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欧阳兴走后,章家的生活渐渐归于平静。章颖开始上班。医院为照顾她,把她调到他们家所在的老干小区诊所工作,等于就在小区里上班。蔡岩搬了家,新家跟学校只隔一条小马路,家属院后门斜对学校正门。小云雁已经习惯在蔡家生活,每天和哥哥一起去上学,每个周五放学后才回姥姥家,妈
柴胡著长篇小说《错乱人生》连载第十二章—— 高光 时刻
(接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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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兴走后,章家的生活渐渐归于平静。章颖开始上班。医院为照顾她,把她调到他们家所在的老干小区诊所工作,等于就在小区里上班。蔡岩搬了家,新家跟学校只隔一条小马路,家属院后门斜对学校正门。小云雁已经习惯在蔡家生活,每天和哥哥一起去上学,每个周五放学后才回姥姥家,妈妈来接她。
蔡学友在展览路学校当保安干得很好,校长给他老婆韩杏花也安排了工作,在学校食堂做清洁工,还腾出学校一间堆杂物的旧屋子给他俩做了宿舍。学校有小学有初中,规模不小,在他们两口子眼里,到处是白花花的银子——每天光捡废品就能卖不少钱。蔡学友的武功颇受展览路派出所所长赏识,所里聘他为业余武术教练,不定期的来教警员习练武术,又添了一项收入;蔡学友还带着社会上七八个青年徒弟,徒弟们都是自愿缴费,也有些微收入。夫妻俩对蔡远和小云雁关爱有加,放学时常常是一手拉一个,直到把两个孩子送过马路送进对面的家属院才返回。
蔡岩的本家小妹蔡绿叶在元山一中补习一年,1979年考上了外省市一家医学院,学了三年医护专业,毕业后留在当地参加了工作——在一家市属医院当护士。由于输液扎针技术高超,被称作“蔡一针”,成了声名遐迩的一位“名护士”;一直不愿谈恋爱,在父母的督促下,谈成一个,结婚两年又因相处不和而分手,从此讳谈婚嫁之事。期间断断续续来过蔡岩这儿,嫂子二妮总是催她找对象,她却痴痴地说“我就喜欢岩哥,找就找岩哥这样的人”,弄得嫂子梁二妮哭笑不得。眼下当务之急是把她调到照城——蔡岩正为此事奔波:绿叶是一天也不想再在那个城市呆下去了!
却说蔡岩1 985年电大毕业后即顺利转干,紧接着又入了党,被提拔为文化科副科长。写作是蔡岩的强项,机关公文、通讯报道、经验材料、调查报告、文学评论等几路文字,路路皆通;口头表达能力也很强——凡遇汇报会,只要蔡岩发言,必是鸦雀无声,往往是说完了,领导还要催他“说下去,说下去,继续说!”蔡岩非常注重舆论宣传,经常是结合工作,双管齐下,不仅在机关内部发简报,而且常常在市、省级报刊上发文稿。这便大大提升了照城市文化局的影响力,赢得局领导一致叫好!所以蔡岩只当了一年副科长,就擢升为科长,并通过民主测评,被局党委确定为局里的“后备干部”。
有一次,省文化厅厅长带领一班人下来检查工作,听取了文化局两个业务科室——艺术科和文化科的汇报,蔡岩的发言令所有在场的听者耳目一新。蔡岩讲了他的两个工作思路和做法:一是在文化市场管理上,一改“政府只管审批,赚不赚钱我不管”的观念,严格掌控文化经营场所的布局和数量,保证让经营者在良性竞争的前提下都能赚到钱,避免浪费社会资金;二是在群众文化工作的推进上,要在抓好县(区)、乡镇文化馆、站的同时,着手重点抓好工矿企业群众文化工作——本市是省内经济大市,文化工作应该重点围着企业转,纠正过去把企业群文工作推给市总工会而甩手不管的一贯做法。
文化局党委十分赞成蔡岩把群文工作的重点转向工矿企业的理念,并鼓励他大胆进行实践,很快便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1988年6月,省委宣传部在照城市召开一次全省工矿企业群众文化工作现场会,全省11个地级市的宣传部长、文化局长和照城市主管文化的市委副书记、副市长,都参加了这次大会。照城市文化局金局长在会上做了重点发言,介绍了如何大抓企业群文工作的做法和经验。主管文化的省委副书记李xx在大会上作了讲话。会期三天,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闻思德陪同省委李(副)书记参加了大会安排的各项活动。这是照城市文化局成立以来最感风光的一件事。
大会结束的头天晚上,思德要蔡岩陪他去看望老领导薛市长。
市级领导都住在市内最大的广场——展览馆广场后边的平房小区,一家一个院儿。走到薛市长家门口,按响门铃,薛市长夫人老秦出来开门。老秦眼睛不好,面对思德和蔡岩,居然一个也没认出来,就喊:“老薛,你看谁来了?”薛市长从屋里出来,一看是他的两个老部下,高兴极了,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难得两个秀才一起来访,快进屋,快进屋!”
