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钱小豪的声音像一颗石子,砸进我平静的午后。我正举着手机,对着一盆刚浇过水的绿萝找角度,闻声手一抖,屏幕里的绿叶晃得厉害。
引子
“你过来看看!”
钱小豪的声音像一颗石子,砸进我平静的午后。我正举着手机,对着一盆刚浇过水的绿萝找角度,闻声手一抖,屏幕里的绿叶晃得厉害。
“看什么?”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眼睛还黏在手机上。这盆绿萝长得好,叶片油光发亮,拍出来肯定好看。
“看你干的好事!”他几步跨过来,一把夺过我的手机。屏幕上,我刚录了一半的短视频戛然而止。他粗壮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嘴里发出不屑的“嗤嗤”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糟。
“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整天拍这些玩意儿,不嫌丢人?”他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上面是我前天发的一个视频,配乐是首老掉牙的流行歌,我跟着节奏,笨拙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我丢什么人了?”我一把抢回手机,揣进围裙兜里,声音也高了八度,“我没偷没抢,拍个视频怎么了?”
“怎么了?”钱小豪的眉毛拧成了个疙瘩,他最爱说这两个字,每次都带着一股子审问的劲儿,“街坊邻居看到了怎么想?单位老同事看到了怎么想?女儿女婿看到了,他们的脸往哪儿搁?”
我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又是这套说辞,永远是别人的看法,别人的脸面。
我冷笑一声,解下围裙摔在沙发上,“钱小aho,我告诉你,别人拍是为了生活,主播带货能挣钱。我不一样,我拍这个,纯粹是为了兴趣。当然,”我顿了顿,迎着他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更是为了气你。”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我们俩结婚三十年,我一直都是那个温顺的、不大声说话的郭秀云。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不知廉耻!”他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我的鼻子骂,“人家那些小姑娘露胳膊露腿的,跟拍三级片有什么区别?你学这个?我们老钱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三级片。
这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心里。我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堵得像压了一块巨石。我拍的不过是些花花草草,做饭的日常,最多就是跟着音乐扭扭腰,在他嘴里,就成了那么不堪的东西。
我盯着他,忽然觉得这三十年的婚姻像个笑话。那个曾经在车间里,因为我能徒手摸出纺纱机万千根线头里哪一根断了,而满眼崇拜看着我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钱小aho,”我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要是觉得丢人,就别看。这手机是我自己买的,网是我女儿交的费,我没花你一分钱。”
“你……”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好,好你个郭秀云,你长本事了!我告诉你,再让我看见你拍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把这手机给你砸了!”
他撂下狠话,砰地一声摔上门走了。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在嘲笑我的狼狈。我慢慢坐到沙发上,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我的主页上。那个叫“云姐爱生活”的账号,粉丝只有可怜的二百多个,最新的视频下面,零星有几个爱心。
我心里一阵发酸。是啊,我图什么呢?不图钱,不图名。刚退休那阵子,我整天待在家里,感觉自己像个废人,连空气都是多余的。是这些小视频,让我觉得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还能被人看见。
可这一切,在钱小aho眼里,一文不值。
我忽然想起几十年前,我还是厂里技术最好的纺织女工郭秀云,而不是老钱家的媳妇,不是钱蒙蒙的妈。那时候,我手里捻着棉线,感觉自己能纺出全世界最美的布。
那种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我点开视频,看着屏幕里那个努力笑着的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郭秀云,你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一章 旧日荣光与今日闲愁
第二天一大早,钱小豪就黑着脸出了门,说是跟老哥几个去钓鱼,连早饭都没吃。我知道,他这是跟我置气呢。
也好,他不在家,我反而清净。
我把碗筷收拾干净,用抹布仔仔细细地把厨房的台面擦了两遍。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不锈钢的水龙头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提醒着我,这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
我心里空落落的。退休前,我是棉纺厂的技术员,每天跟机器和纱线打交道。我的手,只要在飞速运转的纱锭上轻轻一搭,就能听出是哪个零件松了,哪个轴承该上油了。厂里的小年轻都服我,叫我“郭神仙”。
那时候的日子多带劲啊。虽然累,但心里是满的。每天下班,骑着自行车穿过种满梧桐树的街道,心里盘算的都是明天要攻克哪个技术难题。
可现在呢?我这双手,除了择菜、洗衣、拖地,再也派不上别的用场。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台被淘汰的老机器,浑身都是本事,却只能在角落里生锈。
我心里堵得慌,忍不住想,难道我的后半辈子就要这样过了吗?每天围着灶台和钱小豪的脸色转,像个陀螺,没有自己的轴心。不行,我不能这样。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短视频软件。昨天钱小豪的话还像刺一样扎在心里,可一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视频,我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有个美食博主,把一块普通的豆腐做出了花,雕成了一朵牡丹,浇上汤汁,漂亮得像件艺术品。
我看得入了迷,心里那点不痛快也散了些。人家能把豆腐玩出花样,我郭秀云,难道还不如一块豆腐?
