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天掉下的第一片枫叶,他会夹在信里;去听讲座时领到的小纪念品,他也塞进信封。只要能放进来的,他都会尽可能多地寄过来。
秋天掉下的第一片枫叶,他会夹在信里;去听讲座时领到的小纪念品,他也塞进信封。只要能放进来的,他都会尽可能多地寄过来。
可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又跟别人学画画,虽然画得真的很糟糕,线条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学生涂鸦。
但他还是努力地把他觉得有趣的事画下来,然后一起寄给我。
我常常看着那些信和画发呆,心里忍不住想——那时候的他,应该是真的爱过我的吧。
后来一年又一年,我生下了傅礼,一个人把他拉扯大。
白天我在乡卫生院给人看病,晚上回家照顾孩子、做家务。
等傅礼到了上学年纪,我想带他一起去首都闯一闯。
可就在这时候,傅母突然脑溢血,瘫在床上,几乎成了植物人。
傅南昭从首都赶回来,站在床边看了半天,才开口劝我:
“要不再等等?我先带傅礼去首都读书,但母亲这边需要人照顾,她身体太差,不适合长途奔波。”
“小清,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那天晚上,我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他。
忽然发现,他的脸变得陌生了。
我们已经分开好几年了,他一年难得回来一次,就算回来了,也是匆匆两三天就走。
他的信也很久没来了。
我第一次跟他争执起来。
他试图抱住我,却被我用力推开。
他皱着眉,眼里透着失望:“小清,这些年我也很不容易啊。”
最后,他带着傅礼去了首都。
之后的日子,他虽然还在写信,但我能感觉到,内容越来越敷衍,话也越来越少。
而被带到首都的傅礼,却一天比一天优秀。
偶尔回来一趟,从前那个跟我有说不完话的孩子,现在也变得沉默寡言。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无数次想过一走了之,却又狠不下心丢下卧病在床的婆婆,更不忍心抛下那些依赖我治病的乡亲们。
直到傅礼十岁生日那天,我终于没忍住,把傅母托付给邻居,独自坐火车赶到首都给他庆祝。
经过漫长的旅程,当我灰头土脸地赶到学校门口时,正好撞见郑媛媛挽着傅南昭的手臂走出来。
那一刻,我心里那根绷了好多年、早已摇摇欲坠的弦,彻底崩断了。
我冲上去,狠狠给了傅南昭一耳光。
又甩了郑媛媛一巴掌。
傅南昭气急败坏地解释:“她是突发偏头疼,走路不稳我才扶了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剧烈争吵。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和平相处过。
9
想想,其实……
其实我早该离开的。
思绪被拉回现实,我已经走进了家属院。傅南昭和郑媛媛走在前面,而我因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小郑,又跟傅老师一起来啦?”一个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笑着对他们打招呼。
傅南昭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瞬间炸毛,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郑老师是来找老张的。”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察觉到站在后面的我,表情有些尴尬,连忙打着哈哈说:“哦,有老乡来了啊,刚才开玩笑的,别介意。”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傅南昭转过身来,看着离得远远的我,眉头皱得死紧:“走不动路吗?”
我语气平淡地回答:“你们不用管我,我过来也只是找你签个字就走。”
郑媛媛听到这话,立刻露出好奇的表情:“林清姐,签什么字呀?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傅南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显然压着火气,侧目看向郑媛媛,语气冷硬地说:“你先去忙吧,老张应该在家。”
郑媛媛点点头,临走前还含笑多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我慢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去。到了这个时候,我真的连跟他争执一句的欲望都没有了。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惹到他,可傅南昭盯着我的眼神却越发恼怒。
“你这是什么态度?”傅南昭没等我走到跟前,就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直接往里面走去。
家属院里进进出出的老师不少,我忍不住提醒他:“你这样容易让人议论。”
傅南昭攥住我的手更用力了,疼得我几乎皱起眉头。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一股火气。
“议论又怎样?林清,我们可是合法夫妻,难道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他的话让我一时没忍住,冷笑了一声。从前这么多年,他可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傅南昭低下头,紧紧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甚至可以说五颜六色:“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我们进了他的房间。屋子里布置得简单又整洁,几乎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整体色调都是黑白灰这种素净的颜色。唯一显眼的是书桌上放着几本音乐类书籍,以及一条米黄色的丝巾,精致秀气,格外引人注目。
傅南昭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东西的存在。他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然后急忙上前把东西收拾到了一旁。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刻意解释道:“应该是哪个老师走错了房间,不小心把东西落这儿了。”
“哦,是吗?”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其实那条丝巾,我曾经见过郑媛媛戴过。至于那些书,她也是教音乐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傅南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怀疑。
其实我和傅南昭纠缠了这么多年,关于爱情的感觉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概也就是多年夫妻相处、生儿育女的一点情分罢了。但到了这一刻,这点情分似乎也彻底耗尽了。
我望着那条精致的丝巾,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然而,在这一刻,心里竟然还是微微泛起了一丝酸涩。
“十五年了……”我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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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家属院。
我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那一层朦胧的雾气。
再睁开眼时,心里像是泛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像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
就到这里吧,真的……到此为止了。
我把早就写好的离婚协议和一张存折一起放在傅南昭的书桌上。
然后轻声说:“你签个字吧。”
“我的户口还在首都,手续可以直接在这边办。”
“如果你有空的话,今天就能办完。”
“存折里是你这些年攒下的工资。”
“属于我的那份,我不打算要了,算是给傅礼的抚养费。”
他没有抬头,只是低头整理着他那张已经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书桌。
我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他开口。
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林清,我真的就这么差劲吗?”
