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江牧不知何时从卫生间出来,他擦拭着发顶的水珠,异样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世界崩塌成废墟。
五年的真心,都喂了狗。
我俯身,双手掌心抓住桌角,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桌上。
头好痛,浑身也烧得厉害。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
江牧不知何时从卫生间出来,他擦拭着发顶的水珠,异样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
这次,终于有些惊慌。
「你怎么了?」
江牧伸手,就要来摸我的额头,可这次我下意识地往后退躲开了。
他的手悬停在空中,神色怔愣。
「没事。只是有些感冒。」
无意中,我对上江牧的眸子,他眼眸里的一丝担心很快烟消云散,再次恢复成那副冰块脸冷冷地瞧着我。
「淋了点雨,就感冒了?」
「感冒就多喝热水。」
突然间,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冷漠、自私,哪里还能看出丝毫爱我的痕迹。
「江牧。我想我是错了。」
我在江牧即将转身离去之时突然开口,语气无比冷静,不掺杂任何情感。
江牧的步子停住,愣在原地。半晌,才错愕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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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眸,目光落在地上,眼眶有些发热。
江牧像是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向我走来,露出了久违的笑,伸开双手将我揽入怀里。
「婧安,好了,我不生气了,何必要因为那些小事和我吵架呢?」
「只要你别任性闹着要去迪士尼,一切都好说。」
声音里带着一丝胜利与得意。
看啊。
每一次争吵过后,他都用冷暴力,等我低头,逼我妥协。
他把所有的事都形容成芝麻一样的小事,然后丢下满地的芝麻,让我一个人捡。而他则用冷漠自私、高高在上的态度来折磨我,直至我一次次降低底线,妥协。
「江牧,你还爱我吗?」
我推开他的怀抱,四目相对,江牧的眸子微颤,他的指腹划过我的眼尾,深情地说:
「当然爱你。我们在一起五年了,我是认真的,想你走到最后的。」
是吗?可爱不应该用沉默来制裁对方。
放弃沟通,就是在放弃对方。
况且他说他爱我,为什么又要送别的女生回家呢。
他明明知道,我在意。
我想,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故意的。
他故意用这种幼稚的行为,故意放纵苏沁的越界,故意在我面前气我。
如他所说,只是想要让我驯服,全然不顾这种暧昧越界的行为,可能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在冷战时刻意给别的女生机会,和别的女生暧昧,就是在无形中放弃一段感情,让这段感情更加岌岌可危。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固,想清楚这些后,忽然就有些释然。
我抬眸,沉沉地注视着他。
「怎么这么看我?」
江牧微微勾起唇角,亲昵地替我拨弄了额间的碎发,然后又把我往怀里按了按,下巴贴着我的头发,嗓音里带着一丝懒。
「放心,我没想和你分手,别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盯着我看。」
此刻的他,又变成了那个爱我的温柔的江牧。
他不知道,注视是离别的开始,是我在认真做抉择。
他也不知道,我说我错了不是在跟他道歉。
而是在跟自己说。
我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是我错了。
我就不应该和他这样的人,继续消耗,继续在一起。
五年的情爱付出,内心是有些舍不得。
可我也的确知道,该结束了。
是时候,和这样糟糕、痛苦的生活,说再见了。
7
第二天,江牧照常去上班了。
临走前,我装作还在睡觉的模样,他轻轻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
江牧走后,我起了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环顾一圈屋子,放眼望去都是我添置的各种物品,屋子里,都是我爱他的痕迹。
卧室里的小夜灯,是专门给江牧晚上起夜用的。
他夜里视力不好,个子又高,常常会撞到头。
餐桌上的菜谱,是我特意买来为江牧做饭用的。
他的工作一直很忙,常常忙里偷闲点外卖解决一顿饭,整个家里没有一丝烟火气。
我看不下去才开始学着为他洗手作羹汤,这五年里,也多多少少练出了几道他爱吃的拿手菜。
也逐渐把他养得白里透红。
就算他执意和我冷战的时候我也没有刻意疏离他,不给他做饭吃,让他饿着肚子。