进了客厅,三人都在沙发上坐下。思德环顾一周,说:“这客厅布置得很有品位呀!”
薛市长说:“都是蔡岩策划的,字画也是蔡岩弄来的。”
蔡岩说:“字画全是市里几个名家之作,真草隶篆国画油画各一副。”
薛市长说:“我是个粗人,对这些不讲究。”
三人谈笑风生,薛市长本就爱笑,谈话间,不断发出爽朗的笑声。
闲谈中,聊到蔡岩现在的家庭情况,蔡岩说:“承蒙薛市长关照,老婆孩子,都进城了。先办成郊区菜民,随后又转成了市民。期间经历了一场虚惊!”
思德问怎么回事?
蔡岩说:“是这样,安徽省给机关干部在农村的家属转了一批城郊菜民,被人捅到中央了,人民日报作了报道。搞得安徽省很被动,又把转成菜民的干部家属都给清退回去了,这便影响到了全国各省市。”
薛市长说:“市委开会,老岳(市委书记)对我说,这事归你管,人家清退,咱也得清退呀!我说好好好!我心想,咱们市直机关干部家属转菜民总共转了七八家,根本不成气候,没造成什么影响。但是老岳说了要清退,我不能顶着不办呀!我只得哼哼哈哈说清退、清退。拖了一段时间,老岳不吭声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薛市长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呷(xia)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都是十年浩劫造的孽!大学停止招生,这么大个国家,竟然十年没有开科取仕,一些老高中生,和恢复高考后的大龄大学生,自己在城市工作了,老婆孩子却还在农村,解决城市户口又很难,不转郊区菜民还能有啥法?把转了菜民的再清退回去,这种事,咱照城不能干!”
思德说:“薛市长从来都是体恤民心接地气的!”
蔡岩说:“只是有点自律得过分了——对人宽,对己太严!就一个独生女儿,安排个好一点的工作很容易,薛市长却叫老伴从供电局退了,让女儿接班当了一个抄表员。”
思德说:“这就有点过分了。”
薛市长说:“不过分。我们这一茬干部大都是这样,这样做,心安。看人家老岳,当了市委书记,还一直住在纺织厂工人家属院里,没供煤气之前,一直是他老伴拉着排子车买蜂窝煤。”
思德说:“我们这一代干部,必须向你们这一代老干部学习呀!”说罢便转了话题,冲着蔡岩说:“我是在省委工作,如果在市里,也顶多像你一样弄个正科级。咱们这一类文人,其实是最不适合混官场的。蔡岩你一定要学乖点!特别是文化局,不少干部是从剧团抽上来的,有的五六岁就参加工作了,压根就没文化,但是特别会演戏,台上演戏,台下也演戏,真的假的你根本辩不清!这些人你不防行吗?论真才实学,市直机关有几个像你蔡岩这样的?听说文化局那个开小车的司机小伙子都比你工龄长。你进局时还是个工代干,几年时间便转干、入党、升成了正科,而且还成了局里的后备干部,能不遭人嫉妒?所以你千万千万要谨慎、低调、小心加小心!”
“市委李秘书长要调我去市委办公室写材料。”蔡岩说,“可是金局长和主管副局长张局长都不放我走!”
薛市长说:“如果文化局能放你,干脆到我这儿来算了。我主管民政、公安、农业三大块,任你挑。”
思德说:“蔡岩还是搞文化工作比较合适。”
蔡岩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薛市长问蔡岩:“文化局有一个姓贾的局长?瘦高个儿,大背头,满脸鸡皮疙瘩。他主管哪一块?”
蔡岩说:“你说的这人叫贾兆雄,不是局长,是艺术科科长。你认识他?”
薛市长说:“市公安局去年搞了一次元旦晚会,请他参加了。主持人介绍说他是文化局贾局长。”
蔡岩说:“他这个贾局长当了快十年了!在省里开会,外地、市文化局的人,早就喊他贾局长了。他很乐意别人这样喊他,从来不解释。要说嫉妒,局里最嫉妒我的人就是他。他1942年生,比我大6岁,做梦都想提局长。有一次竟然找到我家里,直截了当劝我走人,要我调出文化局!”