我决定了,今天我也要拍。不但要拍,还要拍个不一样的。
我想起我压箱底的宝贝,那是我年轻时攒下的一套苏绣工具。当年厂里搞技术革新,我去苏州学习过半年,学了一手苏绣的本事。虽然很多年没动过了,但那点底子还在。
说干就干。我从床底下拖出那个落了灰的木箱子,打开来,一股樟脑丸和旧时光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绷子、各色丝线、还有几块没绣完的绸布,都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拿起一束湖蓝色的丝线,在指尖捻了捻。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我决定绣一幅简单的,就绣窗台那盆绿萝。我架好绷子,穿好针线,又把手机用一个简易的支架固定在旁边,调整好角度,按下了录制键。
一开始还有些手生,但很快,肌肉的记忆就苏醒了。我的手指在绸布上翻飞,一针一线,一片绿叶的轮廓就慢慢显现出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手上,那些彩色的丝线,仿佛也染上了光的温度。
我完全沉浸进去了,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跟钱小豪的争吵。这一刻,我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我只是郭秀云,一个手艺人。
录完视频,我简单剪辑了一下,配了段舒缓的古琴音乐。看着屏幕里自己的手,那么灵巧,那么专注,一种久违的满足感涌上心头。我把视频发了出去,标题就叫“老手艺,不能丢”。
没想到,这个视频的反响出奇地好。不到一个小时,点赞就过百了。评论区也很热闹。
“阿姨这手艺太牛了!”
“这才是真正的匠心精神啊!”
“看得我心都静下来了。”
我一条一条地翻着评论,嘴角忍不住上扬。这种被人认可的感觉,比什么都好。
正高兴呢,女儿钱蒙蒙的电话打了进来。
“妈,你又发视频了?”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急。
“是啊,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爸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俩又吵架了?就为这事?”
我叹了口气,“蒙蒙,这事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啊?妈,爸也是为你好。你说你都多大岁数了,安安稳稳享清福不好吗?非要在网上抛头露面。那些东西都是小年轻玩的,咱们凑什么热闹啊?”
女儿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的火苗浇灭了一半。她是我最贴心的小棉袄,我以为她会理解我。
我心里一阵苦涩。原来在女儿眼里,我也是个不合时宜的、凑热闹的老太太。她们年轻人觉得理所当然的快乐,我们老年人,好像连追求的资格都没有了。
“蒙蒙,”我压着心里的失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妈没凑热闹,妈就是想找点事做。我在家待着,快憋出病来了。”
“那你可以去跳广场舞,可以去老年大学啊。干嘛非得玩手机?网上乱七八糟的人那么多,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我没被骗。”我有点生气了,“你就这么不相信你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妈,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跟我爸吵架,影响身体。他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死要面子。你就不能让着他点吗?”
又是这句话。让着他。我让了他一辈子了。
我不想再跟女儿争辩,疲惫地说:“我知道了,先这样吧。”
挂了电话,我看着那个点赞和评论还在不断上涨的视频,心里五味杂陈。网上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愿意给我一句鼓励。可我最亲的丈夫和女儿,却只觉得我是在胡闹。
第二章 一块旧桌布的波澜
晚饭桌上,气氛很沉闷。钱小豪把碗筷摔得叮当响,我低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那条清蒸鲈鱼,是我特意去市场挑的,最新鲜的,可现在吃在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我听蒙蒙说,你今天又拍了?”钱小aho冷不丁地开了口,眼睛却盯着电视里的新闻。
“嗯。”我应了一声。
“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压迫感,“郭秀云,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放下碗,抬起头看着他,“钱小aho,我拍我的视频,碍着你什么了?我没耽误做饭,也没耽误做家务。这个家,我哪点没尽到心?”
