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透过猫眼看到他那张堆着笑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坠着,直往下沉。他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包装得油光水滑,一看就价格不菲。两年了,整整两年,自从他把那套房子转手卖掉,赚了三十二万差价后,我家的门槛,他再也没踏过。
第1章 不速之客
门铃响了,是张伟。
我透过猫眼看到他那张堆着笑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一块冰冷的石头坠着,直往下沉。他手里提着一篮水果,包装得油光水滑,一看就价格不菲。两年了,整整两年,自从他把那套房子转手卖掉,赚了三十二万差价后,我家的门槛,他再也没踏过。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哥,在家呢?”张伟的笑容热情得有些夸张,一边说一边往里挤,“嫂子呢?我给你们带了点水果。”
妻子陈静正在厨房里择菜,听到声音,探出头来。她脸上的笑意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就凝固了,像冬日窗上的冰花。她没说话,只是擦了擦手,又缩回了厨房,只有锅碗瓢盆偶尔发出的清脆碰撞声,表达着她的不满。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我接过水果篮,沉甸甸的,可我心里更沉。我把它放在玄关柜上,没请他换鞋,也没说让他坐。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张伟搓着手,眼睛在客厅里瞟来瞟去,最后落在我身上,嘿嘿一笑:“哥,你看你,说的哪里话。两年没见,我这不是想你了嘛。咱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心里一阵冷笑。亲兄弟?当初我把父母留下来的那套老房子,以低于市场价十万的亲情价卖给他,他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他说自己孩子要上学,手头紧,但又不想委屈老婆孩子租房住。他说哥你放心,这房子我就自己住,一辈子念你的好。结果呢?房产证到手不到一个月,他就挂在中介卖了,转手净赚三十二万。
这事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里,也扎在我跟陈静的婚姻里。那段时间,家里天天都是低气压。陈静骂我傻,骂我烂好人,为了个不值钱的“面子”,把真金白银往外推。我无话可说,因为她骂的都对。是我,是我信错了人。
我至今还记得,当初决定把房子卖给张伟时,陈静坐在沙发上,攥紧了围裙角,眼睛红红地对我说:“林涛,人心隔肚皮。这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到时候钱没了,亲戚也做不成了。”我当时还拍着胸脯保证,说张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信得过。现在想来,那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哥,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张伟见我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根。
我摆了摆手:“戒了。”
他尴尬地把烟收回去,叹了口气,声音也低了下来:“哥,我今天来,是真有事求你。不然,我这张老脸,也实在没地方搁。”
我看着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在撕破脸皮之后还找上门的,那必然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我儿子,考上省里的重点私立高中了。”张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但很快又垮了下去,“可那学费,一年就要五万。我……我这手头实在周转不开。哥,你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钱应应急?”
我还没开口,厨房里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陈静沉着脸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锅铲,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张伟:“借钱?张伟,你当初从我们家赚走三十二万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给我们分一点?现在倒好,有脸找上门来借钱了?”
张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夹在中间,只觉得头疼欲裂。一边是怒气冲冲的妻子,一边是低声下气的表弟。两年前的旧伤疤,就这样被轻易地揭开,血淋淋地摆在了眼前。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借,还是不借?借了,怎么跟陈静交代?我们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儿子小宇明年也要上高中,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可要是不借,看着他那副样子,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毕竟,他是我舅舅唯一的儿子。
“嫂子,你别生气。”张伟总算缓过神来,对着陈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当年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孩子是无辜的啊,总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吧?这钱算我借的,我给你打借条,算利息都行!”
陈静冷哼一声,把锅铲往桌上一拍:“我们家没钱!你那三十二万,够你儿子从高中读到博士后了!少在我们这哭穷!”
她说完,转身又进了厨房,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一声一声,敲在我的心上。
第2章 旧伤与新痕
张伟走了,带着他那篮鲜亮的水果,也带走了我家里最后一丝平静。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浑身虚脱。陈静从厨房里出来,眼睛里还带着未消的怒火,她没看我,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看,这就是你护着的好亲戚。”她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得我心里生疼,“脸皮比城墙还厚。骗了我们那么多钱,还敢上门来借钱,他是怎么想的?”
