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翻旧了的书,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晚自习九点半就结束,从学校到家,走路最多二十分钟。
引子
“妈,我回来了。”女儿陈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玄关的灯应声而亮。
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翻旧了的书,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晚自习九点半就结束,从学校到家,走路最多二十分钟。
“怎么这么晚?”我放下书,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陈萌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跟同学在路上多聊了会儿。”她把书包甩在沙发上,一股淡淡的烟味飘了过来。
我眉头拧成了川字。陈萌从不抽烟,她最讨厌烟味。我走过去,拿起她的校服外套闻了闻,烟味更重了,还混杂着一种老旧书籍的墨香。
“去哪儿了?”我的心沉了下去,像压了块石头。
“就……就去老师办公室问题了。”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没再追问,沉默地帮她把书包里的卷子和课本拿出来。一张小纸条从一本《诗经》里飘了出来,落在地毯上。那不是学校统一印发的作业纸,而是一张泛黄的信纸,质地很好。
我弯腰捡起来,上面是一行钢笔字,笔锋瘦硬,力透纸背。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字迹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女儿的字。这是个男人的字。
我抬头看着女儿,她脸颊绯红,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什么都没说,但我全明白了。高三的女儿,爱上了她的语文老师。
我叫林惠,四十二岁,一年前和陈萌的爸爸陈建华离了婚。他是做生意的,永远有应酬不完的饭局和赚不完的钱。我们的日子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越喝越没滋味。离婚时,他把这套房子和女儿留给了我,自己搬去了江边的大平层。
看着女儿惊慌失措的脸,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愤怒?质问?还是像别的母亲一样,冲到学校去讨个说法?
可奇怪的是,我心里没有一点波澜,甚至有一丝莫名的平静。我把那张纸条叠好,轻轻放回她的书里。
“快去洗漱吧,明天还要上学。”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陈萌愣住了,她大概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雨,却只等来了一片无风的湖面。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进了卫生间。
我重新坐回沙发,拿起那本没看完的书。书页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那行瘦硬的字。我为什么不生气?我为什么会默许?
我心想,也许是因为,在那一瞬间,我从女儿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年轻时从未有过的光。那是一种奋不顾身的、纯粹的、带着飞蛾扑火般决绝的光芒。而我的人生,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光了。
离婚后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每天在单位的图书馆里整理书籍,借书还书,听着借阅卡划过机器的单调声响。生活被压缩成两点一线,家和单位。陈萌是我这潭死水里唯一的涟漪。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默许,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个在漫长婚姻里,逐渐被磨掉所有光彩的林惠。我害怕,如果我亲手掐灭了女儿眼里的光,那我自己世界里最后一点光亮,也就彻底熄灭了。这念头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小区的路灯昏黄,拉长了树的影子。我看着远处城市的霓虹,心里空落落的。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是错,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走一遍我这条枯燥乏味的老路。
第一章 家长会上的相遇
周五下午,学校开高三动员家长会。我特意跟单位请了半天假。
我到陈萌班级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家长。空气里混杂着粉笔灰和各种化妆品的味道。我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默默地看着讲台。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姓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语速很快,像连珠炮一样。她讲了半天高三的重要性,听得人昏昏欲睡。
“下面,我们请语文老师江老师,给大家讲讲语文复习的要点。”王老师说完,带头鼓起了掌。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上讲台。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身形清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很斯文。他的头发微长,带着一点自然的卷曲,不像别的老师那样梳得一丝不苟。
他就是江屿。
他一开口,声音清朗温和,像山间的清泉,瞬间冲散了教室里的沉闷。他没有讲那些枯燥的应试技巧,而是从一首诗讲起。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苏轼告诉我们,人生充满了偶然。高考也是一样,但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每一次偶然,都变成我们准备好的必然。”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的每一位家长,眼神里有一种真诚和热忱。我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着粉笔的姿态很好看。
我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就是这双手,写下了“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的字句。
我忽然想,陈萌会喜欢上他,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的男人,在沉闷的高中校园里,就像一道光。他身上有种理想主义的气质,是陈建华那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永远不会有的。
内心独白一:看着讲台上的江屿,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久违的影子。那是我大学时的自己,也曾为了几句诗彻夜不眠,也曾相信文字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可后来,这些都被柴米油盐磨平了。陈建华总说我“酸腐”,说读那些没用的东西不如多琢磨怎么赚钱。久而久之,我自己也信了。可现在,江屿的出现,像一块小石子,在我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圈涟漪。
