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在围裙上震动时，我正在厨房里择菜。屏幕上跳动的“高斌”两个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眼底。我下意识地按掉了，手里的芹菜被指甲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绿痕。

引子

手机在围裙上震动时，我正在厨房里择菜。屏幕上跳动的“高斌”两个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眼底。我下意识地按掉了，手里的芹菜被指甲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绿痕。

手机不依不饶地又响了起来。我瞥了眼客厅，丈夫周诚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电视里放着新闻，声音不大不小。我攥着手机，像攥着个烫手的山芋，快步走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喂？”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岚岚，是我。”高斌的声音听起来又干又涩，透着一股走投无路的绝望，“我妈……我妈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急需十万块钱，我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十万。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我和高斌离婚五年，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过我。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儿子小杰。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那声音钻进耳朵里，搅得我心烦意乱。我不是没有钱，我和周诚的联名账户里，有我们攒了三年的积蓄，那是准备给小杰上大学和我们自己养老的。可那是我们俩的钱，周诚的钱。

“我……”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一想到那个曾经叫了我十几年“妈”的老人，那个每次都偷偷给我塞好吃的婆婆，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疼得喘不过气。

我心乱如麻，高斌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生意赔了，工作也不稳定，我知道他拿不出这笔钱。可周诚呢？他是个极其看重规矩和边界的人，他最忌讳的就是我和高斌再有任何经济上的牵扯。当初我们结婚时，他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过去的事都翻篇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别让以前的人和事，搅了现在的安宁。”

“岚岚，你就当……就当我借的，我给你打欠条，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还你。”高斌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医生说，再不动手术，我妈她……她就危险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眉头紧锁的中年女人，感到一阵陌生。我是林岚，四十二岁，一所普通中学的高中语文老师。我和周诚再婚三年，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平淡，却也解渴。我以为自己早已把过去埋葬，可高斌的一个电话，就把那些尘封的往事连根拔起，带着泥土和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出卫生间，周诚已经把报纸叠好，放在了茶几一角，方方正正，像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他见我出来，随口问了句：“谁的电话啊，神神秘秘的。”

“一个……一个学生家长。”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把择好的菜放进水槽里，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我慌乱的心跳。

周诚“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他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闻了闻我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家里舒服。今晚烧个红烧肉吧，馋了。”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温暖而踏实。这曾是我最贪恋的安稳。可此刻，这份安稳却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攥紧了冰冷的水龙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十万块钱，我到底该怎么办？这个电话，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我知道，我家的日子，要起风波了。

第一章 旧账难清

晚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周诚吃得很香，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他一连夹了好几块，吃得嘴边泛着油光。儿子小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心不在焉。我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喝着碗里的汤。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在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我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说？说我前夫的妈病了，需要十万块钱做手术？周诚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不会觉得我傻，觉得我拎不清，拿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去填前夫家的无底洞？

“妈，我吃饱了。”小杰放下碗筷，站起身，“我回屋写作业了。”

“多吃点啊，正在长身体呢。”周诚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小杰是跟着我嫁过来的，周诚待他不差，给他买最新的球鞋，给他零花钱也大方，但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亲近，却不亲密。

小杰“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周诚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我：“怎么了？从下午就看你魂不守舍的。工作上遇到烦心事了？”

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有点累。”

“累就早点歇着。”他把我的碗拉过去，把我没吃完的饭菜拨进他自己碗里，“别浪费了。”

看着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周诚就是这样一个人，踏实，节俭，会过日子。他经营着一家五金店，每天起早贪黑，每一分钱都挣得不容易。我们的积蓄，是他一笔一笔算着账存下来的。我怎能轻易开口，去动摇这份他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安稳？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周诚呼吸均匀，已经睡熟了。黑暗中，我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我想起和高斌离婚时的情景，也是因为钱。他做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天天有人上门催债。我们吵，吵得天翻地覆，最后那点情分，也就在无休止的争吵和失望中消磨殆尽了。我以为离婚是解脱，可现在看来，有些责任，不是一张离婚证就能撇清的。

