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爸,也就是林抑臣的亲爸,也被从公司里叫了回来,所有人坐在餐桌边,盯着我。
林抑臣那台手术,做到很晚。
夜幕垂下,晚星升起时,他才回来。
男人捏了捏眉头,看见我时还是下意识地流露出厌恶的眼神。
……有一点很奇怪,我跟陆羡很像,可他却从没弄混过我们两个。
爸爸,也就是林抑臣的亲爸,也被从公司里叫了回来,所有人坐在餐桌边,盯着我。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哥,爸妈,我们就是想跟你说。」
「当年那场火灾不是我放的火,是陆羡放的。」
「她说,她留学回国就给我一个清白……」
嗓音在发颤,话说完了,我意识到一点。
陆羡没有附和我的话。
她抱着臂,笑着看我。
然后接下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恶魔的刀子,精准地划在我身上。
「妹妹,你在说什么?我们今天来,难道不是你说你要跟林哥道歉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害死了哥哥的妈妈,却一直没跟他道过歉吗?」
「刚刚说是要好好道歉的,可现在,为什么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难道……你还没有释怀,还想嫁祸给我吗?」
我怔愣住了,这和我们商量好的完全不一样。
然后,我明白了。
我突然开始痛恨自己。
她是个恶魔啊,我怎么能相信她?
我猛地站起身,想要上前质问。
手腕猛地被人捏住。
我盯着面前人的眼睛,好多年前,他看我的眼神是温柔的。
现在,只剩一片荒芜的厌恶。
这是林抑臣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承认自己的错误,就这么难吗?」
8
我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被风吹动的窗帘。
那一家人,大概在外面其乐融融地吃饭。
妈妈说,就不该相信我有什么反省的劲头。
爸爸说,我长这么大,还是不懂事。
姐姐说,你们不要怪妹妹,妹妹只是自尊心太重了。
哥哥说,我早知道她内里就烂透了。
曾经我以为,林抑臣会永远站在我身边。
当初我妈改嫁,带着我们姐妹俩第一次见到林抑臣时,他的视线就牢牢黏在我身上。
以前,妈妈的条件不好,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姐姐。
姐姐享受着她所有的夸赞,而我得到的却总是责骂。
林抑臣出现后,他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偏爱」。
永远会给我买最好的,我想吃什么跟他撒娇就行。
我仍旧记得那些燥热的仲夏,他靠在我门框边,歪着头问我,想不想去看电影。
陆羡也想跟着我们去,可他不带她。
他说,陆羡得到的爱确实很多。
不过没关系,他会宠我。
被指责着,被对比的世界里,头一次出现了照在我身上的光。
可是那场浓烈的大火,卷走了一切。
我仍旧记得他妈葬礼的那天,他拽着我的衣领不放,旁边人费了很大劲都没有拉开。
他双眸赤红着,一遍遍问我,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
他的偏爱是施舍,是对小动物的关怀。
他与其他人一样,认为我不如我的姐姐。
他从来没站在我这边过,他只是可怜我。
于是,当怀疑的种子落在我身上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向地狱,甚至要我去死。
9
「你知道她妹妹吗?」
「听说,是个杀人嫌犯!」
「是啊,好可怕……」
陆羡空降进爸爸的公司后,这则传言也在公司里弥漫开来。
我进家里的公司时,因为我妈的要求,我是从基层干起的。
可陆羡一进来,就成了我上司的上司。
理由是,她留过学。
我和陆羡很像,我们俩是双胞胎这件事,也成了这几天公司里茶余饭后的话题。
然后,我是杀人犯这种传言,开始在公司的大小群里传开。
到底是谁的手笔,我猜都不用猜。
所以回家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厨房寻找陆羡。
她和林抑臣正其乐融融地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我拿起菜刀时,林抑臣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
这个动作,看得我心口一缩。
陆羡在他身后,朝我得意一笑。
「你为什么要让公司里的人传播那些信息诋毁我?」
我举着菜刀问她,而林抑臣皱着眉看我。
她却回答得无比自然。
「妹妹,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我问你……!」
「再说了,妹妹,你本来不就是杀人犯吗?」
她躲在林抑臣身后,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就像誓要把我的心脏彻底扎穿一样。
我承认,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握着刀就这么砍下去。
可是林抑臣先一步握着我的手腕,将我手中的刀夺走了。