家长会结束后,家长们围着班主任问自己孩子的情况。我没有去凑热闹,只是坐在座位上,整理着笔记。
江屿被几个家长围着,耐心地回答着问题。我看到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等家长们散得差不多了,我才拿着笔记本走过去。
“江老师,您好,我是陈萌的妈妈。”我微笑着说。
他闻声转过头,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陈萌妈妈,您好。陈萌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尤其在古诗词方面,很有自己的见解。”
“她就是喜欢看些闲书。”我客气地说,“这次考试,她的作文分数好像不太理想。”
“嗯,我正想跟您说这事。”他扶了扶眼镜,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的文笔很好,但立意有些偏。总喜欢写一些……嗯,比较个人化、情绪化的东西。高考作文,还是需要更宏大、更积极的视角。”
他说话很坦诚,没有丝毫敷衍。我点点头,“我明白了,回去我会跟她谈谈。”
“千万别太强硬。”他立刻补充道,“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很强。需要引导,而不是说教。您可以多让她看一些好的时评文章,开拓一下思路。”
我们又聊了几句。我发现他不仅有才华,而且对学生非常用心。他能准确地说出陈萌最近几次作文的题目和优缺点,甚至记得她课堂上回答过的一个关于《红楼梦》的问题。
告别江屿,我走出校门。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心里那块石头,似乎轻了一些。把女儿交给这样的老师,我好像……放心了一点。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陈建华的电话。
“喂,家长会开完了?老师怎么说?陈萌最近成绩怎么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不耐烦。
“挺好的,老师说她很有灵气。”
“灵气能当饭吃吗?”他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我跟你说,林惠,你别一天到晚让她看那些没用的诗啊词啊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分数!分数你懂吗?考不上好大学,她这辈子就完了!”
“考上好大学,然后呢?像你一样,天天陪人喝酒,喝到胃出血吗?”我忍不住回敬了一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几秒,他才冷冷地说:“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连个像样的包都买不起!”
“嘟嘟嘟……”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里一阵发冷。这就是我曾经的丈夫,我们之间,除了钱和分数,再也找不到别的话题。
内心独白二:每次和陈建华通完电话,我都感觉自己被抽空了力气。他就像一个黑洞,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和热。他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一首诗能让我感动,为什么女儿的快乐比分数更重要。在他眼里,所有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东西,都一文不值。我曾经试图改变他,后来发现,我连自己都快被他改变了。
回到家,陈萌还没回来。我走进她的房间,书桌上摊着一本练习册,旁边放着江屿推荐的那本作文素材。
我拉开她的书桌抽屉,想看看她有没有把卷子乱塞。抽屉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是她小时候放宝贝用的。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它。里面没有糖果,没有小玩意儿,只有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第一张,就是我看到过的那张。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我一张张地翻看下去,每一张上面都抄着一首诗,或者一段话。字迹和第一张一模一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这不是情书,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交流。江屿在用这种方式,引导着我那个敏感而迷茫的女儿。
我轻轻合上铁盒,放回原处。心里五味杂陈。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它不是简单的师生恋,而是一种灵魂上的共鸣。
而这种共鸣,正是我和陈建华的婚姻里,最最缺乏的东西。
内心独白三: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庆幸的是,女儿遇到的不是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能与她灵魂共鸣的引导者。担忧的是,这种精神上的依恋,往往比肉体上的吸引更危险,也更难戒断。我该怎么办?是该像陈建华说的那样,为了分数和前途,粗暴地斩断这一切?还是该守护住女儿心中这片脆弱而美好的净土?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
第二章 尘封的旧信
周末,我大扫除,整理书房里积满灰尘的旧物。
书架顶层有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那是我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我找来一把小锤子,轻轻撬开了锁扣。
一股樟脑丸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箱子里装的,都是我学生时代的“宝贝”。日记本、奖状、还有一沓厚厚的信。
信封已经泛黄,上面的邮票还是很多年前的款式。我抽出一封,寄信人地址是江南的一所大学,署名是“一个朋友”。
我的心猛地一缩。
那是我大学时的一段往事。当时流行笔友,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征友信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一个同样喜欢文学的男生写了信。我们从未见过面,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只以“一个朋友”相称。
我们聊文学,聊理想,聊对未来的迷茫。他的信总是写在一种很特别的信纸上,带着淡淡的墨香。他的字,瘦硬挺拔,自成风格。
这段通信,在我毕业后参加工作、结婚生子,就中断了。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可现在,当我再次看到这些信,那些尘封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我颤抖着打开一封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林惠,见字如面。你说你喜欢海子,喜欢他诗里的麦田和村庄。可我更喜欢顾城,他用孩子的眼睛看世界,纯粹又悲伤……”
我一封封地看下去,眼眶渐渐湿润。那是我再也回不去的青春,那是我曾经拥有过的、对世界最纯粹的向往。
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封信的落款处。那是一首他抄录的小诗,作为信的结尾。
一瞬间,我如遭雷击。
我冲进陈萌的房间,拿出她那个小铁盒,抽出里面的纸条。
一样的信纸,一样的墨水,一样的字迹。瘦硬,挺拔,力透纸背。
