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二重奏”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4-19 08:00 1

摘要:王瑷东是汇文中学的语文老师,虽然她不教我,但我们俩的关系特别好。尤其是“文革”后期,我从北大荒返回北京,有段时间待业在家,既孤独又苦闷,她知道我喜欢文学和写作,主动借给我很多书,其中有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雨果的《九三年》、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对

春暖花开时节,最适合到天坛转转。我坐在长廊北端朝阳的地方,午后的阳光温煦,照得人只想打瞌睡。

百无聊赖,打开手机,想看看有什么新闻。突然发现一条未读的微信,是王瑷东老师0点35分发来的。

王瑷东是汇文中学的语文老师,虽然她不教我,但我们俩的关系特别好。尤其是“文革”后期,我从北大荒返回北京,有段时间待业在家,既孤独又苦闷,她知道我喜欢文学和写作,主动借给我很多书,其中有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雨果的《九三年》、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对我帮助很大。那时,她住在东单新开路东口的一个四合院里,每次去她家还书、借书,她都鼓励我把读书和写作坚持下去。我和王老师一直保持联系,屈指一算,也有五十多年了。

尽管王老师快九十五岁了,还坚持读书,不时写些文章,分享给亲友。王老师的文章,大多是回忆自己教过的学生,她称之为“教师生涯琐忆”;这些文字不为发表、无意争春,是属于自己的温润回忆,如喃喃自语,亦如对友人的轻轻诉说。人生的长短与厚薄,通常和财富、地位无关,而取决于有没有这样的回忆——年老之后,还能有流水一般绵长的回忆,是极其幸福的。王老师的文字思维缜密、行笔简洁、细节生动,充满年轻人的热情,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出自耄耋老人之手,真让我敬佩。不要说我能否活到王老师这么大的岁数,倘若真能活到,也未必写得出这般不苍老、不枯涩的文章。

王老师发来了一个文档,题目为“一张照片留给我的怀念”,依然写的是她教过的一位学生——1958级高一(2)班的袁建辉。因父母被打成右派、发配新疆,袁建辉1964年(他曾因病休学一年)高中毕业后不能参加高考,只好去新疆投奔父母。离开北京前,他到王老师家向王老师道别,然后直奔北京火车站;王老师家距离北京火车站很近,只有一站地。王老师对袁建辉迷茫的心绪感同身受,鼓励道:“你有能力,别灰心,到新疆努力工作,一定能做出成绩来,要相信自己。”那年,他二十一岁,王老师三十三岁。

当三十年后,袁建辉再次见到王老师时,泪流满面。“良言一句三冬暖”,临别之际短短的鼓励,竟温暖了他整整三十年。袁建辉没有辜负王老师的期望,也成为一名老师,在喀什二中做语文教研组组长。王老师很高兴,与他合影留念。照片洗印出来后,王老师将照片寄往喀什二中,却被邮局退回;她怀疑自己错把一中听成二中了,又将照片寄往喀什一中,依然“查无此人”,被邮局退回。王老师不甘心,又托人到喀什市教育局查询,教育局回复,喀什二中没有这个人。

“如今,我已经是快九十五岁的老人,若还能和袁建辉相见,算是师生相识相交还有缘吧;若不能,也只好把回忆留在心里了。”在文末,王老师这样写道。

王老师二十四岁从辅仁大学毕业,之后就在汇文中学当老师,一直干到退休,没挪窝,桃李满天下。她对学生很好,和学生感情深厚。虽然袁建辉只是众多学生中的一个,六十多年后,这个普通学生的名字,她仍记得如此清晰,并不是每位老师都能做到。

看完文章,我立刻给王老师回复:“看到您的文章,很高兴,也很感动。这么大年龄,您的思维依然敏捷,记忆力和逻辑性依然那么强,更重要的是,您对学生的感情,总是那么真挚、那么深厚。继续写您的回忆,期待!您多保重!”