「你疯够了没有?」
我疯够了没有。
很多时候,我都羡慕精神病院的疯子。
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辩解不属于自己的灾祸。
刀被拿走,我整个人也被推出了厨房外。
关闭的门里,隐约透露出他俩的交谈。
林抑臣放软了声调,轻声问我的姐姐,有没有被吓到。
10
今天家里人回来吃饭的就只有我妈。
爸爸在公司里上班,来不了。
餐桌上,因为刚才吵的架,气氛可想而知。
「小佑,你是不是又让你姐难堪了?」
我妈察觉到气氛不对,于是第一时间选择指责我。
以前陆羡只要表现出委屈的神情,我妈总是先让我给我姐道歉。
后来有了林抑臣,他会为我辩解,安抚我妈,说不一定是我的错。
可现在,他全程沉默。
「小佑,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我妈将筷子拍在桌子上,提高了音调朝我说话。
我就知道,陆羡一回来,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她肯定要把事情搅得一团乱,然后朝我耀武扬威她得到的偏爱。
「诶,你这孩子,不听话,是吧?」
我妈要我道歉,我一声不吭,她就生气了。
我心里也像是被人莫名其妙点了一把火一样。
我猛地站起身,大声地问他们所有人。
「你们为什么都笃定是我犯错?是我做错事了?」
「我说没放火,不是我放的!为什么没人信我?」
「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什么真相在那就是没人信呢?!」
或许是我突然间的爆发,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很安静,无比安静,直到我亲爱的姐姐开口。
「可是那天,我不在现场呀。」
「不是你,又能是谁呢?」
……
要不是那天她捏着我的肩膀亲口要求我替她顶罪,我不同意她就反口咬我的事情历历在目,
我有可能真会信她如此生动的表演。
在那张无辜的脸上,我头一次读出了挑衅。
于是被情绪挑拨的我,端起桌上的汤,全数泼在了她身上。
——这大概是她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因为她叫得很大声。
菜还端上桌没多久,汤是烫的。
我妈立马扑过去拿纸巾给她擦身上,问她要不要冰敷。
然后,我的脸上,就猛地被人甩了一巴掌。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低头,看着从鼻腔里流出的红色液体缓缓滴落在地板上。
站在我对面的人也有点无措,盯着自己扬起的手。
林抑臣打了我。
为了维护一个,真正害死他母亲的凶手。
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怔愣成这样,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要拿纸巾给我擦鼻血。
我甩开了他。
一步步后退,看着这一家子人。
我有好好说,我也有激烈地反抗过。
可他们选择无条件相信姐姐。
那些污蔑就像一把刀,深深地划开我们之间的缝隙。
我猛地回头,向后跑去,打开家门,然后冲到外面。
我不能待在这个地方了,我不能见到这些人了。
所有的感官都在刺激着我,那一刻,不知道是我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抛弃了我。
我只知道今晚没有月亮。
空荡荡的街边,一辆汽车闪耀的尾灯划过。
11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去往公园的街道上。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可恨的是我一难过还是想往那边的公园走。
因为以前一难过,林抑臣就会带我来这个公园散心。
忽然,一个人撞了我一下。
「喂!我特么看你从家里出来,跟你好久了。」
「你答应给我的二十万,什么时候给我?」
是一个矮个子的男人,戴着鸭舌帽,露出一只小眼睛看我。
我以为他认错人了,闪了闪。
结果他拉住了我的袖子。
「哟,你别翻脸不认人啊,照片还在我手上呢。」
刚开始,我在想我倒霉遇到了纠缠不清的疯子。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不对,他看清楚了我的脸。
再加上我今天这件衣服,不是我平时会穿的。
而我的姐姐,却经常穿这种类型的风衣。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把我当成了我的双胞胎姐姐。
我咽了口口水,问他。
「什么照片?」
「哟呵,搁这跟我装傻呢?」
「当然是你妹的照片啊,你一直找我要的,关,键,证,据。」
「诶呀,你放心,这次你给的钱到位,这照片我真的销毁得干干净净!」
一瞬间,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照片,关键证据,给钱。
当年那个案件,就是因为缺乏关键证据,一直无法定罪。
很明显,这人手上的照片,足以给我姐姐定上死罪。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再用这张照片敲诈陆羡。
……没想到,敲诈到我身上来了。
我尽量平复着内心的激动,装作在看手机,实则打开摄像头,问他。