二十多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折叠了起来。那个我从未谋面的笔友,竟然就是女儿的语文老师,江屿。
这个发现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世界怎么会这么小?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
内心独白一:我坐在地板上,手里攥着两张时隔二十年的纸条,感觉像做梦一样。原来,我早就“认识”江屿了。原来,我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精神上的契合,并非错觉。这让我对整件事的看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一个焦虑的母亲。我仿佛也被卷入了这场命运的漩涡。我该告诉陈萌吗?还是该告诉江屿?不,不能说。一旦说出口,一切都会变味。
我把信小心翼翼地收回箱子,重新锁好。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这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下午,陈萌的月考成绩出来了,很不理想。尤其是数学,才考了八十多分,比平时低了将近三十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建华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消息。
“林惠!你看看你女儿考的什么分数!数学八十二!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我早就说了,别让她跟那个姓江的语文老师走得太近!现在好了,心思都野了,还学什么习!”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咆哮,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你吼什么?成绩有起伏不是很正常吗?”我压着火气说。
“正常?这叫正常?离高考就剩二百多天了!你还觉得正常?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去学校,找他们校长!一个老师,不好好教书,整天勾引学生,算什么东西!”
“陈建华你敢!”我急了,“你把事情闹大了,你想过陈萌的感受吗?你想让她在学校里怎么做人?”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女儿的前途不能毁在你们这种人手里!”他又把“你们”这个词加重了语气。
“我们是哪种人?我们是认真生活,有血有肉的人!不像你,脑子里除了钱,什么都装不下!”
我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挂了电话,我瘫在沙发上,感到一阵无力。陈建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我必须在他行动之前,想出解决的办法。
晚上,陈萌回来了,情绪很低落。她把成绩单往我面前一扔,闷声说:“妈,我考砸了。”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心里一软。我没有责备她,只是给她倒了杯热水。
“一次没考好,不代表什么。我们找到原因,下次努力就行了。”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她可能以为我也会像她爸爸一样,对她大发雷霆。
“妈,你……不怪我?”
“我怪你干什么?你是我女儿,我相信你。”我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她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就是……就是觉得很烦。数学题做不出来,作文也写不好。江老师说我……说我思想太狭隘了。”
提到江屿,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我心里一动,试探着问:“江老师……他是个什么样的老师?”
“他很好。”陈萌低声说,“他懂我。他知道我喜欢什么,也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他不像别人,只关心我考了多少分。”
听着女儿的话,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是啊,连我这个当妈的,最近关心的不也是她的分数吗?我有多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听听她心里的烦恼了?
内心独白二:陈建华的咆哮和女儿的眼泪,像两面镜子,照出了我的失职。我自以为给了女儿最安稳的生活,却忽略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求。我害怕她走弯路,却忘了她也需要一个可以倾诉和信赖的人。江屿的出现,恰好填补了我和陈建华在她成长过程中的双重缺席。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我甚至,应该感谢他。
“萌萌,”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妈妈支持你做任何你认为对的事情。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能影响你的学习。高考,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一道坎,你必须全力以赴地迈过去。等你考上大学,你就是个成年人了,你的人生,可以由你自己做主。”
我这番话,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的策略。我不能强行拆散他们,那样只会把女儿推得更远。我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朦胧的感情,转化为她学习的动力。
陈萌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我明白了。”
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重新燃起了斗志。我知道,我赌对了。
内心独-白三:我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我成了一个“同谋”。我需要一边稳住即将爆发的陈建华,一边引导着女儿走在正确的轨道上。这就像在走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我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为了女儿,我必须撑下去。这种感觉很奇妙,我不再是那个被动、软弱的林惠,我好像忽然有了铠甲。
第三章 阳台上的对峙
陈建华还是来了。
周日下午,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门铃被按得震天响。我心里一沉,知道是他。
打开门,一股酒气混杂着高级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陈建华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但眼神里满是戾气。
“陈萌呢?”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往屋里走。
“她在房间写作业,你小声点。”我跟在他身后,压低了声音。
他一脚踹开陈萌的房门。陈萌正戴着耳机听英语听力,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
“写作业?我看是在想哪个野男人吧!”陈建华一把扯掉她的耳机,拿起桌上的语文书,狠狠地摔在地上。“我花钱让你来读书,不是让你来谈恋爱的!你才多大?啊?你懂什么是爱吗?”
