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退亲,正逢沈家喜宴,正要走,忽然看见桓王头顶飘着两个大字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7-25 18:22 1

摘要:揣着那纸婚书找上门时,恰好遇见沈止行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正在迎娶新人。

我真没料到,今日竟会撞上这等凑巧。

揣着那纸婚书找上门时,恰好遇见沈止行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正在迎娶新人。

而那位新嫁娘,正是三年前他迎娶我时,那个因突发“心疾”、想见他“最后一面”的青梅竹马——苏清绾。

今日此来,本为退亲。

可这锣鼓震天的时机实在不妥。

我不想搅乱这喜庆场面,转身欲走。

谁知脚步刚动,身后猛地响起一道苍老又不敢置信的声音:“宋、宋姝妤姑娘?!”

唤我的人,是沈府的老管家刘伯。

当年沈止行在我父亲座下求学那几年,他时常守在我家前厅等候小主人。

因此这把刻满风霜的嗓音,即便时隔多年,依旧熟悉得直击心扉。

“宋娘子?!真的是您?!您还活着,老天爷啊……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刘伯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不等我应声,他已急切地朝院子里高喊:“快!快进去通报少爷!就说……就说宋姑娘回来了!她还活着!”

通报的人几乎是跑着去的。

沈止行来得极快。

一身大红色的绸缎喜袍尚未换下,身后簇拥着一群看热闹的宾客。

甫一照面,他看清台阶下的我,整个人像被定身法定住,猛地僵在原地。

“……宋姝妤?”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身后的窃窃私语已如潮水般涌起。

“宋家那姑娘?不就是三年前被马匪掳走、死不见尸、害得沈大人家这位才没成的原配吗?”

“可不是!听说沈大人对她深情不渝,以为她遭难了,愣是守了整整三年孝期呢!不然哪能等到今日才办喜事?”

“竟有这般深情?”

“这下好了,宋娘子活着回来了,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圆满大吉了吧?”

情深?

呵,情深意重?

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当年,他从安瑜城接我返京完婚。

迎亲队伍行至中途,京中传来消息,说苏清绾“心疾猝发,命悬一线”。

他想都没想,当即将我连同那浩浩荡荡的仪仗队抛在荒野,扬鞭策马、昼夜兼程,只为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正是因为他的决绝离去,才给了那些蛰伏已久的马匪可乘之机。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记得他听到苏清绾病危消息时,那张俊脸上毫不掩饰的、天塌地陷般的痛苦与恐慌。

更记得那一刻,我曾坚信不疑地飘在他头顶的【夫君】两个大字,在他决然转身策马而去的同时,骤然黯淡碎裂,如同被水洗过的墨迹,转瞬间消散无形。

取而代之的,是与如今他头顶一般无二的、冰冷的两个惨白小字:

【路人】。

自打记事起,我便能瞧见旁人瞧不见的东西——人们头顶半空中悬浮的、形态各异的墨字。

我爹头顶是【父亲】。

我娘头顶是【母亲】。

仿佛冥冥之中,昭示着这人与我此生的亲缘牵绊,独一无二,清晰无比。

因此,当初第一次遇见少年沈止行,仅仅一瞥之间,他头顶悬浮的那两个灼热的金色大字【夫君】,便已昭示了我们命定的纠葛。

后来的确如此。

那年我及笄,他即将赴京赶考前夕,亲自登门宋府,郑重其事地交换了庚帖,将那份婚书交付于我手中。

对于这双眼睛看到的一切,我从不存疑。

更从未怀疑过那些字所定义的亲缘羁绊。

正因为这份笃定。

当亲眼目睹沈止行头顶那代表终身的【夫君】二字碎裂、消散、最终化为冰冷的【路人】时,那一刻的心如死灰,比马匪的钢刀剜心更甚。

所以,那日在荒野,我凭着心头最后一口不屈的气力,豁出性命杀出重围、反斩数名马匪后,并未选择回京。

而是一人一骑,裹着满身血污与风霜,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朝着北境边塞的方向奔去。

此身自由,过往如烟。

此番重归京城,退亲断缘,本是早已下定的决心。

既然决定在京城安身立命,总要将过往牵扯不清的人和事,彻底做个了断。

今日沈止行大婚,虽非刻意挑选,但也正好。

毫无犹豫。

我抬眸,目光越过喧闹的宾客,平静地落在台阶之上那穿着大红喜袍的沈止行脸上。

“是我。”

简单二字,清晰地穿过嘈杂。

沈止行脸上的怔忡如被风吹散的薄雾,他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眼底掠过惊诧、迟疑,甚至有一丝……说不清的急切?

“这三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为何……为何偏偏今日才现身京城?”

这微急的质问,倒让我心头升起一丝诧异。

难道他还顾念旧情?

但这念头刚起。

一道娇柔得仿佛裹着蜜糖、又带着恰到好处颤抖的女子声音,袅袅地自人群之后传来。

“夫君……”

“今日……这亲事,还继续么?”