我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问出这种话。
但我还是认真回答了他:“对我来说,是的。”
婚内出轨,这是最无法原谅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他收拾书本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突然显得有点焦躁,有点坐不住了。
书桌上已经没什么好整理的了,他又开始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
结果一张泛黄的纸从抽屉里滑了出来,轻轻飘落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几张。
那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上面是我亲笔写的信。
当年傅南昭经常给我写信,我也偶尔会回几封。
我看到了最上面的那一封。
“阿昭,我一切都挺好的。”
“你不用挂念,安心工作就行,妈妈和小礼我会照顾好的。”
“阿昭,别再给我寄钱了。”
“卫生院又涨工资了,我都花不完。”
“你自己留着买点吃的穿的吧,天冷了买件厚衣服。”
看着这些字,我的心忽然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些年,我舍不得让他把钱寄回来,省吃俭用也要撑起这个家。
可后来呢?
他拿着那些钱,去给郑媛媛买了丝巾、订了旗袍。
陪她吃了多少顿饭,看了多少场话剧?
我蹲下身,捡起那封信,轻轻摩挲着纸张边缘。
傅南昭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林清,你就一点也不想回头看看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信放回桌面,站起身来。
“过去的事,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现在,只求各自安好。”
“签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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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实话……
他以为我对一切都蒙在鼓里。
“林清,你真的不知道吗?”傅南昭曾经这样问我。
可我呢,全都知道。
从小到大,我没有父母,没有依靠,独自一人走到了今天。
“我一个人的时候,只能靠自己。”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忘不了他曾经对我的那份情谊,也忘不了傅母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傅母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忘呢?”我有时候会这样想。
其实,我真的什么都知道。
其实,我早就该离开这里了。
那天,我看见傅南昭从地上捡起了那封信。
他的手在微微发抖,眼眶也泛起了红光。
这画面看起来既讽刺又滑稽。
我低声说道:“傅南昭,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就……好聚好散吧。”
“林清,你别这样,听我解释。”傅南昭的声音有些急切。
明天晚上我就要离开了,我还得去找宋城和周教授,安排一些临行前的准备工作。
我把离婚协议留在了桌上,然后补充了一句:“最迟明天,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就去办手续吧。”
“林清,你等等,我们好好谈谈。”傅南昭还想说些什么。
当我走出家属院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泻而下。
傅南昭从后面追了出来,我听到他带着颤抖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林清,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傅南昭,你别再说了,我已经听够了。”我实在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对于很多事情,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至于解释,我已经听够了,也不想再听了。
我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走进雨幕之中。
身后,傅南昭还在不停地叫我:“林清,你别走,我们好好说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与急切。
接着,郑媛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傅老师,我忘记带伞了,您能送我上车吗?”
“哎,你等一下,我这就过来。”傅南昭的声音明显有些无奈。
傅南昭原本急切的呼唤声,就这样渐渐消失了。
我冒着大雨跑到街边,打算搭乘公共汽车。
头顶的雨点突然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发现一把黑色的伞为我挡住了雨水。
再回头一看,原来是傅礼站在我身后。
这个男孩紧闭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我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之前我和傅南昭来到家属院的时候,明明看到傅礼已经先离开了啊。
他依旧板着脸,根本不理睬我。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猜测他是担心妈妈,所以偷偷跟了过来。
“傅礼,你是不是担心你妈啊?”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但现在,我已经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既然他不愿意开口,我也就不追问了,只是任由他打着伞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一路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终于上了公共汽车。
车上的空间依然拥挤不堪。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车内的地板湿漉漉的。
当我站立不稳时,傅礼忽然伸出手,把我的手拉过来挽在他的手臂上。
这是一个无声却意味深长的动作。
就像一根针,轻轻地刺进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我侧过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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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别扭地把头转到一边,依旧沉默不语。
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突然有些感慨:“哎呀,我怎么突然意识到,那个小时候总是缠着我、说话奶声奶气的小男孩,现在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现在,我甚至需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傅礼看起来像是在心里挣扎了很久,才很勉强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想递给我。
我看着他的动作,眼底忍不住泛起酸涩:“礼礼,你这是干什么?”
接过那件衣服,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它重新披回了他的身上。
我帮他扣好扣子,又仔细整理了一下衣领,把衣服拉紧了一些。
抬头看向他如今清冷的眉眼,我轻声说道:“天气冷,你自己多穿点,别感冒了。”
傅礼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倔强:“我不冷。”
我笑了笑,柔声道:“就算现在不冷,以后也总会冷的吧。多穿一点总没错。”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照顾他了。
傅礼似乎已经不太习惯和我多说话,整个人显得特别不自在。
过了好久,他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那个……我之前跟爸爸拿的那个科研奖,这周五学院还要开颁奖大会,说是让家属去参加。你……别忘了。”
我如实回答:“我大概没时间去了。”
傅礼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淡起来:“你肯定会去的。”
我一时语塞,伸手拍了拍他早已整齐的衣领,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明天有空吗?陪我去看看外公外婆好吗?”
我的父母就葬在首都。
“他们生前最喜欢小孩子,想必也很期待每年我带傅礼去给他们扫墓。”我在心里想着。
“这次我离开之后,傅礼大概不会再去了吧。”
男孩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这样就算是答应了吧?
