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丧葬仪式作为个体最后的人生仪礼，人们通过丧葬仪式来维系彼此之间的人际关系。由于地理位置，信息，习俗以及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因素，河南省商丘市观堂镇形成了当地具有特色的丧葬文化。本文通过采用田野调查的方法，在阿诺尔德·范·热内普的“通过仪式”的指导下，按照时间顺序

前言

丧葬仪式是中国人心目中最重要的仪式之一，无论是在远古的农耕时代还是信息化的当今社会，葬礼都在人们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入土为安”是每个人对逝者亡灵的期盼。全文围绕观堂镇丧葬仪式中的人情互动展开叙述，试图揭示丧葬仪式中的人情互动与传承传统文化之间的内在联系。在不同的社会关系层次背后蕴含着深层次的人际关系维系的智慧，劳务协助和随礼行为是人们参与人情互动的主要方式，每一种方式都蕴含着大量的地方性知识和习惯，人们在进行人际交往时，一方面受理性分析如互惠原则、差序格局等因素的影响，另一方面又受伦理责任及情感纽带等因素的制约。在当代文明快速传播的今天，以人情互动为核心的民俗文化，对村落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

1.调查目的：

丧礼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着丰富的社会文化内涵。但目前关于中国传统丧葬文化的研究多集中于仪式过程、宗教信仰等方面，对其中蕴含的人情互动逻辑关注不足。人们通过参加丧礼来进行人情互动，维系人际关系。本调查旨在通过对观堂镇地区丧礼仪式过程的深入考察，探究其中蕴含的人情互动逻辑，并以此为例，揭示中国传统社会人情互动的深层结构和文化意义，为理解中国传统文化和社会结构提供新的视角，推动相关领域的研究发展。

2.调查意义：

人情互动不单是人们之间简单的物质交流，还包含了人际关系维系、建构及再生产的社会功能，本文拟选取观堂镇丧葬仪式中的礼物流动现象为研究对象，从每个仪式环节中各参与方的交换原则出发，阐释村民间的礼物流动现象长久以来对人际关系的调节作用。因此，本次调查利用礼物交换理论以人情互动为突破口，剖析人际交往过程中隐含的社会关系网络与维系策略，厘清人际交换的原则与乡村社会功能，对于解读丧葬仪式中所蕴含的人情互动原则具有重要意义。

3.调查方法：

（1）文献法

文献法的运用有利于我们全面正确掌握所调查对象的情况、现状，同时也有利于我们提高调查的创新性。在本次关于丧葬仪式调查中，笔者利用文献法，线上查找有关丧葬仪式的习俗、人情互动和礼物流动的相关文献，形成全面的前期准备，有利于笔者掌握丧葬仪式习俗的要点，有的放矢，开展有序的调查活动。

（2）访谈法

访谈法是研究者和受访者直接面对面进行问答获取材料信息的方法。笔者此次调研不仅要记录下丧葬仪式的习俗，更要挖掘其中的价值内涵，这就需要访谈法的助力。在访谈的过程中，笔者针对不同的群体采取不同的访谈方法。与老人进行访谈时，考虑到老年人的精力和知识储备，拟采取非结构式访谈为主，便于笔者根据老人身体状况等调整访谈内容和节奏。若有必要，笔者还会与当地文化精英开展相关访谈，希望从中了解他们对丧葬仪式中人情互动的态度，考虑到文化精英的时间紧张和态度严谨性问题，拟采取结构访谈为主。

（3）观察法

观察法是一种调查者通过自身的视觉、听觉、触觉、直觉等感觉器官及其辅助工具收集资料的调查研究方法。其根据不同的观察侧重点可细分为参与观察和非参与观察、结构式观察和非结构式观察等多种观察类型。笔者本身都是家乡丧葬仪式的亲历者，从这个角度看来，笔者既是研究者又是被研究者，非常适合利用观察法开展调查。笔者在参与式的观察过程中对家乡丧葬仪式习俗和切身感受的文字、图片、影像记录都是我们所需要的珍贵材料。

4.调查时间：

2025年1月15日、1月20日、1月22日

5.调查地点：

河南省商丘市梁园区观堂镇

6.调查对象：

观堂镇张小集村和梁楼村村民

7.拟调查研究的主要问题：

（1）结合范热内普“分离-阈限-聚合”三阶段理论，对观堂镇丧葬仪式进行结构性分析；

（2）在临终关怀、治丧筹备、正式仪式与后续祭祀等不同阶段，亲属网络、邻里共同体与社区成员分别通过哪些具身化实践（如劳务协作、物品馈赠、情感支持）构建动态的义务关系；

（3）丧葬仪式中物质性礼物（香烛纸钱）、象征性礼物（挽联悼词）与情感性礼物（守夜陪伴）如何构成复合型交换体系；

（4）丧葬仪式中人情互动的原则，包括仪式参与者对“礼账”记载、劳务分配与情感投入的计量方式，如何体现互惠伦理。

8.调查地简介：

河南省商丘市梁园区观堂乡地处位于商丘市西郊，梁园区西南部，西与宁陵县，南与商丘市睢阳区相接，是进入商丘市区的西大门。全乡共辖23个行政村、76个自然村、192个村民组，总人口43530人，总面积67平方千米。观堂镇的土地资源肥沃，耕地面积6.4万亩主要种植小麦、玉米等粮食作物，以及蔬菜、山药等经济作物。交通以柏油为主，且村庄规模较小，长期以来村内形成密切来往，村民闲暇之余，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互相帮忙时，各组的村民在频繁的交际中，彼此的关系也在不断地拉近。且一般村内都会建造了一处村民公共活动广场，便于村民在闲暇之余汇聚于此地进行交流来往。场内基础设施配备完善，配有各类健身器材及篮球等体育项目设施。人们农忙过后或者每逢佳节时期，村内的青壮年都会自行组织篮球比赛，女子们则喜欢汇聚至广场处跳广场舞，聚集一处便喜欢讨论有关人生礼仪、节日活动及日常生活的一些话题，长此以往，人们之间形成了紧密的人际关系。