“你干什么!”陈萌吓得脸色惨白,站起来冲他喊。
“我干什么?我打醒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他说着,扬起了手。
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陈萌身前。“陈建华,你疯了!要打你打我,别碰我女儿!”
他的巴掌停在半空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好,林惠,你护着她是吧?都是你把她教成这样的!一个当妈的,连自己女儿都管不好,你还有什么用!”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句句戳在我心上。
我把他推出了陈萌的房间,关上门,把他拉到阳台上。我不想让女儿再听到这些肮脏的字眼。
“我们离婚了,陈萌归我抚养,她的事你少管。”我冷冷地看着他。
“少管?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能不管?”他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口。“我告诉你,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那个姓江的,就是个穷教书的,一个月挣几个钱?他能给陈萌什么?他就是看我们家有钱,想攀高枝!”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眼里只有钱吗?”我气得浑身发抖,“江老师是个好老师,他对陈萌很关心,你不要用你肮脏的思想去揣测别人!”
“关心?一个男老师对一个女学生能有什么好关心?林惠,你别天真了!”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栏杆上,火星四溅。“我已经跟你们校长约好了,明天上午就去学校。我非得让那个姓江的身败名裂不可!”
听到这里,我心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我不能让他去。他这一闹,毁掉的不仅是江屿,更是陈萌。她会成为全校的笑柄,这件事会成为她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跟他硬碰硬是没用的。
“陈建华,”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是她爸!”
“就因为你是我女儿的爸爸,你才不能去。”我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除了能让你出口恶气,还能得到什么?你会毁了你女儿。她会恨你一辈子。”
他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一向软弱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内心独白一:在这一刻,我所有的软弱和犹豫都消失了。我身后是我的女儿,是我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人。我不能退。陈建华的蛮横和无知,反而激起了我全部的斗志。我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脸面和名声更重要。那就是一个孩子内心的安宁和对世界的信任。这些,绝不能被他毁掉。
“恨我?我是为她好!”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为她好?”我笑了,笑里带着一丝悲凉。“你什么时候真正为她好过?你关心过她喜欢什么,害怕什么吗?你知道她为什么数学考不好吗?因为你每次打电话,都只问她分数,让她压力大到晚上失眠!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和江老师聊天吗?因为江老师是唯一一个,会坐下来,耐心听她说话,告诉她‘你很棒’的人!”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全都吼了出来。
陈建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你……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他避开我的目光,强撑着说,“总之,我明天必须去学校!”
“好,你去。”我盯着他,眼神冰冷,“你前脚踏进校门,我后脚就带着陈萌从这儿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阳台的风很大,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的心跳得很快,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说。对付陈建华这种人,只能用比他更狠的方式。
他彻底被我镇住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了解我,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我们对峙了很久。久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最后,他败下阵来。他狠狠地把烟盒摔在地上,骂了一句脏话,转身摔门而去。
听到防盗门“砰”的一声关上,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不是在为陈建华伤心,我是在为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去威胁他。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陈萌轻轻地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
“妈,我都听到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谢谢你。”
我转过身,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傻孩子,跟妈说什么谢。”
内心独-白二:抱着女儿温热的身体,我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刚才的对峙,几乎耗尽了我半生的勇气。我害怕吗?当然害怕。但我更怕看到女儿被伤害。当一个母亲,大概就是这样吧。平时可以温顺如羊,但当孩子遇到危险时,会毫不犹豫地变成一头护崽的母狮。我不知道陈建华会不会善罢甘休,但我知道,这一仗,我暂时赢了。
那天晚上,陈萌没有回房间,就和我挤在一张床上。我们聊了很久,聊她的小学,聊我的工作,聊我们未来的生活。我们默契地没有提陈建华,也没有提江屿。
但我们都知道,经过今晚,我们母女俩的心,前所未有地贴近了。
我们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接到学校的电话。
直到下午下班,手机都安安静静。我知道,陈建华暂时被我唬住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这只是缓兵之计。只要陈萌和江屿的关系还在,这颗炸弹就随时可能再次引爆。
我必须想个办法,一个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内心独白三:我意识到,堵是堵不住的,就像治水一样,只能疏导。我不能再被动地防守,我必须主动出击。我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江屿,了解他和陈萌之间,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只有知己知彼,我才能找到那个最合适的“疏导”方案。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心里慢慢形成。
第四章 一碗葱油拌面
我决定请江屿来家里做一次“家访”。
我给江屿打电话,用的是商量陈萌学习情况的借口。我说自己工作忙,平时没时间去学校,想请他周末来家里坐坐,顺便看看孩子的学习环境。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江屿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周六下午,他准时按响了门铃。
他穿了一件干净的灰色毛衣,手里提着一个果篮,显得有些拘谨。
“林阿姨,打扰了。”他礼貌地称呼我。
“快请进,江老师,别客气。”我把他让进屋。
陈萌正在房间里,听到声音,也走了出来。她看到江屿,脸颊微微泛红,小声地叫了句“江老师好”。
气氛有一点微妙的尴尬。
我让他们在客厅坐下,给他们泡了茶。然后,我借口去做饭,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我没有回厨房,而是悄悄地站在厨房门口,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他们开始并没有聊天,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江屿温和的声音响起。
“这道题的解题思路,你钻牛角尖了。你看,换一个角度,是不是就豁然开朗了?”
