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店里的暖气开得足,黄油的香气混着糖的甜味,把小小的烘焙坊塞得满满当当。
电话是下午三点打来的,我正把一盘刚出炉的蝴蝶酥摆上冷却架。
店里的暖气开得足,黄油的香气混着糖的甜味,把小小的烘焙坊塞得满满当当。
“岚岚啊,今年过年,回家的票买了没?”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来擦拭操作台上的面粉。
“妈,今年店里忙,春节不打烊,可能回不去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心虚。
店是老板的,我只是个打工的,春节三倍工资,但我留下,不全是为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我几乎能想象出妈眉头紧锁的样子。
“再忙,年也得过啊。你都两年没回家了,家里人都想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
我想,她说的家里人,主要是指我那个快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弟弟,林涛。
“妈,真的走不开。”我重复了一遍,手上擦拭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
“是不是因为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妈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陡然拔高,“你弟弟谈个对象不容易,人家姑娘就这点要求,在县城里买套房,首付就差二十万。你当姐姐的,能眼睁睁看着他黄了?”
来了,这才是这通电话真正的目的。
我停下手里的活,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上海的冬天,湿冷得钻骨头。
“妈,我一个月工资刨去房租水电,到手也就八千块。二十万,我得不吃不喝两年多才能攒出来。”
“你在上海那种大地方,怎么可能就挣这点?你别糊弄我。”妈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相信,“你弟弟说了,你朋友圈里发的那些蛋糕,一个就卖好几百,你肯定挣大钱了。”
我心里一阵发凉。
那些是店里的产品,是老板的定价,不是我的。
我只是个每天和面粉、奶油打交道的西点师。
“那是店里的,不是我的。妈,我真的没那么多钱。”
“没钱你就想办法!你一个女孩子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你弟弟不一样,他得传宗接代,得有房子,不然谁家姑娘肯嫁过来?”
这话像一根针,不粗,但扎得深。
我深吸一口气,把涌到眼眶的热气憋了回去。
“妈,如果我回家过年,是不是不拿出这二十万,就走不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这次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伤人。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她的话音虚弱下去,像戳破了的气球。
我知道,我猜对了。
这个年,对我来说,不是团圆,是一场明码标价的绑架。
挂了电话,我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二十九岁的林岚,在大城市里,有一个不算多好但足够安身立命的工作,有一个相处了三年的男朋友陈阳。
我们也在攒钱,也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我们的目标,也是首付。
只是这件事,我从来没跟家里提过。
我不敢。
我怕他们觉得,我的钱就该先紧着家里的儿子用。
晚上回到出租屋,陈阳已经做好了饭。
两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
他看我脸色不对,给我盛了碗汤。
“又给你打电话了?”
我点点头,没什么胃口。
“还是为那二十万?”
“嗯。”我把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他们怎么想的?你是个西点师,又不是印钞机。”陈阳皱起了眉,他是个程序员,性格直来直去。
“我妈觉得,我在上海,就该有钱。我弟觉得,姐姐帮弟弟是天经地义。”我苦笑了一下。
“这不叫帮忙,这叫搜刮。”陈阳说。
我心里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可那毕竟是我的家人。
血缘这种东西,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网,不管你走多远,它都牢牢地把你罩在里面。
我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被温水煮的青蛙。
从大学毕业开始,家里就以各种名义跟我要钱。
弟弟要开奶茶店,我把刚工作攒下的两万块给了他,结果店开了半年就倒了。
爸爸身体不好,要买保健品,每个月我又得寄一千。
妈妈说家里人情往来多,份子钱不够,我又得转账。
一次又一次,数额不大,但积少成多。
我习惯了报喜不报忧,习惯了把自己的辛苦和窘迫藏起来。
我以为这是孝顺,是懂事。
现在才发现,我的懂事,在他们眼里,变成了理所当然。
我的退让,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直到这次,他们张口就是二十万。
这笔钱,像一把锋利的刀,终于要割到我的肉,触到我的骨头了。
第一章 陈年旧账
第二天,我爸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时间掐得很准,是我午休的时候。
他的声音总是很低沉,隔着电话线,带着一股烟草的味道。
“岚岚,吃饭了吗?”