一、丧葬仪礼的程序化

祖先崇拜的信仰使得村民格外重视丧事，整场仪式的目的就是为了使亡者从现实生活中剥离出来，帮助其通往另一个世界，生者则接受亡者的离开并借助礼物互动填补断裂的关系网。

阿诺尔德·范·热内普指出丧葬仪式作为一种通过仪式，可以分为三个不同的阶段：“分离阶段包含带有象征意义的行为，表现个人或群体从原有的社会结构中所固定的位置，或整体的一种文化状态之中“分离出去”的行为。阈限阶段仪式通过者的特征并不清晰，他从本族文化中的一个领域内通过，而这一领域不具有以前状况的特点。重新聚合或并入阶段通过过程圆满完成，仪式主体重新获得了明确定义以及结构性类型的权利和义务。”观堂镇的丧葬仪式一般为六天或者八天，按照分离、阈限及聚合三个阶段对丧葬仪礼流程及仪式过程中的礼物流动情况进行深度描述。

（一）丧葬仪式分离阶段

在儿子确认家中老人死亡以后会通知其女儿，她们马上会赶来哭丧、守灵直到逝者下葬后的三天。紧接着就会请村里的“管事”。管事在观堂镇丧葬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管事多是村中能说会道、名声旺、能服众的男性，负责对整场丧葬仪式进行统筹安排，让逝者符合习俗地下葬。管事在得知逝者去世的消息后会安排老人比较亲近的邻居布置场地，首先要把堂屋里面的座椅板凳都清理出来，并且保证堂屋里面的墙壁都是干净整洁的，不能带有任何贴画和灰尘，把棺材放进堂屋。同时需要老人进行指挥，青壮年来搭建灵棚，老人比较有经验知道应该怎么做，而他们又力气不足，所以由来指挥而参与到劳务帮忙中。镇上老人说：“搭建祭棚的青衫木需要村上的青壮年出力气砍来，像我们年纪大的，也想稍微在白事中出点力，也算帮忙了。我们就在一旁指导青壮年搭建祭棚，毕竟我们比较有经验。”搭建灵棚需要先用木棍或者竹子作为支撑，用帐子围起来，中间放一个供桌，上面放着逝者的遗像和供品，供品有荤供和素供。搭建好灵棚，晚辈通过打电话或者走访的方式来通知其他的亲戚邻居逝者死亡的消息。丧葬仪式也就此拉开序幕。与此同时，管事也另外安排了人去集市上买孝服以及其他的在仪式过程中需要用到的物品，买回来以后安排妇女进行缝合成帽子，以供前来烧纸的亲戚朋友使用，同时还需要为逝者的儿子和女儿缝合一套孝服和帽子以及在鞋子上缝白布。

（二）丧葬仪式阈限阶段

逝者的灵魂从观堂镇原有的社会结构中分离出来之后，在未举行埋葬仪式之前，其灵魂身份在本民族的信仰世界中变得模糊不清，开始进入阈限阶段，需要在管事人的主持下举行一系列转场仪式以顺利完成灵魂身份的转化。

在关系较为亲密的邻居和亲戚得知逝者的死亡消息后会马上买点纸来到逝者或者逝者儿子家进行吊丧，这取决于在哪里举办丧礼。所谓吊丧，即亲朋好友们接到报丧之后，携带祭礼赶至主家进行祭奠，通过吊丧来表达对逝者的哀悼之情并借祭礼增进与逝者家属的人际关系。吊丧不仅是一种基于形式的礼仪，更是一种与逝者家属分担痛苦的途径。这一阶段的吊丧俗称“早头纸”。在“早头纸”烧完以后，亲戚基本上都可以回家等消息。待亲戚都走得差不多了，主家人和逝者的娘家人需要一起商量丧葬仪式的事宜，比如要不要“过三天”、如果过怎么让客人吃饭、什么时候进行埋葬、要不要找响戏等，这些问题都需要逝者的儿子特别是长子和逝者的娘家人一起商量。俗话说“娘亲舅大”，在这里以及在后面埋葬的过程中都可以看出娘家人的地位是很高的。至此，在逝者死亡当天所有的事宜也就结束。

