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妈把我叫到厨房,声音压得极低:"闺女,30万和房子,二选一。"她塞给我一张存折,眼睛湿润。
妈妈把我叫到厨房,声音压得极低:"闺女,30万和房子,二选一。"她塞给我一张存折,眼睛湿润。
"你远嫁,妈不放心。"她粗糙的手指轻抚着那本褪色的农业银行存折,指甲缝里还留着洗不掉的机油痕迹。
那是1997年的春天,世界像是换了个模样。
我们这座东北小城笼罩在下岗潮的阴影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与迷茫。
厂区的喇叭不再准时响起,老式的红砖厂房外贴满了"改制"通知,墙角的大喇叭里不再播放《东方红》,取而代之的是厂长沉重的宣告。
妈妈和车间里的姐妹们,排着长队领取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和遣散费,眼神迷茫如同初冬的雾。
"林芳,以后怎么办啊?"刘姨抹着眼泪问妈妈,声音像是被风吹散的柳絮。
"活一天是一天吧,闺女要嫁人了,我得给她攒点嫁妆。"妈妈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明天的菜价。
我站在车间门口,望着妈妈瘦削的背影,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自从爸爸五年前因矿难离开后,妈妈就成了我唯一的依靠,她硬是从一名普通女工熬成了车间副主任。
那双曾经白皙的手,如今布满了老茧和化学药剂的灼伤,她说那是"荣誉勋章"。
宋大明是南方一家机械公司派来的技术员,戴着金属边框眼镜,皮肤白净,说话轻声细语。
他来我们厂安装新设备时,总是耐心解释每个按钮的功能,连扫地的王大娘都听得明白。
那时厂里已经人心惶惶,但他的到来像是黯淡天空中的一道亮色。
"小林,这个程序设置要这样,你试试。"他总是喊我"小林",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叫我"林妹子"。
工友们看到他递给我的那杯热茶,开始起哄说他对我特别好,我只当没听见,但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饭堂里,他不习惯我们东北的酸菜,但还是每次都认真吃完,然后点点头说:"真香。"
我知道他在撒谎,因为他的额头上总会冒出细密的汗珠。
那年冬天特别冷,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宋大明返回南方前,站在我家楼下的梧桐树旁,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眼镜。
"林小雨,跟我走吧,嫁给我。"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递给我一张火车票,日期是下个月初。
我们的院子里,老李头的收音机正播着《渴望》的主题曲,远处的广播站里,播音员正用沙哑的声音宣读着今年的工业产值。
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但我知道,我的生活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妈妈得知消息后整夜没睡,我听见她在隔壁屋翻来覆去。
次日清晨,她眼圈发青,却笑着拿出了家里唯一值钱的缝纫机:"卖了,给你添件嫁衣。"
那台缝纫机是爸爸用了三个月工资买的,妈妈一直视若珍宝,连灰尘都不肯落上一点。
"妈,别卖,我不穿新衣服也行。"我抱住那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像是抱住了过去的岁月。
"傻丫头,出嫁哪有不添新衣的道理,你爸地下有知,也会同意的。"妈妈抚摸着缝纫机上的花纹,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后来她告诉我,自从爸爸走后,这些年她省吃俭用,修鞋补衣,就是为了给我攒一笔钱。
"存折里有三十万,是这些年的血汗钱,还有你爸的抚恤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如果婆家给你买房子,这钱就留着应急;如果没有,就用这钱付首付,房子一定要写你的名字。"
婚礼很简单,没有花车,没有摄影师,只有几桌亲朋好友的饭局。
妈妈穿着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的确良上衣,站在饭店门口,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宋大明的父母从南方赶来,穿着体面的西装和套裙,手腕上戴着金表,显得与这个破败的小城格格不入。
"儿媳妇长得挺标致,就是普通话不标准。"婆婆端着茶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我低着头,感到一阵羞愧,妈妈却抬起头,平静地说:"我闺女懂事,会好好学的。"
婚后,我们住进了公婆在县城买的新房,两居室,窗明几净,客厅里摆着当时最新款的29寸彩电,还有一台松下冰箱。
刚开始,我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每天学着做南方菜,熟悉当地的方言,努力融入这个陌生的家庭。
直到有一天,邻居王阿姨在楼下晾衣服时闲聊:"小宋家那房子写的谁名字啊?我家老头子把新房子写了我和儿子的名字,真是够意思。"
我这才意识到,结婚近三个月,我还从未见过房产证。
晚饭时,我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件事,婆婆的筷子顿了一下,眼睛看向了墙上的挂钟。
