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扭头望向我们,轻蔑地嗤笑一声,随手丢下一个绣着金线如意图案的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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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费尽心思把那不成器的夫君调教成了小将军。
他立下赫赫战功凯旋归来时,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表妹的手。
脸涨得通红,对着我说:“娘子,我回来了。”
尽管大家都说他是战场上撞了头,暂时失忆了。
但我真的累了。
罢了,没意思!
趁此机会要了和离书,离开谢府,自己单干。
没缘分的人,哪怕身处同一座城,也不会再相遇。
一年后,我的连环画生意经营得红红火火。
谢小将军却突然登门。
偷偷打量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询问。
“听说我以前很爱你,是真的吗?”
我:“假的。傻大个,别挡着路,我忙着去相亲呢。”
他突然翻脸,咬牙切齿,一掌击碎了马车轱辘。
“相亲!和谁?为夫替你看看人。”
1
江城里的画册铺子已经开了整整一年。
最近终于有了起色。
还得感谢我那风流倜傥的将军前夫。
啊,不对。
前夫君。
多亏他和六公主的郎情妾意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我便根据那些传闻画了几本英雄美人的图画册子。
册子火了。
我的店也火了。
说来也奇怪。
原本离开将军府时我是有些伤心的。
用攒的钱开了这卖故事画册的店。
一直和我的心情一样,经营得不温不火。
直到为了拉生意,我开始画关于前夫的浪漫故事。
当时我想,连谢北铭这样的纨绔子弟我都能帮扶起来。
我自己难道还走不出情伤,撑不起这么个铺子吗?
于是,我连编带凑,画了这个纨绔变英雄并收获美人的爱情故事。
画册完成。
我居然好了。
再看这熙熙攘攘的名利场,连天都亮堂了几分。
或许是时间治愈了我。
又或者……
我拨弄着手里的算盘珠子。
是这实打实的进账治愈了我。
正算得入神,一声咳嗽打断了我的思绪。
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肩宽腰窄的身影。
光影绰绰,他逆着光。
一时看不清面孔,陌生又熟悉。
可和他目光一交汇,就把我拉回了过去。
是我的那风头正旺的前夫。
画本子的主角,谢北铭,谢小将军。
2
初见他,是在四年前。
我和丫鬟翠儿,疲惫不堪地踏入江城城门。
只见一位身着红袍的少年,骑着烈马在街市中肆意狂奔。
周围的摊贩和行人们纷纷躲避。
我那时又饿又累,连站立都困难。
没来得及躲避,便摔倒在路边的泥潭中。
他扭头望向我们,轻蔑地嗤笑一声,随手丢下一个绣着金线如意图案的钱袋。
“村妇,被本少爷撞到,是你们的运气。”
旁边的好心人赶紧将我们扶起,愤怒地议论着。
“这谢小侯爷又为了博得花魁一笑而与人打赌。”
“老侯爷那么正直厚道,怎会生出这么个儿子!”
“真是可惜,谢家祖祖辈辈忠烈,到他这儿,算是彻底断了香火!”
我急忙询问:“谢小侯爷?是忠义侯谢家的吗?”
“江城就这一家谢家,正是忠义侯府的公子。”
我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却如同轰隆一声,砸在了我的脚上。
谢家是凭借几代人的战功,才换来了如今受人尊崇的地位。
如今只剩下老夫人和独子谢北铭。
他也是我自幼定下婚约,却从未谋面的未婚夫。
我和翠儿离家出走,便是打算投奔谢府,履行儿时的婚约。
走到此处,我们已将积蓄全部花光。
继母那尖锐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你爹把你养这么大,如今县令的舅舅看上了你,这是多大的福分啊!”
“你可别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哎……罢了。
那时我想,哪怕嫁的是个花花公子,也总比留在家中给县令当舅妈要强。
3
如今再瞧他,早已不是往昔那肆无忌惮的懵懂少年。
他随意地伫立在门口,单手随意翻阅着一本画册。
他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外面的阳光,投下一道阴影。
侧脸在阴影中轮廓分明,更显出他气质的深沉与难以捉摸。
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
不过才分别一年,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可这又何尝不是隔世呢?