一般情况下，丧葬仪式都是需要过三天的。“过三天”也就是在逝者死亡的第三天所有的亲戚朋友和邻居都会来烧纸，在亲朋好友赶来吊丧之前，村邻们相互配合在家中院子搭建客棚以供前来的亲友们休息，客棚布置较为简单，放上桌椅板凳，主家提供茶水。前来吊丧的人们也不能空手而来，亲戚朋友会携带鞭炮，礼金和帐子，被称为“祭礼”，礼金的多少取决于关系的亲疏远近以及面子上是否过得去。祭礼牵涉的范围甚广，不仅包括逝者的亲友及族人，而且还涉及街坊邻居。因此场地内专门设立账房，儿子特意请来账房先生详细记录各家亲属所献礼金及其他各类礼物，以及村邻们所献的礼金金额。账房先生说：“在村上，每户人家遇到丧事的时候，都会邀请我来当账房先生，我本人也是比较乐意的，也算是参加帮忙了。账房先生的工作还是比较轻松的，主要就是帮主家记录清楚人们赠送的具体礼金金额及其他的一些礼物，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丧事是大家的事情，大家来参加丧事也可以增进彼此间的交际来往。主家的亲戚、好友都会参与随礼，除此之外，村上的邻居也可以主动向主家随礼，与主家建立人情往来，没有太多的限制。”在烧纸的过程中，来一家亲戚就需要放一次鞭炮，这时候亲戚跪在棺材的前面进行哭丧，待鞭炮放完，需要邻居们进行劝客，让亲戚朋友节哀并拉他们起来，这也是需要携带鞭炮的原因。帐子也被称为“过棚帐”，也就是在搭建灵棚的时候需要的布匹，但过三天的时候灵棚早都已经搭建完成，帐子基本上也都用不到，所以大部分的亲戚会携带床上用品三件套，即被罩等同于帐子。待亲戚差不多都到的时候，管事会组织村内青壮年打开棺材，让亲戚们都绕着棺材走一圈看一眼逝者，被称为“见最后一面”。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木棺越来越少，冷棺越来越多，在木棺中只能保存三天的尸体在冷棺中可以保存一星期左右，所以到埋葬当天还是有一样的程序可以再见一面。等亲戚们都看过逝者，村内青壮年则会帮忙把棺材盖上，同时管事会组织亲戚朋友们留下吃饭作为吊唁者的回礼。吃饭一般情况下都是四菜一汤或者六菜一汤，男士桌都有烟有酒，其中所有的菜以及烟酒都由主家提供，村邻们齐心协力，相互配合，参与劳务帮忙合力完成第一次宴请。

下葬的前一天晚上逝者的后辈会在村长路口烧哭路纸，表达了儿女子孙对老人的愿景并为老人指出回家的路。在埋葬当天，一大早管事就会给村里的青壮年分配具体任务，比如谁去打墓、谁来封棺、谁去抬棺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参与这些劳务帮忙的客人被称为“忙客”。这天不仅逝者和其儿女们的亲戚朋友们会来，甚至孙媳妇的兄弟姐妹也要参与，丧葬仪式无比盛大。每来一家亲戚都会进行哭丧，和“过三天”的仪式程序基本相同。逝者的娘家人是最后到来的，在娘家人来之前管事会安排一位邻居提前在村庄路口等待，娘家人来到以后，他连忙跑回家报信，逝者的儿子和女儿需要拿着逝者的遗照去接娘家人，走到路口需要跪下磕头才能和娘家人一起回去参加葬礼，这也是娘家地位的体现。这一路上也都有响戏的跟随，娘家人也会给唱响戏的领头人一点小费表示感谢，一般都是五十元。娘家人来到主家后也会进行哭丧，村内的妇女们都会进行劝阻。

（三）丧葬仪式聚合阶段

经过前面具体仪式之后，逝者的灵魂在亲属们的吊丧行为中得以从本民族的信仰世界中通过，由此进入聚合阶段。家属们需经过一系列的仪式环节使逝者的灵魂获得相对稳定的状态，在身份性质上实现向祖先神地位的提升。

在埋葬当天吉时一到，管事就会组织亲戚和朋友们绕着棺材走一圈，意味着看逝者的最后一面，然后由事先安排好的青壮年把逝者生前使用的手机、新衣服等日常生活用品放进棺材并封棺，封棺的时候是用麻绳进行上下左右四个方面的捆绑，必须使得棺材封得严丝合缝，由长子在棺材上面撒上五谷杂粮，以防止逝者在路途中吃不饱。抬棺时由村内的青壮年帮抬至主家大门口进行路祭，然后由卡车拉棺材到墓穴旁。在整个路途中，逝者的儿子及侄儿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逝者的儿媳、女儿及侄女们走在队伍的后方，前后辅助保护棺材。送葬的路途中所有的戴孝者需要放声大哭，护棺的儿女们哭的声音越大，人们越认为儿女们孝顺。到达墓地后，管事会用给硬币对拿纸照的人们进行感谢，在鞭炮声中，众人合力将逝者的棺木放入墓穴中，逝者的所有亲属跪在墓穴边，由忙客进行下棺，封坟，放炮，烧纸照等，把花圈放在墓上代表一种荣誉。随后返回村中，送葬结束。主家则按照习俗宴请亲戚朋友们和感谢此次前来参与劳务帮忙的众人。

在观堂镇村民的观念中，逝者下葬之后并非代表丧葬仪式真正地结束。在逝者下葬后的三天内，女儿必须住在逝者的家中为其进行守灵，尽孝三天来表达闺女对逝者的挂念。其后代还要为其烧七和过三年。烧七是从人死的当天开始，七天为一期限，每个期限的最后一天为老人磕头烧纸放鞭炮，有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共烧七次，整个烧七持续时长为四十九天。在这七个期限的祭祀中，当地人最为重视“头七”和“七七”。其他几个期限祭祀主家可根据自家情况选择浓重悼念、简单悼念或不悼念，但是不管现代丧葬仪礼怎样简化，“七七”那天，必须举行仪式进行悼念，可以说“七七”祭祀已成为当地葬后近祭日重要的丧葬仪式。过三年是从人死的当天开始，一年为一期限，每个期限的当天为老人磕头烧纸放鞭炮，整个时间段长达三年，人们最为重视第一个三年和最后一个三年。三年一过，其丧葬仪式自此正式结束。