「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诶呀,你还要确定多少次……」
他掏出手机,准备给我看,动作却猛地顿住。
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山上到底有几只鸭?」
「?」
我被问得有些蒙,一时间反应不太过来,怔愣地看着他。
隔了一小会儿我才意识到,这是在对暗号。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撒开腿跑了。
我立马开追,其实我已经好久没运动了,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想的就是,他有真相,我要是抓到他,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那样。
就没有人再冤枉我,讨厌我了。
12
男人专挑人多的地方跑。
所以我很快追着他追到了闹市街,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一时间还吸引了不少人的围观。
口袋里的手机又不厌其烦地响了起来。
我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一直打一直打。
好在到了前面,人多了起来,那个矮小的男人在人群中举步维艰,我边往里蹭,边接电话。
……是,林抑臣。
他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我。
「你去哪了?」
人声很杂,林抑臣在话筒里加重了语气,前面那男人却已经快渡过人流多的地方了。
「你赶紧回来。」
红绿灯闪烁,在那个低矮的男人闯过马路后,攸地变红。
他突然轻声问我。
「你……还在流鼻血吗?」
因为红灯亮起,无数辆汽车发动起来,而我要追的人身影在对面越来越远。
那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离真相那么近。
那是我这辈子唯一能把握的,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我盯着无数车流划过的街道,捏着话筒,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哥,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于是我闯入了车流。
13
喇叭声,风刮过耳道旁的声响,剧烈的刹车声交织在一起。
有人大声地骂我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怎么可能不疯掉。
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换一个公之于众的真相,我愿意拿我的一切向那群曾经污蔑我的人证明我的清白。
只要他们知道,我不是那么坏的人就好了。
真的,只要妈妈不再那么偏爱姐姐就好了。
我终于闯过了马路。
矮个子男人好像看呆了,站在马路边。
他好像在朝我喊着什么,我听不见。
我只知道,我要抓住他,让他把照片吐出来……
一辆货车的灯光,猛地出现在我视野中。
刹车声,叫喊声,很奇怪,开始不疼,然后很疼,因为我被撞到了半空中,然后猛地坠落下来。
我还能睁着眼,看着视线中,地上慢慢汇聚出一滩血液。
血液流向蜿蜒霓虹的街灯,流向柏油马路斑驳的纹理。
可是,无论是解释还是强调。
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14
医院抢救室外面,林抑臣刚跟同事打点好关系。
抬眼,就看见陆女士在门外哭得不省人事。
也真是,明明刚和她那女儿吵完架。
林抑臣皱了皱眉,他开始不明白自己心中那股渐渐蔓延的恐慌是怎么回事了。
手术室里的,是他异父异母的妹妹,陆佑。
应该再加个标签,害死他母亲的凶手,罪人。
他觉得他对她永远不该抱任何同理心,虽然他曾经真的蛮喜欢她的。
有人匆匆赶来,是陆羡,现在,他真觉得这个姐姐比那个妹妹靠谱多了。
「妹妹还在手术室里吗?」
陆羡似乎也很焦急,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
「妹妹也真是的,干嘛要这样呢……」
「就算这样寻死,也改变不了曾经做过的事呀。」
「……」
手术室外,又只能听见陆女士的哭声了。
林抑臣有些烦躁,尽管他表现得不那么焦虑,可还是不住地盯着手术室的牌子。
刚刚在里面同事说了,有一件好事有一件坏事。
好事是陆佑奇迹般的四肢及身体没什么大碍,坏事是她大脑受到了严重损伤。
无法恢复过来的话,变植物人都有可能。
慌乱是慢慢缠到人心中的,他又想起他失手打的一巴掌。
力气应该蛮大的,女孩被他扇到流鼻血了,看到血液滴下来时,他的心口莫名疼了一下。
心疼?后悔?愧疚?
他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
那是害死他母亲的仇人啊。
可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女孩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不是她放的火。
不是她还有谁?
她的姐姐那么优秀,为什么要放火?