思德说:“看,我说准了吧?肯定有人对你已经妒火中烧!我看你还是动一动比较好。”
薛市长说:“听说俞部长往省里走时要带你走?”
蔡岩说:“是的。俞部长调到省顾问委员会任办公厅主任,正厅局级。我觉得这个部门没啥意思,就没跟他走。他女儿女婿都走了。”
薛市长说:“老俞在省里根子可是太深了!你应该跟他去省里。你去了,他准会把你安排好的。”
思德说:“那肯定,省委人虽多,但除了进来不久的年轻人,没有不知道俞部长的。你如果去了,他绝对不会叫你一直呆在顾问委员会。”
蔡岩说:“这我当然能想到。主要是不想折腾了。孩子学习也正在吃劲的时候。我高中毕业回乡当了9年农民,挨饿、受气、吃苦,现在已经很知足了。若不是思德你和薛市长拯救我,我恐怕还在农村!”
这句话说得思德和薛市长很受用。薛市长就又开起蔡岩的玩笑来,说:“你这块山石真会说话!”思德知道蔡岩曾经用过“山石”这个笔名,便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思德和蔡岩从薛市长家出来,已近十点。初夏的夜风很爽,徐徐吹拂,使人感觉十分惬意。道旁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发出沙沙的低语。灯光和星光交相辉映,使开阔的展览馆广场沉浸在一片朦胧曼妙的氛围中。
思德说:“到广场上坐会儿再回去吧!”
蔡岩说:“那当然好。你官当大了,还能跟我这样的小吏促膝聊天,我深感荣幸呀!”
思德说:“嗨,你看我是个当官的料?现在虽已是副厅局级,不还是照样伺候人?”
蔡岩说:“这次大会省委李书记的讲话肯定又是你写的。”
思德说:“是宣传部文艺处起草的,我修改的。当了副部长,几乎每天还是离不开写材料改材料。虽然是省委机关,但是能写出像样文字的人太少了!我还是想离开省委机关去搞创作——我写的《冰与火》拍成了电视剧,你看了没有?”
蔡岩说:“看了几集;不错,挺吸引人的!”
思德又问:“省梆子剧团把我的《完璧归赵》也搬上了舞台,电视也播了。你看过没有?”
蔡岩说:“剧本我看了,戏我没看。剧本里还有我写的一段嘛!”——思德写这个剧本时,正好来照城出差,找到蔡岩,把正在写的稿子交给蔡岩,命令似地说:“你不要太懒了,赶紧给我写几段!”蔡岩看了一遍稿子,便硬着头皮写了几段,其中有的,被思德采用了。
思德接着说:“我正在要求上级领导把我安排到省文联。”
蔡岩说:“也好,还是干自己有兴趣的事开心、带劲!”
思德说是啊!随后便转了话题,聊起生活上的事,问蔡岩:“听说你有了个女儿?”
蔡岩说:“那是章颖的女儿。章颖身体不好,由我们夫妇帮她照管。”
思德诡秘的笑笑,说:“章颖的女儿,还不是你的女儿呀?!”
蔡岩说:“你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思德说:“章颖往照城一中转学之前,我还跟她同过桌呢,她的事,我还能不知道吗?”接着问道:“老弟,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和初恋情人干那事,是个啥劲头啊?”
蔡岩说:“你又开始扯淡了!你那个初恋已经调到市里来了,你要是想体会一下是个啥劲头,我明天就给你联系她。”
思德说:“去你的吧,我哪里有初恋?我是漫地烤火一面热!我相中了人家,人家压根就没正眼看过我!”
蔡岩说:“你那个邹芳,长得可真够漂亮的!”
思德问:“你见过她?”
蔡岩说:“她来过张局长办公室。我在张局长办公室见的她。”
思德说:“邹芳和章颖不一样,她很势利。那时她进了区商业局,我还在肉联厂赶着毛驴车送猪肉呢。”
蔡岩说:“听说她现在把肠子都悔青了!她丈夫是个缺德少才的官崽,连个干事都当不好;有一个小孩儿也很不争气,俩人三天两头吵架!”
思德说:“不说这个了。我混的官再大,也没你老弟那样好的女人缘。”
蔡岩说:“我有啥女人缘?轰轰烈烈恋爱一场,也没能修成正果!”
思德说:“别沾了便宜再卖乖了!都有了结晶了,还说没修成正果!”
两人五吹六拉,不觉已到12点,思德说:“咱们散伙吧,你赶紧回家搂着弟妹睡觉吧!”