通过以上对观堂镇逝者丧葬仪式的制度安排和人情互动的详细论述，可以看出丧葬仪式中的人情互动的现象不仅是村民用来宣泄自身情感，疏解悲痛情绪的一种方式。同时也反映了生者希望在祭祀活动中所进行的“礼赠”行为来维持村落社会关系网络的过程。当老人去世之后，主家正式向村子里的邻居宣布老人的死讯，村民则会连忙赶往主家参与劳务帮忙。在这一过程中，邻居们已经开始介入丧葬仪礼的人情互动过程之中。在管事主持了一系列集体性的仪式表演之后，老人的灵魂顺利实现了从鬼魂到祖先神的角色转换，而活着的人们也经历了由日常生活的社会结构到丧葬仪式的逆向结构，然后回归到日常生活的社会结构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们通过相互之间的人情互动来维持和建构社会关系。

图1-1花圈（笔者拍摄）

图1-2纸照（笔者拍摄）

二、人情互动行为的具象化

观堂镇丧葬仪式中的人情互动具有耗时久、程序复杂等特点。其并不是从逝者逝世时开始的，也不是以下葬归还物品为结束点，按照时间顺序可将观堂镇丧葬仪礼中的人情互动划分为：“临终”前的人情互动、“临终”－“下地”的人情互动分析、“下地”后的人情互动分析。

（一）“临终”前的人情互动

尽管现代社会中传统的家族制度已逐渐淡化，但人们的家族意识和观念依然根深蒂固。观堂镇保持着传统的高度的人际关联，人情互动从出生到死亡，贯穿着人一生，丧葬仪礼的人情互动有些在临终之前就开始了。当老人病危之际，儿女们通常会留在身边，避免远行，以防万一。此时，亲朋好友也会纷纷前来探望，携带慰问品或金钱以表达关心，邻居们亦不例外，与老人共度时光。大家共同关注老人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用陪伴与关爱温暖地守护老人走过生命的最后阶段，丧葬仪礼中的人情互动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观堂镇干部说：“如果有老人病重感觉快不行了，亲戚朋友都要去瞧他的，带点成箱的礼物，有的还会带钱。老人的女儿和儿子也会一直陪在身边。”

（二）“临终”－“下地”的人情互动分析

从初终到坐夜期间有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处理安排，且各个环节无不体现着人情互动，当确认老人死亡后，首先要通知其儿子和女儿，当儿子和女儿到老人旁边哭丧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们都便知晓有人去世了。人们开始做出各自的反应，村中男男女女都立即自觉前去帮忙。随后就是为老人沐浴更衣等环节，穿戴好后，由亲朋好友将亡者放入棺材，将棺材抬入堂屋边上。紧接着便开始报丧，主家请人确定好埋葬的日期后，以前就是请亲戚朋友去托信的方式，现在通信发达了，以打电话、发信息居多，亲朋好友之间也会一传十，十传百，前来奔丧送礼。观堂镇不管红白喜事都要请管事，人一去世就得尽快去请管事，管事在观堂镇丧葬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管事负责对整场丧葬仪式进行统筹安排，让逝者符合习俗地下葬。丧葬前期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需要做，如搭棚子，买各种香、纸钱、招待亲朋好友的饭菜，因此管事会将前来帮忙的人员进行细分，端茶水、煮饭、切菜、洗碗、采买……大家根据管事的安排各司其职，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管事会给前来帮忙的男人发一包烟，给女人发围裙和袖套。“一家丧，众家帮”，一家有丧事，会请周边的人都来帮忙。家中老人小孩也会去丧家吃饭，原因有二：其一，家中劳动力全去帮忙了，老人小孩无人照顾家中没人做饭；其二，当地办事看重的就是人多，全去丧家热闹，也让丧家有面子，所以丧家自从办丧事以来，平时每顿饭都有十来桌人。帮忙的给丧家干活，丧家供其一家饭菜，这也是丧家与前来帮忙的人之间的一种人情互动。丧事期间闲来无事的时候大家都会聊天，周围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一派热闹景象。

（三）“下地”后的人情互动分析

埋葬当天最重要的就是出殡和宴请宾客。出殡送葬当地人称作“下地”，观堂镇地势比较平缓，处于平原地带，从村子向外看都是一望无际，墓地一般都在主家的地里面，所以当地人将送葬称为“下地”。下地一般在老人确定死亡的第六天或者第八天，将灵柩抬到地里墓地埋葬，这是丧葬的最后一个阶段，是护送逝者走向死后归宿的仪式，也是亲朋好友向逝者最后的告别仪式。因此观堂镇送葬是丧葬仪礼中最让人震撼，也是最能展示村落凝聚力的环节。发丧当天天还未亮，就已经有人在忙活了，大约五六个人，提前去墓地挖穴基，家中还有一些青壮年待到吉时准备封棺，抬棺等其他一系列劳动。挖墓穴要选择风水宝地，在修建墓穴的过程中，一些耗费劳力的工作都需要请人帮助，来帮忙的客人俗称“忙客”，主家为了答谢忙客，会在葬席中宴请他们。埋葬当天的酒宴是整个丧葬仪礼参与人员最多的时候，也是整个丧事最热闹的时候。埋葬前一天主家会把第二天中午的饭菜能准备好的准备好，不然当天来不及。只要关系稍微近一点，埋葬当天宾客一般是全家出动吃席，观堂镇主家的宾客数量根据自家平时交往情况有所不同，一般家庭不到二十桌，平时送礼较宽、亲朋好友多的家庭会多一点。农村的宴席之所以能够长久地存在下去，就是因为它离不开血缘、姻亲、历史、地域和文化的认同在酒席举办期间，大家都在丧家打杂帮忙，通过你来我往的交往增进感情。正如观堂镇民间所说的：“亲戚亲戚，越走才越亲”。即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如果三年五载不联系，感情也会变淡。