我没接话,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递给她:“喝口水,消消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陈静接过水杯,却没有喝,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水溅出来,湿了一小片桌面。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林涛,我把话放这儿。你要是敢背着我借钱给他,这日子就别过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这两年,因为房子的事,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我总觉得亏欠她,所以在家里事事都顺着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家。可张伟的出现,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那道裂痕上。
我心里烦闷至极,却又无处发泄。当初的决定是我做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咽。我总想着,时间能冲淡一切,可现实告诉我,有些伤疤,只要轻轻一碰,还是会流血。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借给他。”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我们家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小宇上补习班的钱,都还是上个月刚凑齐的。”
听到我这么说,陈静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她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伸手揉着太阳穴,这是她每次头疼时的习惯动作。“我就是怕你心软。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重什么狗屁亲情,总拉不下脸。可人家什么时候把你当亲哥了?”
我沉默了。是啊,我总觉得亲戚之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可我忘了,人心是会变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亲情有时薄得像一张纸。
晚上,儿子小宇放学回来,家里的气氛依然很压抑。他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是埋头扒饭。
“爸,我们下周月考。”小宇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好好考。”我夹了块排骨到他碗里。
“考好了,能给我买个新手机吗?我们班同学都换新的了,我这个……有点卡。”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和陈静的脸色。
我还没说话,陈静就放下了筷子:“手机手机,你就知道手机!你爸赚钱容易吗?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那个好舅舅又上门了?”
小宇愣住了,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赶紧打圆场:“行了,别跟孩子说这些。手机的事,等你考完再说。”
陈静瞪了我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但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感觉自己很失败。既不能让妻子过上舒心的日子,也满足不了儿子一个简单的愿望。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了那个我曾经无比信任的表弟。
饭后,我一个人在书房备课。我是一名初中历史老师,教了快二十年书,自认对工作兢兢业业,也算桃李满天下。可最近,工作上也遇到了一点烦心事。一个学生的家长,因为觉得我对他的孩子不够“关注”,三天两头地找学校领导投诉我,非要我给他的孩子“开小灶”。这让我觉得自己的职业尊严受到了挑战。
我心烦意乱地翻着教案,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陌生的号码。我点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哥,我知道你为难。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妈知道了这事,气得犯了心脏病,现在正在医院。算我求你了,帮帮我吧。”
发信人,是张伟。
我拿着手机,手心开始冒汗。他竟然把舅妈都搬出来了。我舅妈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有心脏病。如果真因为这事出了什么意外……我不敢想下去。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越挣扎,勒得越紧。一边是妻子的决绝,一边是舅妈的安危。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学校的教导主任。
“林老师,明天上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你班上那个周浩的家长,又来学校了。”
我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家庭的矛盾,亲戚的纠缠,工作的压力,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第3章 四面楚歌
第二天一早,天阴沉沉的,像是憋了一场大雨。我走进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那个叫周浩的家长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不耐烦。
“林老师来了啊。”教导主任姓王,是个和事佬,见我进来,连忙起身打圆场,“周先生,你看,我们林老师可是学校的教学骨干,带出过好几届优秀毕业生的。”
周浩的父亲,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穿着名牌衬衫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皮笑肉不笑地说:“王主任,我不是不相信林老师的水平。我就是觉得,我儿子既然在林老师的班上,林老师就得负起责任。我们家周浩,脑子不笨,就是有点贪玩。林老师平时多费点心,放学后给他单独辅导一下,成绩肯定能上去。”
我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单独辅导?说得轻巧。我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都要求单独辅导,我还有没有自己的时间?更何况,他的要求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仿佛他花了钱,我就得提供超额的服务。
“周先生,”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学校有学校的规定,老师也有老师的原则。我对班上每一个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如果您觉得周浩同学学习上需要帮助,可以和他沟通,让他上课多听讲,下课多问问题。我作为老师,一定会尽力解答。但是,单独开小灶,抱歉,我做不到。”
这是我的底线。作为一名教师,公平是第一原则。我不能因为某个家长有钱有势,就破坏这个原则。这是我坚守了二十年的匠心,也是我作为一名教师的尊严。
周先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林老师,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把孩子送到你们学校,是信任你们。你这么不配合,是不是觉得我们家长好欺负?”
王主任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周先生,林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林老师,你也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好嘛。”
我没有理会王主任的暗示,直视着周先生的眼睛:“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教育不仅仅是老师的责任,也是家庭的责任。我希望我们能配合,而不是互相指责。”
“好,好,好!”周先生连说三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林老师,你很行!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今年的市级优秀教师评选,我看到时候还有没有你的份!”