蔡岩说:“但愿部长老兄今夜能做个桃花梦!”
思德住的市宾馆就在展览馆广场对面,只隔一条马路。蔡岩把思德送到宾馆大门口,就回家了。
2
一个周末的傍晚,章颖把两个小孩都接走了(蔡远有时跟小云雁一起去章颖家住),蔡岩和二妮正在新分的6楼新家里吃晚饭(蔡岩在市政府大院那个平房小屋住了整7年),有人敲门。一开门,蔡岩的侄女蔡晓莉带着一个小伙子进来了,进门就说:“叔叔、婶婶,可算找到你们了!”随后指指小伙子说:“这是我爱人小徐。”
蔡岩问:“晓莉你咋这么稀罕?”
蔡岩哥哥一家多年没和蔡岩走动了,就连蔡晓莉结婚也没有通知蔡岩,今天蔡晓莉两口儿突然找来,蔡岩和二妮知道肯定是有事了。
蔡晓莉说今天是来求叔叔帮忙的。她说她爱人徐影,从部队转业回来了,今年军队干部的安置政策是:随家属安排工作,爱人在哪个单位,就安排到哪个单位;她所在的单位是个流动单位,刚从贵州迁到照城,是搞地下矿井施工的;所以来求叔叔帮忙,想法给小徐找一个不流动的体制内单位。
蔡晓莉说罢,徐影补充了几句,说他在部队上过西安政治学院,大专学历,党员,连级,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近几年主要工作就是在机关写材料。小伙子高高的个子,口齿流利,眉清目秀,身材匀称,十足的帅男一个。
蔡岩对蔡晓莉说:“既然你们找来了,我肯定要帮忙。但是,此事可不是个小事,我没有把握办成,你应当叫你爸爸也出面活动活动!你爸在照城师专的同学,在市委机关当官的可不少!我们文化局赵局长就是你爸的同学。”
蔡晓莉说:“我爸那个人,我觉得他不行。”
蔡岩说:“你可不要低估你爸。”
蔡晓莉扭头对婶子二妮说:“婶子你不知道,你们搬了新家,我怕找不到家门,所以也没敢买东西。”
二妮说:“买啥东西,家里啥都不缺。”
蔡岩对徐影说:“这样吧,抽时间你给我送几份你写的材料让我看看。”
徐影说好。
又胡乱聊了一阵子,蔡晓莉夫妇就退场了。蔡岩和二妮站在家门口的楼道平台上,目送两个年轻人下了楼。
二妮回到家里,问蔡岩:“这个忙你说帮还是不帮?”
蔡岩说:“看看小徐写的材料再说吧。”
二妮说:“刚才你说的有道理,晓莉应该首先找他爸。按年龄,她爸的同学当局长的多,而你的同学大多也就是个小科长的。”
蔡岩说:“你知道吗?我给我哥下的定义是:一个老实而不义气的人!这种人说老实还真是老实,但是永远不义气,为人处事,总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这样的人,能办成事才怪呢!”
二妮说:“厉害!岩老兄看人看得真准!”二妮随着读书的增多,说话明显多了些幽默,有时候就称蔡岩为“岩老兄”。
蔡岩说:“论看人,我跟梁爱琴小妹比,还差远呢!”蔡岩也随着二妮的幽默而幽默起来,第一次称二妮为“梁爱琴小妹”。
二妮说:“我梁爱琴看人,没人能比得上!”
蔡岩说:“嘿嘿,让别人吹,不要自己吹自己!我要是当了大官,一准会推荐你去国家地质部工作,哪里地下有矿藏,你肯定一眼就能看得出!”
二妮捂着嘴嘻嘻的直笑。
第二天,侄女婿徐影便带着他在部队写的材料——简报、经验材料、领导讲话等,去办公室找蔡岩。蔡岩看了,觉得徐影的思路和文笔都还不错。第三天,蔡岩便带徐影见了主管局长张(副)局长。张局长浏览了几份徐影的材料,又和徐影说了会儿话,对徐影印象也不错。
张局长,中文专业本科毕业,当过元山区商业局局长,做过市报编辑;个子矮瘦,可谓其貌不扬,但却是满腹才华,是官场兴了学历之后提拔起来的干部;也是从元山区调过来的,思德的好友;他把蔡岩视为心腹,二人无话不谈。蔡岩琢磨了个小伎俩,说给了张局长,即由他给几个局下属单位推荐小徐,让这些单位都要小徐,然后在党委会上研究此事时,由张局长提出把小徐留在局机关。张局长说,这个办法可行,就这么办!