他如今已全然忘却了我们之间的过往,只知道我是他被迫娶又离了婚的前妻。
只是不知此刻他来找我,究竟有何目的。
我感觉与他已无话可说。
便示意店里请的人上前招呼,自己则向内室退去。
刚转身,就听到他又咳了一声。
“穆紫萝,这铺子是你开的?”
被突然点名的我只能回头,僵硬地行了个礼。
不知这位大爷今日怎么想起要来为难我。
念及谢府势力庞大。
我换上一副假笑,拿出生意人的热情,走了过去。
“不知谢将军喜欢看哪类画册?”
“是您自己用来消磨时光呢?还是用来讨好小姑娘?”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带着几分迷茫。
又低下头匆匆扫了一眼台面上的书。
“有没有那种讲英雄事迹、传奇故事的?”
我不由得苦笑了下。
人变了,心变了,喜好却依旧没变。
正想说没有,他又开口了。
“穆紫萝,我们以前关系有多亲密?有没有同床共枕过?”
4
此言问得倒颇有他往昔的肆无忌惮之态。
初嫁谢北铭时,他日日与那些游手好闲之徒混迹于外。
老夫人每每提及他,总是满心忧虑地唉声叹气。
常在我耳边絮叨。
“都说娶了媳妇心就该定下来,可嫁了你,阿铭他怎么反而更不着家了呢!”
我内心也是焦急万分。
不奢望与他夫妻之间能如宾相敬、举案齐眉。
但也不愿因他越变越差而被怪罪于我。
可这谢北铭本是母亲为我精心挑选的夫君。
却未曾料到他自幼便失去了双亲,被养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
直到有一回,他再次在外喝得酩酊大醉,还欠下了一笔银子,被酒楼的人抬回了谢府。
酒醒后发完酒疯,躺在床上突然语气变得低沉,喃喃自语。
“谁稀罕你们看得起。我爹娘可是英雄豪杰,若他们还在世,定会悉心教导我。”
“若他们还在,谁又敢小瞧我。”
“我谢北铭身为英烈之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完,竟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把脸深深埋进了枕头里。
当时我对他既觉得可恨又觉得可怜。
可恨他虽有疼爱自己的奶奶,还有人人敬仰的家世背景,却不懂得珍惜。
可怜他既自傲又自卑,想要改过自新却又像孩子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想我自己,自从失去了母亲,父亲又娶了继母,便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从童年起,我走过的每一步都磕磕绊绊,需费尽心思反复思量。
若是那时有人能伸手拉我一把。
我的性子也不会如今这般思虑重重,小心翼翼地在意他人的眼光。
倒是有些羡慕这个我行我素、自私又无礼的愣头青。
反正我在这将军府里白吃白喝。
每个月还能领到月银。
不如在攒够做点小生意的本钱之前,帮谢北铭认清自己。
也算是对谢府收留之恩的一种回报。
5
那时,我也不过是个遭全府人轻视的新妇。
但胜在有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
下定决心后,我多次权衡,决定采用哄小孩的法子。
先收集了外面说书先生讲的谢府那些英勇事迹。
然后绘成厚厚一本连环画册。
在谢北铭生日那天送给他当生日礼物。
一方面想着大家都敬慕英雄。
另一方面他不爱看书,图画比较吸引人。
我也想瞧瞧他是不是真像那晚醉酒时所见,真有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心。
谢北铭刚接过书时还嫌我寒酸。
看到内容后眼睛却一亮。
接下来好几天都没出门,天天待在书房里反复看那画册。
连老夫人都忍不住惊讶。
“我铭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咋突然上进了呢?”