“你这是尽心的问题吗?这是脸面的问题!”他提高了音量,“我今天去钓鱼,老李就问我,‘老钱,听说嫂子成网红了?’你听听,这叫什么话!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我心里冷笑。又是面子。他的面子,难道比我的开心更重要吗?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不想再跟他吵。我默默地收拾了碗筷,走进厨房。水龙头哗哗地响,我想用这声音盖住心里的烦躁。
我靠在水槽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一片茫然。难道我真的错了吗?追求一点自己的乐趣,就这么难吗?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成一潭死水。
第二天,我照常去买菜。路过小区门口的布艺店,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店里挂着各种各样的布料,棉的、麻的、丝绸的,五颜六色。
我想起我那个苏绣视频下面,有人留言说,想看我绣一幅完整的作品。这个念头,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发了芽。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块淡青色的棉麻布料上。那颜色,像雨后的天空,干净又温柔。我用手摸了摸,质感很好。
“老板,这布怎么卖?”
“三十块一米。”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绣一幅小点的作品,大概需要半米,那就是十五块钱。
我犹豫了。家里的钱,都是钱小aho管着。他每个月给我一千五百块钱买菜和日用,每一笔都要记账。月底他要查账本的,要是多出这十五块钱,肯定又是一场战争。
我心里一阵悲哀。我,一个曾经月月拿奖金的技术能手,现在为了十五块钱,在这里畏首畏尾。这种感觉,比吵一架还让我难受。
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在布料堆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块旧桌布。上面印着过时的牡丹花图案,边角有些磨损,还沾了点污渍。
“老板,这个呢?”我指着那块桌布问。
老板看了一眼,嫌弃地摆摆手,“这个是处理的,你要是想要,五块钱拿走。”
五块钱。这个数字,我可以从买菜钱里省出来。少买一斤肉就行了。
我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高高兴兴地付了钱,把那块旧桌布叠好,塞进我的菜篮子里。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既兴奋又忐忑,像个偷了糖吃的孩子。我计划好了,就把这块桌布改造成绣布,上面的牡丹花图案虽然俗气,但反面是干净的,正好可以用。
我把这个过程,也拍成了视频。从清洗桌布,到裁剪,再到绷到绣架上。我给视频配的标题是:“五块钱的旧桌布,也能开出新花。”
这个视频,比上一个更火。很多人评论说,被我的生活态度感动了。
“这才是真正的热爱生活,跟钱没关系。”
“阿姨,支持你!别理那些不懂你的人。”
看着这些温暖的评论,我心里暖洋洋的。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然而,我这点小小的快乐,很快就被钱小豪发现了。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找一本旧杂志,在储藏室里翻箱倒柜。结果,就把我藏在柜子顶上的绣架给翻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举着那个绷着半成品绣品的绣架,像拿着什么罪证一样,冲到我面前。
我心里一沉,知道躲不过去了。
“一个……绣着玩的东西。”
“绣着玩?你哪来的钱买这些玩意儿?”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
“没花钱,”我小声说,“布是……旧桌布改的。”
“旧桌布?”他冷笑一声,显然不信,“郭秀云,你现在还学会撒谎了啊!我问你,你是不是背着我藏私房钱了?”
“我没有!”我急了,大声反驳。
“没有?那这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他步步紧逼,“这个月账本呢?拿来我看看!”
他一把抢过我放在客厅桌上的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着,嘴里念念有词。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知道,那五块钱,我记的是买了青菜。
果然,他翻到了那一页,指着其中一笔记录,厉声问我:“这天你买了五块钱的青菜,我怎么不记得晚饭有这道菜?”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他看我这样,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测,把账本狠狠地摔在地上,纸页散落一地。
“好啊,郭秀云!你果然背着我搞小动作!为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连家里的账都敢做假了!”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我看你是被网上那些东西迷了心窍了!”