回完微信,我在天坛转了一圈,到双环亭那里呆坐了一会儿。穿过双环亭后方的柏树林,有一围二道墙,里面是一片杏树林。我估摸着杏花应该开了,顺道去看看。

刚走到杏树林前,手机响了,是王老师发来的微信。她告诉我那篇《一张照片留给我的怀念》不知被谁转发到喀什的朋友圈,顿时热闹起来,认识袁建辉的人相互转告,很快就找到了袁建辉本人,“太神奇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就找到了袁建辉。我和袁建辉通了电话,原来当年他说的是他的爱人在喀什二中当老师,他在喀什师范第四小学当老师,是我听错了。如今袁建辉住在天津,八十二岁了。”

王老师最后写道:“我异常惊喜,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老天又让我们重逢,我和袁建辉的师生缘是天意!”

我立刻给王老师回复:“是您的学生遍天下,更是您的真心感动了上苍!”

眼前,一片杏花如雪,开得正旺……

不少朋友都知道我常去天坛,也常有去天坛的朋友问我:怎么没碰到你?这便是“锣齐鼓不齐”了。不仅因为天坛太大,也因为来的时间对不上榫子,除非事先约好,否则碰到熟人的概率极低。

凡事总会有意外,“不期而遇”,教人惊喜;如果遇到的是多年未见的朋友,惊喜加倍。所谓“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阔别已久的日子,一下子浓缩到眼前。

去年初秋的一天,临近中午,在天坛月季园前的藤萝架下,我和马复华老师就有过一次“不期而遇”。当时,他正和几个人坐在藤萝架下,我走过去,看了他一眼,自觉面熟,又不敢认,毕竟二十多年没见,生怕认错人。没想到他站起身来,就在那一瞬间,我们俩目光相撞,几乎异口同声叫出彼此的名字,二十多年流逝的时光,随即奔涌而来。

马复华是我在汇文中学读书时的同学,比我高一届,是师哥。因为我弟弟叫肖复华,和他同名,所以对他印象深刻。高中毕业后,马复华考入北京师范学院,而后在北京郊区的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二十多年前才调回城里,在母校汇文中学教高三语文。那年,我儿子在汇文中学读高三,马复华正好教他。有一天,马复华把我叫到学校,对我说:“得让你儿子在论说文的写作上下点儿功夫,论说文写作直接关系到高考,有相应的要求和规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马复华一直带高三毕业班,经验丰富,眼光毒辣,我回家后便要求儿子好好请教马老师。

二十多年过去了,久别重逢,话稠语多,没顾上旁边还坐着两女一男,和马复华的年龄相仿。直到我问他大学毕业后为什么去郊区教书,他指着坐在对面的一个女人说:“毕业时她分配到郊区,我留在城里,我和她对调,去了郊区。”那女人站起来,说:“我是他爱人,我们俩是大学同学。”不用问,这一对调,连角色都变了,同学变爱人。我这才仔细看了看她,虽然老了,眉眼仍旧俊俏——为了爱情,“‘城里’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我指着女人,笑着对马复华说:“于是,你就把她拿下了!”

女人连连摆手:“那时候,他还没向我表白呢!”

我说:“这不就是表白吗?”

大家都笑了。

坐在马复华身边的女人对我说:“我也教过你儿子!”一问,她是汇文中学的地理老师。马复华指着坐在对面的一个男人:“他们俩是两口子。”后来我才得知,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他们四个人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都当了中学老师,友情维系了五十多年。

马复华说:“夏天我们还结伴到大兴安岭避暑,住了一个来月呢!”

那个地理老师也说:“虽然我们住得远了,还是会定期见面。今天我们就是约好先到天坛碰头,中午再找家饭馆聚餐。”

从年轻保持到年老的友情,真让人羡慕!

静下心来想想,这五十多年,不乏动荡与波折,两家人还能如此亲密无间,这是友情的力量,是没有利益纠葛的纯粹的友情,才会拥有的力量。这种力量,有韧性,不会因外界的干扰而无疾而终。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长久的友情的,这种友情,需要彼此心地的单纯、相互性情的包容、协同旨趣的观照,方能踏过浅草、杂草乃至荆棘,从年轻走到年老,编织出最美丽的花环。

与马复华久别重逢,我很感慨,也很感动。

和他们告别后,我穿过月季园,走到百花亭前的海棠树下,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陆放翁的两联诗,一联是“旧交只有青山在,壮志皆因白发休”,一联是“老来万事皆过眼,唯有青山似旧时”。年岁渐长,虚妄、浮华之事皆成过眼云烟,唯有友情,如青山常在。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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