看完画册后他又厚着脸皮来求我再画一本。
还说金银首饰随我挑。
当时我假装思索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北铭,我想学武,你就说你想学,让奶奶请个好师傅。”
“等师傅来了,我就画下一本给你。”
谢北铭起初只觉得我脑子古怪。
请了师傅后又不得不跟着我一块儿学。
从一开始的不乐意,到后来的全身心投入。
我私下和师傅商量,让他天天夸赞谢北铭是武学奇才。
师傅看穿了我的心思,笑着调侃。
“小侯爷倒是娶了个好娘子。不过他是谢家人,本来天赋就高。确实是个武学奇才。”
半年后,谢北铭也明白了我要学武的原因。
但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浪荡子。
学武不仅强身,还能稳心定性,还让他找到了自己的特长和自信。
我依旧常常画些画册给他看。
不只是谢家的故事,还有各种民间英雄传奇。
他有一回接过画册时突然按住我的手。
“紫萝,师傅昨天说有今天多亏了你。”
“我,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以往惯会在外油嘴滑舌哄姑娘开心的人。
在我面前却结结巴巴,脸红,低着头,说不完整一句话。
被他窘迫的样子逗乐,我忍不住故意拿话逗他。
“当然,毕竟我是你娘子嘛。”
本以为他会像刚娶我时那样嫌弃地跳脚,没想到他却突然咧嘴傻笑。
“对啊,紫萝你是我娘子。合该咱们心里有彼此。”
这话说得我心慌了几下,脸热得不敢再回话。
他却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痴痴地望着我傻笑。
6
往昔的岁月似浮云聚散,最终仅存于我独自的追忆之中。
然而再绚烂的往昔,若无人珍视,道出则显矫揉造作。
或许,我也该试着将它们遗忘。
我随手拿起几本适合孩童阅读的故事书。
“劳燕分飞,旧巢可弃,又何须再问来由。”
“倒不如欣赏这些流传千古的故事,虽不及将军您的赫赫战功。”
他并未伸手接过,也未因我的夸赞而展颜。
反而一脸严肃地居高临下地质问我:“你可曾为我绘制过故事?”
此刻我真有些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以往都是我严厉地盯着他,哪有他这般气势汹汹地瞪着我的时候。
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摆放画册的桌子挡住去路。
“谢将军说笑了,如今我其实也是聘请画师的。”
他紧绷的脸稍有缓和,却又朝我凑近身子。
我无处可退,他却越逼越近,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
正准备用力推开他。
却见他伸长手臂取了我身后的那本画册,重新挺直身体,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我今日便买下这本吧。”
我松了口气,想让他赶紧离开。
“谢将军尽管拿去,一本画册权当是感谢您为国尽忠。”
他嘴角微微上扬,又晃了晃手中的画册。
“多谢,改日我定会带其他东西来答谢。”
阳光洒在他手中的画册上,我的心突然一紧,暗叫一声不好。
7
那本画册,正是当下风头正劲的将军与公主的爱恋传奇。
虽未明言男女主角是谢北铭和六公主,
但只要大致浏览一番,知晓内情的人都清楚画中所绘之人是谁。
当时我并未多想,只是为了编织一个故事,
便自然而然地将我和他的往昔嫁接到了他和六公主的身上。
如今已无法收回,好在他失去了记忆,应该看了也不会觉得眼熟。
思绪纷乱之际,他的声音又从门口传来。
“听他们说,我以前最爱的颜色是红色,真的吗?”
红色吗?
那时他最爱穿红袍,却并非出于对红色的喜爱,只是为了故意招摇。
传闻中爱红的他,在与我成亲时却故意穿了白袍。
面色冷漠地对着等待拜堂的我说:“娶了你,我的人生就像进了坟墓。”
可成亲一年后。
他也曾搂着我一同躺在花丛中。
语气欢快地指着云朵飘过的天空。
“我最喜欢这天空的颜色,看着就心情舒畅。”
侧过头,眉眼柔和地在我耳边轻语。
“就像你。”
回忆到这里,我的心里却飘过层层乌云。
他的脸,始终背对着光,看不真切。
只有一个镶着金边的轮廓。
我移开视线,望向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
“你喜欢蓝色。不是那种深邃难测的海水蓝,是初夏天空那般清澈的湛蓝。”
他抬头望向天空,五官在瞬间变得清晰而熟悉。
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娇嗔的呼唤打断。
“表哥,你又乱跑啦。不是说好要带我去个能躺在花丛里看星星的好地方吗?”