之后,我去了学校找宋城,傅礼就没有再跟着我。
等忙完了临行前的事情,行李也收拾好了,我打算去找傅南昭办离婚手续。
“可他实在太忙了,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我在心里抱怨着。
没办法,我只能先把签过字的离婚协议留下。
到了傍晚,快要走的时候,说好要跟我一起去墓地的傅礼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四处找他,正好碰上了傅南昭。
傅礼的态度十分冷淡:“今天郑阿姨过生日,我和爸爸都要过去,没时间。”
我心里有些遗憾,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好吧,那你去吧。”我轻声说道。
我看着他们父子离开。
很长的一段路,他们都没有回头,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那么,就这样了。
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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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宋城走到行道树下,手里拎着行李,上了研究院的车。
车子缓缓启动,首都的一切在我眼前一点点模糊、远去。我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了一样。
而此刻,傅南昭正坐在饭桌旁,神情有些恍惚。
今天是郑媛媛的生日,学校来了不少人,都是些老师和前辈。她父亲是退休的老教授,也是傅南昭曾经的导师。女儿过生日,自然宾客盈门。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话题慢慢转向了傅南昭。
“哎哟,傅老师和媛媛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啊。”有人笑着打趣。
傅南昭没接话,心思早已飞到了林清身上。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他才猛地回神,发现郑媛媛已经悄悄坐到了自己身边。
明明对面还有位置,她却偏偏要挨着他坐。
她脸颊微红,轻轻给他倒了一杯酒。作为寿星,她递来的酒,他不好拒绝。
他拿起杯子,语气淡淡地说:“还没祝你生日快乐。”
郑媛媛微微一愣,脸上泛起一丝尴尬。
旁边有人疑惑地问:“什么生日?”
傅南昭脱口而出:“今天不是郑老师的生日吗?”
这句话一出,全场安静了几秒,随即有人笑出了声。
“傅老师又迷糊了吧?”一位女老师忍着笑,“今天可是媛媛的生日,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傅南昭怔了一下,努力回想。郑媛媛之前确实是说请他吃饭,说是她父亲特意安排的家宴。
可……好像确实是她说自己过生日?
不对,她的生日不是上半年吗?跟林清差不多时间……
席间继续闲聊,众人七嘴八舌地拼凑出了真相。
原来,郑媛媛以“庆祝她在首都大学任教十周年”为由,请大家一起吃饭。
“说起来,更值得庆祝的,应该是认识傅老师整整十年了吧?”有人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大家哄笑起来,话语中的暧昧再也掩饰不住。
傅南昭皱起眉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向来不喜这种玩笑,尤其在这种场合。
他猛地站起身,语气冷淡:“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该这么说。我是结了婚的人,请各位别让人误会。”
气氛瞬间凝固。
连一向温和寡言的郑教授也忍不住开口:“小傅,我记得你离婚很多年了吧?”
周围人纷纷点头附和。
“对啊对啊,都快十年了。”
“孩子都带走了吧?听说一直住在首都。”
“傅老师也不写信,也没见家属来探望。”
“这不是早就分了吗?”
那些细碎的声音像是无数根针,一根根扎进傅南昭的心里。
他握紧拳头,声音低哑:“我和我妻子的感情一直很好,老师怎么会这样说?”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愣住了。
感情很好?真的很好吗?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上次给林清写信是什么时候?
他上次带她来首都又是哪一年?
除了昨天,她什么时候来过家属院?
他已经多久没有把林清介绍给同事朋友,当作自己的妻子?
太久太久……
久到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个为了寄一片秋天的落叶给她,千里迢迢托人捎回去的傅南昭去哪儿了?
那个特意学画画,只为画出她最爱的话剧演员新演出的傅南昭去哪儿了?
那个省吃俭用一个月,就为了攒够两张火车票,跨越千里匆匆见一面的傅南昭去哪儿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傅南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筷子不小心掉在地上。
他慌乱地弯腰去捡,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从前,他的手粗糙、满是茧子,因为要照顾重病的母亲,干过不少脏活累活。
而林清那时候的手,娇嫩白净,像个公主。
现在呢?
他的手变得干净体面,而林清的手,却被岁月磨出了厚厚的茧。
他忽然觉得陌生,不仅是对她,更是对自己。
那个眼里只有林清的傅南昭去了哪里?
那个眼里全是傅南昭的林清,又去了哪里?
他们之间,有多少年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傅南昭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口一阵钝痛。
他再次听到“啪”的一声,以为是自己又掉了筷子。
但这次,不是他。
而是郑媛媛,不小心把筷子摔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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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礼刚起身,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居然是他爸傅南昭。
他丢下筷子,一句话没说,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朝外面走去。
旁边一个男人拿起傅礼落在椅背上的纸袋,出声提醒:“小傅,衣服没拿。”
“这是……送郑阿姨的礼物?”那人又问了一句。
傅礼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脸色冷得像块冰:“不是。”
他接过纸袋,语气低沉:“是送给我妈的。”
围坐着的人面面相觑,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没人说话,只有碗筷轻轻碰响的声音。
傅南昭心里莫名地泛起一阵不安。
他盯着傅礼离去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最终,他也站了起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快步追了出去。
林清已经不在学校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现在她应该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吧?
十有八九,只能是回乡下了。
傅礼直接请了假,买了火车票。
如果是平时,傅南昭肯定会骂他胡闹,让他冷静点。
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默默跟着去了火车站,也买了一张票,上了同一趟车。
人的预感真的很奇怪。
这么多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心慌意乱。
总觉得——一刻都等不了。
只有回到老家,见到林清还好好地待在家里,他的心才能踏实下来。
他在不安些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大概,傅礼也是一样的感觉吧。
火车缓缓行驶了好几天。
一路上,傅礼沉默不语,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父子俩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相对无言。
那种压抑的感觉,比吵架还难受。
三日后深夜,他们终于到家了。
推开门,屋内昏黄的灯光映出王婶正在床边给傅母喂粥。
那天晚上林清坐火车突然去了首都。
第二天傅南昭和傅礼也要出发,就把傅母托付给了王婶照看。
房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
傅南昭急切地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林清的身影。
傅礼一句话不说,直接冲进了卧室,很快又出来了。
傅南昭看见他的手攥成了拳头,虽然在极力克制,但指节已经开始发抖。
林清不在。
她没有回来。
傅南昭不敢相信地看着儿子,声音有些发颤:“你确定她没回来?”