那声音里透出的忐忑不安与无助,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沈止行眼中刚浮起的那一丝复杂情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回过头去。

围观的宾客们也像是训练有素般,自动向两旁分开,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通道尽头,一个同样身着艳丽大红喜服、身段窈窕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正步履轻移地款款走来。

在她身侧,还跟着一位身着华贵锦袍、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俊美得近乎失真的画中人,然而双唇却泛着异于常人的浅淡苍白。

这一抹病态的浅色,非但无损其俊美,反添了几分让人心折的脆弱风致。

“见过桓王殿下!”

人群里不知谁先反应过来,宾客们纷纷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满场低伏,唯有我一人,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不是因为狂妄,而是——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眼睛死死钉在那位桓王殿下的头顶上方。

那里,清晰无比地悬浮着两个如火焰般燃烧、仿佛烙印进我灵魂深处的巨大字迹!

【夫君】。

鲜红刺目。

3​

桓王萧郁寒,这名字我自然听过。

他是两个月前刚刚登基的新帝萧珩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坊间盛传他生得俊美无俦,天人之姿,只是自小体弱多病,常年深居宫苑静养,故此并未像其他成年皇子那般离京就藩,至今仍滞留京都皇城。

按大启朝的习俗,新人缔结连理时,若新人家门显赫,常会延请身份尊贵无匹的人物来主持成婚礼仪,以为荣耀。沈止行如今官拜礼部侍郎,也算得上是新贵翘楚,此番大婚,他出面邀请尚未离京、身份尊崇的桓王殿下来担任主婚人,于规矩体统上倒也说得过去。

然则,这般位极人臣、身在天家顶端的显赫人物,与我这般过去籍籍无名、如今孑然一身、将来更是前途未卜的平凡女子,从前隔着万丈鸿沟,今后也绝无任何产生交集的可能。

他……他头顶上那两个字,怎可能会是我日思夜念的【夫君】?

生平头一遭,我对眼前出现的那些诡异字迹,产生了浓烈的怀疑,心中擂鼓般跳个不停。

不由屏住了呼吸,目光如实质般紧紧锁在他头顶那显赫的名讳之上,思绪一片混乱。足有半晌,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游离的神魂。

就在我仓促收回视线,狼狈地想要垂首回避之际,眼角的余光竟无意间与他投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电光火石间的那一瞬对视,我似乎清晰地瞧见——这位传说中姿容绝世又深居简出的王爷,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似笑非笑。

“宋姝妤?”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并不洪亮,却温润清透,宛如玉石相击,清晰入耳。更令人费解的是,那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熟稔,仿佛是在同一位相知多年的旧友寒暄。

但这突如其来的熟稔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还未能在我心头扩散开来——

“回禀王爷!” 一旁的沈止行已然抢先一步拱手作答,声音沉稳而带着适度的恭敬,“您慧眼,此女正是三年前……不幸被那起子歹徒掳走、下落不明的宋家嫡女。今日事出突然,扰了王爷雅兴实属不该,绝非有意惊扰。您尊体贵重,还请移步前厅观礼歇息。此间琐事,微臣自会尽快处置妥当。”

他说罢,又迅速侧身,温柔地抚慰怀中那位此刻正泪盈于睫、娇躯微颤的新嫁娘几句,这才终于将目光沉沉转向我,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克制与一种上位者式的权衡。

“宋姝妤,”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昭示着一个早已既定的现实,带着不容辩驳的力道,“如你所见,今日,是我沈止行与清绾大婚之喜的日子。” 他目光在我素净的衣裙和明显带着风尘疲惫的面容上扫过,语气放缓,竟似带上了一点劝诫的意味。

“即便……即便你这三年幸得生还,平安归来。然则人活于世,总得朝前看,沉湎于过往,拘泥于旧事,不过是徒增烦扰,毫无裨益。这番道理,宋姑娘素来冰雪聪慧,想必……也该明白了,你说是不是?”

因着他这番看似得体实则暗含深意的言语,原本被桓王威严暂时慑住的人群,又如沸水般细微地骚动起来。众人惊疑不定地互相使着眼色,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再度弥漫开来,如同无数细小的砂石磨砺着人心。

直到始终静立一旁、神色淡然的桓王萧郁寒,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修长的墨眉。

他目光掠过神情各异的众人,最终落在我身上,用一种带着几分真正探究意味的平缓声调,开口问道:“你今日归来……是来抢亲的?”

这轻飘飘一句话,却像一道无形的休止符,瞬间让所有的嘈杂议论戛然而止!满场目光如同被磁石吸附,再次“唰”地一下,牢牢聚焦在我身上,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不是。”

我轻轻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听见。

在无数道复杂视线聚焦的中央,我缓缓将手探入袖中,取出一份边角早已磨损泛黄、透着岁月痕迹的陈旧婚书,连同另一封墨迹尚新、显然是才书写好的信函。

“我今日前来,”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神色骤变的沈止行,也掠过他怀中瞬间面露惊疑的苏清绾,最终稳稳开口,“是来退婚的。”

​​4​​

“退婚?” 这两个字如同重石入水,在寂静中激起了千层涟漪!

话音落下的瞬间,更诡谲的是——沈止行头顶那原本清晰、稳如磐石的【路人】二字,竟毫无征兆地猛然闪烁了一下!那闪烁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夜风中即将熄灭的残烛,几乎令人疑是幻觉。

似乎被这意外之举打了个措手不及,沈止行的表情也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他那双惯常沉稳的浓眉迅速皱紧,眉宇间蕴起明显的阴云,语调也陡然低沉下去,语速变得飞快,透出烦躁和不耐:

“退婚?!”