宋霜儿带着甜美的笑容走过来,轻轻挽住他的胳膊。
他愣了一下,低头回以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又朝我点点头,拉着宋霜儿转身离去。
宋霜儿得意地瞥了我一眼,仿佛不认识我似的转过身。
贴得离谢北铭更近更紧了。
原来,有些记忆会在瞬间消失无踪。
有些记忆即便小心翼翼地珍藏于心底,也会被他人窃取。
是时候把那些携手漫步山野,躺在花丛中赏云观月的往事忘却了。
8
谢北铭被表妹拽着往门外走去。
他忍不住又回头望向穆紫萝。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和表妹一同离去的背影。
却又似并未真正看着他们。
她的目光仿若穿透一切,投向了某个未知之处。
谢北铭突然感到害怕。
害怕穆紫萝眼中毫无自己存在的感觉。
不知为何。
刚从边关归来时,看着穆紫萝竟毫无印象,甚至觉得有些压力。
分别一年后,却常常想起她。
虽都只是瞬间的闪念。
却总在不经意间浮现。
他也曾询问家人,问自己最好的兄弟张楚。
“我失忆前,和穆紫萝到底是什么关系?”
家人都说穆紫萝是带着婚书上门强嫁的。
成亲那天,他甚至为了拒婚穿了丧服,婚后还连续十几天都不回家。
张楚沉思着摸摸下巴。
“我只知道你在战地时曾说,自己的心上人天真可爱。”
“而且你常常看着一方绣着桃花的帕子。”
“结合你的话再看你家人说的,应该是指你的表妹,绝不是你那严肃淡然的前妻。”
当时谢北铭想着表妹宋澄儿红着脸,娇羞地挽着自己手臂撒娇的模样。
“表哥,你曾答应要送我满园桃花。”
心里也觉得,这样清纯可人的样子才应该是自己所爱。
如今经历九死一生的战事,有幸回家。
不能再委屈自己的人生。
委屈自己心仪已久的表妹。
于是当即把满园樱树都挖了,种上了桃花。
然而,在与穆紫萝合离后。
看着她决然转身离去,自己的心里就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重,有时甚至让他难以入眠。
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梦到一个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女子。
醒来后更是怅然若失。
直到前几日,他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本画册。
画的是谢家往昔的种种英雄事迹。
心中猛地一痛,宛如被一支带着凛冽风声的箭矢射穿了心房。
体内发出嗡嗡的悲鸣。
他猛然一惊,突然很想见见穆紫萝。
和她聊聊天。
于是,他找到了穆紫萝经营的画册店,看到了站在屋内的她。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她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瞬间驱散了笼罩在自己心上许久的迷雾。
却又带来了一些不明缘由的酸楚。
她说“你最喜欢的是天空那澄澈的蓝色。”
不知为何,就觉得她说得没错。
明明刚回来时最不相信她。
现在才开始相信,会不会已经有些晚了?