傅礼没回答,只是死死咬住牙关,眼神里透着一股愤怒与不安。
傅南昭又进了一趟卧房,接着去了后院。
他走到窗台前,愣住了。
那盆花……竟然已经枯萎了。
这可是耐旱的品种,再加上南方气候潮湿,几天不浇水都不会有问题。
可如今才几天时间,居然就彻底蔫了。
傅南昭看着那盆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越想越不对劲,整个人都开始焦躁起来。
回到屋里时,他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了个踉跄。
他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王婶,林清呢?是不是去卫生院了?”
王婶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什么卫生院?你家那位,不是跟你闹离婚跑了么?”
病床上的傅母听到这话,猛地咳嗽起来,脸上满是痛苦。
她瘫痪多年,听觉却一直很灵敏。
王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救:“呸呸呸,怪我多嘴了。”
她说完,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傅南昭脸色一沉,立刻追上去,拦住王婶:“您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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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婶一脸忐忑地往屋里瞄了一眼,压低嗓音凑近傅南昭耳边嘀咕起来:“哎呀,这事儿可真是怪了。村东头那个骑三轮车的老伯说的,你媳妇昨晚求着他帮忙送她去县城,说要坐火车直奔首都呢!”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说什么要跟你离婚,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哦对了,好像提到什么‘芯片’还是‘铁片’之类的,谁听得懂啊!”
傅南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说啥?清儿她真的说了这些?”
王婶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可别怪我多嘴。”
傅南昭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王婶的脸,仿佛想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到任何一丝撒谎的蛛丝马迹。
王婶见状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时还不忘嘟囔几句:“瞧你那副样子干嘛?一年到头都不着家,离就离呗,还嫌没了不要钱的保姆咋的?”
傅南昭愣愣站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渐深,冬雨悄然而至,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可他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一步。
四周愈发寂静,唯有寒风掠过耳畔。许久之后,屋内传来母亲嘶哑而虚弱的声音,带着愤怒、怨恨与懊悔,含混不清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南昭……南昭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傅南昭心里清楚得很,母亲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埋怨他辜负了林清,后悔当初撮合他们成婚,更觉得对不起林清的父母。
但此刻,他却连动弹的勇气都没有。他不敢进屋,不敢面对母亲失望的眼神;更不敢相信,林清真的已经离开了。
不,这不可能!
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他喃喃自语:“不,这不可能,清儿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然而,脑海中的记忆却不顾他的抗拒,开始翻涌而出。那些画面清晰得刺痛人心:林清递给他那份手写的离婚协议书时的情景。
这些年,她虽然经常提起离婚,但从没有真正把文件摆在他面前。那天,在家属院的房子里,她发现了郑媛媛的书本和丝巾。
“南昭,这是怎么回事?”林清当时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傅南昭却下意识地掩饰,装傻道:“这……可能是我同事不小心落下的,你别多想。”
其实,傅南昭至今也不明白,郑媛媛究竟是什么时候溜进他的房间,把东西放在那里的。当时,他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下意识地掩饰、装傻。
“我怎么知道,你别问了。”他当时不耐烦地说。
因为他笃定,一旦承认这些东西属于郑媛媛,林清就再也不会相信这些只是意外出现在他生活中的物件。这些年,她总是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不够安全。
但现在想来,或许他确实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林清多半认出了那些东西,而他的掩饰和否认,大概才是彻底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着,傅南昭又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林清的情形。那天,她身边似乎提着行李箱,神情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冷漠。
“南昭,我累了。”林清当时轻声说,眼神里满是疲惫。
如今回想起来,那种表情分明是在告别,是在放下某些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可当时,他只以为她是来催促办理离婚手续的。于是,他强装冷漠,随便找了个给郑媛媛过生日的借口搪塞过去:“清儿,我现在忙,等过几天再说吧。”
不仅拒绝了她,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傅礼,让傅礼也拒绝了陪林清去墓园的请求。
“礼叔,别去陪她了,我这边实在走不开。”傅南昭当时还这样对傅礼说。
这一切,都像是推波助澜,将林清一步步逼向了最终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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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这肯定是个误会。”傅南昭心里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他却无法说服自己。
只是因为他们都深信,去墓园这一说也是假的,林清不过就是想离婚罢了。
“阿昭,你别想太多,林清她……”王婶刚想安慰几句,却被傅南昭打断了。
傅南昭的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大喊着。那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林清真的走了,她彻底离开了。
“不,不可能,她不会离开我的。”傅南昭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觉得冬夜的寒冷刺骨,但同时又感觉体内像被火炙烤着一样难受。
“阿昭,你冷静点。”王婶焦急地看着他。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
“要不,咱回首都去问问清楚?”王婶试探着说。
其实,只要回到首都,只要到学校去问清楚,就能立刻得到答案。可是他不愿意面对,也不敢去面对,因为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我……我怕面对。”傅南昭声音有些发抖。
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一般,傅南昭极缓慢地转过身来,呆滞地看向屋内母亲呼唤他的方向。
接着,他又看到了站在门口、紧握双手、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傅礼。
“礼儿,你在这儿干啥呢?”王婶也注意到了傅礼。
男孩大概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了。王婶说的话,想必他也都听到了。“芯片”这两个字,就足以让人陷入绝望之中。
傅南昭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不用担心,林清又不是科研人员。她根本不懂研究,只是一个中医而已,根本不可能参与到那种项目里去。”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傅礼,但实际上更像是他在自我催眠。傅南昭说话时,声音却越来越不稳,甚至带着明显的颤抖。