我往往都是和平时一样会主动找他说话,会替他收拾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会心疼他工作辛苦做一些他爱吃的菜。
我一直都认为我们只是在互相生气,又不是不爱了。
只是现在看来,江牧不这么想。
冷战时,他是真的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还会纵容别的女生接近、暧昧。
我突然就觉得很可悲。
我将一颗真心付出,以为也能换取他同样的真心相待。
可是,并没有。
我叹了一口气,继续收拾我的行李。
我在本市自己也有一个小房子,是爸妈早些年买给我的婚前财产。
爸妈一直很宠我,执意要让我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说是以后若是受了委屈,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躲雨。
二十多年来,爸妈也从不舍得让我带着难过过夜。
即使有时候和爸妈吵架了,他们也会在当天和我好好讲清楚,晚上照常给我做好吃的。
他们说:
「吵架归吵架,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爸妈只是生气,又不是不爱你了。」
我鼻尖一酸,想起爱我的爸妈,又想想这五年来江牧对我的冷暴力,只觉得讽刺至极。
我居然傻乎乎地被他伤害了五年。
我深呼一口气,将要ţūₙ带走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毕。ẗű̂₄
东西不多,只有两个行李箱的衣服。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想要了。
站在大门外,我掏出手机,给江牧发出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走了。
以后也不需要你用冷暴力这种方式来让我妥协了。
这次,我直接认输。
我们分手吧。」
我不知道这条信息江牧能不能及时看到,毕竟他早已屏蔽了我的对话消息。
可就在我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江牧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
接着是一条语音。
「许婧安你又闹哪出?我们不是和好了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用冷暴力逼你?」
江牧很明显着急了,嗓音在发颤,可他还是固执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错失了最后和我好好解释、坦白的机会。
我关掉了手机,心里浮起阵阵悲哀。
看吧,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是在狡辩。
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穿了一件最常穿的大衣,拉着两个行李箱,主动结束了这段关系。
8
「什么!?」
「你和江牧分手了?」
屋子都收拾好了后,我邀请了闺蜜小棠来家里做客。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大吃了一惊。
我和江牧在一起五年,朋友们都知道。
不过,他们知道更多的是江牧是一枚青年才俊,工作事业有成,对我也还算不错,是外人眼里还算优秀的结婚对象。
在他们眼里,我们极少闹过分手,安安稳稳地谈了五年,最后肯定是要结婚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看似安稳平淡的五年,是用我一个人的情绪内耗去换取的。
五年的时光内,我和江牧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他又对我实施过多少次冷暴力。
每一次,都是以我的妥协来换取他的怜悯,换取重归于好。
所以,当我平静地将这五年来,我所经历的九十九次冷暴力,以及暴雨天那晚,他故意丢下我送高中女同学回家的事情和小棠都说了一遍。
她的表情从刚开始的震惊,逐渐演变成愤怒,最后目光里还有一丝怜悯心疼。
「江牧他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不知道冷暴力对女孩的情绪影响有多大吗,长期压抑、郁闷,会危害到身体健康的!婧安,你上次体检都查出来好些结节了,是不是也跟他有关?!」
「气死我了!我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他对你很好……」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她的眸子里溢满了悲伤,心疼地抱住我。
是啊,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因为从前江牧对我的冷暴力,就如钝刀子杀人。一时半会杀不死我。我甚至深陷他的圈套,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是否是我吵架时说的话太伤人,是否是我的性格有问题,才会让他这么生气?