9
春意尚浓,常合作的纸坊老板章然向我抛出一计。
他对我的画册情有独钟。
琢磨着让我绘制一系列游记图册,以展现各地独特的风土人情。
画风景易,难在作画者需亲身走遍所画之地。
章然便向我发出了邀请。
“紫萝,咱们不妨先从江城启程,一路行至叶城。沿途车马劳顿,共经四十三城镇,尽是江南美景。”
“你负责作画,我来撰写风土人情的杂记。”
“若此本游记能成功出版,往后便可挑战更远、更复杂的路线。”
听闻此言,我心潮澎湃。
自出生至今,我活得谨小慎微,被困于高墙之内。
若余生能踏遍山川湖海,领略世间百态,也算不虚此行。
但这并非说走就走的旅程。
从江城到叶城,一路风光旖旎。
算上沿途作画的停留时间,至少得耗时一年。
我孤身一人,唯有翠儿,她半年前已嫁给了一个账房先生。
可这书画铺还需人打理。
思来想去,大概只能托付给翠儿夫妇。
于是,我将打算告知翠儿,让她每日来铺子熟悉生意。
起初,翠儿极不情愿我抛下她独自远行。
既不放心,又舍不得。
直到我提及章然同行,她才勉强答应。
章然与我们生意往来频繁。
初次见面,便被翠儿相中。
她觉得这商人气质儒雅稳重,行事有主见且有担当。
与那个被她骂了数月的谢小将军大相径庭。
定是个靠得住的男子。
如今我却不好告诉她章然心中唯有记录山河的壮志。
只能含糊其辞。
“没错,与章先生一同游历,定能培养出别样的情趣。”
10
“你要和谁同游?”
半月未见的谢北铭大步迈进来,有些急促的发问。
我忍不住皱眉,翠儿却已经挥着鸡毛掸迎了上去。
“谢大人不用在家陪新欢吗?还是新欢到手又嫌弃了?”
“对哦,家里一个表妹,外面还有个公主。”
“真是不改浪子本性,纨绔就是纨绔!”
“我家小姐可是要寻新姑爷的,就不奉陪了!”
谢北铭黑沉着脸似要动怒,我连忙拉住嘴不停的翠儿。
“你去对下采买单。这里的客人我来招呼。”
翠儿瞪着眼睛甩下鸡毛掸离开。
谢北铭却只看着我:“刚才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答,只是客套的问他:“谢将军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抿了下唇,在店内绕了一圈,停在我身旁。
“上次的画册我看完了。觉得.....很好看。还有一些熟悉。”
“想问你,是根据什么画的?”
我笑笑:“市井杂谈,历史典故,东拼西凑,都是些瞎编的故事。”
“那,还有后续吗?”
他目光忐忑,手臂微微抬起。
虽没有碰到我,袖子却与我的袖子交叠。
我不自在起来,转身走入柜台。
隔着台面答他。
“公主和将军都在一起了,还能有什么后续,相看生厌的婚后日子吗?”
他迅速的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我,却看到了我放在柜台内的绣筐。
里面是我最近在缝的一套笔袋。
想着出游路上行装需简,便给章然也做了一套。
“这是你绣的?”
谢北铭兴致勃勃的拿起笔袋细看正面绣着的樱花枝。
11
我以前不会绣花。
从小没有人教我。
父亲教过我躲在角落,继母教过我看人脸色。
倒是丫鬟仆从教了我不少。
如何耐饿,如何躲打,如何做活。
所以杂事算账吃苦耐劳,我都会一些。
就是琴棋书画绣花这些风雅女红之事我都不会。
但谢北铭每次练武有了进步,或者生日节日总向我讨要奖励。
“人家都有娘子绣的荷包,就我没有。”
他扁着嘴抓着我的肩膀,来回晃动。
满眼写着快来哄我。
所以在他去打仗的两年间,我苦练了两年刺绣。
绣的最好的就是鸳鸯和樱花。
现在要做笔袋给章然,总不能绣鸳鸯,就绣了白色的樱雪图。
“绣的真好。”
谢北铭乐呵呵的翻过笔袋,看到背面绣着一个章字。
笑容还在脸上来不及撤下,目色却突然冰冷起来。
“章先生?”
他捏住笔袋,直直盯着我的眼睛。
“到底是谁?”