“可宋城是中医啊,他也参与了芯片研究。”傅礼声音冷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不一样,宋城……”傅南昭突然想起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那个耗时十年进行芯片研究的项目,宋城也在其中。而宋城,同样是一名中医。
“所以,林清不远千里跑到京都去找宋城,真的是因为傅南昭所猜测的那种偷偷摸摸的私情吗?”傅礼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
“不,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想得太复杂了……”傅南昭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傅南昭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他只想进去睡一觉。他坚信,等睡醒之后,林清一定会回来的。以前总是这样的。
“阿昭,小心点。”王婶担心地看着他。
每次他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却偏偏在乡卫生院忙到深夜。他先躺下睡觉,等到半夜醒来的时候,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总能看到她的身影。她正在小心翼翼地收拾洗漱用品。察觉到他的目光后,还会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起眉眼,轻声说:“阿昭,我回来了,吵醒你了吧。”
“这次,她也一定会回来的吧?”傅南昭心里默默念叨着。
然而,雨天的地面湿滑难行。他脚下打滑,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哎呀!”傅南昭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傅礼冷眼看着他,虽然快步上前,却没有伸手搀扶,而是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匆忙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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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南昭见到傅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坐在床边,听着母亲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走。”
“你对她不好,她受了很多委屈。”
“从前她坐在我床边,读你给她写的信。”
“每个月都有新的,一封接一封。”
“后来,一封同样的信,她反复读了大半年。”
“再后来,我常常在深夜听到她哭……还听到一个叫‘郑媛媛’的名字。”
“我是躺在床上十年的老太婆,外面的事我看不见。”母亲的声音颤抖着,“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小清她……小清她……受了很多委屈……”
傅南昭神情恍惚,嘴唇微微发抖:“不是那样的……我和郑媛媛,什么都……什么都没有。”
话音刚落,母亲抬起手,用尽全力却又轻飘飘地打了他一下。
那一巴掌不重,却打得他心口一阵发疼。
他摇晃着站起来,想再去别的地方找林清。转身时,就看见浑身湿透、面容苍白、双眼血红的傅礼冲了进来。
几乎是嘶吼着喊出那句话:“你这个骗子!那天晚宴请乡邻,你根本没告诉妈妈!”
傅南昭下意识反驳:“这不可能,我让郑媛媛去通知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停住了。
所以……
他就那么肯定,郑媛媛那晚说去卫生院叫林清,真的去了吗?
就像那天在公共汽车上,他质问林清为什么推郑媛媛。结果真相却是——林清根本没有推人。
当时,郑媛媛只是说自己弄错了。可她真的只是弄错了吗?
过去发生的太多事情,像一根根细线,此刻全都缠绕在一起。
傅南昭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林清从乡卫生院赶回来,质问他和傅礼:
“所以我身为母亲、身为妻子,连一起吃顿饭都不配吗?”
那时候,他和傅礼都以为她是故意不来,等宴席散了再来闹脾气,是无理取闹。
但现在……
他仔细回想起来,发现很多事情似乎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
他认定的林清的谎言,真的是谎言吗?
他认定的郑媛媛的无辜,又真的是无辜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掐住了他的脖子。
错了……全错了……
好像一切都错了……
傅南昭呆站在原地,猛然回过神来。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我去首都,我要去找林清……我要把她接回来。”
身后传来母亲颤抖而艰涩的声音:“找不回人,你也别回来了!咳咳咳……”
傅南昭回到了首都。
他直接找到了周教授。
“小傅,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周教授语气平静。
傅南昭脸色惨白,不停地摇头:“林清只是一个中医。一个芯片研究的科研项目,不会让一个中医参与。”
周教授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小傅,你也不是没参加过这类项目。以前是短期的,尚且需要医生确保科研人员的身体健康。这样一个持续十多年的项目,随队医生更不可能少。”
傅南昭的手开始颤抖,眼眶渐渐泛红酸胀:“不会的……不会的……她不能这样狠心。”
他本来受邀参与那个项目,都舍不得离开她和儿子。
她怎么能舍得?
她怎么能一声不响地离开?
周教授的语气变得疏冷了几分:“小傅,你没有照顾好你的妻子,就不该再责备她的离开。”
在这所学校里,无数人都传着他和郑媛媛的绯闻。
而知道傅南昭还有妻子的人,却屈指可数。
很多事,并不是别人非要乱说、非要误解。
而是少不了当事人的放任和纵容。
无数次,傅南昭都没有直白而严肃地说过一句:“我有妻子,我的妻子叫林清。”
所以他能怪谁?
能怪林清吗?
能怪别人吗?
能怪的,似乎只有他自己啊。
18
傅南昭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一根骨头,空荡荡的,连站都站不稳。
“我得把她找回来,我跟她解释清楚。” 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来,眼神里满是绝望。
他再也找不到林清了,也找不回曾经那个完整的自己了。
“小傅,到此为止吧,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身后传来周教授冷冰冰的声音,像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这句话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刺进傅南昭的心里。“十年芯片研究涉及国家机密,这关系到祖国军事和经济的未来,影响巨大。” 周教授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严肃,“你不可能再找到她,也没有资格再去过问她的任何事情。”
“不,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傅南昭低声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就像一块巨石,彻底堵死了傅南昭最后的一丝希望。是啊,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他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傅南昭扶着墙,艰难地离开了办公室。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还有学生等着他去指导,还有实验等着他去做,还有课等着他去上。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动,他哪里都不想去。他满脑子都是林清,他只想找到她。
“林清,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家属院。推开门,屋内书桌前竟然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极简单的素色衣服,背影单薄瘦削。
“林清?” 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书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昏暗的光线映照着她的身影。傅南昭突然想起,无数个夜晚,他都看到林清坐在这样的灯光下工作或看书。
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
“她回来了!” 傅南昭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剧烈。心跳声混着耳鸣声,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快步上前,颤抖着手一把抓住了女人纤细的手臂:“小清,小清,你终于回来了!”