过了不到半月,党委会上,小徐的工作问题便解决了,安排在局机关文化科当科员。张局长告诫蔡岩,你和小徐的关系,务必保密,万万不可泄露呀!
蔡岩告诫他的两个小孩对这个应该叫姐夫的小伙子直呼其名,叫小徐(这样称呼惯了,长大了也改不过来了——这是后话)。
3
蔡岩是个急性子人。小徐的事办成后,他接着就督促他那个在卫生局当副局长的同学王钿解决绿叶的调动问题。那天他处理完手头工作,就去找王钿。
卫生局也在市委大院内,几分钟即可走到。
敲开王钿的门,没等蔡岩开口,王钿就说:“你妹的事,我给市第一医院说了,很快医院党委就要上会研究了。医院已派人去做过调查,反馈的情况相当不错:你妹的业务非常好,而且勤奋敬业品德好,自己生活很节俭,却多次给经济困难的病号垫钱结账,在医院里威信很高;只是找了个官崽丈夫,合不来,离了婚,那男的还在纠缠她,所以她实在不愿在那个城市工作了,只想着尽快调走!医院舍不得放她走,但是她铁了心非走不可!”
蔡岩说:“你说的情况,跟我知道的差不多,只不过我妹 没给我说那么多,更没有说她给困难病号垫钱结账的事。”
王钿说:“去调查的人回来说,你妹还是个大美女呢,美得像天仙一般!调过来,还能给第一医院增光加分呢!”
蔡岩说:“长得好不如命好啊!调过来了,希望老兄能帮她找个好对象。”
蔡岩这次跟王钿见面后没几天,王钿便打来电话,告诉蔡岩他妹的调动问题已经解决了,要蔡岩通知小妹抓紧办手续。绿叶用了不到一周时间,便把手续办妥。
1988年11月,绿叶在照城市第一医院上班。
蔡岩要请王钿的客,王钿拒绝了。绿叶上班后,被安排在老干病房——其它病房若有急需,也可以抽她去帮忙。
医院给绿叶安排了宿舍。但是宿舍毕竟不如家里住的方便舒适,蔡岩考虑:章颖父母都有病,章颖自己身体也不好,正需要有人帮忙照顾;而章颖家房子面积大,房间多,加一个人,肯定没问题。于是就把绿叶介绍给章颖和章颖的父母,一家三口都十分高兴地接纳了绿叶,把一间空房收拾一下,做了绿叶的卧室。章颖家离医院很近,绿叶步行就可上下班。哪天不上班,便到蔡岩家里去,帮着二妮干这干那,有时也辅导蔡远学习;跟嫂子二妮闲聊时,免不了还会说一些痴语,比如“我就是喜欢岩哥。”这样的“痴语”,若换上别的女人,肯定会吃醋,偏偏遇到一个宽容大度的梁二妮,她只觉得好玩好笑,不但不吃醋,反而因为这个小妹的极度单纯感到更加可亲可爱。因为在蔡岩跟前随便惯了,绿叶偶尔会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撒娇的动作,二妮见了,也不在乎。周末,有时候蔡岩也带二妮和绿叶去展览馆舞厅跳跳舞,蔡岩给她们两个当舞伴。绿叶在大学时就学会了跳交谊舞。二妮虽然刚学,但学的很上瘾、很快——凡是玩的项目,二妮学的都很快。三人玩得十分和谐开心。绿叶每次来哥嫂家,都要在这里吃饭,无任何生分之感,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她有时候给人的印象是马马虎虎,但有时候又细心到极点,比如家里缺了什么,她总能够及早发现,再来时,肯定会买好了带过来。这便搞得二妮有点紧张,发现该买的就赶紧买,只怕绿叶多花钱。
绿叶厚道、懂事,很快也融入了章颖的家庭。家里本就有一个医生,现在又增加一个护士,两位老人心里就更加踏实了。绿叶每天早上都要做一遍室内清洁,住进来第二天,家里的干净程度就明显提高了。每天下班回家,绿叶都要先问一下两位老人的身体情况,然后坐下来读书,有时也弹弹古筝(绿叶在上大学时学会了弹古筝)——此时,她就像一位古代的大家闺秀,一位饱读诗书的才女,那种斯文而沉静的气质,令人倾倒。每次看到家门上贴的水电气收费通知单,她便立即撕下来,悄悄地去把水电气费交了。过了几个月,章颖总不见门口有收费通知单,到收费处一问,才知道原来绿叶都交过了。章颖就对绿叶说:“今后不准你再去交水电气费了!我父母工资比咱们高得多,你才能挣几个钱?你年轻,在家里帮着干点活就可以,其它的事,就不要管了!”