我看着散落一地的账本,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我觉得自己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所有的尊严,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第三章 意外的橄榄枝
那晚的争吵,像一场风暴,把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和平撕得粉碎。钱小豪开始跟我冷战。他在家的时候,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凝固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不再把工资交给我,买菜也改成他自己去。每天晚饭,他就做两个他自己爱吃的菜,摆在他面前,好像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心里又气又委屈,索性也懒得做饭。他做他的,我吃我的。一碗泡饭,一碟咸菜,也能对付一顿。我们就这样,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得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女儿蒙蒙打来电话,劝我服个软。
“妈,爸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吃软不吃硬。你跟他道个歉,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我凭什么道歉?”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错哪儿了?就因为我花五块钱买了块破布,想找点自己的乐子?”
“可你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一个家里,天天冷着脸,这日子怎么过?”
“过不下去就不过了!”我赌气地说出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离婚。我们这一代人,总觉得结了婚,就是一辈子的事。不管有多少磕磕绊UFF,都得凑合着过。可现在,这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呆。看着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家,每一件家具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我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私信。
我点开一看,愣住了。
发信人叫“苏记布庄”,头像是一个很雅致的商标。
“云姐,您好。冒昧打扰。我是苏记布庄的负责人。我看到了您发的苏绣视频,非常敬佩您的手艺。我从小在纺织大院长大,我母亲也是一位老纺织工人,所以我对这些老手艺有特别深的感情。”
我的心跳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我们布庄最近想做一些线上推广,宣传传统手工艺。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我们可以免费为您提供最好的绣布和丝线,您只需要像之前一样,把您的创作过程拍成视频,发布的时候,提一下我们的布庄就可以了。”
我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合作?他们要跟我合作?
这简直像做梦一样。我一个退休老太太,拍视频纯属自娱自乐,居然有商家愿意找我合作。
我心里又惊又喜,还有点不敢相信。我点开对方的主页看了看,是一家本地的实体店,看起来很正规,口碑也不错。
我拿着手机,手心都出汗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证明我不是在“胡闹”的机会。如果我能做好,能得到别人的认可,甚至能有一点收入,钱小豪是不是就无话可说了?
这个念头,让我沉寂了多日的心,又重新燃起了火苗。
可是,一想到钱小豪那张脸,我心里的火又被浇熄了一半。他要是知道我接了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儿,怕是会把屋顶都掀了。
我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久违的认可和机会,一边是可预见的家庭风暴。
我该怎么办?
我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给对方回了信。
“谢谢您的赏识。我很感兴趣,能具体谈谈吗?”
打出这行字的时候,我的手指都在发抖。我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让我的生活,掀起更大的波澜。但我不想放弃。
我不想我的人生,就在钱小豪的冷眼和无尽的家务里,耗到尽头。
布庄的负责人很快就回复了,我们约了第二天下午在他们店里见面。
挂了电话,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我该怎么跟钱小豪说这件事?
思来想去,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他。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做出了点成绩,再跟他摊牌。到时候,他也许就能理解了。
我太天真了。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就能换来他的理解。我却忘了他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做得好不好。
第二天下午,我找了个借口,说去参加社区老年活动,然后偷偷去了苏记布庄。
布庄的位置有点偏,在一个老街区里。店面不大,但布置得古色古香,很有韵味。
一个年轻女孩接待了我。她就是那个负责人,叫林悦。她看起来三十岁不到,说话很温柔。
“云姐,您比视频里看起来更精神。”她笑着给我倒了杯茶。
我们聊得很投机。林悦说,她的母亲以前也是棉纺厂的,跟我还是一个车间的。她从小就听母亲讲厂里的故事,对那些老师傅们特别崇拜。
“我开这家布庄,也是受我妈影响。她总说,现在的好东西越来越少,大家都图快,没人愿意静下心来做点慢工细活了。”林悦的眼睛里闪着光,“我看到您的视频,就觉得,这不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匠心’吗?”
她的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我们很快就谈妥了合作的细节。他们提供材料,我负责创作和拍摄。他们甚至提出,如果视频效果好,可以给我一些推广费。
我连连摆手,说不要钱,能有这么好的材料让我用,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林悦却很坚持,“云姐,这是您应得的。手艺,是无价的。”
从布庄出来的时候,我怀里抱着一大包绣布和丝线,都是顶好的料子。我感觉自己像是领了一个光荣的任务,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可这份喜悦,在我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
钱小豪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去哪儿了?”他冷冷地问。
“我……去社区活动了。”我心虚地回答。
“社区活动?”他冷笑一声,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照片,摔在我面前,“是去这里参加活动吗?”