第二天是周末，我借口学校有事，一个人去了银行。我查了一下我自己的工资卡，里面只有不到两万块钱。这是我婚前的一点积蓄，平时用来买点衣服，或者给小杰当零花钱。离十万，还差得远。

我站在银行的自助服务区，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心里一阵发凉。我能去哪里凑这八万块钱？找我父母？他们都是退休工人，养老金也就够自己花。找朋友借？人到中年，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我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动用联名账户里的钱。那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住了我的心脏，让我窒息。不行，绝对不行。那是我们俩的底线。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周诚那张失望又愤怒的脸。

我心烦意乱地走出银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阳光很好，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手机又响了，还是高斌。我犹豫了很久，才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接起。

“岚岚，钱……你想办法了吗？”他的声音更加嘶哑了。

“我……”我咬着嘴唇，“我手头只有不到两万。”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两万……”他喃喃自语，“也好，总比没有强。你先打给我吧，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靠在墙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同情？是无奈？还是对自己无能的痛恨？我把那笔钱转了过去，感觉自己像个偷偷摸摸的小偷。

晚上回家，我特意去菜市场买了周诚最爱吃的卤猪蹄。我想用这种方式，来减轻内心的愧疚。饭桌上，周诚啃着猪蹄，心情不错，还跟我聊起了店里的生意。

“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计算器应用，“咱们账上现在应该有二十三万六了吧？我这个月店里流水不错，等下个月分红下来，凑个二十五万应该没问题。到时候咱们可以看看市郊的小户型，付个首付，也算是个投资。”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他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敢看他，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我急忙掩饰，“就是……就是觉得，咱们攒钱也不容易。”

“那当然了！”他把啃干净的骨头扔进盘子里，擦了擦手，一脸认真地说，“这可都是咱们的血汗钱，一分一厘都得花在刀刃上。谁也别想打这笔钱的主意！”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清楚地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第二章 裂痕初现

周末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我却一夜没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高斌那边还差八万，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心头。我辗转反侧，想了一整夜，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向周诚坦白。

吃早饭的时候，我鼓足了勇气，决定开口。小杰不在，这是最好的时机。

“周诚，”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他正喝着粥，闻言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什么事，这么严肃？”

我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一个……一个老同事，家里出了急事，需要用钱周转，想跟我借点。”我还是没敢直接说是高斌，想先探探他的口风。

周诚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拧成了一个川字。“借钱？借多少？”

“……十万。”我说出这个数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十万？”他把手里的勺子往碗里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不大，却让我心头一跳。“林岚，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家什么情况？我们自己还攒钱买房呢，哪有闲钱借给别人？再说了，现在这年头，借钱就是借仇人，万一还不上怎么办？”

他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激烈。我心里那点侥幸的火苗，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他家是真的困难，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试图解释。

“人命关天？”周诚冷笑一声，“谁家没点难事？我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行，这事我不同意。你那个同事，关系好到能借十万块钱？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句句都扎在我的心上。我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默默地喝着已经凉了的粥。我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是争吵。

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了我们夫妻之间。接下来的几天，周诚虽然没再提，但家里的气氛明显变了。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话也少了。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却各自想着心事，中间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心里清楚，那个所谓的“老同事”只是一个幌子，他肯定起了疑心。周诚这人，心思细得很。他越是不问，我心里就越是发慌。

高斌的电话又来了，他那边实在筹不到钱了，医院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疲惫。我听着，心里像被刀割一样难受。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说要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如今却被十万块钱逼到了绝境。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可我的世界却是一片黑暗。我到底该怎么办？是坚守对周诚的承诺，对前婆婆的生死不闻不问？还是……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从心底冒了出来，这一次，它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坚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我开始偷偷地想办法。我把首饰盒里几件不常戴的金饰拿了出来，那是我妈给我的嫁妆。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去了金店。店员把那些项链、手镯放在秤上，报出的价格让我心里一凉。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块。