反倒是她,那么笨,很有可能误操了实验器材引发大火,却死不承认……
「喂!警察叔叔!就是她,就是她!」
有人的喊叫猛地打乱了他的思绪。
一个身高低矮的男人被架着带到了他们面前。
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满脸担忧的姐姐陆羡,神色猛地扭曲。
「我要揭发那个女人!」
低矮的男人拽着警察,指着陆羡。
「当年是她放的火!」
……
什么……火?林抑臣猛地愣在原地。
男人已然打开手机,将一张照片放到他们面前。
陆羡想扑过来打掉手机,被人拦住了。
画面中更像是一张随手抓拍的场景,妹妹陆佑在街道上走路。
这本是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可巧合的是,她身后的的玻璃里,倒映出对面标准电子时钟的时间。
那天下午,实验室的大火猛烈燃烧时,妹妹根本不在案发现场。
一脸无措的陆羡还妄图解释。
「哈,哈哈,这是我呀,那时,我就在街上……」
可一旁带着哭腔的妈妈打断了她的话。
「她当时穿的这身衣服,是你不要的。」
「你说难看死了,我就把衣服给你妹妹穿了……」
15
病房中,点滴的声音使人莫名地心烦意乱。
陆佑的手术做完了,脑袋上绑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好几个机器连在她的身体上。
来人轻轻地走动着,来到她的床边,静静地看了她几秒。
然后伸手,狠狠地掐在露出来的那一截脆弱的脖子上。
剧烈的响动后,她被人拉开了。
依旧没开灯,绰绰的月光,倒影在病房里的第三个人身上。
……姐姐陆羡准备伸手掐死妹妹时,被林抑臣拽住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林抑臣从没对她用过这么大的力气,拎着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撞在墙上。
手掌收拢,现在陆羡知道对面的男人是来真的了,他真的想把她掐死。
「咳,咳咳,这里是医院……」
两人都是聪明人,陆羡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掐死我得不偿失,因为你也会进监狱。
可男人没有管她说的话,手掌还在用力。
直到护士闯进病房,大声质问他俩在干什么。
陆羡如同垃圾一样被猛地扔向地面。
她捂着喉管咳嗽,咳嗽着咳嗽着就笑了。
「你能怎么样呢,五年的时效追诉期,早就过了……」
是啊,就算发现了她是纵火犯,她也不会被关进监狱。
真相是什么不再重要,于法律上是如此。
男人被人控制住,垂着眼,死死地盯着她。
陆羡嫌刺激得不够似的,擦了擦嘴角,讽刺地说。
「当年你要是能坚持相信她的话,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冤枉吧?」
「你也有错,说不定你陪着她找证据,就能找到了……」
这句话似乎彻底点燃了那个男人,他发出近似野兽一样的哀吼。
她想,如若不是他被人拉着,她现在会被他撕成碎片的。
可是,现实不是动物世界。
她摇摇晃晃地走出病房。
又怎么样呢。
妹妹现如今躺倒在病床,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
是她自己傻而已。
醒来了也不会威胁到她的。
她照旧能将她的一切夺走。
16
陆佑是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后才醒过来的。
醒来的她变得异常敏感,几乎是不愿意接近任何人。
一看见母亲或者哥哥,就害怕地缩在墙角。
谁都说,她因为这场事故变傻了。
林抑臣几乎天天都陪着她,她现在连勺子都握不住。
有时候他看着她在阳光下小心翼翼的侧脸,心就疼得快碎掉了。
还有,她开始变得特别乖。
有的药涂在伤口上贼疼,可她从来没有出声喊过。
别人说什么,她就按什么照做。
陆女士也察觉了这点,从之前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慢慢试探。
那天,陆女士买了一大束花到她病房,给她煲了鸽子汤。
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说了一大堆妈妈真的很爱你之类的话。
铺垫了这么多,咳了一下才说。
「你姐姐,找了个新男朋友嘛。」
「男朋友家,蛮有钱的。」
「咱们两家联姻,就是共赢,对你也是好的。」
「所以……你姐姐纵火的事,你能不能先不要对那边说?」
……
这样的话,饶是林抑臣,都听不下去。
嗤笑一声。
「不可能,陆羡这辈子都别想有好结果,我……」
林抑臣和陆羡这几天都强行被陆女士隔着见不了面。