我一直都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这把钝刀子虽杀不死我,却让我每天都在死亡一点点。
直到今天,我才终于认清事实的真相,才终于勇于肯定自己,勇于站出来告诉朋友,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并且,这不是我的错。
我浅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告诉她。
「没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分手了,我脱离了那个令人压抑的环境,不再和错误的人继续错下去了。」
小棠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所有的话语化作一句。
「婧安,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那天我和小棠聊了很多,关于曾经,关于未来。
两个女孩依偎在床上,说着自己的心事,说着各自的困境。
到最后,小棠说她很佩服我,五年的感情说放就放,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陷入了精神内耗,又不拖泥带水地走出来,真的很勇敢。
我笑了笑,看着窗外的天空。
当你跟不对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坐在一辆快要坠毁的飞机上。你不想选择跟着这架飞机一起毁灭,可你又不敢跳下去。
其实只要你勇敢地选择跳下去,你会面临一段失重带来的痛苦,但你也获得了打开降落伞,重新降落在地面的权利。
现在的我,就是如此。
重获新生。
我们一直聊到了深夜才沉沉睡去,直到第ŧųⁱ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门外站着的人,是江牧。
9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着急的江牧。
从前我若是和他生气,他只会采取以冷制冷的方式,和我冷到底。
这次,在听说我要和他分手后,不过短短一天一夜,就找了过来。
也对。
和他相处的这五年来,一直都是我在妥协,我在隐藏情绪,我在消化悲伤。
似乎在他的心里,他早就吃定我了,把我拿捏得死死的,又怎么会想到我会突然和他分手呢。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他猩红着眼,握着拳,抵住门不让我关上。
「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他的嗓音沙哑地带着一丝轻颤,似乎努力平复了情绪,向我确认这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起伏。
没等我开口,闺蜜小棠先从卧室里冲了出来。
她护在我身前,指着江牧,破口大骂道。
「江牧,你还有脸过来找我们家婧安问为什么分手,为什么分手你不知道啊?婧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要死不活地冷暴力她,让她一个人伤心难过。现在她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你又犯贱地舔着脸找过来,你这不是神经病吗?」
江牧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些嘲讽与不屑。
「许婧安。你就是因为这个要跟我分手?」
「因为我每次吵架后不理你,因为我生你的气,所以你就要和我分手?」
他的言语里没有一丝悔改,反是满满的质疑与可笑,气得小棠差点就要动手打他了。
我本不打算告诉他,我那天听到了他和朋友对话的事情。
我本想看在五年的感情上,体面地好聚好散,可现如今他那没有丝毫悔意的态度,却让我改了主意。
凭什么我白白受了五年的委屈,他却那么心安理得?
这不公平。
对他而言,分手这件事就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而他只是做了一些在他看来并无什么过错的事情。
没出轨,没犯原则性错误,只是不理我而已。说不定日后他还会和朋友说,是我矫情,是我主动抛弃了他。最后,这个恶人还成了我。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
我拦住小棠,让她先回家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和江牧的事情,必须由我亲自来处理。
10
小棠走后。
我堵在门口,抱着胸,靠在门边。
「其实你送苏沁回家那晚,我听到了你和朋友的对话。」
「你和朋友说你对我冷暴力是故意的,就是要磋磨我的性子,驯服我,好让我妥协低头。」
江牧猛地抬头看我,脸色煞白,仿佛是被人戳穿了心事一样。
「婧安......」
我打断他。
「我本以为,我这五年的妥协,是出于你的不善言辞,你的无心之举。没成想你都是故意这么对我的,你只是把冷暴力当做驯服我的一种手段和方式。」
「所以我现在,不想再做那个傻子了。」
「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不可以吗?」
我的话让江牧很明显地激动了起来。
「婧安,我承认我错了。我的确在处理我们两个人的问题上不够成熟,用了最为幼稚、最为简单粗暴的手段去解决争吵。但我是爱你的啊!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
「我还是想和你走到最后的!」
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就可以忽视我所有的情感需求,不顾我的伤心难过,让我一次又一次受委屈吗?
我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江牧,我们和任何人都会有争吵,有不和。包括我和小棠,甚至和我最亲的爸妈都会有发生矛盾的时候,可每一次我们都会在争吵过后互相道歉,说清楚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
「错的人,就好好道歉。对的人,也不会不依不饶,更不会用所谓的冷暴力这种方式,怀着惩罚的心态去作践对方。」
「因为如果真的在意一个人,在乎一段感情,就不舍得让他一个人跌入绝境、崩溃无助。所以,我认为你分明是不爱我的额,那我还有什么留在你身边的必要呢?」
说完,我抬眼看了一眼江牧。
他眼眶泛红,很明显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他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崩塌。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没有办法辩解,干脆豁了出去说出了心里全部的想法。
「是!我确实是不理你了,可我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说我错了!许婧安,我只是用错了方式和方法去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你就非要如此不依不饶,非要判我死刑吗?冷暴力这件小事对你的伤害就那么大吗?」
「我们在一起了五年,我一没出轨,就算那晚送苏沁回去,也不过是我故意气你的行为。二我平时也算对你尽心尽力,你病了我守在床头,你渴了我立刻倒水,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除了平时吵架后不理你,我还有其他做错的地方吗?」
「就因为我不理你,因为我跟朋友的一句玩笑话,我在你心里就不堪到让你如此厌恶我,要和我断了五年的感情,老死不相往来吗?!