“嗯……好像是。”是陈萌的声音,带着一丝茅塞顿开的欣喜。
“学习就像登山,不能只埋头赶路,也要时常停下来,看看风景,调整一下方向。你的问题不是不努力,而是太紧张了,把自己绷得太紧。”
“我……我怕考不好,让我爸……让我妈失望。”
“尽力就好。结果固然重要,但享受攀登的过程,同样重要。你读过王维的诗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有时候,放轻松,反而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他们的对话,不像师生,更像朋友。江屿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开解着我女儿心里的郁结。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又落下了一半。他是个有分寸感的人,他没有和陈萌谈论任何超越师生界限的话题。他们的交流,始终围绕着学习和人生。
内心独-白一:我躲在门后,像个偷窥者,心里却 strangely (奇怪地)感到一丝欣慰。我看到了一个负责任的老师,在尽心尽力地帮助一个迷茫的学生。陈建华口中的“勾引”和“攀高枝”,在这里找不到任何证据。我甚至有些愧疚,我用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把他请到家里,本质上却是一场不怀好意的试探。
晚饭,我做了一碗拿手的葱油拌面。这是陈萌最爱吃的。
我特意多做了一份,端给江屿。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江老师,你尝尝我的手艺。”
“谢谢阿姨,太香了。”他没有推辞,拿起筷子,很斯文地吃了起来。
饭桌上,我们聊起了陈萌的未来。
“陈萌想考新闻系,您觉得怎么样?”我问。
江屿放下筷子,想了想说:“是个不错的选择。陈萌文字功底好,心思细腻,有同理心,很适合做记者。但做记者很辛苦,需要一种情怀和坚守。如果她真的喜欢,我会支持她。”
他的话,客观又中肯。
吃完饭,陈萌主动去洗碗。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江屿。
我给他续上茶,状似无意地问:“江老师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我是江南人。”他笑着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江南好地方啊,人杰地灵。我大学的时候,还和那边一个笔友通过信呢。”我说得很自然,目光却紧紧地锁着他的脸。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是吗?那挺有缘分的。”
他没有接话。他的反应很微妙,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让我更加确定,他就是当年的那个人。他或许也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我们之间,隔着一层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
内心独-白二:这场对话,像一场无声的博弈。我们都在试探,也都在防守。我提笔友,是想告诉他,我知道他的过去。而他选择回避,也是在告诉我,他只想当好陈萌的老师,不想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到现在的关系。我明白了。我们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一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江屿坐到九点就起身告辞了。他说不能打扰太晚,陈萌明天还要复习。
我送他到门口。
“江老师,今天谢谢你。陈萌能遇到你这样的老师,是她的福气。”我由衷地说。
他站在门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过了几秒,他才开口:“林阿姨,您放心。我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的责任。在高考结束前,我只是陈萌的老师,仅此而已。”
这是他的承诺。
也是给我的一颗定心丸。
我点点头。“我信你。”
送走江屿,我回到客厅。陈萌已经洗完碗,正在拖地。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妈,江老师他人真的很好,对不对?”