“吃了,爸。”我走到店后面的小巷子里,冬天的风吹得脸生疼。
“你妈昨天跟你说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说话直,没坏心。”他先是打了个圆场。
我没做声,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这只是开场白。
果然,他抽了口烟,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弟弟这事,确实挺急的。女方家里催得紧,说没房子,婚事就免谈。你也知道,你弟弟都二十八了,在咱们那小地方,这年纪就算大的了。”
“爸,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我拿不出来。”我直接把话说死了。
我不想再像以前一样,被他们用亲情和道理绕进去。
“爸知道你难。”他又叹了口气,“可你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要是打一辈子光棍,我跟你妈将来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又是这套说辞。
我心里觉得很累。
为什么弟弟的人生,需要我来承担责任?
【内心独白】
我觉得自己像一头被拴住的牛,身上套着沉重的犁。前面是看不到头的田地,后面是家里人挥舞的鞭子。他们说,这是责任,是亲情。可我只想卸下这副犁,喘口气。我不是讨厌我弟弟,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未来,要用我的现在去交换。我也有我的人生,我也想为自己的小家添砖加瓦啊。
“爸,我记得我刚上大学那会儿,您跟我说,女孩子要自立自强。我现在靠自己的手艺吃饭,自立了,也自强了,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要为弟弟牺牲?”
电话那头沉默了。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情况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我追问。
“你弟弟他……他不像你,没你那么大的本事。他在县城找个工作,一个月也就三千来块,指望他自己买房,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我听着这话,心里五味杂陈。
我有什么本事?
我不过是比他早几年出来,多吃了一些苦,多受了一些累罢了。
我刚来上海的时候,住在没有窗户的隔断间里,每天挤两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
为了省钱,我一天三顿都吃馒头咸菜。
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只看到我发在朋友圈里光鲜亮丽的蛋糕,却看不到我凌晨四点起来和面,满是烫伤和划痕的双手。
“爸,我刚毕业的时候,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千多。我也是一步一步熬过来的。”我说。
“所以你更应该帮你弟弟一把啊!你都熬出头了,拉他一把不是应该的吗?”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我彻底无话可说了。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奋斗,我的辛苦,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帮”我弟弟。
我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儿子的“扶贫办”。
【内心独白】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可笑。我拼命地游,以为自己快要游上岸了,结果岸上站着的家人,不是想拉我一把,而是想把我再推回水里,好让他们自己能站得更稳。这种感觉,比贫穷本身更让人绝望。血缘,有时候不是温暖的港湾,而是一个沉重的枷M锁。
挂了电话,我蹲在巷子口,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冷风吹在脸上,泪水很快就凉了,像冰碴子一样。
巷子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指向天空,像一双双无助的手。
我掏出手机,翻看着相册。
里面有我和陈阳一起去公园的照片,有我做的第一个裱花蛋糕的照片,还有我们俩一起规划未来的小本子。
本子上写着:五年内,在上海郊区,买一套小小的两居室。
这个梦想,曾经那么清晰,那么触手可及。
现在,却因为家里的二十万,变得遥远起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是我上高三那年,我爸的木工作坊接了个大活,需要一笔钱周转。
家里拿不出钱,我妈想让我辍学去打工。
是我爸,第一次在家里发了火。
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说:“谁也别想让我闺女不上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念出来!”
那时候的爸爸,是我心里的英雄。
可英雄,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时间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个曾经为我拍桌子的父亲,现在,正和母亲一起,逼着我“砸锅卖铁”,去填弟弟那个无底洞。
第二章 姐弟对峙
我爸的电话没起作用,第三天,我弟林涛的微信就发过来了。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姐,听说你不肯拿钱?”
后面跟着一个质问的表情。
我看着那行字,仿佛能看到他此刻正皱着眉头,一脸不爽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我没回。
过了一会儿,他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岚,你什么意思?我发微信你看不见?”他的声音又急又冲。
“看见了。”
“看见了怎么不回?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在大城市待久了,连家都不认了是吧?”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机关枪一样往外扫。
我走到店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林涛,那笔钱我没有。”我平静地说。
“没有?你骗谁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上海那种地方,工资肯定上万了!二十万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就是不想拿,你就是自私!”