绿叶说:“房租不叫我交,水电气费也不叫我交,那你说我到这里住,就是为享受共产主义生活来了?”
章颖笑笑,说:“共产主义还是资本主义我不管,反正不许你乱花钱!”
绿叶到哪家都招人喜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长得太好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对于绿叶来说,应该改成:女大二八变,越变越好看!30岁的人了,根本不像30岁,没有一点成熟女人的老成味儿,倒像是20岁刚出头;身高是“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身材是胖瘦匀称,曲线优美;眼睛大而亮,双眼皮,长长的睫毛一忽闪,像极一个孩子;白里透红的脸蛋儿,细腻若凝脂;举手投足,斯文而飘逸。这正应了古典文学里的那一句话: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肤若凝脂,色若桃李。如果她是个雕塑,人们肯定会感叹雕塑家的鬼斧神工,但她是个活人,就只能赞美上帝的奇迹!这样的美女,倘若照城市选美,怕也难有对手!蔡岩的邻居张先植,第一次见到绿叶就喜欢得不得了,盯着绿叶足足看了几分钟,把绿叶都看羞了,把自己也看呆了。作为哥哥的蔡岩,看到她就觉欣慰,已把她当做一件艺术品来呵护。
一天晚上,章颖约绿叶去家对面的小广场散步。月色溶溶,星光点点,晚风吹拂,柳条飘舞,潜伏在草丛中的蟋蟀在轻轻的拨动琴弦,一缕笛音袅袅悠悠如泣如诉不知从何处飘来,使这初夏的夜更显奇妙迷离。姐妹俩边走边聊。
章颖问:“绿叶,你是不是很喜欢你岩哥?”
绿叶说:“是啊。我从小就喜欢他。”
章颖问:“你俩恋爱过没有?”
绿叶说:“这个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章颖又问:“你俩有过肌体接触吗?”
绿叶说:“算是有吧,他抱过我。有一次生产队夜间浇地,浇完地,已是后半夜,困极了,我们一伙儿浇地的姑娘小伙儿都没回家,就在田间小房的土炕上睡下了。我和岩哥抱在一起睡着了,一直睡到天亮。”
章颖说:“他吻过你吗?”
绿叶说:“吻过额头和脸颊。”
章颖让绿叶讲一讲她究竟喜欢蔡岩哪些方面或优点。
绿叶说:“这怎么说呢?”于是她就从找蔡岩修改作文说起,说到修改后的作文如何在学校引起轰动。绿叶说:“你想象不出岩哥讲课时的情景——教室里坐满了人,有的老师也来听他讲课,教室的窗台上也坐满了人。岩哥嘴里没一个废字的,声音抑扬顿挫,流畅饱满。他站在讲台上,身材笔挺,潇洒干练,那种气质,哪像个农民?”停了一下,接着说:“颖姐你让我说岩哥的优点,我只能凭着感觉瞎说,如果叫我捋成一条一条的,我还真是捋不出来。我也说不清是他的哪些优点吸引我,还是有一种什么感应,反正我和他在一起,就觉得踏实和开心。”
章颖说:“尼采说过一句话:爱拥有一双眼睛,能发现人心中的所有的美好。看来,你俩虽然年龄悬殊较大,但还真是产生了爱情。”
绿叶说:“颖姐可别提爱情这个词,岩哥他不信爱情!”
章颖说:“他什么时候说过不信爱情?”
绿叶说:“他说过不止一次。”
章颖说:“他为什么不信爱情?”
绿叶说:“他的意思是,爱情不靠谱。”
章颖说:“那他认为什么靠谱?”
绿叶说:“他认为靠谱的、持久的,是缘分、人品和亲情。”
章颖不说话了。她立即意识到,使蔡岩丧失对爱情的信心的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
绿叶说:“岩哥对我讲过,当他接到你要跟他断绝关系的那封信后,好像天塌地陷般跌入了万丈深渊。颖姐,你那么爱岩哥,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几年?爱一个人,就应该爱到底;大不了一起受苦,大不了一起去死!”
绿叶的一通话,说得章颖百感交集,她紧紧地抱住绿叶,支支吾吾地说:“这就是我酿成的终生大错呀!”