他锐利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仿佛洞悉一切的了然,紧紧盯着我,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痛心疾首:

“宋姝妤!你可曾想清楚了?你一个孤身女子,流落在外三年之久,世事险恶……按常理推之,你岂能还是那清白无暇的完璧之身?”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掂量措辞,随即用那种居高临下、看似体贴实则残酷的口吻继续道:

“即便要退婚,可退了之后呢?你一介妇人,身无恒产,又背负着这……不清不白的名声,往后余生,你将如何在这世道立足生存?可有半分盘算?”

他又故意停住,仿佛是在给我“认清现实”的时间,垂眸沉吟片刻,像是在绞尽脑汁为我寻找一条“最好”的出路,这才用一种施恩般的语气重新开口,掷地有声:

“罢了,念在你我两家旧日情分,念在你我自幼相识的情谊……今日我已明媒正娶了清婉。既如此,我便为你破例一次——委屈你,以妾室身份入我沈府!我沈止行以礼部侍郎之名向你保证,即便只是妾室,我也绝不会亏待于你,定保你衣食无忧,安稳余生。”

他将目光转向怀中的娇妻,寻求认同般地继续道:

“况且清婉她素来温婉贤淑,心胸开阔,最是明理大度之人。你我的过往,她亦是知晓一二的。她绝不会因你入门而有半分介怀或刁难。” 这番话,他竟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给出一个“妾室”的名分,于我这“不清白”之人已是天大的恩赐,足可保我后半生无忧无虑。

一股压抑不住的荒谬与怒火,瞬间直冲我的天灵盖!

“我为什么要做妾?” 我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出来,声音因为强抑的愤怒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止行闻言,眉头锁得更紧,脸上那点虚假的“宽容”面具彻底被撕裂,隐隐透出彻底的烦躁和不屑:

“不当妾室?呵!宋姝妤,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你难道还痴心妄想做平妻不成?!” 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浓浓的告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怜悯”,“别闹了!这简直是无理取闹,荒谬绝伦!你难道不明白吗?沈家累世清名,诗礼传家,门规森严,绝不会容许一个……一个声名有损、不清不白的女子坐上正妻之位,乱了家风体统!即便是平妻,也绝无可能!”

他口中翻来覆去“清白”、“不清白”、“妾室”这几个字眼,像是一把把冰冷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过往,将我强抑在心底的屈辱与怒火彻底点燃!

我感觉一股血气直往头顶冲,连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头疼欲裂。

真想不管不顾,直接将那封写好的退婚书狠狠拍在他那张虚伪的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从此与这腌臜之地、忘恩负义之人再无半分瓜葛!省得在这里受这番羞辱!

然而,就在我怒极,手指几乎要将那封退婚信揉碎之际——

“宋娘子日后如何安身立命,如何前程归宿……” 身侧,一直沉默观看着这场闹剧的桓王萧郁寒,却在此刻不急不缓地开了口。他那清越温润的嗓音宛如一泓清泉,瞬间冲淡了场中剑拔弩张的紧绷气氛。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语气中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之事:

“我想,我皇兄陛下与皇嫂皇后娘娘,对此想必早已有所计较。宋娘子的事宜,自有宫中替她妥善安排周全,想来……就不必劳烦沈大人您忧心操劳了。”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烫油锅中泼进了一瓢冷水!

哗——!整个喜堂之内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皇上?!皇后娘娘?!”

“这……这怎么可能?皇……皇上他们和宋姑娘……有何渊源?!”

“桓王殿下此言何意?!”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震惊、猜疑、难以置信……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巨网。连我自己都懵在了原地,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王爷,”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不解与困惑,“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民女卑微,从未……”

可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桓王萧郁寒温和打断了。只见他唇角噙着一抹浅淡而优雅的笑意,那双仿佛蕴含着星辰的琉璃色眼眸微微弯起,透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明澈光芒,轻轻摇头道:

“本王岂会认错?” 他语气带着一种自然的熟稔,甚至隐隐流露出几分亲近之意,“皇兄陛下与皇嫂皇后娘娘不止一次在宫中提起过你。每每提及,言辞间皆是关切与感念。”

在满堂凝神屏息中,他缓缓陈述,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听闻你在春来城时,曾两次于危难之际,豁出性命救下我皇兄于敌军奇袭的绝境之中!更是在敌营环伺、暗流汹涌之时,凭借过人的机智与胆识,擒获了潜伏极深的北疆细作首领,化解了城破之危!此举不仅保全了春来城无数将士黎庶,更是间接保护了我那当时随父出征、尚在襁褓之中的小侄子的性命!如此功绩,堪称巾帼不让须眉!”

他每说出一件事迹,场上便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倒抽冷气声!那些眼神中的鄙夷、嘲弄、轻视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难以名状的敬畏。

我的呼吸却随着他的话语愈发紧促,胸口仿佛被无形的大石压住!

这……这怎么可能?!