"这是老宋家的财产,外姓人的名字写不上。"她语气平静,如同在谈论明天的菜价,"再说了,你们年轻人感情好就行,房子写谁名字不都一样住。"
丈夫低头扒饭,额头上的青筋却暴突着,他往我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却被我悄悄夹回了盘子里。
那晚,他搂着我解释:"爸妈思想老套,你别往心里去。"
我装作理解,可心里结了一个疙瘩,像北方冬天冻在水管里的冰,怎么也化不开。
"要不,我们用妈给我的钱,自己再买一套房子吧?"我试探着问。
"现在哪有闲钱买房,厂里效益不好,年底奖金都悬。"他叹了口气,"再等等吧,等我升了职,工资高了再说。"
我不再提这件事,但妈妈的话却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房子一定要写你的名字。"
我努力适应南方的生活,湿热的空气,陌生的方言,还有菜市场里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蔬菜。
大街小巷都是繁体字的招牌,公交车上人们说着我半懂不懂的方言。
找工作时,我的口音成了最大阻碍,面试官礼貌地说:"我们会通知你",然后再无音讯。
"乡下媳妇"、"北方妹子",这些词从街坊邻居口中说出来,不带恶意,却让我如芒在背。
终于在一家小公司找到文员工作,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自己的一份收入,不用再向丈夫伸手要生活费。
慢慢地,我学会了地方方言,能和小区阿姨们聊上几句家长里短。
菜市场的老板看到我,会多放几根葱,说是"添头";楼下的修鞋老人知道我从北方来,每次只收我一半钱。
生活仿佛步入正轨,我和丈夫的感情也在柴米油盐中变得平淡却踏实。
直到那个长途电话打来,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小雨啊,你妈住院了。"老家邻居大娘在电话那头喊着,电话线里杂音很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摔断了腿,同时查出了心脏问题,医生说需要做搭桥手术。
我连夜收拾行李,赶回东北,一路上心如刀绞。
医院里的妈妈瘦了一圈,头发全白了,躺在病床上,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她虚弱地笑着,眼睛却亮晶晶的,"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病房里摆着几个洗得发白的苹果,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旧收音机,正播放着《东方之珠》。
我翻开她的病历本,心脏病、骨折、营养不良,还有一长串看不懂的医学名词。
医药费已经用掉了她的全部积蓄,那本存折里只剩下个位数。
"妈,当初给我的钱呢?"我问。
"都用完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前年小区要收取物业费,我没有,后来又查出了高血压,药吃了不少。"
原来,她一直住在那个即将拆迁的老旧小区,每天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和做些手工活度日。
她从不告诉我生活的艰难,每次通电话,都说"一切都好"。
我含着泪回南方,向公婆借钱。
饭桌上,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妈妈的情况,公公放下筷子,眼睛盯着电视里的股票走势。
"老宋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妈也不是我们的责任。"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婆婆脸上挂着假笑:"要不问问你小叔子?他在银行上班,门路广。"
丈夫低着头,不敢看我,他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头。
那天晚上,在翻抽屉找备用钥匙时,我无意中发现一份房产公证书。
上面写着,公婆名下的三处房产——城里的楼房、乡下的老宅、还有一处门面房,全部赠予小叔子宋大勇。
我的手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原来,在这个家庭里,我永远都是个局外人。
我坐在床边,想起了妈妈的嘱托,想起了她拉着我的手说的那句话:"房子一定要写你的名字。"
如今,妈妈躺在医院里,而我连给她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第二天清晨,我收拾好行李,写了一张纸条:"我回东北照顾妈妈,不回来了。"
丈夫出差在外,我不忍心当面告别,怕自己心软。
我把结婚时妈妈送的那条金项链放在了床头,算是对这几年婚姻的告别。
刚走到汽车站,却看见宋大明气喘吁吁地跑来,额头上满是汗水,眼镜上全是雾气。
"我提前回来了,看到你的纸条。"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一夜未睡。
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我哭肿的眼睛:"你回去吧,你妈说得对,我只是个外姓人。"
"别走!"他拉住我的行李箱,眼圈通红,"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包,那是我们结婚时,妈妈给我绣的手帕包成的包袱。
里面是一本存折和一张房产证,存折上的数字让我惊讶,房产证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这是我这些年偷偷攒的钱,还有去年在你老家买的小房子,就在你妈家旁边的小区。"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本想等多攒些钱,给你个惊喜的。"