“嗯,是个好老师。”我淡淡地回应。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平静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快去复习吧。别忘了你答应妈妈的事。”我提醒她。
“知道了!”她吐了吐舌头,跑回了房间。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踏实。
我知道,这盘棋,我走对了。我把一切都摊开在了阳光下,用一种体面的方式,和江屿划定了边界。
我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我女儿的懂事。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也低估了人言的可畏。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内心独白三:我以为我掌控了局面,但其实我只是在风暴中心搭建了一个脆弱的避风港。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们内心坦荡,就能抵御外界的流言蜚语。可我忘了,这个世界,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他们无法理解的美好。我和江屿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他们看来,或许就是另一场“同谋”。
第五章 照片引发的风波
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
期中考试,陈萌的成绩突飞猛进,总分排到了班级前十,数学也及格了。连班主任王老师都特意打电话来表扬,说孩子最近学习状态特别好。
我心里很高兴,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周一的晚上,我的手机忽然被各种信息轰炸了。全是陈萌班级的家长群。
有人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模糊,像是在远处偷拍的。背景是学校附近的一条小巷,天色昏暗。照片里,江屿和陈萌站得很近,江屿正在低头跟陈萌说着什么,还伸出手,似乎是想帮她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就这么一张照片,配上了一段极具煽动性的文字。
“各位家长都看看!这就是我们孩子的好老师!在学校里勾引未成年女学生!我早就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怎么配当老师?必须开除!”
发照片的,是一个叫“强子妈”的家长。我记得她,家长会上就属她最咋咋呼呼。
群里瞬间就炸了锅。
“天哪!这不是陈萌吗?平时看着挺文静一孩子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个江老师,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必须向学校反映!绝对不能让这种败类留在教师队伍里!”
“@林惠,陈萌妈妈,你快出来说句话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事吗?”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手脚冰凉。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拼命地想解释,打了一行字:“大家冷静一下,事情可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但还没等我发出去,就被更多的谩骂和指责淹没了。
我的解释,在群情激奋的家长们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时,陈建华的电话又来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幸灾乐祸的快意。
“林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信的好老师!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不听!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了!我女儿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不是真的!”我冲着电话喊,“照片是偷拍的,是断章取义!”
“是不是真的,现在还重要吗?”他冷笑着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它是真的!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管定了!我不仅要让那个姓江的滚蛋,我还要把陈萌的抚养权要回来!你,不配当妈!”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挂了电话,瘫坐在地。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天要塌下来了。
内心独-白一: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我以为只要我内心坦荡,就能保护好女儿。可我忘了,流言蜚语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它能杀人于无形。在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面前,真相一文不值。我把女儿推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我自己,却无能为力。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自责。
陈萌回来了。她一进门,我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她的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地把书包放下。
“妈,对不起。”她低声说。
我走过去,抱住她。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怪你,傻孩子。是妈没保护好你。”
那天晚上,我们母女俩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学校的电话就打来了。是王老师,她让我和陈萌马上去学校一趟,校长要见我们。
我给单位请了假,带着陈萌去了学校。
走进校长办公室,我看到江屿和陈建D建华已经在了。
江屿穿着昨天的灰色毛衣,脸色很憔悴,嘴唇上起了好几个燎泡。陈建华则像个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地坐在沙发上。
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表情严肃。
“陈萌妈妈,这件事,学校非常重视。”校长开门见山,“现在影响很不好。江老师已经主动提出来,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我看向江屿。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地说:“校长,各位,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把握好和学生相处的尺度。为了不影响学校的声誉,也为了不影响陈萌同学的学习,我……我申请辞职。”
听到“辞职”两个字,陈萌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陈建华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看着江屿,他全程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陈萌。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知道,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保护陈萌。
一个男人,在最落魄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如何保护别人。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力量。
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如果他走了,那他就是被冤枉的。陈萌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和自责里。
我也不能让陈-建华得逞。他不是在维护女儿,他是在享受这种掌控别人命运的快感。
我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
“校长,我不同意。”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江老师没有错,我的女儿也没有错。”我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错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用一张模糊的照片,恶意中伤别人的人!”