绿叶说:“对不起,恕我冒失,刺痛了你。颖姐,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太伤心了。”
章颖说:“绿叶,你说的对。你确实刺痛了我,但我活该被刺痛!”说着,泪珠大滴大滴地滴落下来。
绿叶一边给章颖擦泪,一边哽咽着说:“那时候我岩哥好可怜呀!没有一个女孩儿愿意嫁给他,到处去相亲,见一个不成,见一个不成,再见一个还是不成。把我大爷大娘都快愁死了。我好心疼岩哥,好心疼他们一家人!那一天夜里我和岩哥加班浇地,只我俩在一起时,我说:岩哥,你不要再到处去相亲了,我愿意嫁给你!等我长大了,你就娶我。我跪在地上,头抵到岩哥怀里,岩哥抚摸着我的头。我俩都哭了,岩哥哭的很痛,那种哭声,我从未听过,就像一头老牛哞哞的吼叫——痛彻心扉的吼叫!”
听着绿叶的诉说,章颖被震撼了。在自己屈服于外界压力,下狠心给蔡岩写了那封断绝关系的信之后,正是绿叶给予了跌入深渊的蔡岩以精神支撑。对比绿叶的善良、侠义、纯真和果敢,她感到揪心的愧痛!
章颖说:“绿叶,不说了。咱们回家吧。”
二人牵着手,回到家后,绿叶洗过澡正准备躺下,有人敲门,绿叶把门打开,章颖站在门口,说:“我可以进去吗?”绿叶说:“当然可以。进来吧颖姐!”
绿叶坐在床边,章颖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说:“姐心里不静,还想给你说会儿话。”
绿叶说:“颖姐你想说就说吧,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章颖说:“你应该抓紧成个家。”
绿叶说:“我嫂子和我哥跟你一样,总是督促我找对象成家——结婚成家有那么重要吗?”
章颖说:“我是担心你这样单身下去,老跟你岩哥耳鬓厮磨,你和你嫂子的关系会出问题。”
绿叶说:“颖姐,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结过一次婚成过一次家的,那个男的是个官崽,县委书记的儿子;看不惯,合不来,时间不长我就跟他离了。再说,我压根就不喜欢小孩儿,根本不想生孩子,有这种想法的女人,谁还会要?我在哥嫂身边生活,已经觉得很踏实很满足了。我嫂子又不是那种小心眼人,她完全可以容纳我。他和我哥恩爱得很,怎么会因为我和岩哥的接触出问题呢?”接着就转了话题,说:“颖姐你不知道,我哥还常给我嫂子洗脚呢!”
章颖问;“哦?你嫂子自己不能洗脚吗?”
绿叶说:“我嫂子在剧院上班,一整天都是站着,回来还要顾孩子、忙家务,累得她睡前总是懒得洗脚,差不多每天都是我哥给她洗。”
章颖说:“哦,是这样呀!亏了你嫂子身体好。说起来,我心里也有愧——我把女儿送她那儿,又给她添了一份累。”
绿叶说:“你身体不好,大家照顾你,是应该的。我去哥嫂家,也没有闲过,总要帮嫂子干一些家务活。我嫂子从来没有烦过我,这我能看出来。”
章颖说:“你嫂子看不出你一直在爱着你岩哥?”
绿叶说:“这怎么说呢?我嫂子总是说我是岩哥的小棉袄。”
章颖说:“这个梁二妮也真是个奇人!”
绿叶说:“岩哥对我讲过好几次:人,量大才能福大,尤其是女人。他说我嫂子是万里不挑一的大气度女人,她的福气大的很!我哥对我嫂子说,他如果是贾宝玉,绿叶充其量也就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意思是,我再黏糊他,也不过是护着他的一块玉,成不了林黛玉,破坏不了他的家庭的!”
章颖说:“他这么说过吗?亏他想得出,为你俩的关系还找出了一个理论根据。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你嫂子是什么反应?”
绿叶说:“我嫂子光笑。有一次嫂子给我开玩笑说,绿叶呀,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呀,你这块玉一旦出点啥事,你哥可就蔫了完了!那我还咋过?”