我低头一看,照片上,正是我和林悦在布庄门口说话的场景。有人在街对面,偷偷拍了下来。
第四章 母亲的遗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是谁拍的?”我脱口而出。
“你别管谁拍的!”钱小豪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怀里抱着的布料,厉声质问,“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去社区活动吗?怎么跑到这种地方去了?还跟个年轻姑娘拉拉扯扯!郭秀云,你要不要脸?”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句句都往我心窝里捅。什么叫“拉拉扯扯”?什么叫“不要脸”?在他眼里,我和一个正经布庄老板的正常交流,都成了不堪的事情。
我气得浑身发抖,把怀里的东西往沙发上一放,抬起头,第一次没有躲闪他的目光。
“钱小aho,你说话给我放干净点!我去谈合作,正大光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合作?”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一个退休老太太,跟人谈什么合作?别是被人骗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吧!”
“我没被骗!”我把我和林悦谈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我以为,他听到有正经商家认可我,态度会好转一些。
没想到,他听完之后,脸上的嘲讽更深了。
“免费给你东西,还可能给你钱?呵,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我看人家就是利用你,把你当个免费的宣传工具!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剥我的皮,把我那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希望,剥得干干净净。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一文不值吗?”我红着眼圈问他。
“你值不值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这个家,不需要你出去抛头露面地挣这点小钱!我钱小aho还没死,养得起你!”
他说完,抓起沙发上那包绣布和丝线,就要往垃圾桶里扔。
“你干什么!”我尖叫着扑过去,死死地护住那包东西。这不仅仅是布料,这是我的希望,是我的尊严。
我们俩撕扯起来。他力气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眼看那包东西就要被他抢走,我急了,张嘴就朝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吃痛,松了手。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俩粗重的喘息声。
他看着手腕上那个深深的牙印,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我们结婚三十年,我连一句重话都很少跟他说,更别提动手了。
“你……你疯了?”他喃喃地说。
我抱着那包布料,像护着自己的孩子,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是,我就是疯了!”我哽咽着说,“是被你逼疯的!钱小aho,我嫁给你三十年,给你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我退休了,想找点自己的事做,想活得像个人,我有什么错?”
“我不想再过那种手心朝上的日子了!我不想再为了五块钱,跟你撒谎,被你像审贼一样审问!我想靠我自己的手艺,光明正大地挣钱,活得有尊严一点,这也有错吗?”
我的哭喊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
钱小豪被我的样子镇住了,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睡在了书房。
我们之间的冷战,升级成了一场彻底的决裂。
第二天,女儿蒙蒙和女婿林涛一起过来了。显然,是钱小豪叫他们来的。
一进门,蒙蒙就拉着我的手,一脸焦急,“妈,你跟我爸到底怎么了?他昨天晚上打电话,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还咬他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脸转向一边。
钱小aho从书房里走出来,指着我对蒙蒙说:“你看看你妈!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为了点网上的虚名,家都不要了!”
“爸,您少说两句。”女婿林涛出来打圆场,他总是比蒙蒙更沉得住气。
林涛走到我身边,温和地说:“妈,爸也是关心您,怕您在外面吃亏。您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这个通情达理的女婿,心里的委屈又翻了上来。
“他那是关心我吗?他那是控制我!”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蒙蒙听完,皱起了眉头,“妈,这事……我觉得爸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现在网上骗子那么多,免费提供东西,还给钱,是有点不靠谱。要不,咱就算了吧?别为了这点事,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
我看着我的女儿,心里一阵悲凉。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却永远站在他父亲那边。她只想着息事宁人,却从没想过,她的母亲,心里有多苦。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林涛开口了。
“我觉得,这事不一定是骗局。”他说,“现在很多新品牌,都喜欢找一些有特色的素人合作,这叫内容营销。妈的手艺这么好,被人看上也很正常。”
他转向我,继续说:“妈,那个布庄叫什么名字?我帮您查查。”
我告诉了他。他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会儿,然后把屏幕转向我们。
“你们看,这家店注册信息很全,网上的评价也很好。而且……”他顿了-顿,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这家店的老板林悦,她的母亲,叫苏慧珍。我记得,妈您以前总提起,您在厂里的师傅,就叫苏师傅吧?”