从金店出来，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助。时间不等人，我必须尽快凑到钱。

晚上，我躺在床上，假装睡着了。等周诚的呼吸变得平稳深沉后，我悄悄地爬起来，摸黑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我登录了网上银行，看着那个联名账户的余额，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很久，迟迟不敢按下。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一边是周诚的信任和我们未来的安稳，另一边是一条人命和压在我心头的道义。我仿佛能看到周诚发现后那张失望透顶的脸，也能听到高斌在电话里绝望的哭声。我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疼得厉害。最终，对生命的敬畏和那份无法割舍的旧情，还是压倒了理智。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将八万块钱转到了我自己的卡上。操作完成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虚脱了，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湿透了睡衣。

我知道，我亲手在我们看似平静的婚姻湖面下，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它随时都可能爆炸，将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炸得粉身碎骨。

第三章 谎言的代价

钱转给高斌后，我心里那块大石头暂时落了地，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压了上来。我每天都活在惶恐不安中，像一个犯了错等待宣判的孩子。我变得格外殷勤，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变着花样给周诚做他爱吃的菜，试图用这些来弥补我内心的亏欠。

周诚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偶尔会奇怪地看我一眼，说：“你最近怎么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我只能笑着搪塞过去：“看你天天那么辛苦，想让你回家能舒服点。”

他听了很高兴，揽着我的肩膀说：“还是我老婆疼我。”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难受。谎言就像雪球，只会越滚越大。我不敢想象他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样子。我甚至开始害怕听到手机银行的提示音，害怕他某天心血来潮去查账。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周六下午，周诚店里盘点，提前回了家。我正在阳台收衣服，他一进门就喊我：“林岚，你过来一下。”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进客厅。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茶几上，放着一张银行的对账单。

我的腿一下子就软了。

“你给我解释一下，”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上面是网上银行的转账记录，那笔八万块的交易，红得刺眼。“这笔钱，去哪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设想过无数次的坦白场景，此刻却一个也用不上。我只能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说话啊！”他猛地一拍茶几，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我浑身一颤，“你不是说你那个同事就借十万吗？你不是已经跟我说不借了吗？这八万块钱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私房钱？”

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剜着我。我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疼痛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知道，瞒不住了。

“是……是我转走的。”我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转给谁了？”他逼问道，“还是那个同事？”

我沉默了。

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林岚，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坦诚！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非要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干这种事？你到底把不把我当成你丈夫？”

他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得我抬不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拼命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是不是给高斌了？”他忽然问道，声音冷得像冰。

我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反应，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冷笑：“我猜对了，是吗？我就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这么不顾一切？林岚啊林岚，你真是好样的！拿着我们俩辛辛苦苦攒的钱，去接济你的前夫！你把我周诚当什么了？冤大头？还是你的提款机？”

“不是的！”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拼命地摇头，“是他妈……他妈要做手术，救命的钱……”

“他妈？”周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妈生病，他自己没本事，就来找前妻要钱？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呢？你跟他已经离婚了！你有什么义务去管他家的事？我们这个家，你就不管了吗？”

他的话字字诛心。我无力地辩解着：“那是一条人命啊，我不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他打断我，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这个世界上需要救的人多了去了，你救得过来吗？你就是心软，拎不清！你跟他就从来没断干净过！”

我们吵了起来，这是我们结婚三年来，吵得最凶的一次。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压抑，在这一刻全部爆发。我哭喊着，说他冷血，说他不可理喻。他咆哮着，说我背叛，说我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

小杰被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他打开房门，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

周诚看到他，火气更大了，指着我说：“你看看你！你就是这么给你儿子做榜样的吗？让他看着他妈怎么掏空现在的家，去补贴以前的家？”

“周诚，你别说了！”我尖叫起来。

“我偏要说！”他一把挥开我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林岚，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笔钱，你必须给我拿回来！一分都不能少！否则，这日子……我看也没法过了！”

说完，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巨大的关门声，像一声惊雷，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我瘫倒在地上，失声痛哭。小杰走过来，默默地蹲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巾。我看着儿子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以为我做的是一件对的事，可到头来，我却亲手毁掉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幸福。

第四章 进退两难

周诚摔门而去的那个晚上，没有回来。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发微信，他也不回。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一夜无眠。客厅里还残留着我们争吵的气息，那些伤人的话，像幽灵一样在房间里盘旋，一遍遍地凌迟着我的心。