我看着心疼,自己绣了两天的东西,被他捏的皱巴巴的。
一把抢回笔袋抚摸平整。
“谢将军,您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
他胸膛起伏,努力平复了一会呼吸,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盒子。
“上次说要给你回礼。”
我没有接。
“不用了,一本画册而已。哄小孩子的玩意。”
12
他自顾自把盒子打开,递到我面前。
里面是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小匕首。
噌的一声自外壳中拔出匕首。
刀刃薄如纸,寒光一闪打断了我的话。
他将匕首柄朝向我,底部刻着一个萝字。
“我在行囊里找到的,应该是送给你的。”
我一时思绪纷乱,又想起过去的事。
那时他不知如何知晓了我被继母欺辱逼嫁。
不得不一路奔逃投靠谢府。
路上几遇流氓窃贼,险象频发。
或许是可怜我。
他第一次认真向我许诺,承认我的身份。
“以后你就是我娘子,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有我在,就没有人能欺负你,去哪里都有我护着你。”
“我要找人锻世间最利的匕首。若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它护着你。”
他到底还是遵守了一些诺言。
只可惜,没必要了。
他的家我也不要了。
我将盒子推回去。
“您收回去吧,我们之间送礼什么的,会招些不好的风言风语。”
他举着匕首不愿收回,又看看我手里的笔袋。
一个萝字和一个章字遥遥相对。
13
谢北铭觉得呼吸困难。
明明已经是分开的夫妻,明明不觉得自己喜欢穆紫萝。
可是看到她给别人绣荷包,还是觉得像被一只手猛的掐住了脖子。
尽管这个荷包长的这么奇怪,可是花却绣的那么精美。
显然是用了心的。
自己在家翻遍了旧物,怎么就不曾见过一个她绣的荷包?
合离前她还满脸情真意切的说彼此是两情相悦。
并非强嫁迫娶。
可表妹说,原本已经约定了终生,是这穆紫萝突然带着婚书毁了情谊。
一开始,谢北铭不知该信谁。
但看表妹天真无害的样子,穆紫萝又总是满脸的深思熟虑。
他直觉表妹心无城府,而这穆紫萝恐怕全身都是心机。
再加上自己以前的朋友都说穆紫萝曾迫他成亲,逼他回家。
说他以前只爱慕容貌明媚,性子纯真娇憨的女子。
他越看穆紫萝越觉得她周身都是设计。
不是自己以往会喜欢的样子。
恐怕是借着他现在失忆又立了军功,想要趁机坐稳将军夫人的位置。
于是当即对穆紫萝疏离起来,看到她面上就浮现几分不喜。
终于穆紫萝自己离开了。
他拨乱反正,将人生转回了正途。
可好像又有什么不对了。
表妹不对,说的话不对,笑起来的样子也不对。
刻意示好的公主不对,相看的贵女不对,连花楼里容貌惊人的花魁都不对。
他越来越想见见穆紫萝,看她假意板起脸故作严厉,却满目含着温柔。
听她说说话,哪怕是训斥自己的话,用她努力压着关心的音调。
但绝不是这样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14
谢北铭深吸一口气,问我。
“他们说我以前最爱纵马狂欢,是真的吗?”
我们初见,他便在街市肆意奔马。
虽然后来他悄悄告诉我。
以前当街纵马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勇敢。
学了武后再看往事,只觉得丢人。
其实他最喜欢的是找个幽静的地方,花草围绕看兵书打梅花桩。
那时他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搂着我的肩,低声哀求谅解。
“紫萝,我没有去讨那花魁欢喜。只是想在朋友间出个风头。”
“都是些不懂事的意气之争,这些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但他的过往,不该再由我来告诉他。
我将自己的所知嚼烂成空,咽回肚腹。
“他们说是,就应该是吧。”
“那你说呢?我们好歹做了几年夫妻,你不知我最爱什么?”