“傅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郑媛媛从灯下站起来,眼底含着泪水,转身扑进了他的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这一瞬间,傅南昭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刚刚涣散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不是林清!” 他猛地推开眼前的人,愤怒又恼火地吼道:“郑媛媛,你疯了吗?谁让你又跑到我房间里来?你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那你报警抓我好了!反正我也活不下去了!我爸知道你还没离婚的时候,扇了我巴掌,把我赶出来了!” 郑媛媛立刻痛哭失声,一边哭喊着,一边又扑上来紧紧抱住他:“南昭,我只有你了!就算以前你没离婚,但现在不是离了吗?你不是早就不爱她了吗?学校里谁都知道,我们才是真正的恋人!我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你该给我一个交代了!”
“住口!” 傅南昭彻底被激怒了,额头青筋直冒,狠狠将她推开。郑媛媛狼狈地摔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至极。
“我没有离婚,我的妻子永远都只会是林清。” 他说得字字铿锵,“郑媛媛,这些年我看在你是郑教授女儿的份上,对你处处宽容善待。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样令人作呕的想法!”
“我令人作呕?傅南昭,你就不恶心吗?” 郑媛媛满脸泪水,却忽然笑出了声,“这么多年,你回去见过林清几次?你给她过好脸色吗?嘴里说着仁义道德,还不是背着林清,给我买衣服、陪我看话剧!”
“我没有给你买过衣服!那衣服是郑教授让我转交给你的!” 傅南昭面容苍白,急忙解释,“至于看话剧……” 他停顿了一下,“那是因为那是林清最喜欢的话剧演员主演的戏。”
“你还在骗自己吗?” 郑媛媛冷笑一声,“当时,那场话剧一票难求。我也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弄到了两张票,说分给你一张。你因为记得林清喜欢这位演员,就去了,并且费尽力气把整场戏画了下来,寄给了林清。”
可现在回想起来……
19
“你真的以为,这些事都是巧合吗?”郑媛媛嘴角挂着笑,可那笑容里藏着一股说不清的阴冷。
她的眼神慢慢变了,从表面的温柔转向深不见底的恨意,“你可能根本不知道……”
“那次你们在乡下办宴席的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的。”
“我还记得,我说要去叫林清。”她的语气突然变得讽刺,“但我根本没有去。我只是想让她像个傻子一样,等到宴席都结束了才赶来,慌乱地冲进现场。”
“还有那天在公交车上,她‘不小心’碰到我,我就顺势倒下去了。”
“你以为是她欺负我?其实是我故意演给你看的!”
傅南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也慢慢攥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声音沙哑,像是压抑着怒火。
“因为她缠着你!”郑媛媛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明知道你已经不爱她了,还死不放手!”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的时代!你们那段婚约,不就是父母安排的吗?”
“如果她懂事,早就该离开,把你让给我!”
她的笑声忽然响起,像一把刀划破空气,“还有啊,她说宋城那些事,全是我编的。”
傅南昭整个人猛地一震,仿佛被雷击中。
是他因为这件事,才彻底对林清失望的。
是他因为误会,才一次次伤害她、冷落她。
是他,亲手把她推远的。
愤怒和悔恨交织在一起,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狠狠扇了郑媛媛一巴掌。
可就在手掌即将落下的一瞬间,他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郑媛媛的目光,既疯狂又冷静。
她看着他,缓缓开口:“傅南昭,就算你打死我,林清还能回来吗?”
“是你自己把她赶走的啊。”
傅南昭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逐渐涣散。
回不来了……
林清,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就算十年后她再出现,她心里的他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她愿意为之一生守候的男人。
一切都太迟了。
傅南昭像一个丢了魂的人,缓缓走出家属院。
夜色沉沉,街道空无一人。
他却在拐角处,看到了另一个同样失魂落魄的身影——傅礼。
“周五的颁奖典礼……妈妈会来。”傅礼低声说,“她答应了的。”
傅南昭听到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林清真的答应了吗?
他没多问,只是机械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他们父子俩就靠着这一点点希望,撑到了周五。
颁奖典礼当天,礼堂内灯光璀璨,气氛热烈。
傅礼走上台,发言依旧从容大方。
但傅南昭知道,他的每句话都在掩饰内心的焦躁。
他时不时看向门口,眼神急切得像是在等一个奇迹。
而他自己呢?