说完,他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王主任看着我,一脸的无奈:“老林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不就过去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个周先生在市教育局有关系。你这一下,把人得罪死了。”
我心里也有些后悔,但更多的是一种悲哀。什么时候开始,教书育人也需要看人下菜碟了?我默默地想,也许,这就是现实吧。但我无法说服自己去妥协。有些东西,比一个荣誉称号更重要。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办公室,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工作上的不顺,让我更加烦躁。刚走到教学楼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花坛边徘徊,是张伟。
他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几步冲了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哥,你可算出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把胳膊抽出来。
“哥,我妈她……她昨天晚上又犯病了,现在还在医院观察。”张伟的眼圈是红的,看起来一夜没睡,“医生说不能再受刺激了。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五万块钱,就当是我跟你借的,我给你跪下都行!”
他说着,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你干什么!这里是学校!”
拉扯之间,我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块崭新的金表,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突然想起,两年前他卖掉房子后,立刻就换了辆新车,朋友圈里晒的都是各地旅游的照片。他真的缺这五万块钱吗?还是说,他已经习惯了从我这里索取,觉得我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我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他:“张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
张伟愣住了,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变了脸。
“你妈在哪个医院?哪个病房?我现在就去看她。”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张伟的眼神开始闪躲,支支吾吾地说:“哥,你就别去了,她现在需要静养……”
我心中冷笑,一切都明白了。舅妈住院,八成也是他编出来骗我的。这个表弟,为了钱,已经毫无底线了。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恶心和疲惫。我为自己当初的愚蠢感到羞愧,也为这段被金钱腐蚀的亲情感到悲哀。
“张伟,”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从你卖掉房子的那一刻起,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可我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麻烦,还在后头。
第4章 最后的稻草
我以为把话说绝,张伟就会识趣地离开。可我低估了他的无耻,也高估了事情的简单。
那天下午,我刚回到家,就看到陈静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什么?”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静把那张纸扔在茶几上:“你自己看。你那个好表弟,今天找到我单位去了。”
我拿起那张纸,是一张手写的借条。上面写着:“今借到表哥林涛现金伍万元整,用于儿子张小龙就学。借款人:张伟。”落款日期就是今天。
“他去你单位闹了?”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陈静是市医院的护士长,工作最是繁忙,也最重声誉。张伟找到她单位去,这简直是在把我们家的脸皮,扔在地上让人踩。
“闹倒不至于。”陈静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竭力压制怒火,“他就在护士站门口堵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穷,说他儿子没钱上学,说你不肯借钱给他,非要我评评理。周围的同事、病人、家属都看着。我嫌丢人,就把他拉到一边,让他写了这张借条,把他打发走了。”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的借条,却觉得有千斤重。我能想象到那个场面,陈静在众目睽睽之下,该是多么的难堪和愤怒。
“我一分钱都没给他。”陈静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失望,“林涛,我真是受够了。这两年,因为那套房子,我们吵了多少次?我以为这事过去了,可他现在又阴魂不散地缠上来。你告诉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无言以对。我心里充满了对张伟的愤怒,和对妻子的愧疚。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为了钱,变得如此没有底线?那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啊。我们曾经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分吃过同一块西瓜。那些童年的情谊,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
“对不起,小静。”我走到她身边,想去握她的手,“是我不好,是我当初……”
“别说了。”陈静躲开了我的手,站起身,“我累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只觉得无比的寒冷和孤独。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晚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老太太在电话那头,语气焦急:“涛子,你舅妈给我打电话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她说张伟做生意赔了,欠了一屁股债,现在人家都追到家里来了。她求我,让我跟你说说,无论如何要帮张伟一把。那可是你亲表弟啊!”
我握着电话,手心冰凉。做生意赔了?欠了一屁股债?这和张伟之前说的儿子上学缺钱,完全是两码事。他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谎言旋涡里。张伟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身边任何一根救命稻草,而我,就是离他最近的那一根。
“妈,这事你别管了,我会处理的。”我疲惫地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上,一夜无眠。我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张伟的哀求,妻子的眼泪,家长的威胁,母亲的电话……所有的事情都交织在一起,让我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我决定去找张伟谈一次,最后一次。我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
我按照我妈给的地址,找到了张伟的新家。那是一个高档小区,环境很好。可他家门口,却被人用红油漆喷了两个刺眼的大字:“欠债还钱”。
开门的是张伟的妻子,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仇人,眼睛通红:“你来干什么?来看我们家笑话吗?要不是你们当初不肯帮忙,我们家会变成这样吗?”