他的语气不太好。
面对这种指责,想起他对张楚说过的话,我也有些恼火。
瞪着他冷笑一声。
“不知,我们不过表面夫妻。”
“当初我走投无路才嫁的你。你更是娶的极不情愿。”
“我们怎么可能交心,都是迫不得已。”
他听了我的话脸上没了血色,沮丧又愧疚的低下了头。
悻悻地摸了下匕首,压低了声音带着期许问我。
“奶奶让我相看贵女或者娶宋霜儿,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和表妹也算熬过寒冬见桃花,应该有个好结果。”
他眼眶红了,紧紧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倒有几分从前被我逼急了却又不敢回嘴的样子。
“好!如你所愿!”
丢下几个字,匕首也不拿就转身就要走。
却迎面撞上了兴冲冲走进来的章然。
章然高举着手臂,满面带笑。
“紫萝,你画给我的画册好极了。我看了高兴的都坐不住!”
他说的是我画给他的一本游记范例。
谢北铭却显然误会了。
停住了迈出的脚步,回头怒气勃发瞪圆了眼睛。
“你不是不画了吗?原是只给新情郎绘丹青了。”
我摇摇头。
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管我呢?
曾经那些两两相依红着脸的承诺,也都放下吧。
15
店里的事翠儿逐渐掌握。
章然也开始详细计划行程路线。
谢府却没有一点好消息传出。
甚至老夫人还来看了我两次。
每次都拉着我的手说以前苦了我。
说是天意弄人,谢北铭也是被敌人谋害受了伤。
最近他每天失魂落魄的在院子里转悠,说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连家里的满庭桃花都能让他生气。
我倒要反过来安慰她。
若不是谢府,我逃出家也无处可去。
若不是离了谢府。
我恐怕会一生困于高墙,永远都没有魄力去迈出踏遍山海的第一步。
谢府对我还是有恩。
哪怕它从没在第一时间选择过我。
却又总是那么轻易的放弃我。
这一天,章然约我去见一个做印刷生意的老板。
一起商量赞助出游记的事。
出发前章然不好意思的向我道歉。
“我先前与你做生意做惯了,计划起游记的事又过于兴奋。”
“一时没考虑到你女子的身份。”
“印刷行的甄老板提起,我才反应过来。”
“但他听说我们一路同行,以为我们有亲近关系。”
“今天我们一起和他解释清楚,你别介意。”
我连忙摆手表示不在意。
倒是庆幸这章然没有其他人那么多心思。
我其实已经和离过一次,以后也想四处多闯荡一下。
清誉什么的早就不放在心上。
这些年的经历让我明白,身为女子,在乎的越多,束缚就越紧。
倒不如像谢北铭以前那样。
做个声名败坏的肆意纨绔。
我们说说笑笑直到马车来到门外。
一抬头,只见谢北铭双臂抱胸,目光含冰斜倚在门口。
冷冷的看着我们不知看了多久。
章然扶着我的胳膊让我先上了马车。
我坐稳后他正准备上来,却被人一把拽住后衣领拖了下去。
16
随着章然滚倒在地,露出了一张咬牙切齿黑着脸的面孔。
他恶狠狠的瞪着我。
“穆紫萝,下来!”
我看谢北铭大有一种在边疆杀敌的架势,颇具威压。
虽担心章然,还是忍不住向车内缩了缩身体,放下了车帘。
车外安静了一息。
在章然大声质问谢北铭意欲为何的时候。
车帘被一把掀开。
谢北铭一个躬身上车,两只手将我轻轻一揽,抱入怀中。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抱下了车。
惊慌中,我用力挣脱他的手臂。
像过去一样去拧他的胳膊。
却没能拧动。
往年那个有肉可拧的胳膊,如今好似两根铁棍。
硬邦邦的圈着我,大步向前走去。
走到一匹白马前,不带喘气的将我向上一抛,放置马背。
见他就要翻身上马,我慌忙间向他胸口踢去。
他捂着胸口倒退两步,哎呦了几声,竟然跌坐在地。
良久才抬起皱成一团的脸,哀怨的看着我。
“我在战场曾差点送命,现在被你踢中旧伤口,怕是又裂开了。”
我连忙跳下马扶他。
他生气的甩了下胳膊,却在我松开时又攀住我的袖子。
“还不快扶我进去瞧瞧,我喘不上气了。”
要是这刚立了军功的谢小将军没死在战场上,却在我这出个好歹。
那我们估计都得给他陪葬。
我慌张的连拖带拽。
他似乎真的很痛,整个人没一点主心骨的压在我身上,头歪歪的靠在我的肩头。
我招呼刚从地上爬起,愣在一旁的章然过来帮忙。
谢北铭突然痛呼一声:“看到他心口痛的厉害!”