内心独-白二:当江屿说出“辞职”两个字时,我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烟消云散了。我知道,我不能再沉默。沉默,就是默认,就是帮凶。我必须站出来,不仅是为了江屿,为了陈萌,更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心中坚守的那一点点公道和正义。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
“林惠,你疯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陈建华跳了起来。
我没有理他,而是转向校长,不卑不亢地说:“校长,我请求学校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找到证据,证明江老师和陈萌的清白。如果我找不到,我愿意接受学校的任何处理决定,并且主动带陈萌转学。”
这是我最后的赌注。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证据,但我知道,我必须为他们,也为自己,争取这最后一次机会。
校长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就给你一天时间。”
内心独-白三:走出校长办公室,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不知道我的底气从何而来,或许是江屿的担当,或许是女儿的眼泪,或许是我心底里那封尘了二十年的信。我知道,这一天,将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我不仅要为江屿和陈萌洗刷冤屈,我还要和我自己的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第六章 真相与选择
我只有二十四小时。
我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照片的来龙去脉。
我让陈萌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况。她说,那天放学,她有一道古文阅读题搞不懂,就在校门口等江老师,想请教一下。江老师当时正准备骑车回家,看到她,就很耐心地在路边给她讲题。因为天冷风大,她的头发被吹乱了,江老师就下意识地抬了下手,但并没有碰到她。
她们当时所在的小巷,正好对着一家小卖部。
我立刻打车去了那家小卖部。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我买了一包烟,跟她拉起了家常。我问她店里有没有装监控。她说装了,对着门口,防小偷的。
我心里一喜,说我孩子前两天在这附近丢了东西,想看看监控录像。
老板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趴在油腻腻的柜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屏幕。老板帮我把时间调到事发那天下午。
很快,我看到了江屿和陈萌。
监控视频很清晰。他们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江屿在讲题,陈萌在认真地听。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江屿抬手的那个动作,也确实像陈萌说的那样,只是一个下意识的、想帮忙整理头发的姿势,手在半空中就停住了。
最关键的是,我看到了偷拍照片的人。
就在江屿和陈萌说话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人,鬼鬼祟祟地从他们身后走过,举起手机,飞快地拍了一张照片。
那个女人,我认识。她就是家长群里那个“强子妈”。
我请老板把这段视频,还有那个女人偷拍的画面,都拷贝到了我的U盘里。
拿到证据,我没有立刻去找校长,而是先给陈建华打了个电话。
“陈建华,我在你们学校附近的咖啡馆,你现在过来一趟,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以为我要求饶,很得意地来了。
我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他面前,点开了视频。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当他看到“强子妈”偷拍的画面时,脸色变得铁青。
“这……”他张口结舌。
“现在,你还觉得江老师有错吗?”我冷冷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就算这样,他们走得那么近,也瓜田李下,不清不白!”
“不清不白?”我笑了。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个尘封了二十年的木箱子。
当着他的面,我打开了箱子,把里面那些泛黄的信,一封封地摆在他面前。
“你看看这些信。”
他疑惑地拿起一封,看了几眼,脸色瞬间就变了。
(此处切换为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陈建华看着那些信,手在微微颤抖。他认得林惠的字,也认得信里提到的那些诗句。那是他从未走进过的、属于林惠的精神世界。他一直以为,林惠嫁给他之后,就已经放弃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他没想到,这些东西,一直被她珍藏着。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回信。
那瘦硬的笔迹,和女儿书桌上纸条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惠。
林惠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笔友。我们通信两年,聊文学,聊理想。我们从未见过面。后来,我毕业,嫁给了你,就断了联系。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直到前不久,我才发现,他就是陈萌的语文老师,江屿。”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但陈建华的耳边却是一片轰鸣。
他看着眼前的林惠,忽然觉得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女人,是那么的陌生。他一直以为他很了解她,一个温顺、软弱、没什么主见的家庭主妇。可现在,她坐在他对面,眼神坚定,逻辑清晰,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他艰难地问。
“是。”林惠点点头,“我知道,但我选择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我女儿的判断力。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种龌龊的东西。那是一种精神上的传承。江屿,在替我,完成我未完成的梦想。他在引导陈萌,成为一个我希望她成为,但自己却没能成为的那种人。一个有独立思想,有精神追求的人。”
林惠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击中了陈建华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是他给了林惠和陈萌富足的物质生活。可现在他才发现,在精神层面,他亏欠她们的,实在太多太多。
他想起了林惠刚嫁给他的时候,也曾眉飞色舞地跟他讲书里的故事,可他总是打断她,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想起了女儿小时候,抱着一本童话书,问他天上的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睛,他却不耐烦地说“问你妈去”。
他一直以为,是他撑起了这个家。可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把家变成一潭死水的人。
林-惠站起身,收拾好东西。“陈建华,我今天给你看这些,不是为了向你证明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人,要有底线。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伤害我们的女儿。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一起去学校,澄清事实,向江老师和陈萌道歉。第二,你继续闹,我把这段视频和这些信,全部公之于众。到时候,身败名裂的,可就不是江老师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陈建华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恐慌。他知道,他要失去这个女人了,彻彻底底地失去她了。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第二天上午,我带着U盘和那个木箱子,再次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陈建华也来了。他一夜没睡,胡子拉碴,显得很憔悴。