林抑臣看陆羡那眼神,就是随时准备犯罪的眼神,
这时候,反倒是陆佑这个妹妹拉住了他的手腕。
阳光下,女孩轻抿了下唇,因为在病床上躺了很久,瘦小又透着股令人心疼的无力。
「算了,我原谅姐姐啦。」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她的辫子耷拉在一边,似乎尽全力想要展露一个温暖的笑容。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17
陆佑差不多康复后,就被林抑臣接回了家。
不过,她好像还是很怕陆羡这个姐姐。
见到陆羡明明想好好地打招呼,可小脸总是被吓地苍白。
这就更让林抑臣生气,家里的气氛天天都很僵硬,后来姐姐陆羡基本上都不回家了。
但总有必须要回来的时候,比如……带男朋友回来。
陈齐铭头一次来陆家,就被打理得极好的花园吸引住了。
他夸了花园好看,然后女朋友陆羡明显有些生气。
开始他不明所以,吃完饭一个人在花园逛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羡有个双胞胎妹妹叫陆佑,他是知道的。
熟悉,是因为这两人长得真的很像很像。
不像的点,有可能就是气质不太一样。
女生好像在花园里浇花,散漫的水弧淋得到处都是,他站在花丛后看她,然后她发现了他。
举起水管,将水洒向了他。
昂贵的西装立即漫上水痕,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因为对面的女孩眉眼弯弯,某一刻,他觉得似梦境般不真实。
「为什么你刚刚没来一起吃饭?」
他开口,朝她说。
女孩愣住了,歪了歪头,问他。
「你是谁?」
「你姐姐的男朋友。」
似乎是姐姐这个词刺激到了对面的女孩,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坐到花坛边,轻轻地哦了一声。
风扬起她的发丝,女孩很白,特别白,可他又觉得,风会把她带走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嗯?」
「不喜欢你姐姐吗?」
鬼使神差地,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姐姐……」
女孩欲言又止,却攸地起身,转过来,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们不许我说!」
说完这句话,女生就跑了。
他下意识地起身,然后又疑惑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追上她。
回到室内后,陆羡责怪他跑到哪去了。
那是他头一次,对陆羡多管闲事而烦躁。
脑海中,迟迟挥之不去的,却是她妹妹的影子……
18
陆佑因为不能见到陆羡,所以辞去了在爸爸公司的工作。
现在,她就在市图书馆里当一名图书管理员。
闭馆后,她背着包,往楼梯下走。
却在不远处,听见喇叭声。
那是一辆劳斯莱斯,男人缓缓地摇下,朝她挑眉。
「去哪?我送你。」
是陈齐铭,她姐姐的……男友。
她站在车前,有些犹豫。
「怎么了?」
男人笑着看她。
「我晕车,可以……坐副驾吗?」
女孩抬头,怯生生地问他。
「可以呀,为什么不可以?」
他俯过身来为她开门,女孩身上的味道有些甜,橘子味,清爽而含蓄。
他觉得今天实在太巧了,刚从这路过,就遇到了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她。
他在车里看了她一会儿,才叫住她的。
他甚至有心地控制住车里的气温,女孩开口问他。
「我可以调一下座椅吗?」
他撑着下巴,趴在方向盘上笑着看她。
「你干什么事都要问我一遍啊?」
女孩被他问得有些脸红,却还是轻轻开口。
「这是姐姐坐过的位置,我怕姐姐介意。」
「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男人打转着方向盘,心里有什么软软的像被戳到一样。
「以后位置就这么调,她让改,我也不让她改了。」
「……」
19
「是回家吗?上次那个地。」
等红绿灯期间,陈齐铭问她。
女孩轻嗯了声。
陈齐铭在商场沉浮那么久,当然察觉出她不情愿。
耐耐心心地开口问她。
「怎么了?」
女孩咬着唇。
他也不知道他对这女孩怎么就这么多耐心,调转方向盘。
「不想回家就带你去其他地方。」
「今晚姐姐回家吃饭。」
女孩在这时候开口。
「你不喜欢你姐姐?」
到了这个问题,女孩又选择闭口不谈。
陈齐铭也不介意,把他带去了自己之前在市中心买下的几栋公寓之一。
算是他的秘密基地,因为连陆羡,他都没带她去过。
谁料打开门,一个男人猛地蹿了出来。
撞到陈齐铭怀里。
「啊,这是我……表弟。」