西装笔挺,面带微笑,可心里早已经乱成一团。
他也无数次望向门口,盼望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盼望着她能走进来,微笑着对他说一句:“我回来了。”
可是直到最后一刻,门关上了,人群散去了。
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老师走过来,轻声提醒:“傅老师,小傅同学,已经结束了。”
她说的“结束”,是指这场颁奖典礼。
可在傅南昭和傅礼心里,结束的,不只是这场活动。
还有一个女人,一段情,一份再也无法挽回的遗憾。
他们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
一个站在台上,一个坐在台下。
彼此沉默,如同两尊雕像。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错过,是一辈子的。
20
“唉,这事儿可真让人揪心。”傅礼站在舞台中央,手边搁着那件未能送出的外套,自言自语道。
那天大雨倾盆,他看见林清全身湿透,于是偷偷为她买了一件衣服。
“本想给她送去,可没想到……”他摇了摇头。
然而,当他打算将衣服递给她时,却目睹她径直走向了宋城。
“这事儿,我咋就忘不了呢。”傅礼叹了口气。
傅礼还记得傅南昭曾经说过的话——林清心里装着宋城,现在还决定要离婚。
“当时我满心愤然,那件衣服也因此没能送出去。”他轻声说道。
如今,随着诸多误会渐渐澄清,他再次想把衣服交给她,却发现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唉,有些事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傅礼的目光呆滞地望向空荡荡的门口。
突然间,他毫无预兆地蹲下了身子。
恍惚中,他的思绪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小男孩紧紧抱着林清的手臂撒娇:“妈妈,妈妈。”
而林清总是温柔地将他抱起,轻轻摸着他的头说:“妈妈在呢。”
“那时候多好啊,妈还在。”傅礼低声说道。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双手捂住脸,傅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妈,我好想你……”
台下,傅南昭静静地坐着,眼眶湿润,眼泪悄然滑落。
“礼儿,别哭,都过去了。”傅南昭轻声安慰道,但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
没有人明白,这对一向沉稳冷静的父子,为何会在此刻同时崩溃大哭。
“她走了,我们心里的那块地方也空了。”傅南昭哽咽着说。
他们失去了妻子,也失去了母亲。
那个曾经被他们无数次埋怨甚至厌恶的女人,终究还是彻底放弃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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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出来了。”我走出芯片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是十四年后。
这一年,是2002年。
“十四年了,不容易啊。”我感慨道。
经过科研团队十余年的努力,我们成功攻克了多项技术难关,拿下了数项专利。
“这第一块国产芯片终于顺利诞生了。”我拿着芯片,激动地对身边的人说。
它结束了祖国完全依赖进口芯片来生产制造计算机的历史。
“从这一刻起,国产计算机以及其他许多行业不再受制于国外技术和芯片的限制了。”宋城也兴奋地说。
国内的网络信息安全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这一切的起点,可以追溯到十余年前。”我回忆道。
“那时候,周教授带着我走进这座研究所。”宋城点了点头。
然而,今天,他却没能和我一起走出来。
就在芯片即将研发成功的最后关头,由于多年来的过度操劳与疲惫,再加上成功近在眼前的激动和喜悦,他最终倒在了实验台前,再也没能站起来。
“周教授,您走好。”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长眠于研究所的,又何止她一人?
这十余年间,无数科研人员夜以继日地奋战在实验台前,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只为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
“为了国家,他们都拼了。”我低声说道。
而我和宋城,则始终关注并记录着每一位科研人员的身体状况和饮食需求。
“每一天,我们都会根据实际情况更新食谱,确保他们的身体能够得到及时调养和治疗。”宋城认真地说。
无论何时,我们都未曾有过丝毫懈怠。
“正如宋城所说,我们两个人可以倒下,但科研人员绝对不能倒下。”我补充道。
“因为每一个人都承载着国家未来的希望,都是国之栋梁,无价之宝。”宋城点了点头。
然而,当我们最终迈出研究所的大门时,才发现走出的人已经远远少于当初进入时的数量。
“十四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国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感慨道。
我们回到首都,望着眼前这座城市,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北城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鲜亮丽。
“尽管如此,它似乎也变得有些陌生了。”宋城说道。
唯有天安门前那面飘扬的五星红旗,依旧庄严地迎风招展,让人不禁心潮澎湃,泪湿眼眶。
“过去的一年里,祖国第一次申奥成功。”我激动地说。
无数个“第一次”,汇聚成了如今日益强大的国家。
21
硝烟已经散去多年,那些曾经四处漂泊的人们,如今都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然而,那警钟的回响却始终未曾停歇,提醒着我们不能忘记过去。
科研的脚步不会因此停下,国家发展的步伐也绝不会止步于此。
我站在广场边,望着远处的纪念碑,忍不住眼眶湿润。
转头看向身旁的宋城,我感慨地说:“如果周教授能看到这一切,他该有多么高兴啊。”
宋城点点头,眼角微微泛红,轻声安慰我说:“周教授在天上一定看得到,他现在应该很欣慰吧。”
是啊,他曾为这片土地倾注了全部心血,哪怕最后倒在岗位上,也从未后悔。
思绪万千间,我忽然抬眼,远远地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两个人,已经有太多年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
他们站在对面街道上,隔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熙攘的人群,显得有些模糊。
我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但他们一直紧紧注视着我的方向,目光坚定而执着。
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缓缓驶过,暂时遮挡了我的视线。
等它离开后,我再次望过去,发现傅南昭已经匆忙走进了身后的花店。
没过多久,他怀里抱着一束鲜花,跌跌撞撞地跑过了马路,朝我这边奔来。
当他们终于站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真正看清了傅南昭的模样。
他的头发白了许多,算下来,这一年他已经年过五十岁了。
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让他看起来苍老又憔悴,与记忆中的样子相比,陌生了不少。
他手里捧着一束郁金香,神情既不安又急切,将花递向我。
当他开口说话时,我听到他原本温润或冷冽的声音,如今变得沙哑而沧桑,语句更是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恭……恭喜你,小清,欢迎你回来。”
我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回应:“谢谢。”
他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我接着补上一句称呼时——
“傅老师。”
他的表情骤然僵住了。
那是我从未用过的称呼,此刻脱口而出,却显得那么自然。
在研究所度过的十多年时光里,我目睹了无数科研人员的巨大付出与牺牲,见证了国家日新月异的进步。
许多年前积压在心底的怨恨、不甘与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消散殆尽。