总之，在一定程度上，酒席是农村社会凝聚力和互助力量得以实现的一种重要途径。村民们处于“送礼—回礼”“欠恩—还恩”的“回礼”的循环中，这反映了一种人与人、集体与集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它既促进了农村社会的发展，也使得农村社会的发展具有了一种常态化的特征。若没有这种人情互动，整个村子便是散乱无章，缺乏凝聚力。观堂镇人情互动不仅仅是为了自身利益，也强调个体以及群体对仪式的参与和意义的共享。

通过整个仪式的人情互动我们可以得知，观堂镇的人情互动主要聚焦于村落内部，经过长期的交流互动，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人情圈和社会关系网络。丧事展示了一个家庭的所有人脉，有些在观堂镇村民看来不是人情，而是应尽的义务，是理所应当做的。丧葬仪礼中人们都是自愿前来帮忙的，丧家只需提前安排好管事，在丧葬事宜中，管事会根据丧家的具体情况，精心统筹安排各项任务。丧葬不仅仅是某一家庭的事务，它需要众人的齐心协力和共同协作。所以丧葬仪礼也是村落中很重要的事情，村民们在办理丧事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丧事礼簿，上面记录了很多关于办丧事中需要互助的信息，虽然有一些互助没有在礼簿上体现，但是永远地铭刻在心里。

图2-1响戏（笔者拍摄）

图2-2封坟（笔者拍摄）

三、人情互动方式的结构化

“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到”是观堂镇对待红事白事的基本法则。红事的主动权在主事人手中，“请谁不请谁”“我请他会不会让他觉得我是为了他的礼钱”“叫那些亲戚”这些都是办事人需要仔细衡量考虑的，不能盲目决定，而被请的人是必须要到的，如果不去礼金也是必不可少的。丧葬仪礼的决定权在参与者手中，要不要参加，要带多少礼金都是随自己心意，自己考虑清楚就可以。但是无论是红事还是白事的参与人和事主都是处于血缘、地缘混杂的乡村村落，以劳务帮忙、随礼两者相结合的形式参与人情互动。基于人情伦理体系的三个维度村民不断地进行人情往来，受理性计算，道德义务，以及情感联系的影响。

礼物交换理论是由法国著名人类学家马塞尔·莫斯在1925年发表的经典著作《礼物》中提出的，这一理论深入探讨了礼物交换在人类社会中的复杂性和重要性。莫斯认为，礼物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交换，更是建立和维持社会关系的重要手段。礼物交换并不是简单地交换物品的过程，而是包含了三大核心义务：给予、接受和回报。作为维持社会关系的第一步，赠与者通过“给予”礼物展示慷慨、友好或地位，期待在社交关系中产生正面影响。其次，接受者的义务是接受礼物。拒绝礼物可能意味着对赠与者的蔑视或对社会规则的破坏，因此接受礼物更是社会关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最后，回报则是礼物交换的关键所在。接受者在一定的时间内需要回赠礼物，以维持平衡和延续关系。回报的礼物不必等同于原礼物的物质价值，但必须满足情感或社会义务地对等。

社会学家贝夫根据礼物交换的动机将礼物分为表达性和工具性两种类型。表达性礼物以情感表达、标识身份为目的并反映了馈赠者和收受者之间的长期关系。在丧葬仪式语境下，人们的礼物馈赠类型属于仪式场合中的表达性礼物馈赠。

在丧葬仪式中，人们前去参与劳务帮忙和随礼是观堂镇村落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行为，是人们共同维系和遵守的文化习惯，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假设某人在丧葬仪式中没有参与劳务帮忙，则会被人们指责为“失礼”“不会做事”。人们出于遵守当地的文化习惯而参与丧葬仪式中的劳务帮忙和随礼行为，是一种仪式性场合中的表达性礼物馈赠。此外，从礼物形式层面来看，丧葬仪式中物质上的礼物交换以礼金为主，而非物质上礼物馈赠以劳务帮忙为主，人们通过这两种礼物形式参与仪式性的人情往来。

（一）劳务协助

1.劳务协助表现

由于观堂镇的丧葬仪式程序繁琐且复杂，因此在仪式中不可避免地需要大量人力的帮忙，但青壮年大量外出务工且只有过年才回家，村里多为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帮忙的会人手紧张的现象，因此一般情况下，村里不管谁家办事，在家的都要全家出动帮忙，在附近城市务工的家庭至少有一人回家。哪家不回来的话则会被认为不会办事。今年一月份笔者参加了一场葬礼，许多村民都从商丘、宁陵等地放下手头工作赶回来帮忙。对丧家而言，当有人主动伸出援手时，这实际上等同于欠下了一份人情。而对于那些主动前来帮助的人，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葬礼上提供帮助，是因为他们与丧家有着良好的关系，而且，办事会需要很多劳力，在别家办事的时候提供帮助，也是希望往后自家办事的时候别人也前来热闹、为自己提供帮助。