我凑过去一看,照片上,林悦身边站着一个温婉的中年女人,虽然老了些,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真的是我的苏师傅!
当年在苏州学习,苏师傅待我像亲女儿一样,把她的手艺倾囊相授。我们分别后,慢慢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今天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听到她的消息。
“这家布庄,原来是苏师傅的女儿开的……”我喃喃地说,眼眶一热。
这一切,就好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我抬起头,看着钱小aho和蒙蒙,我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
“这个合作,我接定了。”我说,“这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师傅。我不能给她丢人。”
我把那包布料拿进房间,关上了门。门外,是蒙蒙和钱小aho的争论声。
我没有再听。我坐在窗前,打开那包布料。阳光下,那些丝线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想起了苏师傅当年对我说的话。她说:“秀云,咱们做手艺的,手上这根线,连着的是心。心正,线才正,绣出来的东西,才有灵魂。”
是啊,心正,线才正。
我不能让我的心,被这些家庭琐事给搅乱了。
第五章 裂痕与坚守
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苏绣创作中。林悦给我送来的材料极好,尤其是那些丝线,细如毫发,色泽温润,是我这辈子用过的最好的线。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常常一坐就是一天。我绣得很慢,很用心。每一针,都像是对我过去几十年压抑生活的一种补偿。绷架上的图案,从一片模糊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生动。
我绣的是一幅《春日园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有几株盛开的桃花。这是我记忆里,苏州园林的样子。
我把每天的进展,都拍成短视频,发到网上。没有花哨的剪辑,也没有激昂的配乐,就只是安安静...静地记录。
我的视频,像一股清流,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我的粉丝,从几百个,慢慢涨到了几千,然后突破了一万。
评论区里,不再仅仅是简单的夸赞,开始有很多人讨论苏绣的针法,讨论色彩的搭配。甚至有大学的教授给我留言,说我的作品,让他看到了传统手艺在民间的生命力。
这些认可,像阳光和雨露,滋养着我干涸的心田。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围着灶台转的家庭主妇郭秀云,我是一个创作者,一个被人尊重的手艺人。
然而,我在网络上获得多少赞美,在家里就要承受多少冷遇。
钱小豪彻底把我当成了空气。他每天早出晚归,宁可在外面的棋牌室待到半夜,也不愿意回家看我一眼。家里的气氛,冷得像冰窖。
有时候,我绣得累了,走出房间,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心里也会泛起一阵酸楚。我也会怀疑,我这样坚持,到底值不值得?为了这一点点自我价值,失去一个完整的家,是不是太傻了?
我心里很乱。我渴望他的理解,哪怕只是一句“你绣得不错”,我可能都会缴械投降。可是没有,他给我的,只有沉默和无视。
矛盾终于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彻底爆发了。
那天是蒙蒙的生日,我们在外面订了个包间。我和钱小豪是分开去的,在饭店门口碰到,也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就错开了目光。
饭桌上,亲戚们都在,大家努力地活跃着气氛,但我和钱小豪之间的低气压,还是让所有人都感到尴尬。
席间,一个表嫂大概是想打破僵局,笑着对我说:“嫂子,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你了,你那个刺绣,可真厉害!现在都成网红了!”
我勉强笑了笑,“瞎弄着玩儿的。”
钱小豪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说:“什么网红?不务正业,丢人现眼!”
他声音不大,但在座的亲戚都听见了。包间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我的脸“刷”地一下全红了,血气直往上涌。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他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留。
“钱小aho,你什么意思?”我咬着牙问。
“我什么意思?”他借着酒劲,也豁出去了,“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德行!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出去抛头露面!你觉得很光荣是吗?我告诉你,我只觉得丢人!”
“我丢什么人了?”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凭自己的本事做事,干干净净,怎么就丢人了?”
“你还顶嘴?”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吗?还有这个家吗?”