我的内心充满了悔恨和无助。我后悔没有一开始就跟周诚坦白，后悔用了最愚蠢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周诚的决绝让我心寒，他最后那句“这日子没法过了”，像一把刀子，插在我的心口。难道，我的第二次婚姻，也要因为钱而走向终结吗？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学校上课。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我却感觉自己像个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备课本上的字，一个个都变成了嘲笑我的符号。我强撑着上完两节课，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中午，我接到了高斌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他在电话那头不住地感谢我，说我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岚岚，这笔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你。我找了个工地上的活，虽然辛苦点，但挣得不少。你放心，我高斌就是再没出息，也绝对不会赖你的账。”

听着他充满感激的话，我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救了一个老人，却可能要失去自己的家。这笔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我疲惫地回到家，屋子里冷冷清清。周诚还是没有回来。我给他发了条信息：你到底在哪？我们谈谈吧。

过了很久，他才回了两个字：店里。

我没有犹豫，换了鞋就出了门。我必须去找到他，把话说清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僵持下去。

五金店里，周诚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脸上没什么表情。店里的小工看到我，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就借口去仓库理货，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我走到柜台前，看着他熟悉的侧脸，那个曾经让我感到无比安心的轮廓，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和冰冷。

“我们谈谈吧。”我轻声说。

他没有抬头，手指在计算器上按得飞快，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没什么好谈的。”他冷冷地说，“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钱拿回来，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拿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他的态度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希望。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是一种从心底里生出的疲惫。

“周诚，”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在你眼里，钱就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吗？比我们三年的感情还重要？”

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只剩下失望和一种我看不懂的受伤。

“林岚，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不是钱的事，是信任！是背叛！你宁可相信一个抛弃过你的前夫，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跟你同床共枕的丈夫。你偷偷摸摸转走那笔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家？”

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是啊，我只想着救急，却忽略了他作为丈夫的感受。

“那笔钱，高斌说他会还的。”我无力地辩解。

“他还？”周诚嗤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拿什么还？拿他那点可怜的工资？还是等他下次做生意再赔个精光？林岚，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在救人，其实你是在往一个无底洞里填钱！我们俩的血汗钱！”

我们的谈话，再次陷入了僵局。他坚持要我还钱，而我知道，高斌现在根本不可能拿出这笔钱。我们就像站在悬崖的两端，谁也不肯后退一步，而我们之间的那座桥，已经摇摇欲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五金店的。我只记得，当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天又开始下雨了。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我忽然想起和高斌离婚的那个雨天，也是这样，心如死灰。

我以为再婚是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却没想到，更大的风浪，是我自己掀起的。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进退两难。

第五章 儿子的心声

家里的冷战还在继续。周诚搬到了书房去睡，我们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他早出晚归，我做好饭，他默默地吃，吃完就进书房，把门关上。整个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我和儿子小杰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小杰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传声筒。

“妈，周叔叔让你把水电费交了。”

“小杰，告诉你妈，明天要降温，让她把厚被子拿出来。”

这种相处模式让我感到窒息。我几次想再找周诚谈谈，可一看到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备课、批改作业来麻痹自己。在学校里，我是受人尊敬的林老师，可一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我就被打回原形，成了一个失败的妻子。

一天晚上，我正在备课，小杰敲门进来了。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轻轻地放在我的桌上。

“妈，喝杯牛奶再睡吧。”

我看着儿子，他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眉眼间有几分高斌的影子，但眼神里的沉稳，却更像我。这段时间，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变得沉默而懂事。

“谢谢你，小杰。”我端起牛奶，杯壁的温度暖着我冰冷的手。

他没有走，而是拉了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跟周叔叔，还要这样多久？”

我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们吵架，是因为我爸的事吧？”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我心里一惊，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他说，“那天你们在客厅吵架，我都听到了。妈，你是不是……觉得特别为难？”

儿子的懂事让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一直以为他还只是个孩子，却没想到，他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

“小杰，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处理好这件事，影响到你了。”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摇了摇头，抬起眼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超乎他年龄的成熟。“妈，其实我能理解你。奶奶从小就对我很好，她生病了，我们不能不管。我也能理解周叔叔，那毕竟是你们辛辛苦苦挣的钱。”