在丧葬仪式中涉及劳务主要是开丧、场地布置、抬棺进场、吊丧、打墓和送葬。在开丧的时候需要劳务人员来通知邻居和亲戚逝者的死亡讯息，并且在邻居的小辈和逝者的亲戚来哭丧的时候负责劝其节哀。场地布置是由村内经验丰富的男性男人提前安排，村内的青壮年负责把堂屋的桌椅板凳挪开，把墙壁上的各种贴画撕掉，另外安排其他的几个青壮年负责收集需要的木棍，帐子等物合力来把灵棚搭建完成。抬棺进场的路上，需要村内青年合力将棺木从主家堂屋抬至主家门口。届时，在专门负责放炮工作的劳务人员全力配合下，将逝者亲属所献的所有花圈全部放在墓穴旁，吊丧前，也有许多的劳务需要准备，首先要保证客棚中的茶水不能中断，方便供亲友们休息享用。此外最重要的是葬席的准备，在之前女性劳务成员主要负责厨房内的备菜、洗碗筷等工作，男性劳务员则负责与宾客交谈，与其他丧事准备者协调沟通。随着社会的发展大家都是拿钱办事，会找餐厅专门负责宴席的准备，则村内的女性劳务成员主要负责照顾宾客，帮助协调各种事宜。打墓穴是一个体力活，需要安排专门的人员根据逝者棺木的尺寸大小进行开凿。送葬时，要有人抬棺木以及参与送葬队伍。下葬之后需有人盖土，垒成圆形坟丘。

2.提供劳务协助的主体

在观堂镇丧葬仪式中，人们各司其职，以主家为中心，提供劳务帮忙的主体由与主家人的亲疏程度决定。在整个丧葬仪式中进行劳务帮忙大部分都是家族的成员，管事和村邻。

家族成员的缺失，会导致家族内部关系结构的破损，因此，丧事对于整个家族而言是一件大事。逝者一般为家族中的长辈，家族成员在丧葬仪式中提供劳务帮忙不仅出于道德上的约束，更是履行其家族义务。家族成员在丧葬仪式中提供劳务帮忙还具有不可替代性。即表明在人们的道德伦理层面，家族成员提供劳务帮忙是一种尽孝道的行为方式，同时也表明只有家族成员才具备在仪式中必须提供劳务帮忙的资格，是对家族共同体身份的认同。家族成员在丧葬仪式中能否参与劳务帮忙是同外人区别开来的重要标志。家族成员提供的劳务帮忙促使人们之间形成一个稳定的劳务互惠共同体，这一共同体的建立，既保障了老人丧葬仪式的顺利举行，又强化了家族成员对于家族共同身份的认同。镇上逝者老人的长子说道：“举办丧礼，本来就需要许多人的帮忙，不然办不下来。自己家中的人是必须前来帮忙的，大家相互配合，把事情办好。丧礼上的很多事情也只有自家人能靠得住，家族中同辈的兄弟姐妹一起为老人尽自己最后的孝心。自家人都是不用通知都主动前来参与帮忙了，不然让别人看笑话，说自己家的事情都不上心，自家人还要多干一些活，起带头的作用。现在经济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大家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大家抽空来参加帮忙确实也不容易，相当于欠了别人一次人情，以后还要还回去的。”

在观堂镇的丧葬仪式中，管事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仪式的总体进程都是在他的主持下推进的。管事熟悉丧葬仪式的所有流程，同时还善于调度人、物、财之间的互相运用。管事主持丧葬仪式是自发的、义务性的，他们的出席更多出于道德义务层面，以及对村落共同体的价值认同。在观堂镇，每当遇到白事，主家都会不约而同亲自上门邀请管事，这是当地村民不言而喻的默契。对于管事提供的劳务帮忙，主家往往心存感激，回赠对方烟酒等礼物，但在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选择赠送现金，因为对于管事而言，他们答应主持丧礼更多的是出于一种道德义务，倘若收下主家赠送的礼金，会招致村民们的嘲笑。管事老人说道：“年轻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家，没有外出务工，村上年轻人比较少，老一辈的主事就培养了我，我一直主持村里的白事也有十多年啦。刚好村子里面大家都很信任我。主丧还是比较操心的，要安排人置办各种东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你去拿主意，处理得不当还会得罪人。想来想去，反正都得有人去干，不然村里面的丧葬文化怎么继续下去，村里面的白事谁来主持呢？”

在观堂镇丧葬仪式上，同组的村邻是丧葬仪式中劳务帮忙的重要参与者，在地缘关系上与主家相隔最近。确认逝者去世后，老人长子立即在家门口鸣炮以向村邻报丧，同组的邻居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批人，纷纷赶至主家提供劳务帮助，不用主家发出邀请便会主动参与其中。此外，对于村内的其他村民来说，与主家联系紧密，在丧礼中才能主动前往帮忙。但是对于一般村民而言，通常没有义务参与劳务帮忙，除非在劳务人员不足的情况下才会参与。镇上逝者老人长媳说道：“现在外组的邻居也会前来参与帮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都是同村人，没必要那么生分。关系户也会经常在丧事中帮忙，平时来往也比较频繁，但终归还是占用人家的时间了，帮忙还很辛苦，就当欠对方一次人情。”

（二）奠仪

在举行丧葬仪式时，前来参与葬席的客人都会以礼金的形式来代表自己参与了这场丧礼。待人们日后同样举行丧礼时，主家则根据账本上的礼金数目进行同等地还礼，有时会稍加一些金额，以示对这份关系的重视，这样的礼物交换是不断循环的。礼单可以显示出主家的社会关系以及在村里的地位，一般情况下，丧礼上结的礼金越多，表明主家的社会关系越广，反之，丧礼上结的礼金很少的话，则表明这户人家平时的社会关系网络较窄。管事说：“在随礼中与事主家关系远近的人，在随礼之前都会统一商量一下，怎么随，随多少，不然大家随的有多有少，随的太少面子挂不住，随的太多又出风头。当然每家的经济条件不一样，有的想随 200，有的想随500的。不过好在大家关系还不错都是可以商量的，最后采取折中的办法，选择一个合适的数目。”

