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隍庙的灰墙在八月的阳光下泛着温热的光。还未走近,熟悉的纸钱烧焦的气息便混在热风中扑面而来。这不是平常日子的味道,是只有在这一天——八月初二,才会弥漫整条街的、带着某种庄重意味的气息。
转自华人号《关中》
扶风八月二会:城隍庙前的香火
城隍庙的灰墙在八月的阳光下泛着温热的光。还未走近,熟悉的纸钱烧焦的气息便混在热风中扑面而来。这不是平常日子的味道,是只有在这一天——八月初二,才会弥漫整条街的、带着某种庄重意味的气息。
老人们用木棍拨弄着燃烧的纸钱,火星随着气流旋转上升,如同无数只金色的飞蛾。纸灰翩跹,落在他们的肩头、银发上,他们也浑然不觉,只是低声地念念有词:
“爷、婆,收钱来……都好好的,甭牵挂……”
那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沉得像是能穿透厚厚的土层,去往另一个世界。年轻的母亲拉着孩子的手,教他如何将一叠黄纸小心翼翼地投入火中。火焰腾起的一刹那,孩子的眼睛被映得亮晶晶的,他或许还不懂这仪式的全部重量,但那份肃穆已然感染了他。这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庄重的交接,是生者与逝者之间一年一度的、温暖的对话。
迈进庙门,香火的气息便更加浓烈醇厚了。那不再是门外零星的焚烧,而是一股汇聚而成的洪流。巨大的铁香炉被安置在院中,炉内积着厚厚的香灰,新插上的香束正安静地燃烧,青烟袅袅,笔直地升向湛蓝的天空,然后在极高处散开,仿佛为庙宇撑开了一顶无形的、清香的华盖。
前来敬香的多是妇人,她们穿着素净的衣裳,臂弯里挎着竹篮,篮里装着香烛、纸表和几样时令水果的供品。她们在神像前深深地跪拜下去,额头几乎触到冰凉的石砖。起身后,便仰望着城隍爷威严而又慈悲的面容,嘴唇微微翕动,将心中最深的祈愿无声地倾诉。求的不是什么宏图大业,不过是“一家老少平安”、“娃娃读书灵光”、“地里风调雨顺”。这些最朴素、最根本的愿望,随着香烟,在这座古老的殿宇里盘旋、交织。
我也请了一束香,在炉中引燃。看着那红点在手中明明灭灭,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我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连接。这烟火,连接着此岸与彼岸,连接着今日与往昔。我身旁一位皱纹如沟壑的老奶奶,正将一沓印着“往生咒”的黄纸一点点拆开,以便它们能充分燃烧。她动作缓慢而笃定,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她喃喃自语:“给那边多寄些钱,手头宽裕,也好打点……”
这一刻,庙外的喧嚣——小贩的叫卖、孩子的嬉闹——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庙宇之内,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关于信仰与记忆的宇宙。人们在这里,用火焰与烟雾,对抗着遗忘,安抚着对于未知的恐惧,也传递着绵延不绝的牵挂。
夕阳西下时,香炉里的明火已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炉暗红的温暖,像一个巨大的、跳动的心脏。空地上的粉笔圈里,也只剩下一堆堆黑色的、带着余温的灰烬。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来时的匆忙与凝重,换上了一副踏实和平静的神情。仿佛经由这一番祭奠与祈祷,内心的某种重量已被卸下,交托给了那位掌管一方水土的城隍爷。
回望城隍庙,它在那片氤氲未散的烟火气中,显得愈发深邃而巍然。这八月初二的古会,归根结底,不是一场欢闹的集市,而是一次集体的精神告解,一场为整个城镇祈福消灾的庄严仪式。那萦绕千年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人间永不熄灭的香火,这生者对于逝者最深长的告慰,这凡人对于平安最执拗的祈求。
来源:周原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