我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妈，”他忽然说，“我爸他……是不是真的还不上那笔钱？”

我沉默了。以我对高斌的了解，这笔钱，他恐怕要还很久，甚至……可能永远也还不上了。

小...杰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妈，周叔叔不是一直想给我买一台新的游戏电脑吗？那台电脑要一万多。你跟他说，电脑我不要了。还有，我过年的压岁钱，还有我自己攒的零花钱，加起来有五千多。虽然不多，但你先拿去，看能不能……能不能先还给周叔叔一点。”

我愣住了，看着儿子认真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我一直以为，我和周诚的矛盾，只是我们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事，却没想到，它像一块巨石，也压在了我儿子的心上。他才十六岁，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为我们大人的事情操心。

“傻孩子，”我把他揽进怀里，泣不成声，“这是大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你的钱，自己留着。”

“怎么会没关系？”他在我怀里闷闷地说，“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妈，你别哭了。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解决的。”

儿子的这番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阴霾密布的心里。是啊，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还有我的儿子。为了他，我也不能就这么垮掉。

那天晚上，我和小杰聊了很久。他跟我说了许多他心里的想法，关于他爸爸，关于周叔叔，关于这个重组的家庭。我第一次发现，我的儿子，已经是一个有思想、有担当的小小男子汉了。

擦干眼泪，我重新审视眼前的困境。周诚的愤怒，源于我的隐瞒和背叛。我伤了他的心，也伤了他的自尊。想要解开这个结，光是道歉和解释是不够的。我必须拿出实际行动，让他看到我的诚意，让他明白，我是在乎他，在乎我们这个家的。

我决定，第二天再去找周诚。这一次，我不是去争辩谁对谁错，而是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六章 破冰的曙光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去学校，而是直接去了周诚的五金店。我到的时候，他刚开门，正拿着抹布擦拭柜台。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你来干什么？”

“我来跟你谈谈。”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真诚，“周诚，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不该偷偷转走那笔钱。我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向他道歉。

他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但紧绷的下颚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在柜台上。“这里面有两万五千块钱。一万是我自己的积蓄，五千是……是我卖掉一些首饰凑的。还有一万，是我妈给我的。”我没有提小杰，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我知道，这离八万还差得很远。但是，这是我目前能拿出来的所有钱了。剩下的，我会想办法。我可以去做兼职，周末去辅导机构代课。高斌那边，我也会催他还钱。周诚，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也再给我们这个家一次机会。”

我一口气说完，心里忐忑不安地看着他。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笨拙，却是我全部的诚意。

周诚看着那张银行卡，沉默了很久。店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门外街道上传来的嘈杂人声。

就在我以为他会再次拒绝我的时候，他却拿起那张卡，放进了抽屉里。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很少抽烟，只有在心情极度烦躁的时候才会抽。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

“林岚，”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我摇了摇头。

“我气你，不把我当自己人。”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飘向远方，“我周诚，没读过多少书，就是个开五金店的。你是个老师，有文化。当初跟你结婚，我心里其实是有点自卑的。我总想着，要多挣点钱，让你跟小杰过上好日子，让你在别人面前能抬得起头。我把每一分钱都算得清清楚楚，不是我小气，是我觉得，那是我们这个家的根基，是我们未来的保障。”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可是你呢，出了这么大的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这个丈夫，而是偷偷摸摸地自己去解决。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不通情理，冷血无情？觉得我肯定不会同意？”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心里一酸。原来，在我纠结于他的固执和冷漠时，他也在为我的不信任而受伤。我们都站在自己的角度，看着对方，却忘了走到对方的立场上去看一看。

“不是的，”我急忙解释，“我只是……我只是怕你为难，怕我们吵架……”

“怕我们吵架，结果呢？”他苦笑一声，“我们现在不是吵得更厉害吗？甚至差点把这个家都吵散了。”