“这个家?”我惨笑一声,“这个家什么时候有过我的位置?我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免费的保姆吗?”
我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把积攒了三十年的怨气,全都吵了出来。
蒙蒙和林涛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劝着,但我们谁也听不进去。
最后,钱小aho指着我,撂下一句狠话:“郭秀云,这日子你要是觉得没法过,那就别过了!离!”
说完,他摔门而去。
整个包间,死一般的寂静。
亲戚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他说“离”。这个字,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我以为我听到这个字,会崩溃,会大哭。但奇怪的是,我没有。我的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也许,这样也好。
(切换至第三人称视角)
钱小豪冲出饭店,晚风一吹,酒醒了大半。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棋牌室,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独。
他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让她安分一点,像别的老太太一样,跳跳广场舞,带带孙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她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他想起刚才在饭桌上,她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夹杂着失望、愤怒,还有一丝决绝的眼神。他的心,没来由地慌了。
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他一直嗤之以鼻的短视频软件。他没有账号,只能以游客的身份浏览。他笨拙地搜索着“云姐爱生活”。
很快,郭秀云的账号就跳了出来。头像,是她对着一盆绿萝笑的样子,有点傻,但眼睛里有光。
他一个一个地,看她发的视频。从一开始笨拙地比划手势,到后来专注地刺绣。他看到她把一块五块钱的旧桌布,洗干净,绷起来,一针一线地绣上新的图案。
他的手指,停在一个视频上。那是她最新发的,那幅《春日园景》已经完成了大半。视频的最后,她抬起头,对着镜头笑了一下。那一下,没有刻意的讨好,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样的笑了?
他想不起来了。记忆里的郭秀云,总是眉头微蹙,不是在操心菜价,就是在担心女儿的工作。她的笑,总是带着一丝疲惫和迁就。
他忽然想起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厂里那个神气的技术员郭秀云。每次攻克一个技术难题,她就会这样笑,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眼里的星星,熄灭了。
是他,亲手把它吹灭的吗?
钱小aho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他不是不爱她,他只是……害怕。
他害怕这个他熟悉了一辈子的女人,变得他不再认识。他害怕她有了自己的世界,就不再需要他了。他用那些刻薄的话,那些所谓的“面子”,像筑起一道墙,想把她圈在自己身边。
结果,却把她推得更远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发着光的头像,心里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第六章 技惊四座的展示
那场不欢而散的生日宴后,我搬到了蒙蒙家去住。钱小豪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心里清楚,我们这段婚姻,可能真的走到了尽头。
虽然难过,但我没有太多时间沉湎于悲伤。苏记布庄的推广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林悦策划了一场线下活动,就在她的店里,邀请一些老顾客和媒体,现场展示传统手工艺。
她邀请我,作为特邀嘉宾,现场展示苏绣技艺。
我答应了。我知道,这是我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我要让所有人,尤其是钱小aho看到,我郭秀云不是在胡闹,我做的是一件有价值,值得尊重的事情。
活动那天,我特意穿了一件干净的盘扣上衣,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镜子里的人,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是亮的。
林悦的布庄里,挤满了人。有记者模样的人架着摄像机,还有很多看起来很有品味的女士。我被安排在店中央最显眼的位置,面前摆着我的绣架,上面是我即将完成的那幅《春日园景》。
我有点紧张,手心都在冒汗。
林悦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轻声说:“云姐,别紧张,就像您平时自己在家一样。”
我点点头,坐了下来。
当我拿起绣花针的那一刻,我的心,奇迹般地静了下来。周围的喧嚣,闪光灯,都离我远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这方绸布,和手中的五彩丝线。
我开始绣最后的部分,那几株桃花。我用的是“虚实针”,一根丝线,要劈成十六分之一,甚至更细。这样绣出来的花瓣,才有那种轻盈、通透的质感。
我的手,稳稳地在布上穿梭。劈线,穿针,走线,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周围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我的技艺吸引了。他们围在我身边,屏住呼吸,看着那些细如发丝的线,在我指尖下,变成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天哪,这线也太细了吧?”