我被她问得一愣。
这时,张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你别怪她,她也是急的。”他把我拉进屋里,关上了门。
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人翻过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我沉声问。
张伟终于崩溃了。他坐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所有人!那三十二万,我拿去跟人合伙做生意,想着能赚大钱。结果被人骗了,血本无归。我还从外面借了高利贷,现在利滚利,已经滚到五十万了。他们天天上门逼债,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就像一个被自己贪欲拖垮的赌徒,输掉了一切。
“所以,你儿子上学是假的,你妈住院也是假的?”我问。
他点了点头,不敢看我。
我只觉得一阵眩晕。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因为钱产生了隔阂。现在我才发现,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陈静给我打来了电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哭腔:“林涛,你快回来!小宇……小宇在学校跟人打架,被老师叫家长了!”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我挂了电话,看着眼前这个烂摊子,再想到家里的一团糟,我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第5章 尊严的代价
我赶到学校的时候,小宇正站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低着头,校服的袖子上沾着一块泥印。他对面站着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男生,嘴角青了一块,眼神里满是挑衅。那个男生我认识,是周浩,就是那个家长总来找我麻烦的学生。
班主任看到我,叹了口气:“林老师,你来了。问问你家孩子吧,上体育课的时候,为什么先动手打人。”
我走到小宇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告诉爸爸,怎么回事?”
小宇的眼圈红了,嘴唇紧紧地抿着,就是不说话。
“他说……他说你是个没本事的老师,连自己的亲戚都管不好,还说我们家是穷鬼。”周浩在一旁得意洋洋地开了口,“我就是把听我爸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就冲上来打我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麻。原来,周浩的父亲不仅在学校领导面前说我的坏话,还在自己孩子面前诋毁我。而这些话,像一把刀子,深深地刺伤了我的儿子。
我站起身,看着班主任:“老师,事情的起因很清楚了。是周浩同学出言不逊在先。我儿子动手打人是不对,我替他道歉。但我也希望,周浩同学能为自己的言语,向我儿子道歉。”
周浩的父亲很快也赶到了,他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学校开除小宇。当他听完我的要求后,更是气得跳脚:“道歉?我儿子凭什么道歉?他说的是事实吗?你敢说你那个亲戚没上门闹事?你敢说你不是个?”
他的话不堪入耳,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皱起了眉头。
我没有跟他争吵,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世界。你在自己孩子面前这样诋毁一个老师,这不叫教育,这叫下毒。今天这件事,我儿子有错,我会教育他。但你的言行,已经严重伤害了我的家人,也侮辱了我的人格。这件事,我们法庭上见。”
说完,我拉着小宇的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我能感觉到,身后周浩父亲的叫骂声,和班主任无奈的叹息声。
走出校门,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刚才那一刻,我所有的愤怒、委屈和压抑,都化作了那几句平静但坚定的话。我不知道起诉他会有什么结果,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钱去请律师。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为了我的儿子,也为了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教师最后的尊严。
回到家,陈静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她没有骂我冲动,只是默默地拿来医药箱,给小宇嘴角的伤口上药。
“疼吗?”她轻声问。
小宇摇了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妈,对不起,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陈静放下棉签,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傻孩子,你没有错。是爸妈没用,让你受委委屈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子俩,心里像被刀割一样。我意识到,张伟带来的麻烦,已经不再是钱的问题,它像一颗,开始侵蚀我的家庭,伤害我最爱的人。
我必须做出一个了断。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写了一封长信。信是写给陈静的。我把我所有的想法,我的愧疚,我的挣扎,我的决定,都写在了里面。
我告诉她,我决定彻底和张伟划清界限。他的债务,是他的贪婪造成的后果,应该由他自己承担。我不会再为他的错误买单。
我告诉她,我决定起诉周浩的父亲。无论输赢,我都要让他知道,尊严是无价的。
最后,我向她道歉。为我过去的软弱和糊涂,为这两年让她受的委屈。我告诉她,这个家,她和儿子,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切。
写完信,我把它放在了客厅的餐桌上。然后,我拿出手机,找到了张伟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我没有等他开口,直接说道:“张伟,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你的债,我一分钱都不会帮你还。你好自为之吧。”
挂断电话,我拉黑了他的号码。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直压在心头的大山,终于被搬开了。
我知道,这个决定可能会让我背上“冷血无情”的骂名,可能会让我在亲戚中断绝关系。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善良,不是无底线的妥协,而是有原则的坚守。
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我知道,我必须先守护好自己的家。这是我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最根本的责任。
第66章 尘埃落定
第二天,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客厅里很安静,我心里一沉,快步走了出去。
餐桌上,我写的那封信还在,旁边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两片烤好的面包。陈静不在家,应该是去上早班了。