「我不同意和你分手,我不同意!」
他低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猛地扑上来抱住我。
「别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推开他,看着他微红的眼眶。
这张我曾经最爱的脸,让我无比心动的脸,现如今已经被岁打磨得面目全非。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五年里我到底经历了什么苦楚,也无法共情我被冷暴力时的压抑与内耗,更不明白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相反,此刻的他已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如果我坚持和他分手,他不知道会做出怎样过激的行为来。
那这样好了。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
既然我们是相爱的男女朋友,既然他一直认为冷暴力不是什么大错误,只是不痛不痒的小毛病。
那不如让他亲自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要我回去,也可以。」
江牧猛地抬头,眸子里都是惊喜。
「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生气。所以我不保证接下来和你相处的时光,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句句有回应,事事有着落。」
「就像你说的,因为我在生气呀,所以我不理你,没有问题吧?接下来的一个月,只要你能忍受住我的所作所为,我的所有冷淡与忽视,只要你最后还能笑着说,我的冷暴力对你不构成什么伤害,我就和你和好。」
11
倒计时一个月正式开始。
第一天早起,江牧在餐厅吃早饭,下意识地就țůₓ喊我帮他拿面包酱。
可这次,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到阳台上摆弄我养的花草,还顺带浇了浇水。
江牧的手悬在空中,脸色很是尴尬,直到反应过来我们在冷战,才清了清嗓子以缓解无人回应的尴尬。
江牧还是第一次被我这么冷落。
可他是不是忘了,从前他和我冷战的时候,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只是用他对我的方式,去对待他而已。
今天早饭,我也不再讨好似的找他说话。餐桌上,两个人各坐一端。
他吃他的,我吃我的,互不打扰,家里氛围诡异的可怕。
半晌,许是江牧实在是难以忍受这诡异的氛围,小心翼翼地又开口找我聊起昨天工作上的趣事。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插科打诨,我也只是默默听着,却不开口。
唯一的回应,可能就是偶尔的几次点头,示意我听见了。
除此之外,脸上一分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江牧很明显察觉到了我的冷淡。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明白了我的意思,兀自地点点头不再吭声,似乎他也有些不高兴了。
原来,在面对爱人故意的情感漠视时,他也会感到难受、感到不高兴啊。
我还以为他这个冷暴力的施暴者,从不会被冷暴力所伤害呢。
江牧上班前,在玄关处磨蹭了好久。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我们的惯例是每天上班前要互相抱一抱,再各自出门。
以前即使他和我冷战的时候,我也依旧遵守着约定主动去抱他,哪怕每次那个时候他都表露得不那么高兴,总是一副冰块脸。
仿佛在说,「我还在生气,别以为一个抱抱就能让我消气。」
可我却不在意这些,因为我觉得我们只是吵架了,又不是不爱了。如果两个人一直僵持着在那,那这份感情不就会走向灭亡吗?所以我愿意为了他先妥协,降下姿态去抱他。
可如今我不愿意了。
我是以前的他,我不会再讨好似的主动去迎合他。
江牧在玄关处等了好久,又是装作找东西,又是装作穿鞋穿不好,硬是拖了十分钟。
直到八点半,眼看着他上班要来不及了才深深地朝我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关门离去。
他应该很失望吧,失望我不再对他和颜悦色,不再像个小狗一样傻兮兮地跟在他身后。
可以前的他,不都是这么对我的吗。为什么角色换位后,他就受不了了呢?
别忘了,我可是忍受了他反反复复的冷暴力整整五年啊。
这才第一天,就不行了吗?