第17章
我又气又急,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耍小孩子脾气。“谢北铭,你别闹了,到底怎么样了?”
谢北铭却只是闭着眼,皱着眉,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章然上前一步,想查看他的伤势,却被谢北铭抬手一挥,“别碰我!”
没办法,我只能和章然一起,将谢北铭扶回他的住处。一路上,谢北铭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穆紫萝,你不能不管我,我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我又气又好笑,这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吗?怎么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床上,我让章然去请大夫,自己则留在房里照看他。
“穆紫萝,你是不是要和他一起走?”谢北铭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是,我和章然打算一起出游,绘制游记图册。这是我的梦想,你无权干涉。”
谢北铭坐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不准!你要是敢和他走,我就……我就把你们的店都砸了。”
我又惊又怒,用力甩开他的手,“谢北铭,你太过分了!我们已经和离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别忘了,现在的你,身边有表妹,还有公主,你有什么资格来阻拦我追求自己的生活?”
谢北铭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我只是不想你和他在一起。我看到你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就难受。”
我冷笑一声,“你难受?那我呢?当初你失忆,在众人面前拉着表妹的手,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听信别人的话,对我恶语相向,可曾想过我为你付出了多少?现在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人生?”
谢北铭低下了头,“我知道错了,紫萝。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看着那些你画给我的画册,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我们之间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我想找回那些记忆,我想重新开始。”
我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曾经,我多么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意,能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谢北铭,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回不去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路要走。”
就在这时,大夫来了。大夫仔细检查了谢北铭的伤势,摇着头说:“小将军这伤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休息几日便可。”
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却被谢北铭拉住。“紫萝,你别走,陪陪我。”
我看着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处的机会了,有些话,也该说清楚了。
“谢北铭,你知道吗?当初我嫁给你,是因为走投无路。但后来,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教你习武,给你画画册,都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可没想到,一切都变了。”
谢北铭紧紧握着我的手,“紫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现在才明白,我最爱的人是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
我摇了摇头,“太晚了,谢北铭。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已经决定和章然一起出游,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不想放弃。”
谢北铭沉默了许久,最终松开了我的手,“好吧,紫萝。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我听到谢北铭在身后轻声说:“紫萝,我爱你。”
我的脚步顿了顿,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曾经,我多么希望能听到他这句话,可现在,听到了又能怎样呢?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回到店里,翠儿看到我,连忙迎了上来。“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谢北铭又欺负你了?”
我擦了擦眼泪,“没事,翠儿。我只是有些感慨。对了,店里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翠儿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小姐。你放心去吧,店里有我和相公呢。”
我看着翠儿,心中满是感激。这些年,若不是有翠儿陪着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翠儿,谢谢你。你和相公一定要好好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章然的出游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谢北铭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直到出游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匕首,正是谢北铭之前送给我的那把,匕首旁还放着一封信。
“紫萝,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挽留你。这把匕首,是我曾经承诺要送给你的,希望它能继续保护你。此去路途遥远,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一天,你累了,倦了,江城永远是你的家,我会一直在这等你。——爱你的北铭。”
看着信,我的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谢北铭真的要彻底分开了。但我也知道,在我心里,永远会有一个角落,是属于他的。
第二天,我和章然踏上了出游的旅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我知道,我的人生,即将翻开新的一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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