【内心独白】
自私?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莫大的讽刺。从小到大,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好玩的,妈总是说:“让给弟弟,你是姐姐。”我上大学的生活费,家里只给一半,另一半要我自己去挣。而他上大专,学费生活费家里全包。现在,他竟然有脸说我自私。
“我在上海过得怎么样,你根本不知道。你只知道张口要钱。”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怎么不知道?我看你朋友圈天天发那些好看的蛋糕,出入的都是高档地方,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我呢?我一个月就那点死工资,不靠家里,不靠你,我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什么时候才能结上婚?”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理直气壮的委屈。
我突然觉得,我和他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我的世界里,想要什么,得靠自己双手去挣。
他的世界里,想要什么,可以靠父母,可以靠姐姐。
“你开奶茶店那次,我把工作第一年攒的两万块都给你了。你说半年回本,一年买车。结果呢?钱打水漂了,你连个响都没让我听到。”我翻出了旧账。
那是我心里的一根刺。
当时我一个月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才攒下的钱。
“那不是投资失败了吗?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他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了,那才几个钱?现在说的是二十万,是我的终身大事!能一样吗?”
“在我这里,都一样。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林岚!”他吼了起来,“我告诉你,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你要是害我结不成婚,我跟你没完!爸妈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我气得浑身发抖。
这已经不是商量,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回到店里,同事小敏看我脸色发白,关心地问:“岚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走进操作间,打开搅拌机,把最大袋的面粉扛了过来。
机器的轰鸣声暂时盖过了一切。
我把黄油、糖、鸡蛋一个个扔进搅拌缸里,仿佛扔掉的是我心里的那些烦躁和愤怒。
我想起小时候。
林涛比我小三岁,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
那时候,他很依赖我。
有好吃的糖,会分我一半。
被人欺负了,会哭着来找我。
我也会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保护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他长大了,还是我离家太远了?
或许,都不是。
是父母的偏爱,像一把无形的凿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们之间凿出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内心独白】
我突然想,如果我这次妥协了,拿出二十万,以后呢?他结婚要彩礼,生孩子要奶粉钱,孩子上学要择校费……这是个无底洞,会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我不能再退了。这一次,我必须守住我的底线,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为了我自己的人生。我不能成为他永远的提款机。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跟陈阳说:“我们去看房子吧。”
陈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走过来,轻轻抱住我。
“好,我们去看。别怕,有我呢。”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我把头埋在他胸口,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人。
我的人生,不应该只为别人而活。
第三章 釜底抽薪
我以为弟弟的威胁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我妈的操作更让我措手不及。
周末,我和陈阳约了中介去看房。
刚从一个小区出来,陈阳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一眼号码,是个陌生来电,就随手按了免提。
“喂,你好。”
“是小陈吧?我是岚岚的妈妈。”我妈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浑身一僵。
她怎么会有陈阳的电话?
我从来没给过她。
陈阳也愣住了,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别出声。
“阿姨您好,您怎么……”
“我是问岚岚的同事要的。”我妈直接打断了他,“小陈啊,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跟我们家岚岚感情也好。你们的事,阿姨不反对。”
她先是给了一颗糖。
我心里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姨是想请你帮忙,劝劝岚岚。她弟弟要结婚买房,就差二十万。这孩子犟得很,说没钱。你们都在上海,她有多少钱,你还能不清楚吗?”
我妈这是想绕过我,直接从陈阳这里下手。
她觉得陈阳一个外人,肯定希望我们家和和睦睦,会帮她说话。
【内心独白】
我妈这一招,真是又狠又准。她知道我最在乎什么。她想离间我和陈阳,想让陈阳觉得我是个不顾家的“扶弟魔”,从而给我施加压力。她甚至可能觉得,只要搅黄了我和陈阳的事,我就只能乖乖听她的话,一门心思为家里奉献了。她的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窒息。
陈阳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钟。
“阿姨,这件事,我听林岚的。”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她的钱,是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怎么花,她自己说了算。而且,我们也在攒钱买房,我们也有自己的计划。”
我妈大概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语塞。
“你们……你们买什么房?岚岚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买房做什么?”