观堂镇村民在丧礼中随礼的形式及规模中包含了大量的地方性知识和惯习，人们有着不约而同的默契，不管谁家举办丧葬仪式，礼物的主要形式和随礼角色的大致范围几乎没有变化。首先，丧葬仪式中亲属圈所送礼物一般包括花圈，礼金，帐子等礼物，也是人情礼簿的主要礼物。主要礼物的稳定性体现了当地丧葬仪式中的传统赠礼习俗仍然保持浓厚的传统特色。观堂镇丧葬仪式的随礼物品没有严格的规定，但是在同一份丧礼人情簿中，礼品大体一致，没有太大差异。说明在同一时期内，人们对于所送礼品的形式及数量都是约定俗成的。其次，从各家的人情簿来看，主要的随礼者没有发生变化，仍然以逝者女儿、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儿媳娘家等为核心，体现了观堂镇家庭结构的稳定存在，并持续发挥其重要作用，对于维护传统村落社会组织结构具有重要的意义。

图3-1账房先生在记账（笔者拍摄）

四、人情互动本质的伦理复杂化

中国的乡土社会是一个人情社会，每个个体都处于人情关系网中，人情是一个伦理体系，当个体与其关系网中的人们交往时，人情则会指导和规范其交往行为。在观堂镇丧葬仪式礼物流动的过程中，人们基于理性计算、道德义务和情感联系三个维度展开人情往来。

（一）理性分析

人情可看作是一种可交换的资源或是理性计算的结果，人们可将个人利益纳入他们的每一项人情行为的考虑中，并且在得失计算的基础上作出理性选择。理性计算基于两个方面：互惠原则和差序格局。

人情交往的本质是一种社会交往行为，社会交换行为产生的动力是以期从别人那里获得相应的回报。互惠原则是人们进行人情往来的基本原则，交换双方只有在互惠的基础上才能达到平衡，从而彼此间的交换关系才能得以保存，人情往来也得以持续下去。处于互惠链条中的两个人，如若一方没有回报另一方的礼物馈赠，则会导致互惠链条的中断，双方的人情往来也会遭到破坏。王女士说：“村上的丧事，我一般都会参加劳务帮忙，还有向主家随礼。一方面确实会占用自己的一些时间，另一方面也会给自家带来一些人情交往上的经济压力，毕竟村里的丧事不是只有这一桩。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不和人家来往，不走人情，等你家有事情时还指望人家会回来帮你？这个就不合理了。从长远来看，你帮忙别家，给别家随礼，不是白做的，这也算是一种人情债，等到我家有事情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对方也会赶来帮助你的，都是有来有回。”在观堂镇丧葬仪式上，人们对主家提供的劳务帮忙及随礼行为从短期来看互惠双方处于不公平的状态，但从长远来说，却是彼此之间的人情往来处于相对平衡的基础。在老人的丧葬仪式中，人们的“互惠交换”存在以物品和劳动力交换的现象。劳务人员在现实的人际交往中，观堂镇村民的人情交往是基于互惠的原则，他们期望自己的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即自己家主事的时候希望得到同等回报的礼金和劳务帮助。因此，他们的交易具有浓厚的理性色彩，人们给予的同时害怕对方回报行为的中止。

费孝通先生的“差序格局”勾勒了中国乡土社会的基本结构和人际关系的基本形态，即中国社会以“己”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和别人所联系的社会关系，不像团体的分子一般大家立在一个平面上，而是像水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差序格局下的人际交往以“礼俗”为社会基础，在观堂镇的丧葬仪式中，人们之间的社会交往主要建立在血缘关系和地缘关系的基础之上，尤其是血缘关系，关系范围以“己”为中心，层层往外推开。在观堂镇的丧葬仪式中，传统的差序格局仍然是影响丧葬仪式中的礼物互动和人情交往的重要因素。劳务人员李女士说道：“一般情况下，逝者的女儿随的礼当然要送最全最贵的，其他的家属如儿媳娘家，他们拿点礼金就行了，再送些其他的东西就可以了。女儿就不一样了，女儿要拿最高的礼金，而且花圈、帐子等都是必不可少的。请唢呐队、烟花等等，也要出钱，要做到样样齐全，这是女儿对母亲尽的最后的孝心。至于其他的亲朋好友，只需要随礼，毕竟这也是人家送你的人情。”

人与人之间的人情交流，在送礼时，都会把自己作为一个关系网的中心，从差序格局的原理中根据亲疏远近的社会关系合理地确定“送礼”的范围，这一规律在观堂镇丧事人情互动中得到了一定的反馈。血缘关系最近的亲属随礼最重、其次是血缘再远一点的，再次是一般的亲朋好友。此外，与主家关系特别亲近的同村关系户，虽然会送来更多的礼品，但是这种情况在整体的礼物互动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其余的所有人员还是在差序格局原则的影响下做出理性的随礼选择，不会逾越传统习俗和礼节的规范。

