”,却在学校里,掀起了另一场轩然大波。
第6章 风波再起
小宇的事情解决后,家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我和陈婧开始尝试着沟通,虽然还有些生硬,但至少我们愿意向对方敞开心扉了。我每天下班后,会花一个小时专门陪小宇,聊聊学校的趣事,或者跟他一起打打游戏。他的脸上,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周后,苏蔓康复出院了。我们的“教学新星”备赛工作也正式启动。
为了避嫌,我把我们讨论的地点定在了学校的图书馆,一个完全公开的场合。我们每天下午放学后,会在一起研究教学大纲,设计课件,模拟试讲。
我毫无保留地把我的教学经验传授给她,从如何设计一个引人入胜的开场白,到如何处理课堂上的突发状况。我发现,苏蔓确实是一个很有灵气的老师,她有很多新颖的想法,只是缺乏实践的打磨。在我的指导下,她的进步飞快。
我们的关系,似乎真的回到了纯粹的师徒轨道上。她叫我“林老师”,我叫她“苏老师”,我们之间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只谈工作,不聊私事。
我以为,只要我行得正,做得端,那些流言蜚-语就会不攻自破。
但我错了。我低估了人言的可畏。
一天下午,我和苏蔓正在图书馆讨论一个物理实验的设计方案,教导主任突然走了进来,脸色很难看。
“林老师,你出来一下。”他把我叫到走廊上。
“主任,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主任压低声音,语气严厉:“老林,你到底在搞什么?现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为了帮苏蔓拿奖,以权谋私,把你的特级教案都给了她!还有人说……说你们关系不正当,苏蔓上次住院,就是为你……”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了下来。
“这都是谁在胡说八道!”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们是清白的!我是为了学校的荣誉,才尽心尽力地指导她!”
“清白?”主任冷笑一声,“有人拍了照片,都发到学校的匿名论坛上了!”
他把手机递给我。我看到一张照片,是我和苏蔓在图书馆讨论的场景。拍摄的角度很刁钻,看起来我们靠得很近,姿态亲密。照片下面,是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
“林老师晚节不保啊,为了个小姑娘,连家都不要了。”
“听说他老婆都闹到学校来了。”
“这哪是指导啊,我看是‘深入指导’吧!”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文字,感觉血都涌上了头顶。我辛辛苦苦维持了二十年的声誉,在这一刻,被彻底践踏。
“这是诽谤!是污蔑!”我愤怒地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主任叹了口气,“学校领导很重视这件事。为了平息舆论,领导决定,取消你指导老师的资格。苏蔓老师的比赛,由教研组长王老师接替指导。”
这个决定,像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我的胸口。这不仅仅是取消一个资格,这是对我的公开处分,是对我人格的否定。
内心独白: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用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去弥补我之前的过失,去帮助一个有潜力的年轻同事。可为什么,在别人眼里,这一切都变得那么肮脏和不堪?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我回到图书馆,苏蔓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林老师,出什么事了?”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把学校的决定告诉了她。
她听完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站起身:“这不公平!我要去找主任理论!这都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
“没用的。”我拉住她,“现在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污蔑你吗?”苏蔓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个比赛,我不参加了!”
“胡闹!”我厉声喝道,“这是你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你听着,就算没有我,你也一定要拿奖。你要用你的实力,去堵住所有人的嘴!”
我的严厉,让苏蔓愣住了。
我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王老师是经验丰富的老师,他会帮助你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好好准备比赛。”
说完,我拿起我的东西,转身离开了图书馆。我没有回头,因为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眼中的失落和疲惫。
那几天,我成了学校里的“名人”。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一些平时关系不错的同事,也开始刻意疏远我。我像一个孤岛,被隔绝在人群之外。
陈婧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没有质问我,也没有安慰我。她只是在一天晚饭后,默默地把一碗切好的水果推到我面前。
“吃吧。”她说,“清热去火。”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时候,只有她,还站在我的身边。
“陈婧,对不起。”我说,“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摇了摇头:“麻烦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林涛,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老师。但是,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你活得太累了。”
她的话,一针见血。
“你没错,为什么要怕?”她看着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教好你的书,就行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我没想到,平时那个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的她,在关键时刻,却比我看得更通透,也更坚强。
内心独白:是啊,我为什么要怕?我教了二十年书,带出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我的价值,难道是由几句流言蜚语来定义的吗?我的职业尊严,是我在三尺讲台上,用一堂堂课,一支支粉笔,积累起来的。这不是几张照片,几句恶毒的评论,就能轻易摧毁的。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那股压抑已久的郁气,豁然开朗。
我决定,不再理会那些流言。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教学中。我比以前更认真地备课,更耐心地给学生讲题。在课堂上,我依然是那个严谨而风趣的林老师。
渐渐地,学生们发现,林老师并没有变。他依然是那个值得尊敬的好老师。而同事们也发现,无论外界怎么传,林涛都像一棵松树,挺拔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风言风语,似乎慢慢平息了。
市里的“教学新星”大赛决赛那天,我没有去现场。我坐在办公室里,批改着堆积如山的作业。
下午四点,我的手机响了。是老张打来的。
“老林!好消息!”他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苏蔓!苏蔓拿了一等奖!第一名!”