他摁住男人的头,朝陆佑解释。
陈齐铭的表弟好像不太正常,明明有着大男人的身高,神态却像小孩子一样,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陆佑。
「这是陆羡姐姐?」
「是陆羡姐姐的妹妹。」
……
陈齐铭在厨房做饭,而陆佑在客厅帮他陪弟弟玩。
之所以是「陪」,是因为陆佑的表弟实际年龄已然成年。
所有的行为,却还像孩童一样。
心智似乎有些问题。
其实表弟并不喜欢陆羡,在厨房做菜的陈齐铭还担心,和陆羡相像的陆佑也不会讨表弟喜欢。
没想到做完饭出来,表弟的眼珠都恨不得黏陆佑身上了。
一口一个姐姐。
甚至在吃完饭后,偷偷将他拉到客厅的一角。
「哥,我喜欢陆佑姐姐,你娶她,好不好?」
陈齐铭被这问题弄得心痒,却还是踹了面前男人一脚。
「你小子,滚。」
抬头,陆佑已经乖乖地在厨房里把碗筷收拾好了。
他的心里,就莫名泛起一道涟漪。
20
吃完饭,两人坐在桌边,看外面下起的雪。
他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她。
「告诉我吧,嗯?」
女孩抬头,迷茫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为什么不喜欢你姐姐?」
这个问题,他现在太想知道了。
女孩抿着唇,思考良久,然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如果我跟你说,你能不能不告诉姐姐她们?」
「我好怕……姐姐会报复我。」
果然,这其中有些猫腻。
果然,陆佑这妹妹是被欺负了。
他的心口莫名紧缩了一下,然后看着她,轻轻说「好」。
窗外的雪一直在下。
女孩就从头给他讲起。
讲那场大雪。
讲栽赃污蔑。
讲车祸。
……
一点一点。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怪姐姐啦。」
「只是怕她而已……」
女孩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一片阴影落在眼睑之下。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你真善良。」
雪悄然落在窗台,他已然沦陷。
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
女孩的唇角,轻轻朝上勾了勾。
21
「你跟陈齐铭说了什么?」
房间猛地被人打开,然后是陆羡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陆佑还真不知道,原来有一天,自家姐姐的表情也能气得如此生动。
她歪了歪头。
「姐姐,你别过来,我害怕。」
「你装什么装呢你……」
「姐姐,你再过来,我要喊哥哥了哦?」
这招,果然有用。
陆羡面目狰狞,却只能停在原地。
「你想知道我跟陈齐铭说了什么,想弥补和他的关系。」
「那明天下午两点城郊的废弃公园见,好不好?」
妹妹陆佑自她的身边擦过。
「啊,对了。」
陆佑从她口袋里拽出手机。
「你手机里正在录音的文件,我就帮你删掉了哦。」
……
第二天,陆佑拿微信联系了陈齐铭的表弟陈知铭。
表弟有手机,上次离开时,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陈知铭在聊天里话很多,一直嚷嚷着要邀请她游泳。
她还在想冬天去哪游泳,原来是他家有好几处别墅带室内恒温泳池。
「只是,能不能去比较空的别墅呀,我和你家里人不太熟,还有这次去游泳,可不可以当作我们俩的秘密……」
「可以可以可以,有处我经常玩的!我舅公舅母出去旅游啦。」
陈知铭拍着胸脯保证。
到了地方,果然,诺大的别墅里就她和陈知铭两人,还有几个打理屋子的人。
陈知铭带她到恒温游泳池,突然仰头问她。
「陆佑姐姐,你今天穿着的,为什么是陆羡姐姐穿过的衣服?」
陆佑扬了扬眉,有些讶异。
就听见陈知铭说。
「陆羡姐姐身上的味道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她的味道,但喜欢你的味道。」
陆佑垂眼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忽然抱住他,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
陈知铭有些意外,歪着头。
「怎么会,陆佑姐姐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呀。」
说着说着,他就发现,他对面的陆佑姐姐,突然哭了。
眼泪慢慢划过她的脸颊,他想伸手替她擦掉,但忽然被她握住了手腕。