我当年在春来城救下的人,分明是一身布衣,自称草莽出身、为挣军功光宗耀祖才投身行伍的义兄——齐凛!

他怎么会是……是当今龙椅上那个至尊无上、君临天下的帝王?!

巨大的荒谬感和信息冲击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卷入混沌的漩涡。眼前阵阵发黑,大脑里无数碎片疯狂旋转,几乎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整个人如坠五里雾中!

然而,还未等我这乱麻般的心绪理出哪怕一丝头绪——

桓王萧郁寒那温润如玉、却蕴含着雷霆万钧力量的声音再次平稳响起,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将残酷而离奇的真相凿进现实:

“哦,对了,想必你尚不知晓……皇兄他那时身在春来城军中险境,为掩藏至尊身份,方便行事,用的正是另一个名字……”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全了那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谜底:

“——齐、凛。”

轰隆!

这两个字,如同九霄惊雷在耳畔炸响!将我之前所有的认知和世界,彻底劈得粉碎!

第五章​​

因为萧郁寒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我退婚这件事,似乎就此成了定局。

沈止行震惊得僵在原地,神情木然。

当我将那封退婚书递到他手中时,他面色复杂难辨,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吐出任何话语。

我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直到坐上萧郁寒的马车,脑子里依旧一团乱麻,没能理清头绪。

我那侠肝义胆、江湖气浓重的义兄,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如今这九五之尊的新帝?

不仅如此……

「我在北疆之时,分明是女扮男装的模样,连皇上都未能寻得我的踪迹,王爷您……又是如何知晓我本是女儿身的呢?」

萧郁寒眉眼舒展,弯成好看的弧度,声音和煦如同三月的微风。

「皇兄性情虽有些粗疏,嫂嫂却是个极其心细如发的人。

「她早就猜出你是女儿身,又深知你不愿暴露身份,体恤你的为难,便不曾对皇兄点破。」

原来如此。

我了然地点点头。

可回忆起与义兄嫂嫂相处的种种细节,心头总还是盘桓着一丝不真切的虚幻感。

他们是三年前我去春来城的路途上结识的。

我从未见过,有谁参军入伍,还会带着自己的夫人同行。

因为第一次见到齐凛,我就清晰地看见他头顶悬浮着两个鲜亮的字——【义兄】。

而他身旁,那位同样女扮男装的女子,头顶也赫然显示着两个字——【嫂子】。

我误以为他们未曾识破我的伪装。

既然目的地相同,我们便自然而然地结伴而行。

近两年来,北疆边陲频频侵扰,春来城内外大小战事不断。

像义兄这样怀着满腔热血前来投军,意图报效国家的热血男儿并不在少数。

我机缘巧合之下救过他们两次,实属阴差阳错。

第一回是义兄带着一支二十人的精锐小队,奉命出城巡视充作斥候。

他这一去,便久久未归。

眼看嫂嫂忧心如焚,实在放心不下,我便独自策马出城寻找。

恰好在途中遇见重伤昏迷的他,将他艰难地背回了军营。

第二次则发生在前年岁末,那时嫂嫂刚刚诞下麟儿不久,身边需要人贴身伺候,不得已买了个小丫鬟入府。

那小丫鬟的身世,他们托人仔细查验过,看起来家世清白、模样敦厚老实。

可就是在那丫鬟踏入府门的第一眼,我便清晰地瞧见了她头顶悬浮的四个刺目大字。

【北疆奸细】。

我立刻将此事告知了义兄。

果然,那丫鬟没过几天,便按捺不住,对刚出世不久的小侄子起了杀心,被当场逮了个正着。

这两件事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只觉得充满了戏剧般的张力,处处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可具体是哪里不合常理,我又说不分明。

我垂着头,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丝毫未曾留意到,萧郁寒的目光时不时便会落在我身上。

他唇角含笑,眸底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那眼神,仿佛蕴藏着千丝万缕的柔情。

直到马车在一处华贵的府邸门前稳稳停住,他温声提醒:「到了。」

我才猛然回神:「多谢王爷。」

我婉拒了他欲要搀扶的手。

动作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车。

脚还未在地面踩实,一双小胳膊便猛地缠上了我的腿。

我低头一瞧,正是数月不见、又圆润了不少的小侄子。

「姑姑!姑姑!」

小小的糯米团子,说话尚且含混不清。

也不知他唤的是「叔叔」还是「姑姑」,只一味伸着手要我抱。

我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春水。

自然地弯腰将他抱入怀中,一声亲昵的「豆豆」还没来得及唤出口。

甫一抬头,就撞见了不远处并肩站立的义兄和嫂嫂。

「宋姝妤?」

身着明黄龙袍的义兄眉头微蹙,不怒自威。

他唤的是「宋姝妤」,而非我扮作男子时的名字「宋书」。

「朕竟有眼无珠,从未瞧出你是女儿身。」

我也敛去了面上的笑意,神色恭敬地福身行礼。

「是民女愚钝,未能早些识破您的天子身份。」

​​第六章​​

「行啦。」

这略显紧张的对峙氛围,被嫂嫂清脆的一巴掌拍得烟消云散。

「演戏也得有个度,你们兄妹俩难不成要杵在这儿叙旧话家常?」

兄长立刻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拍的肩头,夸张地跳脚。

随即他又放声大笑起来,热情地招呼:

「上回分别前,喝酒朕可输给了你!今日重逢,必要再比过一场!」

「走!咱们兄妹二人,今夜定要不醉不归!」

我也终于展颜笑了。

「那兄长这回醉了,可不能再哭鼻子。」

这场酒宴的气氛,与昔日并无太大不同。

义兄很有默契地未曾追问半句我退亲的缘由。

只嬉笑着调侃起我从前男装示人时,曾一度误以为我倾慕嫂嫂,害得他那段时日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甚至险些套个麻袋把我狠揍一顿。

我也心照不宣,没有去深究他与嫂嫂当初为何要隐姓埋名,变换身份亲自前往那战火纷飞的春来城。

只是顺着他的话头,间或调侃几句,笑声朗朗。

义兄的酒量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浅薄。

不能喝,偏又极其热衷这杯中物。

两壶佳酿下肚,便已倒在案上酣然入睡。

倒是嫂嫂,依然保持着海量。

直至夜色深沉如墨,这场酒席方尽兴而散。

嫂嫂关切地提议:「夜深了,不如就在此歇息一晚?」

我婉言谢绝:「不了,我今日已在城东置办下了一座清净院子,家里还有小胡连在等着我呢。」

小胡连是我两年前在边境硝烟中捡回来的孩子。

捡到他的时候,他浑身被鲜血浸透。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饿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瘦骨,被两具成年人的尸身死死护在身下,遮得严严实实。

我原以为他早已气绝。

因为和战场上所有失去生机的遗骸一样,他头顶上空空如也,什么字迹也没有。

可就在我蹲下身,想要挖个坑将他与他护着他的大人一同安葬时,他却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抢走了我手里仅剩的、准备祭奠的冷硬馒头。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再也没有离开。

他没有名字。

我便用捡到他那日,自己恰好正在琢磨的一味药材名,为他起了个名字。

胡连。

嫂嫂也知道胡连的存在,闻言便不再强留。

只不过,明明只需安排一个侍卫护送我回去便足够了。

萧郁寒却主动请缨,执意要亲自送我返家。

依旧是来时那辆宽敞的马车。

车内空间足够阔朗,萧郁寒恪守礼仪分寸,与我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可即便他坐得再远,他头顶那红得刺眼、亮得惊人的【夫君】二字,依旧牢牢攫住了我的目光,令人根本无法忽视。

或许是我注视得太过专注。

他忽然转过头,眉眼弯弯,漾开笑意。

「宋娘子,莫非……我头上有什么东西?」

男子温润清雅的嗓音,仿佛带着无形的磁性,让我心头微微一颤,有些恍惚。

我下意识摇头,收回直直的目光。

「没有,只是酒劲有些上头罢了。」

听我这么说,他立刻收起了轻松的笑意,神色一凝,迅速掀开马车窗帘,低声吩咐车外的随从速去准备醒酒汤。

同时,也体贴地并未放下车帘,而是将其妥帖挂好,让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徐徐灌入车厢。

「是我疏忽了,竟忘了你饮了不少酒。下次……我定会记得周全些。」

想必,“抱歉”这两个字,对这位尊贵人物而言,从未轻易出口。

此刻,他说得断断续续,甚至有些生涩磕绊,显然并不熟练。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颠!

他恰好还没落座稳当,一个趔趄,整个人便失控地朝我这边栽倒过来。

幸亏我反应极快,在他身体完全砸下来之前,迅速伸出手臂,紧紧撑住了他微倾的肩胛,才勉强阻住那直扑下来的势头,没让他整个人狼狈地摔进我怀里。

可即便如此,这距离也近得……太过分了。

昏黄暧昧的烛焰在小小的车厢里摇晃,跳跃的光晕下,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浓密乌黑的眼睫,正因这意外而紧张地微微颤动。

近得他鼻息间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我额顶的发丝,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古怪。

我稳了稳心绪,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王爷,山路崎岖,车上颠簸些,您请当心坐稳。」

他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几乎扑在我臂弯的身体,有些慌乱地跌坐回自己的位置,背脊紧紧贴着车壁。

昏暗的光线下,我只看到他薄削的唇线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

那抹可疑的红晕,如同晕染开的胭脂,先是从脸颊升腾而起,又迅速蔓延燃烧至耳廓,连带着脖子根都透出一抹淡淡的霞色。

仿佛是为了极力掩饰这份突如其来的窘迫与失态,他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我身上,刻意将话题岔开,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刻意的温润:

「今日宴席间,瞧见宋娘子对承钰百般呵护,耐心细致,想来……将来也定是位极好的母亲。」

承钰,正是豆豆这孩子的大名。

明明他是在诚恳地夸赞,唇边甚至还牵着一抹温和的弧度。

可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却骤然清晰地回响起,就在刚才的酒宴之上,当嫂嫂与我谈起各自将来时,她脸上那份挥之不去的、深深的寂寥与黯淡。