12
这天过后,我和江牧的角色彻底颠倒过来。在一起时,我成了那个话少冷淡的人,江牧却很反常地一直想方设法和我说话。
有时候是微信里不时跳出的趣闻分享信息,在我和他一片绿的对话框里显得格外显眼。
从前我与他的信息都是一大片绿中夹杂着一两句白,如今是一大片白中夹杂着几句我绿色的回复。
有时候是他心血来潮刻意为我做饭,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在厨房摆弄着,忙得像只无头苍蝇却还是坚持着要为我做出一道美食。
换做从前的我一定会很感动,可现在我却只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
以前我也是这样,傻乎乎地不计较地付出,可惜我的真心并没有得到珍惜。
有时候晚上我们躺在一张床上,我也故意背过身去,玩自己的手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明明只有几公分,可却似隔了条银河般遥远。
「婧安,我们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江牧终于憋不住了,他的声音喑哑,像是委屈的低语。
我沉默片刻,冷静地开口。
「我们哪样了?我们也没有分手。我只是在生气,我只是不想理你,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处理我们之间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短暂的沉默后是江牧沉重的叹息,接着他转过身去,不再吭声。
这晚的江牧,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他所想的,所恼的,从前的我通通都经历过。
无数个深夜,我都这样反复凌迟过自己。
睡在他身边,我甚至能感到他的无奈与委屈。
换做以前,我一定会心疼。
可如今,只有畅快淋漓。
13
这天傍晚,临下班前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没有带伞,看着窗外的倾盆暴雨,正愁着该怎么回去。
刚巧,和我顺路的一个同事邀请我搭他的车一起回去。
我欣然应允。
来到公司楼下,同事去停车场取车,我站在前厅等,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
是江牧。
他不知何时早就到了公司楼下,开着车,停在路边。见我出来,他第一时间下了车。
「婧安,下雨了,我来接你。」
他撑着伞,目光沉沉,额发轻掠,不动声色地就要牵过我的手。
我却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
「不用。」
接着,开车的男同事向我招了招我,示意我上车。
江牧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我,问:
「他是谁?」
我只淡淡抬眸,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同事,今天他送我回去。」
江牧的身形一怔,握着伞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婧安,你是我女朋友,你怎么能上别人的车?」
「你还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啊,可那天的暴雨里,你不也抛下了女朋友送女同学回去吗?」
我永远都记得那天的暴雨,他将我丢下时的心情。
委屈、不解、难过、失望,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到现在想起心口依旧有些疼痛。
那场暴雨,将我的身心浇了个透彻,也彻底浇灭了我对江牧仅剩的爱意。
如今角色互换,为什么我就不能抛下男朋友,上男同事的车呢。
「许婧安,你不要这样,难道就为了报复我惩罚我这么糟蹋自己吗?」
糟蹋自己?我觉得好笑。
「我和他只是正常的同事关系,他只是送我回家。我没有出轨没有对不起你,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在生气什么?」
人总要在相同的境遇,才能做到感同身受。
正如江牧所辩白的那样,他和苏沁什么都没有。那我和男同事也是清清白白的,他不应该嫉妒。
江牧咬着牙,眼里似乎有泪花在闪烁。
他伸出手,就要来牵我的衣角。
我拂开他的手,在他颤抖的目光中上了男同事的车。
余光里,江牧撑着伞,整个人都在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痛苦。
车子开动的时候,他朝我这边追了两步。
但最后,还是停在了雨里。
14
暴雨事件过去后,江牧整个人都低沉了许多。
他不再故作轻松刻意与我找话题聊天,反而像变了性子,变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跟在我身后,卑微地喊我的名字。
「婧安。」
一遍又一遍的试探,只是为了我的一句回应。
有时候我稍微流露出烦躁与不耐烦,他也能很快地察觉到我的不悦,默默离开。
有时候我心情好,偶尔和他搭一两句话,他就像得到奖励的小狗,肉眼可见的开心。
甚至能顺着我说的话,兀自地自言自语说很多,只为了能让我多说几句。
我看着他摇尾乞怜的模样,只觉得哀叹可怜。
看吧。
任何人,在面对爱人的情感漠视的时候,都会不自觉陷入精神内耗、卑微求和的境地。这种感觉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明明双方之间有隔阂、有矛盾,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而无人回应之地,即是绝境。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倒计时七天。
这天我在深夜加完班回家,打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换做前些日子,江牧早就在客厅里等我,在我开门的第一时间冲过来替我拿过手提包。可今天,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我以为他今晚不在家,摸索着打开灯。可开灯的一瞬间,一个坐在沙发上的黑影吓了我一跳。
是江牧。
他的背微微弓着,面前茶几上的烟头堆积成山。
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也一动不动,像是个雕塑般杵在那。