那天,她边哭,边笑着对他说。
「我们玩个游戏吧,陈知铭。」
「什么游戏?」
「憋气游戏。」
「就是把脸放到水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抬头哦。」
然后她轻柔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往泳池里的水里按。
22
陈家出了名护短。
这个智障表弟,虽然人傻,但谁来了都满是疼爱。
却居然差点溺死在自家的泳池里,进了急救室,能不能抢救过来却并不一定。
而监控捕捉到的唯一录像中,就是——陆家的双胞胎姐姐,陆羡。
匆匆从别墅中逃离。
「不是我!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
「是我的衣服又怎么样?是那个贱人偷了我的衣服穿的!」
陆佑赶到的时候,就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姐姐是如何破防和破口大骂的。
她躲在哥哥身后,林抑臣下意识地护着她。
见到她来了,陆羡那目光就如同野兽见到了血肉。
「你过来!你个贱人,你说啊。」
「是你把那个人掐进水里的,你设局想陷害我,是不是?」
相比陆羡如同一个女疯子一样歇斯底里,陆佑就很平静了。
她只是缩在林抑臣身后,好像有些怕这个姐姐。
「姐姐,你又想跟以前一样,栽赃我吗?」
这句话,让陆羡彻底破防。
「你……!这次明明就是你干的,你个贱……」
「啪!」
很响亮的巴掌声,陆羡的脸被狠狠地扇到了一边。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扇她的正是她的男友陈齐铭。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
「你在视频里穿的衣服是我亲自送给你的,你怎么狡辩?」
「可,可那件衣服,我上个星期就丢了呀。」
这解释,简直要多无力有多无力。
「这周六下午两点半你在哪,有没有人见过你?」
「那个贱人约我去什么废弃的公园,那里哪有人……」
陆羡说到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陆佑给她下的套,骗她先去一个人迹罕至,没法做不在场证明的地方。
她恨得牙痒痒,死死地盯着那个一脸害怕和无辜的女孩。
「你们抓她!抓我干嘛?」
「她才是那个凶手!你们这群蠢货!」
她气喘吁吁,却听见旁边人的议论。
「这个女的,之前就栽赃过她妹妹。」
「啊?惯犯了啊。」
她听见她的哥哥林抑臣说:
「我看过监控视频了,我从没把你们两人搞混过。」
「监控里的人,就是你陆羡。」
她听见她的妈妈说。
「你糊涂呀。」
「栽赃了你妹妹一次,你还想来第二次吗?」
「你觉得谁还会信你吗?」
她听见她的男朋友说。
「我真是看错你了。」
「和你比,你妹妹简直美好得如同天使。」
「你就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男人狠狠地推开他,拿纸巾擦过刚刚碰过她的手。
眼神厌恶无比。
「分手吧。」
「我表弟不就是讨厌你,你居然下这样的死手。」
「下半生,我都不会让你好过的。」
……
她不要,她不要失去陈齐铭这个金大腿。
而且陈齐铭的报复,绝对渗人。
她哭得歇斯底里。
「不是我啊!」
「不是干的啊!你们为什么都不愿意相信我呢?」
「你们为什么都不看看……真相呢?」
23
那场下了雪的寒冬,陆佑执意想去北方的雪山上滑雪玩。
林抑臣当然是怎么宠她怎么来,而在出发前那个晚上,陆佑突然转头,望着陆女士。
「妈妈,你要一起来吗?」
陆女士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现在这家人,完全和姐姐陆羡割离开来。
因为陈齐铭的报复……是疯狂的。
冬日的雪山因为太冷了,所以游客并不是很多。
而陆佑要去的那个地方,还是个半开发的旅游景区。
「妈妈,你还记得吗,好小好小的时候,你就答应过带我来雪山玩。」
「但你食言了,因为姐姐撒娇,说想要你陪她。」
「于是你就带她去海南玩了,把我关在家里,关了两天。」
陆女士听着陆佑温柔的声线,迷茫而痛苦。
他们三人住在山上的一处民宿小木屋里。
陆佑说,她就想看看雪。
她说,她在书里看到,这座山住着能实现人一切愿望的精灵。
很明显就是骗人来旅游捏造的故事。
他们所住的民宿的老板,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
他挺喜欢陆佑的,一直说陆佑长得像他过世的女儿。
那天,陆佑下楼,他朝她招了招手。
「你不是一直说要上山找那个什么精灵吗?」
「不过答应叔啊,这几天别去。」