在春来城三年有余,我从未在她那样坚毅明亮的面容上,看到如此落寞的神色。

她曾低声呢喃,声音像是浮在酒气上:「从前,我可以是秦荣锦,是义军先锋,是萧统领帐下那个运筹帷幄、能与他把酒论计的参谋,是他的左膀右臂。」

「可往后呢?」她自嘲般地笑了笑,眼底的光黯淡下去,「往后,我只能是大启的皇后,是六宫之首,是必须母仪天下的榜样,是太子的母亲……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能是。」

我记得她当时紧紧攥着酒杯,指节用力到发白,像是要抓住什么虚无的东西:

「阿姝,你知道吗?我好像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东西死死困住了。我挣扎过,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挣开这层束缚……但没用,像撞进了一张柔韧坚韧的蛛网里,越使劲儿缠得越紧,终究是……逃脱不得。」

最后,她深深望进我的眼睛,那目光里透着复杂与期许:「你和我终究是不同的。阿姝,我希望……你一定要挣脱开来。」

不知道是嫂嫂席间那番沉重的话语犹在耳边回响,还是眼前萧郁寒头顶那行昭示命运的金色大字挥之不去。

这一整夜,我躺在陌生的、无比奢华的锦帐之中,听着外面更漏点点,辗转反侧,心神难安,几乎未能合眼。

然而第二日天色刚蒙蒙亮,房门就被小胡急惶惶地拍响了。

他焦急地连声唤我,见我醒来,又指着门外走廊的方向,示意有人在外面候着。

我揉着发胀的额角起身,草草穿戴整齐推门出去,这才得知是宫里头的内侍送来了皇后的恩赐。

只见院子里一字排开了许多沉甸甸的红漆木箱。

里头装的,全是华彩夺目的金银珠玉和流光溢彩的绫罗锦缎,正被宫人们有条不紊地一箱箱抬进来陈列。

除了这些价值连城的财物,内侍身边还静静立着两个面庞干净、眼神清亮的小女使。

一同递到我手中的,还有一封来自宫中、印着凤纹的信笺。

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嫂嫂熟悉的娟秀字迹,简短得没有半句客套寒暄:

【用人之际,莫要推辞。】

目光落在这八个字上,心下了然。

再看眼前垂手肃立的两个小姑娘,皆是一副聪慧伶俐的模样。

不等我开口询问她们的来历和本事。

两人便已默契地齐齐上前半步,屈膝行了个利落的福礼,清脆开口自报家门:

「奴婢名唤七夕,」稍高些、眼神沉稳的那个率先回答,声音清晰,「自小在账房里长大,最是擅长筹算盘账、打理经营之事。」

另一个圆脸、看着更机灵些的立刻接道:「奴婢是端午,」她目光灵活,「自小长在京城,对各府贵人家的喜好脾性、人脉忌讳,多少都知道些根底。」

诚然如嫂嫂所料,此刻我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从小,我就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似乎与旁人有些不同。

当其他高门贵女正坐在闺阁里,手执绣花绷子学习描鸾刺凤,或者捧着《女则》《女诫》背诵女德纲常的年岁。

我却总是逮着机会就偷偷溜出府门,跑到那三教九流汇聚、充满烟火气的市井街巷里去溜达闲逛。

药铺里坐堂老大夫给人望闻问切时那专注的神情,能让我盯着看上半晌。

烧饼铺子前,老板娘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和客人讨价还价的热闹劲儿,我也能悄悄模仿个七八分像。

但最叫我流连忘返的,还是巷子深处拐角那间总是弥漫着腥膻气的猪肉铺子。

因为铺子里那位姓午的屠夫,在剁肉卖肉的空隙,最爱跟熟客们天南地北地吹牛讲故事。

他会讲自己年轻时参军,踏遍四方看到的广袤无垠的壮美风光。

也会讲铁血沙场上那些波澜起伏、九死一生的行军往事。

我那点儿勉强拿得出手的自保刀法,便是那时看他切肉时暗中偷学的。

记得有一回,他剁开半扇猪骨,刀刃狠狠嵌入厚实的砧板,望着沾满血污的手,忽然长长叹了口气,眼神里涌动着一种刻骨的悲怆与悲凉:

「姑娘,其实杀猪和杀人……本质上能有多大区别?」

「在那见鬼的战场上,人跟圈里的猪羊没两样。」

「饿了没粮草,只能啃树皮草根;伤了没药医,伤口化脓烂掉都只能硬扛;死了……更是没人管,一具具年轻的身体,就那么在野地里任由风吹日晒,发烂发臭……」

说到最后,他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浑浊的目光望着我,自嘲地摇了摇头:「嗨,跟一个小女娃娃说这些作甚?说了……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可恰恰是他话语里那份刻骨的无力感,像种子一样深埋进我的心田。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也忍不住反复叩问自己:【是啊,听到了这些,我……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便是怀着这份不甘与难以言说的冲动,后来逃至春来城安顿下来,我便立即着手将自己所有能变卖成现钱的嫁妆悉数兑换,揣着厚厚一沓银票离京而去。

我用这些银票大量收购了无数南方才有的药材种子。

接着在春来城附近以及周边几座尚未开发的城池边缘,购置了大片荒芜贫瘠的田地,雇人垦荒,将那些珍稀的药材种子播撒了下去。

待药材成熟收获,我便将其以低廉的价格售出,再用赚得的微薄收入继续购进更多种子,播种、收获、再卖出……如此周而复始,艰难却执着地运转着这个看似“吃力不讨好”的循环。