“阿姨,时代不同了。现在不是谁嫁给谁的问题,是我们两个人要共同组建一个家庭。”陈阳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岚是我的伴侣,不是她弟弟的提款机。这件事,我支持她。”
说完,他客气地说了句“阿姨再见”,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陈阳,眼睛有点湿。
他转过身,揉了揉我的头发。
“别怕,天塌下来,我跟你一起扛。”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动摇也消失了。
我知道,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会尊重你的决定,会和你站在一起,而不是逼你牺牲自己去满足别人。
然而,我妈并没有就此罢休。
被陈阳顶了回去,她恼羞成怒,开始在亲戚群里散播我的“坏话”。
很快,我的手机就被各种亲戚的电话和微信轰炸了。
大姨说:“岚岚,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啊!你弟弟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
二舅说:“你一个女孩子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贴补娘家?”
“你妈都快被你气病了,你赶紧打钱回来吧。”
一时间,我成了整个家族的罪人。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说我自私,说我冷血,说我忘了本。
没有人问我一句,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苦不苦。
也没有人关心,那二十万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内心独-白】
我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一张由亲情编织的大网,把我牢牢困住。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张网上的一个节点,用所谓的“为你好”来拉扯我,消耗我。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女孩就必须是奉献者和牺牲者?
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疲惫。
陈阳端了一杯热牛奶进来,放到我手边。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我旁边,陪着我。
过了很久,我说:“陈阳,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你很勇敢。”他说,“你只是在做一个很多人都不敢做的决定——为你自己而活。”
他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里最黑暗的角落。
是啊,我没错。
我只是想活成自己的样子。
第四章 病倒的母亲
亲戚们的舆论轰炸持续了好几天。
我干脆不看手机,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只有在揉面团、裱花、控制烤箱温度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烦心事。
烘焙是个精细活,来不得半点马虎。
就像我的人生,也需要我自己精准地掌控,不能被别人随意揉捏。
这天下午,我正在研发一款新的慕斯蛋糕,我爸的电话又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和沙哑。
“岚岚,你快回来一趟吧。”
“怎么了,爸?”我心里一紧。
“你妈……病了,住院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手里的裱花袋掉在了地上,白色的奶油溅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什么病?严重吗?”我一连串地追问。
“医生说是高血压,加上急火攻心,晕倒了。现在还在医院挂水呢。”
我妈有高血压的毛病,我知道。
平时一直吃药控制着,怎么会突然严重到住院?
“是不是因为我……”
“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买票回来看看她吧。她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就念叨着你。”我爸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心乱如麻。
一边是母亲病倒的消息,一边是对他们逼迫我的怨恨。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喘不过气来。
【内心独-白】
我恨他们的不公,恨他们的贪婪。可听到我妈病了,我心里还是会疼。血缘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它让你在最想决裂的时候,又用最柔软的方式把你牵绊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苦肉计,但我不敢赌。万一……万一她是真的病重了呢?我能承受得起这个后果吗?
我跟店长请了假,买了最近一班回家的火车票。
陈阳不放心我一个人,坚持要陪我一起回去。
“你现在情绪不稳,我陪着你,至少能帮你分担点。”
在高铁上,我一路无话,心里反复想着各种可能。
如果我妈真的病得很重,那二十万,我是给还是不给?
给了,我和陈阳的未来怎么办?
不给,我妈的身体出了问题,我能心安理得吗?