「天气不太好,今晚要下大雪,搞不好得雪崩……」
陆佑笑了笑,甜甜地说好。
转头回去,就找到了哥哥和陆女士。
「我们今天去山里吧!」
林抑臣有些讶异,扬了扬眉。
「店里老板说,这几天天气可好,要上山,就趁现在呢!」
……
于是,几个人往山上走。
林抑臣单纯地出自想疯狂弥补自己妹妹的心态,她说什么他就干什么。
而陆女士却有些蒙,这几天,一直心不在焉。
三人一直往山里走,走到下午,天空中开始飘雪,然后越下越大。
「小佑啊,你还要找什么精灵吗,你看,雪都这么大了。」
陆女士在身后,搓着手开口。
陆佑停在那里,回身看她。
「妈妈,你是在担心陆羡吧。」
「……」
陆女士睁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在挂念着她,想她会不会被陈齐铭喊人折磨?」
「可是若是对象是我,你会这么想吗?」
……
静静的飘雪落在几人之间,阴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这样昏暗。
女孩突然笑了。
「谁说没有精灵,有呀。」
「只是,你们召唤她出来的方式不对罢了。」
林抑臣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女孩提高了声音,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喊。
「精灵——我的愿望是——」
「——」
雪山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大声说话。
重力将雪向下拉,而积雪的内聚力却希望能把雪留在原地。
当这种较量达到高潮的时候,哪怕是一点点外界的力量,就足以引起山崩海啸般的灾难。
地面开始隆隆地震动,大片的雪块坠落下来。
陆女士和陆佑皆站在原地,林抑臣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拉着陆佑跑。
「哥哥,来不及的——」
女孩还在笑,林抑臣拉着她狂奔。
看不清山路,只知道要往下冲,大片大片的雪块瓦解,震耳欲聋的声响就落在耳侧。
他终于一踉跄,拽着她一起往下滚。
冰凉的雪触到脸颊,全身骨折般的酸痛,他一直抓紧她,把她搂在怀里。
猛地磕到什么岩石上,他护了一把她,觉得她没事。
可又有一片大雪块直砸他面门,他被砸得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雪好像停了。
他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迷。
女孩在他怀里,没有知觉。
他费劲力气地抬手,探了探,还好,有鼻息。
他们被压在了雪层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觉得女孩的身上太冰了,他抱紧他,也给不了她温度。
于是他解开自己的衣服,将她搂在怀里。
其实那天,说山上有精灵,他真的想要许愿的。
他想回到遇见她的那一天,然后把她保护好。
明明相见时,他陷进她如同小鹿一样的眼睛,他发誓过,要保护好她一辈子的。
到最后,是当哥哥的食言了。
模模糊糊间,他听见远方有笛声。
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是他幻听了。
其实幻听也挺好,幻听中,好像身体都会变得温暖起来。
是他以前常常给她吹的曲子。
她一难过,他就把她带到那处公园,给它吹这首歌。
悠扬的笛声,响彻整片雪原。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24
与此同时,一处阴暗的小巷子中。
陆羡被人折磨,不堪受辱,拿一把水果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死之前写了封寄给陈齐铭。
大段大段的话,记录了她是如何被诬陷的。
她以为自己以死明志,拿着自己的生命去赌,男人会后悔,会心疼。
结果男人看都没看,将那封信放进了燃烧中的壁炉里。
而在几百里外的市医院。
最好的重症病房中,表弟陈知铭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宣告手术胜利,已无大碍。
那天,无论市里还是山上,雪都下得特别大。
民宿老板报警,搜救队上山找人。
终于找到了被林抑臣搂在怀里的陆佑。
男人已无呼吸,临死前,都在想把他们所在的雪坑刨大点。
漫天的飞雪,落进无际的山壑中。
女孩也没有呼吸了。
她是自己,把自己的脸,埋在那片茫茫的雪地中的。
来源:小小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