原来,他每次出差回来,总要拿出一部分钱存起来。
加班费、奖金、年终奖,一分一厘都没落下。
"我知道你不容易,来南方什么亲戚朋友都没有。"他的声音低沉,"我想给你一个保障,万一..."他说不下去了。
"万一我们以后感情不好了,你也有个退路。"他最终说完了这句话,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
"怕你多想。"他苦笑一下,"我爸妈那样对你,我怕你觉得我也不可靠。"
车站的大喇叭里,播音员正用疲倦的声音通知着下一班车的到达时间。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推着小推车经过,车上满载着废品,他弯着腰,一步一步向前走。
我看着丈夫眼里的真诚,想起了这些年他的默默付出,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那些日日夜夜的相互扶持,那些只有我们知道的小幸福、小满足,那些在异乡相依为命的日子,全都涌上心头。
我抱着他,感受到他衬衫下微微颤抖的身体。
那一刻,我明白了家不是一纸房产证,而是心灵的港湾。
不管身处何地,只要有爱,就有了家的温暖。
我们带着钱和希望回到东北,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闺女,你看这病号饭,还没有我做的好吃。"她躺在病床上,还不忘挑剔医院的伙食。
病床前,妈妈握着宋大明的手,眼里满是欣慰:"闺女嫁得好,妈放心了。"
她瘦削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当初让你二选一,就是怕你在外头吃亏,现在看来,是妈多虑了。"
丈夫不好意思地笑了:"妈,以后您就跟我们一起住吧,我们在您家旁边买了房子,两居室,朝南,冬天特别暖和。"
妈妈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我岂不是又能吃到闺女做的酸菜炖粉条了?"
我们都笑了,笑声在狭小的病房里回荡,驱散了那些曾经的阴霾。
出院那天,阳光特别好,照在妈妈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我们扶着她慢慢走出医院,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她眯着眼睛,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温暖。
"小雨,你看那边。"妈妈突然指着医院门口的梧桐树,树下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公公和婆婆。
他们穿着朴素的便装,手里提着一篮水果,看见我们,有些局促地走过来。
"妈,您怎么来了?"宋大明惊讶地问。
"你爸说想东北的大辣椒了,"婆婆不自然地笑笑,"正好来看看你妈妈。"
公公递过水果篮,里面是精心挑选的苹果和梨:"大嫂,你身体要紧,别想太多。"
他转向我,眼神有些躲闪:"闺女,之前是我们不对,老糊涂了,你别记恨。"
我没想到他会道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点点头。
妈妈却大方地接过水果:"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进屋喝杯茶吧。"
她的宽容让我感到惭愧,也让公婆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我们在小区附近的饭店吃了团圆饭,公公破天荒地喝了酒,脸涨得通红。
"大明,"他举起酒杯,声音有些颤抖,"你小叔子前天来信了,说是在外头有了新欢,要跟那边姑娘结婚,不要家里的房子了。"
原来,那个一直被寄予厚望的小叔子,最终还是辜负了父母的期望,在外地谈了个对象,准备定居在那边。
"房子是身外物,"公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强。"
婆婆眼圈红了:"你那房子,过户给小雨吧,也算是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心意。"
夏末的风吹过窗帘,带着淡淡的槐花香。
我靠在丈夫肩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泛黄。
人生如同四季更替,酸甜苦辣都是风景。
远嫁的路很长,但有人陪伴,再远的路也有了归处。
妈妈在厨房忙碌,婆婆在一旁帮忙择菜,两个曾经陌生的女人,正在烟火气中寻找共同的语言。
公公和丈夫在阳台上喝茶,断断续续地聊着工厂的事,偶尔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站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涌起一股温暖的感动。
原来,家就是这样,不完美但真实,有争吵也有和解,有眼泪也有笑声。
妈妈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笑着说:"闺女,值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幸福的肯定,也是对自己一生付出的慰藉。
我握住她的手,点点头,心中无比安宁。
远嫁的选择,不是对或错,而是一段需要勇气的旅程。
在这旅程中,我学会了包容,学会了坚强,也学会了爱与被爱。
窗外,新一轮的月亮悄悄升起,洒下温柔的光辉,照亮了我们的家,照亮了每一个远嫁的女子心中那盏不灭的灯。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