这个问题,像一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
六个小时后,火车抵达了我们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县城。
一下车,一股干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爸和我弟林涛在出站口等我们。
我爸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背也有些驼了。
林涛则是一脸的不耐烦和怨气,看到我旁边的陈阳,眼神更加不善。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冲我嚷嚷。
“陈阳是我男朋友,他关心我妈,来看看不行吗?”我冷冷地回敬他。
“行了,都少说两句!”我爸打断了我们,“先去医院。”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妈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蜡黄,手上扎着吊瓶。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所有的怨气,瞬间都化成了心疼。
“妈。”我轻轻叫了一声。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我,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她虚弱地说。
“妈,您别激动,身体要紧。”我赶紧上前,想帮她擦眼泪。
她却一把推开我的手。
“我不要你管!你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妈,还有你弟弟,你就把钱拿出来!不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爸和我弟赶紧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顺气。
我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陈阳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说:“我们先出去,让她冷静一下。”
我们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原以为,我回来,至少能看到一丝亲情的温存。
没想到,迎接我的,依然是毫不掩饰的逼迫。
在病床前,在生死面前,他们最关心的,还是那二十万。
【内心独-白】
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价值,就只剩下那二十万了。给了钱,我就是好女儿,好姐姐。不给钱,我就是白眼狼,是仇人。亲情,在金钱面前,竟然脆弱得不堪一击。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悲哀。
第五章 意外的真相
我妈在医院住了三天。
我和陈阳就住在医院附近的快捷酒店里。
这三天,我每天都去病房,给她送饭,陪她说话。
但只要一提到钱,气氛就会立刻降到冰点。
她不肯吃我送的饭,把头扭到一边,用沉默对抗我。
我爸就在一旁唉声叹气,说我不孝顺,说我铁石心肠。
林涛更是对我横眉冷对,好像我欠了他几百万。
只有陈阳,一直默默地陪着我,帮我买饭,在我撑不住的时候给我一个肩膀。
他私下里对我说:“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阿姨虽然看着虚弱,但精神头比看上去要好。而且,我问过护士,她只是普通的高血压急症,按理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他的话,让我心里也起了疑。
但我不敢往深处想。
我怕那是我无法接受的真相。
转折发生在第三天晚上。
我给家里一个远房的表姨打了电话。
她家就住在医院附近,和我妈关系还不错。
我想请她有空的时候,帮忙照看一下我妈。
电话里,表姨欲言又止。
“岚岚啊,你……你别太怪你妈了。她也是没办法。”
“表姨,到底怎么回事?我妈的病,真的很严重吗?”
“病是有点,但没那么邪乎。主要是你爸那个木工作坊,出了点事。”
表姨接下来说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原来,我爸那个开了几十年的木工作坊,因为跟不上时代,一直用的老手艺,做的都是些老式家具,早就没什么生意了。
半年前,他为了揽个活,给人做一批定制家具,结果因为经验不足,用错了木料,不仅赔了定金,还得赔偿对方一大笔违约金。
家里这些年本就没什么积蓄,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
他们欠了外面十几万的债。
林涛要买房的二十万,其实只有一小部分是首付,大部分,是想拿来填这个窟窿的。
我妈之所以这么急,这么不择手段,是因为讨债的人已经找上门好几次了。
她怕事情闹大,怕在邻居面前丢人。
所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我身上。
【内心独-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欺骗,竟然是欺骗!他们宁愿用生病来骗我,用亲情来绑架我,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在他们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一个可以分担家庭困难的家人,还是一个只需要无条件付出的工具?我感到心痛,更感到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寒冷。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陈阳。
陈阳听完,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了。”他说,“他们不是不爱你,是太爱面子。他们拉不下脸来跟你承认自己的失败,只能用你弟弟当借口。”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解开了我心里的一些困惑。
我爸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他一辈子都以自己的手艺为荣。
让他承认自己的作坊不行了,失败了,比杀了他还难受。
我妈也是,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
家里欠债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丑闻。
他们选择用一种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来试图解决问题。
我坐在酒店的窗前,看着这个小县城安静的夜景。
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和我记忆中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可我却觉得,一切都变了。
我该怎么办?
是戳穿他们的谎言,和他们大吵一架,然后彻底决裂吗?
还是,就这样把二十万给他们,让他们去填补那个窟窿,然后我自己,继续背负着沉重的壳生活下去?
【内心独-白】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恨意和亲情在心里反复拉扯。戳穿他们,会让他们颜面扫地,这个家可能会彻底散了。妥协,又会让我自己陷入困境,而且也未必能真正解决问题。这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它关乎尊严,关乎亲情,更关乎一个家庭未来的走向。
陈阳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
“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们不一定要按他们给的选项来。我们可以有第三种选择。”
第三种选择?