其间若遇上军中物资奇缺、将士受伤急需药材的紧要关头,我也常毫不犹豫地取出库房存货,分文不取地赠予支持,从未想过去牟取暴利。

义兄和嫂嫂目睹这一切,每每不解,私下里也曾带着调侃或担忧问过我:

「如此辛劳奔波,几乎算是不计成本,却也不求名不求利,你这般吃力不讨好的苦干,到底图个什么?」

「想做善人,也不是你这个法儿做的。」

可我自己心底清楚,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善人」。

我只是……想经商。

想握住一些自己能掌控的东西。

嫂嫂此番送来的这两名女使,当真是及时雨,极为得力。

她们敏锐地捕捉到我有意涉足茶行的心思。

一日,七夕便主动提及:

「禀姑娘,大理寺右丞江夫人的陪嫁妆奁中,便有两座位置尚可的茶园。」

端午立刻在一旁补充说明:「只不过那山上的茶树并非名种,产出的皆是寻常品质的粗茶。因而在京城这等贵人们只喝顶尖明前龙井碧螺春的地方,这茶叶的销路一直不算畅快,倒是在民间有些市场。」

有两座现成的茶山?

虽说茶质普通,但对我而言,这已经算是极好的开局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即提笔,修书一封命人送去江府投递拜帖。

我的帖子才递出去不久,仅仅过了约莫两个时辰。

江府的仆妇便已恭恭敬敬地送回了回帖,清清楚楚地写着:四月初六,江夫人在府上扫榻相迎。

到了初六那日,我特意起了个大早,精心挑选好拜访的礼物,带着七夕和端午提前出发。

一路还算顺畅,原以为必能早早赴约,以示诚意。

不料抵达江府那气派的大门前时,却发现门外已静静停着一辆装饰华丽、挂有青色帷幔的马车。

车辕轻响,雕花车门被人从内推开。

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扶着小丫鬟的手,款步下了车。

只见她身着一袭极为惹眼夺目的绯红色石榴纹裙裳,在暮春的阳光里艳得灼人。

眉如远黛,眼含春水,神情间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娇俏明媚。

那张明丽的脸庞映入眼帘,我心中微微一沉——

竟正是前些时日才风风光光嫁入沈府,成了沈止行心尖上那点朱砂痣的小青梅,苏清绾。

9

见到她的身影出现在江府,我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倒是我身边的丫鬟端午,镇定地凑近我耳畔,低声解释:

「少夫人您有所不知,沈夫人的亲生母亲在世时,与咱们江夫人是闺中密友,情同姐妹。

「这些年,江夫人一直将沈夫人视作亲女儿般疼爱,沈夫人也常来府中走动问安。」

原来中间有这样一层渊源。

我了然地微微颔首。

然而目光扫过那位已朝这边走来的苏清绾,心头仍不由自主地蹙紧。

只见她唇畔噙着一抹温婉笑意,脚步已停在近前。

「宋娘子,」她声音轻柔得像三月里的柳絮,「按常理论,我该唤你一声姐姐才是。」

这个称呼让我感到几分不自在,便疏离地回应:「沈夫人,不必客气。」

这称呼似乎正合她意,脸上笑意深了些,竟十分自然地伸手挽住我的胳膊,熟稔地引我往府内走。

「听闻姐姐今日是来与姨母商议生意上的事,」她一边走一边柔声细语,「姨母名下的铺子向来都由管事们打理着,我还从未真正见过女子亲自操持商贾之事,心中实在觉得新奇,便冒昧过来长长见识。

「想来姐姐度量宽宏,应该不会介怀妹妹这点小小好奇心的,对吧?」

这番说辞,初听似乎合情合理。

可不知怎的,字字句句听在耳中,总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

我虽隐隐察觉,却也不便直接反驳,只淡声道:「自然不会介意。」

说话间,一行人已踏上通往待客前厅的长廊桥。时节未到,桥下池塘只见一池碧色莲叶接天,零星几个花苞羞怯地藏着,尚未到尽情绽放的时刻。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苏清绾的脚步忽然顿在廊桥拱起的最高处。

也就在这顿住的瞬间,她忽然话锋一转,柔婉的声音里带上试探:

「听说……夫君他这几日,曾去寻过姐姐?」

沈止行的确去过我的宅子。

但我始终避而不见。

她此刻这般发问,究竟意欲何为?

我并未急着接话。

果然,她本也不需我的回答。

只见她眼帘微垂,脸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歉意与忧伤:

「说来实在惭愧,三年前若非我突然旧疾发作,心疾来势汹汹命悬一线,夫君他……也不会在紧要关头抛下姐姐独自面对危难。

「那时我真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绝非存心要搅黄姐姐和夫君的婚仪,更料不到那晚竟会撞上凶狠的马匪。」

她低声细语,听似在剖白解释。

可看着她身后那幽幽的池水,我心头猛地一跳。

不待我细想她言下深意,便见她眼圈骤然泛红,晶莹的泪珠儿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声音陡然带上几分委屈与控诉:

「姐姐,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我打心底里为你高兴!