“你看她劈线的动作,简直神了!”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品啊……”
听着周围的赞叹声,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我应得的尊重。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心,猛地一沉。
钱小豪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正拨开人群,朝我走来。
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完了,他要来这里闹事,要把我最后一点体面都撕碎。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几步就走到了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周围的人都看出了不对劲,窃窃私语起来。
“郭秀云,”他开口了,声音沙哑,“你非要这样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
又是这句话。
我的心,彻底冷了。我原以为,他看到这么多人认可我,会有一丝改变。我错了。
我放下针,慢慢地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钱小aho,”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有丢人现眼。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很光荣。”
我指着绣架上的作品,一字一句地说:“我年轻的时候,是厂里最好的技术员。我这双手,能摸出几万根纱线里断掉的那一根。后来,我为了家庭,放下了我的技术,当了三十年的家庭主妇。我以为,我的这双手,这辈子也就只能择菜洗碗了。”
“可是现在,我发现,它还能做别的事情。它还能创造美,还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我找回了我自己。这,就叫丢人现眼吗?”
我转向周围的观众,大声说:“大家看到的,可能只是一幅绣品。但在我这里,这是我后半辈子的尊严!”
我的话,掷地有声。
全场一片寂静。
钱小aho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林悦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掌声响成了一片,热烈而持久。
在掌声中,我看到蒙蒙和林涛也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蒙蒙的眼睛红红的,她走到我身边,紧紧地抱住了我。
“妈,对不起。”她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钱小aho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他狼狈地转过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第七章 沉默的温情
活动结束得很成功。好几家媒体都采访了我,我的故事,很快就在本地的公众号上传开了。我成了小有名气的“苏绣奶奶”。
苏记布庄的生意,也因此好了很多。林悦坚持要给我分红,我推辞不过,收下了我人生中第一笔靠手艺挣来的“巨款”——五千块钱。
我没有回蒙蒙家,而是回了那个我和钱小aho的家。
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我回去的时候,他不在家。屋子里很乱,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沙发上扔着他几天的脏衣服。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天,他过得也不怎么样。
我默默地把家里收拾干净,做了晚饭。很简单的三菜一汤,都是他平时爱吃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三十年的习惯。或许,是想给这段婚姻,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他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酒气。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你……回来了?”
“嗯。”我把饭菜端上桌,“吃饭吧。”
他没说话,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
那顿饭,我们吃得异常沉默。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吃完饭,我把一份打印好的东西,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问。
“离婚协议。”我说得很平静,“我字已经签好了。房子和存款,都归你。我什么都不要。”
他拿着那几张纸,手有些抖。他低着头,看了很久很久。
“你……想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想好了。”我说,“钱小aho,我们俩,可能真的不合适了。你想要的是一个安分的、听话的妻子。而我,想做回我自己。我们谁都没错,只是要的不一样了。”
他沉默了。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那天……不是故意去闹的。”他艰难地开口,“我只是……看到那么多人围着你,我……我有点慌。”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怕你以后,就不需要我了。”他说完这句话,就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靠在椅子上。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我从来没想过,他那些刻薄、专制的行为背后,藏着的,竟然是这样的不安和脆弱。他就像一个害怕被抢走玩具的孩子,用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试图留住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们都老了,却都还不懂得,如何去爱。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聊我们刚结婚时的甜蜜,聊蒙蒙小时候的趣事,也聊这些年,我们之间是如何渐行渐远的。
我们都没有再提离婚协议的事。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家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字迹很潦草,像是写得很匆忙。
上面只有几个字:“你的那个……视频,拍得挺好。线,我给你买回来了。”
我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放着一大包各色各样的丝线。都是上好的牌子。
我拿起那杯水,水还是温的。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照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忽然就哭了。不是委屈,也不是难过。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厚厚的墙,开始有了一丝裂缝。未来会怎样,我不知道。也许我们还是会争吵,还是会有矛盾。但是,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拿起手机,点开我的主页。那个叫“云姐爱生活”的账号,粉丝已经有好几万了。我看着那个头像,那个对着绿萝微笑的自己,心里一片澄澈。
我拍这些视频,一开始是为了兴趣,后来是为了赌气,为了证明自己。但现在,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通过这个小小的屏幕,重新找到了那个丢失了很久的,闪闪发光的自己。那个叫郭秀云的女人,她不仅仅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她,就是她自己。这就够了。
来源:好学糯米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