我回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星星。
那一刻,我混乱的心,似乎找到了一点方向。
第六章 摊牌的晚餐
第四天,我妈出院了。
我爸办完手续,想直接带她回家。
我拦住了他们。
“今晚我们出去吃吧。”我说,“我订了馆子,叫上林涛,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我爸和我妈都愣住了,林涛也是一脸的意外。
他们可能以为,我要妥协了。
林涛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不易察ట్స్的微笑。
我订的饭店,是县城里新开的一家,环境不错。
包厢里很安静。
陈阳坐在我旁边,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菜很快上齐了。
我爸闷头抽烟,我妈低头喝水,林涛则不停地玩手机。
谁也不先开口。
我给爸妈各自夹了一筷子菜。
“爸,妈,吃饭吧。”
我妈看了我一眼,没动筷子。
“林岚,你今天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她冷冷地问,“你要是想通了,就把话说清楚。要是还跟我们犟,这饭不吃也罢。”
“妈,我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们三个。
“爸的作坊,是不是欠了十几万的债?”
我这句话一出口,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爸手里的烟灰掉了一截,他猛地抬头看我,眼里全是震惊。
我妈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林涛也收起了手机,错愕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爸的声音有些发抖。
“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我是你们的女儿,不是外人。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宁愿骗我,也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我爸的脸涨得通红,他低下头,又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我妈的眼泪掉了下来。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能帮我们把天上的窟窿补上?”她哽咽着说,“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弟弟!”
“为了这个家,就可以骗我吗?为了弟弟,就可以绑架我吗?”我提高了音量,“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在上海,也要生活,也要攒钱,也有自己的未来?”
“你的未来?你的未来就是嫁人!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帮家里一把,不是应该的吗?”林涛忍不住插嘴。
“闭嘴!”我第一次对他吼了出来,“你除了会啃老,还会干什么?爸的作坊都快倒了,你作为儿子,做了什么?你只想着让我拿钱给你买房娶媳妇!”
林涛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包厢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内心独-白】
把这些话说出口,我感觉心里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很痛快,但也很心痛。我看着眼前这三个我最亲的人,他们脸上的震惊、羞愧和愤怒,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心。我知道,这场摊牌,可能会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但如果不说破,我们就会永远被谎言和隔阂包裹着,慢慢窒息。
过了很久,我爸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是我的错。”他沙哑地开口,“作坊是我没经营好,是我没本事。我没脸跟你说。”
我妈在一旁泣不成声。
看着他们瞬间苍老下去的样子,我的心软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桌子中间。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我说,“是我这两年所有的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爸。”
林涛的眼睛亮了。
我妈也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我。
“但这钱,不是给你们还债的,也不是给林涛买房的。”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投资给爸爸的作坊的。”
第七章 第三条路
我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投资?什么意思?”我爸不解地问。
“爸,您的手艺,是咱们家最宝贵的财富。”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作坊现在不景气,不是因为您的手艺不好,是因为做法太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需求。”
我转向林涛。
“林涛,你也别总想着让别人给你买房。你是个男人,得靠自己。从明天起,你别去那个厂子上班了,回作坊,跟着爸,从头学手艺。这才是咱们家真正的根。”
然后,我又看向我妈。
“妈,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咱们家现在是困难,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挺过去。欠的债,我们一起想办法还。”
最后,我拉起身边陈阳的手。
“这是陈阳,我的男朋友,也是我未来的家人。我们俩在上海打拼,也很不容易。我们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而不是拖累。”
我说完这一大段话,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
我爸低着头,看着那张银行卡,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不停地划着。
我妈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林涛则是一脸的不服气和茫然。
陈阳在我手心捏了捏,给了我力量。
“岚岚说的,也是我的意思。”他开口了,“叔叔阿姨,现在的年轻人买家具,喜欢个性化定制,喜欢有设计感的东西。叔叔的手艺是基础,如果能结合一些新的设计理念,再通过网络渠道销售,肯定能打开销路。”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些图片。
“这些都是网上很火的新中式家具,设计简洁,但细节处都是传统榫卯结构。叔叔您是行家,做这个肯定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个简单的网店,教你们怎么拍照,怎么在网上卖。”
我爸凑过去,看着陈阳手机上的图片,眼神慢慢变了。
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专注,再到最后,他的眼睛里,竟然放出了一丝光彩。
那是我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一个手艺人对自己作品的痴迷和热情。
“这个……这个结构,有点意思。”他指着一个书架的连接处,喃喃自语。
【内心独-白】
看到爸爸眼神里的光,我突然觉得,我做对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直接给他们二十万,只能解决眼前的问题,甚至会让他们产生依赖。但现在,我给他们的是一个希望,一个让这个家重新站起来的机会。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关于尊严,关于一个手艺人价值的回归。
那顿饭的后半场,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
虽然我妈和林涛还是一脸的不情愿,但我爸,却像变了个人。
他不停地跟陈阳讨论着那些家具的结构和工艺,两个人越说越投机。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我妈一直没说话。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岚岚,那五万块,你……你以后还要用吧?”