我把视频放给校长看。又把我和江屿当年的书信,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遍。
江屿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当他看到那些信时,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巨大的震惊。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校长看完所有的证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是学校调查不周,委屈江老师了。”他站起来,向江屿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向陈建华。
陈建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走到江屿和陈萌面前,低着头,含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学校发布了公告,澄清了事实,并且严肃处理了恶意造谣的“强子妈”。
江屿留了下来。
一场风暴,看似平息了。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内心独白:当我把所有真相都摊开在阳光下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我不再需要隐藏,不再需要伪装。我不仅为江屿和陈萌洗刷了冤屈,也为我自己,那个曾经热爱文学的少女林惠,讨回了公道。我看着陈建华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丝悲哀。我们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用最不堪的方式,撕开了婚姻最后的遮羞布。
第七章 夏天的尾声
高考结束了。
那个夏天,天气格外炎热,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
陈萌考得很好,被北京一所著名大学的新闻系录取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抱着我,又哭又笑,像个孩子。
陈建华也来了。他给我和陈萌买了很多礼物,想请我们出去吃大餐庆祝。
我拒绝了。
我和他之间,已经回不去了。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合。
他没有坚持,只是默默地把一张银行卡留给了陈萌,说这是她的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林惠,”临走前,他叫住我,“以前……是我不对。你是个好妈妈。”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吧。”
我知道,我们之间,就这样了。没有怨恨,也没有原谅,只是尘归尘,土归土。
陈萌开学前,江屿来我们家吃了一顿饭。算是践行。
还是我做的葱油拌面。
饭桌上,我们三个人,都有些沉默。
吃完饭,陈萌借口去收拾行李,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我和江屿坐在阳台上,就像那天我和陈建华对峙时一样。只是心境,已完全不同。
“谢谢你。”他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
“应该是我谢谢你。”我看着远处的夕阳,“谢谢你,把我的女儿,教得这么好。”
“她本来就是个好孩子。”他笑了,金丝眼镜下的眼睛,显得很温柔。“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了。你信里提过,你家门口有棵很大的香樟树。我第一次来家访的时候,就看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呢?说‘你好,我是你二十年前的笔友’吗?”他自嘲地笑了笑,“太唐突了。而且,我不想让过去,影响现在。我只想当好陈萌的老师。”
我点点头。我明白他的顾虑。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风吹过,带来了楼下花园里栀子花的香气。
“林惠,”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而不是“陈萌妈妈”或者“林阿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能有什么打算。上班,下班,看书,养花。等退休了,就去旅旅游,到处走走看看。”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未来。一个没有陈建华,也即将没有陈萌在身边的,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挺好的。”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其实,我也准备离开这里了。”
“离开?”我有些惊讶。
“嗯。我申请了去西部支教。下个月就走。”他说得很平静。
“为什么?”
“想换个环境。也想……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他望着远方,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当年在信里,我们不都说过吗?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想用自己的力量,让它变得好一点点。”
我的心,被重重地触动了。
是啊,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理想。只是后来,我把它弄丢了。而他,一直都记得。
那一刻,我对他,除了感激,又多了一份深深的敬意。
他要走了。去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去实现他的理想。
我们之间,那段尘封了二十年的缘分,那段被误解的师生情谊,都将在这个夏天,画上一个句号。
没有遗憾,也没有伤感。只有一种淡淡的释然。
内心独白:看着眼前的江屿,我忽然明白了我当初“默许”的真正原因。我默许的,从来不是一段禁忌的师生恋。我默许的,是女儿对一种更纯粹、更理想主义的人生的向往。这种向往,江屿有,年轻时的我也有。我守护的,其实是女儿心中那颗理想主义的火种,那颗在我的婚姻里,早已熄灭的火种。我庆幸,我没有让它熄灭。
江屿走后,陈萌从房间里出来。她手里拿着那个小铁盒。
“妈,这个,还给你。”她把盒子递给我。
我打开,里面空了。那些抄满诗句的纸条,不见了。
“我烧了。”她轻声说,“都过去了。江老师是我的恩师,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但我长大了,我要去走我自己的路了。”
我看着女儿,她的脸上,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一份成年人的沉静和坦然。
我知道,她真的长大了。
送陈萌去北京上学那天,我们在火车站告别。
她抱着我,在我耳边说:“妈,以后,你要为自己活了。”
我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我工作的图书馆。正是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一排排书架上,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坐在窗边,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很久。
我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看到了我的女儿陈萌,也看到了无数个,曾经或者正在,用知识和理想,编织着自己未来的女孩。
我的人生,曾经像一本被束之高阁的旧书,满是灰尘。但现在,女儿和江屿,像两阵风,吹散了那些灰尘。
我的人生,下半场,才刚刚开始。
我走进图书馆,回到我的工作岗位。我拿起一本新到的书,用酒精棉仔细地擦拭着封面。我的动作很慢,很认真。这是我的工作,平凡,琐碎,但我第一次,从中感到了踏实的尊严。
我,林惠,四十二岁,离异,单身。
我是一个母亲,一个图书管理员。
我将继续,认真地,有尊严地,活下去。
来源:月光奏鸣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