「可姐姐……你实在不该因过去的事记恨于我,甚至特意挑在我与夫君成亲的大喜之日现身京城,生生搅毁了我们的婚宴啊!」

10

这份突如其来的、直白得近乎赤裸的指控,令我当场愣住。

「不是这样!」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想告诉她,我回京那天,事先根本不知道京城有场盛大的婚礼等着上演。

我也想说,沈止行于我,早无半点儿女情长的牵绊,她根本无需对我心存戒备。

然而,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还没来得及挤出半个音。

变故就在这一刹发生!

她猛地攥紧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命向后一拽!

紧接着,一声尖利的、划破空气的「救命」骤然响起!

伴随着这声呼救,是她整个人向后倾倒的决绝姿态。

目光匆匆一扫,我赫然看见不远处厅门处,江夫人恰好闻声走出!

电光火石之间,我骤然醒悟了她的意图。

这场猝不及防的「质问」,铺垫至此,并非是要什么答案!

她的目标,原来是要借着这场设计好的“落水”,嫁祸于我!

目的或许是想让我声名狼藉,或许是存心要搅黄我今日与江夫人的生意往来。

但不管她图的是什么——恐怕,都不能如愿了!

就在她松开我的手,身体即将彻底坠入冰寒湖水的最后一刹!

我的手腕猛地发力,反客为主,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臂!

借着这一拉之力,非但没让她掉下去,反而将她整个拽回桥上,另一只手稳稳箍住她的腰肢,用力一带,将她牢牢扣进了自己怀里!

「沈夫人,走路要当心些。」

我俯视着她瞬间惊愕的眼,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这池底积年淤泥深厚,若是真掉下去,挣扎不得,或许真的会……送了性命。」

11

这突如其来的翻转,显然完全超出了苏清绾的预料。

她圆睁着一双美目,怔怔地望向我,精致的妆容凝固在失神的脸上。

好一会儿,她才像是魂魄归位般,猛地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踉跄地后退一步。

「抱……抱歉,是我一时脚滑,多谢宋……宋娘子援手。」她语无伦次,呼吸急促,不知是余悸未消还是气恼所致,两抹浓艳的酡红迅速爬满了她的双颊,久久无法褪去。

大约是被这完全失控的意外打乱了阵脚,之后的时光里,她便再没有旁敲侧击或试图干预。

只是在我与江夫人从容不迫地商讨茶园买卖时,偶尔能察觉到一道复杂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注过来。

那目光里交织着疑惑、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

今日这门茶园生意,谈得倒出乎意料的顺利。

那两座位于南地的茶山,于江夫人庞大的产业版图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一角。

因此,对方并未刻意抬价刁难,稍作盘算,便爽快地同意将其转让给我。

亲自验看过随行的茶叶样品,又当面签妥了转让契书。

婉言谢绝了江夫人热情留饭的美意,我起身告退。

然而令我未曾料到的是,苏清绾竟也随后步出府门。

「方才……你为何要拉我?」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脸上没有了那些温婉得体的笑容,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

这个问题问得我有些莫名其妙。「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

大概是我这理所当然的反问语气太过直白,她表情明显一滞。

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的流光,随即眉头蹙起,像是在反复审视着什么。

「你似乎……和我打听到的那个人,很不一样。」

坊间这几日如何添油加醋地编排,我自然心知肚明。

「那位宋娘子三年前被马匪掳走失了清白,却不知廉耻不肯殉节,竟还跑到那战火连天的春来城!」

「春来城是个什么鬼地方?整日里刀兵相见,全是些粗野汉子!她一个孤身女人在那里怎么活的?啧,还用想吗?」

「更离谱的是,听说她跟当今圣上还以兄妹相称?兄妹?谁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攀上的高枝儿!」

人心偏倚,口舌生毒,这些闲言碎语只会越传越腌臜不堪。

苏清绾耳闻的是哪一句,臆想中的我又该是何等不堪模样,我并不感兴趣,更无意澄清。

我只朝她客气而疏离地略一颔首,转身便欲离开。

脚步刚迈开,视线落在江府大门外伫立的一道挺拔身影上。

来人背对着府门,一袭素雅却质地极佳的青色长衫,衬得那份儒雅清贵气质愈发突出。

而他头顶上方,那两个猩红如血、刺目异常的【夫君】字样,更是显眼得令人心惊。

下意识以为是萧郁寒陛下亲临,我心头一凛,皱紧了眉头,正欲开口按规矩行礼参见。

话未出口,身边的苏清绾却已先我一步迎了上去,娇柔婉转的嗓音如同出谷黄莺:

「夫君,你怎来了?」

这一声甜腻到骨子里的「夫君」,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口!

荒谬绝伦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

这太过离奇!几乎不可能!

可那人循声转过身来——

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正是那张被我三次拒之门外、不予相见的熟悉面孔!

沈止行!

他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随即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简单与苏清绾交谈两句,他的视线便牢牢锁住了我,深邃的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沉默中,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了一件物品。

正是那封——

退婚书!

指尖捏着那份薄薄的信笺,递到我眼前:

「宋姝妤,此事我反复思量过。」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退婚一事,我不同意。」

来源:小雅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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