“妈,那是我给爸的投资款。以后作坊挣了钱,让他还给我就行。”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和……小陈,在上海买房,还差多少?”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还差很多呢,不急。”我笑了笑。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和陈阳第二天就回了上海。
走的时候,我爸送我们到车站,破天荒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闺女,爸对不住你。”
我摇摇头,眼眶有点热。
“爸,把作坊做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开始松动了。
第八章 新的年味
日子,一天天过去。
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我爸真的开始琢磨起了新式家具。
他加了我的微信,隔三差五会发一些他新做的样品照片给我看。
虽然拍得不好,光线也暗,但我能看出,那些家具的线条,确实比以前时尚多了。
林涛也真的辞了工作,回作坊帮忙。
一开始,他还是满腹牢骚,经常在电话里跟我抱怨,说学木工又脏又累。
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你要是不想学,就把我那五万块钱还给我。”
他就没声音了。
慢慢地,他发的抱怨越来越少。
有一次,他竟然给我发了一张他自己独立做的小板凳的照片,虽然有点歪,但他很得意。
我给他点了个赞。
陈阳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利用周末时间,帮我爸的作坊搭建了一个简单的网店。
他手把手地教我爸和林涛怎么拍照,怎么上传商品,怎么跟客户沟通。
第一个订单,来自一个同城的大学生,买了一个小书架。
我爸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半夜三点给我发微信,就两个字:“卖了!”
我看着那两个字,在被窝里笑出了声。
作坊的生意,就这样一点点地做了起来。
虽然挣得不多,但每一笔订单,都像是给这个家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我妈也变了。
她开始在电话里问我工作累不累,吃饭了没有。
虽然还是有些不自然,但那种咄咄逼人的语气,再也没有了。
有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岚岚,你那个……网店,能卖咱们家自己做的腊肠不?我做的这个,比外面卖的好吃。”
我笑着说:“能啊,妈,你做的腊肠是最好吃的。”
【内心独-白】
我突然明白,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但它需要一个讲规矩的人。这个规矩就是,每个人都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当我守住了我的底线,也给了他们一个自救的梯子时,这个家,才真正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爱,不是无底线的给予,而是有原则的扶持。
快过年的时候,我妈又打来了电话。
“岚岚啊,今年过年,回家的票买了没?”
同样的问题,我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买了,妈。三十晚上到家。”
“哎,好,好!”我妈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我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腊肠。你弟弟说,要给你打一套新的梳妆台,他自己设计的。”
我笑着说:“好啊。”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上海又是一个冬天,但今年的冬天,我感觉不到冷。
陈阳从后面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今年过年,不用带二十万回去了吧?”他笑着打趣我。
我转过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不用了。”我说,“但我准备了一份更大的礼。”
那份礼物,是我和陈阳一起做的计划书。
关于如何把“林氏木工”这个老招牌,做成一个有温度、有故事的原创家具品牌。
我想,这才是给家人最好的新年礼物。
它关乎传承,关乎尊严,更关乎一个家,崭新的未来。
来源:记忆的潮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