我握着电话,手心微微出汗。
“她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老张继续说道,“她特别感谢了一个人。她说,她要感谢她的师傅,林涛老师。她说,没有林老师的无私帮助和严格要求,就没有她的今天。她还说……林老师是她见过的,最有师德,最值得尊敬的老师!”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第7章 阳光下的荔枝
老张的电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
我挂了电话,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窗外的夕阳,给整个校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我能想象到,苏蔓站在领奖台上,说出那番话时的样子。她不是在为我辩解,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用自己的实力和坦荡,给了所有流言蜚语最响亮的一记回击。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是教导主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高兴,又有一丝尴尬。
“老林,你都听说了吧?”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苏老师,真是给我们学校争光了!你……也功不可没啊。”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之前那件事,是学校处理得有些草率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跟领导汇报了,会在全校教师大会上,为你澄清。还你一个公道。”
“不用了,主任。”我平静地摇了摇头,“都过去了。只要学生们好,学校的声誉好,我个人受点委-屈,没什么。”
主任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敬佩。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澄清”和“公道”。我的尊严,来源于我的职业本身,来源于我对这份工作的热爱和坚守。陈婧说得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足够了。
下班回到家,陈婧和小宇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菜,都是我爱吃的。
“爸,你回来啦!”小宇看见我,兴奋地跑过来,“快看,这是我跟妈妈一起做的可乐鸡翅!”
我看着他脸上洋溢的笑容,心里暖洋-洋的。
陈婧从厨房里探出头,脸上也带着笑意:“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得好好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我明知故问。
“庆祝我们学校出了个教学新星啊。”她白了我一眼,“也庆祝某位‘幕后功臣’,沉冤得雪。”
我们三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气氛温馨而融洽。这是很久以来,我们家第一次有这样轻松的氛围。
吃饭的时候,陈婧给我夹了一块鸡翅。“苏老师是个好姑娘。有机会,请她来家里吃个饭吧。我得当面谢谢她。”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她笑了笑:“你以为我还在生气?傻不傻。那天她在台上说的话,他们学校的同事发了视频给我。我看了,很感动。她不仅是在为你正名,也是在维护一个老师的尊严。我以前……是对她有偏见,是我小心眼了。”
听到她这番话,我心里最后的一点芥蒂也烟消云散了。我们之间,终于实现了真正的理解和坦诚。
内心独白:家庭的力量,原来如此强大。它不是简单的遮风避雨,更是在你遭遇困境、被人误解时,那个永远愿意相信你、支持你的港湾。陈婧的理解,小宇的笑脸,比任何外界的赞誉都更能抚慰我的内心。我明白了,我所追求的,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激情,而是眼前这份平淡而真实的幸福。
周末,天气晴好。
我提议,我们一家三口,再去一次那个荔枝山。
“还去那干嘛?”小宇撇撇嘴。
“去把你上次离家出走时,欠爸爸妈妈的那个拥抱,补回来。”我笑着说。
我们开车来到山脚下。夏末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灼热,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陆离。
我们慢慢地往山上爬。一路上,陈婧和小宇聊着天,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我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充满了宁静和满足。
到了半山腰,我们看到那片熟悉的荔枝林。树上已经没有了果实,但满树的绿叶,在阳光下依然生机勃勃。
我们找了块草地坐下。我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荔枝,是我特意去市场上买的,最普通的品种。
我剥开一颗,递给陈婧。她接过去,放进嘴里,笑着说:“嗯,这个甜。”
我又剥了一颗,递给小宇。
“爸,”小宇一边吃,一边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苏老师啊?”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
我看着远处的山峦,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也看着陈-婧。
“喜欢。”我说。
陈婧和小宇都愣住了。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喜欢她的年轻活力,喜欢她对工作的热情,就像我看到你们班上那些努力学习的同学一样,是一种欣赏。我还喜欢你们张老师的幽默,李老师的严谨。但是,爸爸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永远只留给两个人。”
我伸出双臂,一边一个,把陈婧和小宇紧紧地搂在怀里。
“一个,是我的妻子。另一个,是我的儿子。”
阳光透过树梢,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山风吹过,带来了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我看着怀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内心独白:生活就像这片荔枝林,有花开的绚烂,也有果落的寂寥。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有过动摇,有过迷茫,甚至有过想要放弃的瞬间。但最终,我们会明白,最值得珍惜的,永远是身边那份最朴素的陪伴。那些惊心动魄的波澜,终将过去,而沉淀下来的,是家庭的温情,是平凡岁月里的相濡以沫。这,就是生活的真谛。
我们下山的时候,阳光正好。我牵着陈婧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厚实。小宇在我们前面,连蹦带跳,像一只快乐的小鹿。
我想,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但只要我们一家三口的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因为,家,永远是那个可以治愈一切的地方。
来源:等一场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