（二）伦理责任

人情作为一种基于常识的伦理体系，道德义务是其中一个重要的衡量领域。面子情节是一种重要的道德义务，它驱使着村民积极地参与到礼物交换中，而“面子”又制约着参与者的行为，为引导个体行为提供了一种内在的道德责任。在中国人的语境下，面子作为特有的社会心理现象，与人情构成了中国人的社会逻辑和心理取向。在人情交往中面子是决定人们行为逻辑的一个基本维度。面子情节在规范引导人们的社会交往、调节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功能。在丧葬仪式礼物流动的情景下，面子依然是参与者和事主考虑的重要因素。对于在丧葬仪式中的参与者而言，前去参与帮忙首先是顾全了自己的面子，使自己有面子，同时也是给主家面子，保全事主的面子。主家要用丰盛的宴席、好烟好酒来款待亲朋好友，以维护自己的颜面。在丧礼中人们前去随礼或帮忙，一方面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另一方面也能为主家挣面子，从而使双方都拥有了面子，达成互赢。

劳务人员张女士说：“白事是必须要来帮忙的，就拿我儿子来说，他常年在外面工作，经常不能回来，所以村上所有的人情都是我帮他维持。就拿白事来说，虽然他不能亲自来帮忙，但是我还是要帮他随礼的，不能让别人说我们不懂人情世故，这样我们家在面子上也过不去，这人情是不能断的，村里面有来有往，这是一直以来的传统，要遵守。”

在观堂镇村落社会，面子情节有着重要的作用，村民们在畏惧“不给面子”行为所带来的舆论惩罚机制的基础上，出于保卫自己的面子、给别人面子展开人情交往，又在此基础上维系人情关系网。面子、人情、关系形成相互关联的一套体系，引导人们的社会交往，从而为丧葬仪式礼物流动中人情交往的延续性和长期性提供了保障，并且影响着村庄社会关系。

（三）情感纽带

人情包含着情感的方面，人情交往，重在情字。礼物的交换、随礼都是人们人情往来感情的载体，都是表达人们情感反应最通常的方式。按照社会互动中的人际关系及其性质可以把社会互动划分为工具性互动、情感性互动、混合性互动。在观堂镇丧葬仪式中人们之间的互动就是情感性互动。情感型关系是一种长期而稳定且以感情为导向的社会关系，不计较利益得失，以感情投入占第一位。在情感基础上进行的人情，是一种真诚、亲近的关系，在日常交往中，互相尊重对方。在丧礼上，礼金、劳务帮助只是一个媒介，而通过情感的表达来保持密切的关系才是双方真实的目的。人们互赠礼物是增进感情、加强关系的一种方式，礼物背后的情感表达超过礼物本身。劳务人员梁先生说道：“我和事主是从小一起在村子里面长到大的，几十年的交情，平时要是有什么事情，我都是尽我能力能帮多少就帮多少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现在他母亲去世了，我也是早早地就过去帮忙了 ，买菜、帮厨、招呼客人，也算尽心了，他也放心把这些事情交给我来负责。除了尽心办事情，随的礼也要多一些，别人有随五十、一百的，我随两百，也可以随五百，毕竟平时走得那么近，感情很深。”人情是一个伦理体系，不单单是一种可交换的资源或是理性计算的结果，人们并不仅仅是为了功利性的目的而相互往来。人们往往借助礼物为中介，与人建立关系。在现实生活中，人情是一种为社会所认可的、合乎情理的人际行为，违反人情被认为是一种严重的过失，即便是当今社会和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人情也是一个传统的风俗习惯。

五、结语

基于对观堂镇葬仪式中礼物流动的田野调查，笔者发现在社会发展变迁的背景下，村中依然保留着比较传统的丧葬人情互动的形式。经过本文的上述描述，可以得出以下三点认识：

第一，丧葬仪式中的人情互动是张小集村村民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人情互动作为死者灵魂获得村落社会认可所不可或缺的仪式程序，其身份在一系列繁复的仪式献礼过程中被确立，死者的灵魂在当地民间信仰体系中成功实现了从鬼魂向祖先神的性质转化与地位提升。丧葬仪式的举行不仅使逝者灵魂实现角色的转变，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与当地社会的民间信仰、社会伦理等密切相关，是一项代表着本民族特色文化的标志性符号。从社会文化层面出发，也是民俗文化的一次集中展演，此外，丧葬仪式还包含了丰富的文化习俗、人生价值、道德伦理等，人们在参与人情互动的同时，对本民族文化有了更深的认识，增强了民族的文化自信及村落社会的凝聚力，在无形之中也教化和传承了村落文化。

第二，在丧葬仪式过程中，人情互动现象在仪式的分离、阈限及聚合三个阶段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人们以逝者为中心，参与礼物的交换，从而构成了稳固的人际交往关系网，即包含血缘亲属关系、姻亲亲属关系及地缘关系。礼物作为连接人与人之间的桥梁，人们基于丧葬仪式中的劳务帮忙及随礼行为参与人情交往，在理性计算、道德义务及情感联系三个人情体系维度下参与礼物互动。在举办丧礼时，人们基于“死者为大”的观念齐聚于此，所有的社会关系得以联系。

第三，通过人情互动将社会关系网络串联起来，使得整场丧葬仪式得以顺利的进行，从而对个人或家庭、家族以及整个村落社会之间的纽带进行有效的维护，最终重新建构以主家家庭为中心的社会关系网。从表面上来看，它是一次丧葬仪式成功的举办，使死者灵魂得到社会认同，从本质上讲，它是村落社会和谐稳定发展的重要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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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荣获第四届“记录乡土中国”暨2025寒假大学生民俗文化社会调查活动一等奖。

作者简介：梁冰寒，女，河南商丘人，云南民族大学文学院2024级民俗学专业研究生

来源：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