对于我来说,眼前的他们不过是千千万万普通民众中的一员,和我一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谈不上仇恨,更谈不上爱与情谊。
所以,那声“傅老师”,说出口时顺理成章。
然而,傅南昭的脸色却在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他递花的手悬在半空中,僵硬地停留在我的面前。
我继续说道:“花就不必了。我现在,不太喜欢这些了。”
也不太喜欢他了。
思绪被拉回到很多年前,那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因为太过穷困,我们甚至连一场像样的仪式都没有。
领完结婚证后,我们走在街上,偶然看到有人卖花。
我记得当时他说:“等以后有钱了,我一定天天给你买花。”
可后来呢?连一朵最普通的玫瑰都没送过我。
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宋城说:“走吧,还有会议要开。”
宋城点头,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身后,傅南昭依旧站在原地,手中的花渐渐垂下,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风起,花瓣随风飘落。
往事如烟,早已翻篇。
22
傅南昭学着那些浪漫的人,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块钱,硬是从兜里挤出来买了一束鲜艳的大红玫瑰递给我。他笨拙的动作让我忍不住想笑,可他的脸却先红了。我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接花的时候指尖碰到他的手指,那瞬间的触感让两个人都慌乱得像初恋一样。
那时候,我们从没说过“爱”这个字,但彼此心里装满了对对方的深情。然而现在,那份感情早就消散在岁月里了。傅南昭僵硬地收回手,好像意识到这束花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看着我,眼眶微微泛红:“小清,我们真的结束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身边的同事和朋友早已散去,宋城也知趣地提前离开了,给我们留出了空间。我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少年,如今鬓角已添了几缕白发。过了很久,我才平静地回答:“我们之间,很早以前就结束了。”
那一年,离婚协议摆在他的面前,他最终没有签字。但即使如此,我们的婚姻也早已名存实亡。分开十多年的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事实。
傅南昭的嘴唇颤抖着,低下了头,我能看见他眼底压抑不住的水雾。而站在他身后的傅礼,则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呼唤让我心头一震。记忆涌上脑海,那天我离开前,大雨倾盆,傅礼撑着伞送我到车站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这些年来,他与我之间的距离始终隔着一层薄冰,偶尔会有无声的关心渗透过来,却又被怨恨冲淡。此刻,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更多一些怨怼,还是更多一些遗憾。毕竟,他是我十月怀胎、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啊。
傅礼很少哭,至少从三岁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掉眼泪。今天,他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忍不住走近一步,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柔和:“又长高了。”
话音刚落,我们都愣住了。我猛然意识到,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少年。这些年,他早已大学毕业,步入社会多年,肩上扛起了属于自己的责任。他不再是一个需要我抚摸头顶安慰的小孩了。我有些尴尬地缩回手,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傅南昭和傅礼急切的声音:“对不起。”
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春末的时候,研究院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表彰大会。科研团队成员一个个走上台领奖发言,讲述他们为了项目付出的心血。我和宋城坐在台下,为他们的成就鼓掌喝彩,内心充满骄傲。
当所有科研人员完成演讲后,他们忽然把我和宋城也拉上了台。然后,他们将一个特制的奖杯郑重地交到我们手中。
“科研的成功,离不开研究人员的努力,”他们激动地说,“但同样不能忽略的是,像林医生和宋医生这样,在背后默默支持、牺牲个人生活的无数普通人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芯片研究能够取得重大突破,祖国能日益繁荣昌盛,绝不能忘记你们这样的无名英雄!”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握着奖杯的手微微发抖,心跳如鼓,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我的荣耀不是来自优秀的丈夫,也不是来自年少有成的儿子,而是完全属于我自己,属于我对国家的奉献。
在人群的最后方,我隐约看到傅南昭和傅礼的身影,他们也在为我鼓掌。
23
在宋城和大学教授的推荐下,我顺利进入了首都医院工作。那年秋天刚到的时候,傅南昭找到了我,带来了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消息——他的母亲去世了。
他神情黯淡地告诉我:“我妈临终前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她觉得对不起你。”我轻声回应道:“她没有亏欠我什么。”傅南昭声音微微颤抖:“她觉得自己当初不该支持我们结婚……”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良久之后,我打破了寂静:“傅南昭,咱们去把离婚证领了吧。”他听了这话,眼睛瞬间变得通红,我能看见他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我们结束了这段婚姻关系。
后来,傅南昭还跟我提到了郑媛媛的事情。原来,几年前她就已经进了监狱。在我离开之后,她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和傅南昭在一起,反而被自己的父亲赶出了家门。她满心愤怒与不甘,决心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然而,为了所谓的“成功”,她竟然剽窃了一位老师的科研成果,事情败露后,她被捕入狱。
虽然只判了一年的刑期,但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郑媛媛来说,这已经是一场巨大的打击。出狱那天,她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听着他讲述这些往事,我的内心早已波澜不惊,再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起伏。
时间飞逝,到了五十六岁那年的深秋,傅南昭离开了人世。作为一位奉献了大半生精力给教育事业的老师,他培养了无数优秀的学生,真正做到了桃李满天下。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说想看看飘落的枫叶,于是我推着他的轮椅,带他去了医院院子里的一棵枫树下。他费力地从地上捡起一片金黄色的枫叶,像是想要递给我,但最终却没有伸出手。
这一刻,我不禁回想起许多年前,他寄给我的第一封信。随信而来的,就是一片金色的枫叶。还有那一年,我的父母突然离世,在满地枫叶中,他站在我身旁,对我说:“以后不管日子多难,我会像你父母一样照顾你。”
如今,我们都已步入暮年,即将走到人生的尽头。在这片飘落的枫叶下,他永远闭上了双眼。临走之前,他留下了一句极轻的“对不起”,随着风消散无踪。
我为他拉了拉身上盖着的毯子,眼眶渐渐湿润。就在这时,我侧过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傅礼。他满脸泪水,与我对视片刻,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一年是2009年。我与傅南昭的故事,至此画上句点,再无明天。
已完结
来源:葡萄很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