我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自顾地脱下了鞋就要往卧室走去。
江牧忽然叫住了我。
一根烟蒂落地,他缓缓抬眸,眼神中是晦暗苦涩的笑意。
「婧安。」
「十二点了,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我有些惊讶,可脑子里却被今天的工作塞满,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指了指我身后的餐桌,我才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快要融化的蛋糕,插着生日蜡烛。
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江牧的生日。
15
江牧的原生家庭不好,从小父母离异,跟着酗酒的爸爸一起生活。
他的爸爸性格暴躁、执拗,对江牧非打即骂。和江牧在一起的第一年生日,我给他买了蛋糕、送了他最想要的 Switch 游戏机,陪他在烛火摇曳间许愿。
我仍然记得,那晚瞧见蛋糕时的江牧,眼里的惊喜都快溢出来了。
我没有想到,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过生日。
他说他那醉酒的爸爸从来不记得他的生日,也没有朋友会和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将这一天当做普通日子,默默度过。
他说原来过生日是可以吃到蛋糕的,是可以收到礼物的,是可以获得身边人祝福的。
我震惊了。
因为在我长大的二十多年来,我的父母每一年都会给我过生日。
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给我买蛋糕,不在一起时,他们也会给我发红包,说一句生日快乐。
过生日这件事,在我的生命里,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二十多年里,一个生日也没有度过。
当时的江牧,眼眶里泛着泪花,嗫嚅着一口一口吃着蛋糕。
低下头的时候,眼泪就砸进了蛋糕。
那晚,我看着肩膀默默耸动的江牧,主动抱住了他向他承诺,以后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年我都会给他过生日。
而我也真的谨遵诺言。
在一起的第二年,我背地里学做了一大桌子菜,切伤了好几根手指头,为他做了一桌生日宴。
其实那顿饭只有那碗长寿面能吃,可那时的江牧依旧不言不语,吃完了所有的菜。
在一起的第三年,我带他去看了海边的日出。在日出之时,迎着霞光和他接吻,热烈地祝他生日快乐。
......
一直到今年,第五年。
只是可惜,今年的我们早已物是人非。
在不断的冷战中,在不断的情感消磨中,我居然真的忘记了他的生日。
16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默默低下了头,不知要和他解释什么。
或许对他的爱意早就已经在冷暴力中磨平,心里似乎也没什么想说的话。
江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半晌,他自嘲似的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走到餐桌旁,兀自地掏出打火机,点燃蜡烛,插在了蛋糕上。
「婧安。」
「五年前,你说过,以后的每一个生日,你都陪我过。」
「今年, 我知道我让你不高兴了,所以我很听话地自己买了蛋糕。
我不求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变着花样给我送礼物, 制造惊喜。
我只希望你能记得, 只求你能在今夜陪在我身边, 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只可惜, 我最后的一丝希望,随着十二点的到来,也破灭了。
你完全忘记了。
我的生日, 已经过去了。」
江牧没有许愿, 只是呆愣地看着蜡烛流到蛋糕上, 直至火光彻底熄灭。
他伸手将蛋糕塞进了自己嘴里。
那蛋糕已经不新鲜了,奶油更是像蜡烛一样令人作呕,可江牧还是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他的眼里本就噙着泪水, 眼皮微微一合,眼泪就从眼尾滑落。
他一直吃到蛋糕快吃完的时候,吃到差点把自己吃吐了才自暴自弃似的跌坐在椅子上,缓缓地抬起头, 满脸泪水。
「婧安, 你不爱我了, 是不是?」
他的眼底有迷茫的水雾,声音有几分低声下气, 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我转过头, 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最后化作一个沉默的摇头。
所有的答案,都显而易见。
在我和他刻意的冷战中, 殊不知冷暴力这件事,也在无形消耗着我们的感情。
我刻意地不和他说话, 忽视他的情感需求不去爱他, 久而久之, 也真的让刻意的行为变成了习惯, 变成了下意识的行为。
我逐渐忘却, 我爱他是什么模样了。
我只记得,我不爱他时的冷淡。
17
我和江牧最后还是分手了。
他没有坚持到一个月就主动跟我提了分手的事情,同意和我分开,愿意放我走。
离开的时候,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他说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那么坚持要和他分开。
他说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长达五年的冷暴力不亚于一场漫长的凌迟。
他说,一切都是他的问题,对我造成的伤害他感到万分抱歉。
他希望, 我还能是那个曾经开朗温暖的小太阳,不要因为他的错误行为而变得冷漠、阴鸷。
我点点头。
「知道了, 我和小棠约的时间要到了。」
江牧从未带我去过的迪士尼,这回,我和闺蜜一起去。
临走前,我潇洒地和他摆摆手,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解脱。
我知道, 我还是那个热烈、开朗的许婧安。
我心里一直有一簇迎着烈日而生的花,比一切美酒都要芬芳。
滚烫的馨香淹没过稻草人的胸膛。
草扎的精神,从此万寿无疆。
-完-
来源:一颗小白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