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离我这么近。

“卡我收下了。”他说，“剩下的钱，先不急。高斌那边，你让他给我写张欠条，就写欠我周诚的。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我不催他，但这个手续必须有。”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他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林岚，我希望你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是你丈夫，我们是一个整体。天大的事，我们一起扛。不要再把我推开了，好吗？”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悲伤，而是感动和释然。我用力地点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帮我擦掉眼泪，然后轻轻地把我拥进怀里。这个迟来的拥抱，温暖而有力，瞬间融化了我心中所有的冰冷和委屈。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愈合了。

第七章 平凡的真相

那次谈话之后，我和周诚的关系像是雨过天晴，虽然地面还有些湿润，但阳光已经重新照了进来。他从书房搬回了卧室，家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周日下午，我约了高斌在一家茶馆见面。我把周诚的意思转达给他，他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周诚……他是个好人。”高斌低着头，声音里满是愧疚，“岚岚，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说，“日子总要往前看。这是欠条，你签个字吧。”

高斌接过欠条，看着上面的“周诚”两个字，眼神复杂。他没有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你放心，”他把欠条递给我，“这笔钱，我一定会还清的。”

我看着他鬓角新增的白发，和眼角深刻的皱纹，心里忽然有些感慨。曾经，我们也是一对恩爱夫妻，也曾幻想过白头偕老。可生活终究不是童话，柴米油盐的琐碎，和一次次投资失败的打击，最终消磨了我们所有的感情。离婚时，我只觉得解脱，甚至对他充满了怨恨。

可现在，看着他为了母亲的医药费四处奔波，看着他签下欠条时那份沉重的担当，我心里的那点怨恨，似乎也烟消云散了。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但他对母亲的孝心，是真的。

回到家，我把欠条交给了周诚。他接过去，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郑重地收进了抽屉里。

“行了，”他说，“这事就算翻篇了。以后别再提了。”

我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生活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我每天去学校上课，周诚打理他的五金店，小杰准备着期末考试。只是，有些东西，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周诚开始学着表达他的关心。他会记得我无意中提过想看的电影，然后买好票给我一个惊喜。他也会在小杰学习到深夜时，给他端去一杯热牛奶，虽然嘴上还是说着“别给我考砸了”，但眼神里的关切，骗不了人。

小杰也变了。他不再那么沉闷，偶尔会跟周诚开几句玩笑，聊聊学校里的趣事。有一次，周诚店里缺人手，小杰还主动去帮忙，干得满头大汗。周诚嘴上说他笨手笨脚，回头却偷偷跟我炫耀：“咱儿子，是个能吃苦的料。”

我看着他们俩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父子，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暖暖的。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周诚忽然对我说：“林岚，把咱们的存折拿出来，我看看。”

我的心又提了一下。他却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别紧张，我就是想看看，咱们离买房的目标还有多远。”

我拿出存折，他拿过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着。小杰也凑过来看。

“爸，”小杰忽然说，“我爸上个星期还了我五百块钱。他说他现在在工地上干，每个月都能有点结余，会按时还钱的。”

周诚按计算器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了小杰一眼，又看了看我，然后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算账。

我看着眼前这幅平凡的景象，丈夫在认真地规划着我们的未来，儿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给他们俩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我曾经以为，离婚再嫁，是为了寻找一个更好的归宿，一个更完美的伴侣。可经历了这场风波，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婚姻，也没有完美的伴侣。每段关系，都会有它自己的问题和考验。

我为什么会后悔当初的离婚？不是后悔离开高斌，而是后悔我们没能用更好的方式去面对困境，后悔我们把彼此的耐心和情分，都在无休止的争吵和指责中消耗殆尽。而我和周诚的这次危机，差点就重蹈了覆辙。

真正的幸福，不是找到一个完美的人，而是学会用不完美的自己，去接纳和理解另一个不完美的人。是懂得在矛盾出现时，不是指责和逃避，而是沟通和面对。是明白一个家的意义，不仅是风花雪月，更是风雨同舟。

这，或许就是那些离婚女人最后悔的扎心真相吧。她们后悔的，不是离开那个人，而是失去了在一段关系里，共同成长的机会。

我看着身边的周诚和小杰，笑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幸福，其实就是这样，在平凡琐碎的日子里，有争吵，有谅解，有扶持，有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