我拿起信,发现信纸的边角有些褶皱,似乎被人反复摩挲过。我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她看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张伟没有再来纠缠我。后来我从我妈那里零星听到一些消息。据说他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还了大部分高利贷,然后带着老婆孩子回了老家,找了份体力活干,日子过得很苦,但总算是在一步步偿还剩下的债务。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悔改了,但这已经是他的命运,与我无关了。
而我起诉周浩父亲诽谤的事情,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王主任找我谈了好几次话,劝我息事宁人。但我都拒绝了。这件事,我已经退无可退。
开庭那天,很多同事都来旁听了。周浩的父亲在法庭上依然嚣张,声称他只是在陈述事实。但当我的律师拿出他多次在家长群里散播不实言论,煽动其他家长情绪的聊天记录截图时,他哑口无言。
最后,法庭判决他公开向我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费一万元。
钱不多,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正好,我看到陈静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等我。她走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帮我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赢得了全世界。
市级优秀教师的评选,我自然是落选了。但学期末,学校却破例给了我一个“师德风尚奖”。校长在全校教师大会上,不点名地表扬了我坚守原则、维护教师尊严的行为。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站在那里,眼眶有些湿润。我失去了一个荣誉,却赢回了更宝贵的东西。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陈静走过来,从身后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是什么?”我问。
“那套老房子的钱。”她说,“当初卖了六十八万,我一分没动,都存着。我想好了,这钱,我们不动。就当是爸妈留给我们的念想。以后小宇上大学、结婚,都从这里出。”
我愣住了。这两年,我一直以为她把那笔钱当成我们夫妻矛盾的根源,没想到她一直好好地存着。
“你……不怨我了?”我轻声问。
陈静笑了,摇了摇头:“以前怨。怨你傻,怨你分不清好坏人。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没错。你只是太善良了。这个世界,坏人太多,不是你的错。”
她顿了顿,继续说:“林涛,经过这么多事,我懂了。钱没了可以再赚,房子卖了也可以再买。但一个家,要是人心散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我放下水壶,转身抱住了她。这个拥抱,我们等了两年。所有的误解、争吵、委屈,都在这个拥抱里烟消云散。
我终于明白,家庭的力量,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而在于彼此的理解和支持。它像一艘船,在生活的风浪里,只要舵手和水手同心协力,就总能驶向安宁的港湾。
第7章 生活的温度
秋天的时候,小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去外面吃了顿大餐。饭桌上,小宇显得比以前成熟了不少,他举起饮料杯,对我和陈静说:“爸,妈,谢谢你们。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不再让你们操心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你是我们的儿子,为你操心,我们乐意。”
陈静看着我们父子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餐厅里温暖的灯光洒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严肃的轮廓。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安宁和满足。
生活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经历了之前的波涛汹涌,如今终于恢复了平静。那些曾经让我彻夜难眠的烦恼,如今看来,不过是河里翻起的一朵浪花,虽然惊险,但最终都会过去。
我和陈静的关系,比以前更好了。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倾听对方心里的声音。每天晚饭后,我们都会一起去楼下的公园散步,聊聊学校的趣事,医院的见闻,还有儿子的成长。那些琐碎的、平凡的日常,构成了我们生活最坚实的底色。
一天晚上,我们又在阳台上看星星。城市的夜空,星星很稀疏,但我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你说,张伟现在怎么样了?”陈静突然问。
我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不知道。妈说他一直在老家打工还债,日子过得很清苦。”
“他也是自作自受。”陈静叹了口气,“当初要不是贪心,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现在也不会这样。”
是啊,贪婪是原罪。它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走上歧途。张伟用自己的经历,给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我握住陈静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做护理,有些粗糙,但很温暖。我轻声说:“小静,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让我们的家还在。”
陈静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她笑了笑,说:“傻瓜。我们是夫妻,家是两个人的。我不光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为小宇。”
我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里一片澄明。
那三十二万,曾经像一座大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的贪婪和亲情的脆弱。但如今,它对我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数字,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明白了,生活真正的价值,不在于你拥有多少钱,而在于你守护了什么。我守护了我的家庭,守护了我的职业尊严,也守护了自己内心的那份安宁。这些,是再多金钱也换不来的。
亲情,有时候需要用智慧去维系,而不是用无原则的付出去捆绑。真正的“情义”,不是盲目地给予,而是引导对方走向正途,是守住彼此做人的底线。
我拉着陈静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这温度,是生活的温度,是家的温度。它真实而滚烫,足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凉。我知道,只要这份温度在,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我们都能一起走过去。
来源:星辰的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