章颖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说了句“快睡吧绿叶!”便开门出去了;走进自己的卧室,心里一夜不平静。
4
徐影报到后,蔡岩安排他主管文化市场,成了文化科的实权科员。舞厅、歌厅、电子游戏、闭路电视、台球等文化经营项目,都归文化科审批、监管。公章,就锁在徐影的抽屉里。
审批工作,需要调查、考察,还须掌握政策、规章,是一件麻烦而责任很大的工作。原来由蔡岩亲自承担,现在交给了徐影,蔡岩就能腾出一些时间更好的运筹和推进全市群文工作。
上世纪80年代,由于改革开放政策给力,经济、社会一派欣欣向荣。随着人们物质生活的提高,相应的对文化生活的需求也越来越高。这时候大抓群众文化,正是火上加油,必然会更加激发群众的生产、生活活力,让经济更快发展,让生活更加美好。
40岁的蔡岩充满活力和激情。他一天天没命的工作,效率极高:动员开展全市文化馆、站工作评比活动;进行全市工矿企业群文工作抽检;成立全市企业家舞蹈协会;举办全市交谊舞比赛……。以至于使文化科几乎成了文化局的一个标志性科室。加上蔡岩手中的笔杆子好使,冷不丁就在市报上冒出一篇文章,甚至发一个整版,搞得其他科室的科长们都感到有了压力。
那天下午,蔡岩带队从一个县里检查文化馆、站回到办公室,已经四点多了。一个电话打来:“我是老范。我找蔡科长!”蔡岩说:“我就是。范主席,什么事?”“周五晚上,市企业家交谊舞协会在展览馆舞厅举办联谊舞会,想请你参加,能不能给个面子呀?”蔡岩说:“可别这样说范主席,我只要有时间,哪有不去的道理?”“那一言为定,周六晚上7点半,我带车去接你!”蔡岩说:“不用不用,我家离展览馆很近,走几步就到了,千万不要来接我,我一定准时到!”
这个范主席,是照城市最大的国营企业——照城钢厂的工会主席;照城市成立一个企业家交谊舞协会,老范也是主席。
蔡岩刚放下电话,徐影从外边进来,走到蔡岩桌前,小声说:“南城区文化馆搞了一个有40多台电子游戏机的游戏厅,明天开业,今晚想请你去坐坐。”
蔡岩说:“今晚有事,去不了。改天吧。你告诉他们,不要请客,馆里本来就没钱,破那个费干啥?”
徐影说知道了,我告诉他们改天再说吧。
接着,进来一个中年人,中等个儿,白净脸,戴一副黑边眼镜,衣冠楚楚,文质彬彬,自报姓名叫李xx,市教委政文科科长。
蔡岩请他坐下,问:“李科长有啥事?请说。”
“我们科发起成立了一个群众组织。”
“什么组织?跟文化局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就是仿照市企业家交谊舞协会,成立了一个照城市教工交谊舞协会。”
“好啊,咱们市形成跳舞热了!工作之余,健身、联谊、互相交流,对工作和身心健康肯定有好处!”
“想请你当协会的名誉主席,不知道蔡科长肯不肯赏脸?”
蔡岩说:“可不要这么客气。我一介小吏,也就是一个大办事员,只要有利于工作,一定听候差遣!”
李科长说:“那就这么定了!”
蔡岩说定了吧!
文化局的科级干部都跟科员在一起办公,没有单独的办公室。先前这样尚能凑合,省委在照城召开现场会后,文化局的分量明显提升,文化科和蔡岩更加为人瞩目,业务活跃,来人大增,报社记者采访,电视台记者录像,乃至外地文化局来人拜访,蔡岩忙得不亦乐乎!文化科办公室就有点乱。局办公室主任察觉这种情况后,便在会议室安了一部电话,交给蔡岩一把钥匙,让蔡岩可以在文化科和会议室两处办公。在生活上关照蔡岩的人也多了起来——比蔡岩大两岁的局人事科科长找到蔡岩,几乎是耳语似的对蔡岩说:“蔡科长,咱们局的下属单位,照城剧院经营情况最好,奖金最多,要不要把弟妹调过去?”蔡岩说:“这样,怕影响不好吧?”人事科长说:“你别吭声,我悄悄的办了就是了。在本系统内调动,又不用惊动局领导,不算个啥事。”
文化系统都知道文化局有一个照城一中的高材生,致使蔡岩的工作量更是猛增。局服务公司给待业青年搞培训,非要求蔡岩去讲课,蔡岩每天早晨6点之前就得起床奔赴课堂。照城剧院为了提高知名度,又不想出钱做广告,经理就找蔡岩为剧院写文章,在照城日报发了整整一版,一分钱没花,使照城剧院一时名声大噪,轰动了全市。最累人的就是讲课,备课不说,一周讲三次,每天早晨6点开始,讲一个半小时,两节课,一节语文,一节数学,然后匆匆吃几口,就又该到局里去上班。
晚上受邀参加舞会活动也越来越多。每次一进舞厅,蔡岩就成了一个焦点人物。一个个美女或自诩“美女”的各色女子,争着给蔡岩当舞伴,并且在给蔡岩伴舞时,常常提出一些奇葩的问题。有一个漂亮的离异女教师居然这样问蔡岩:“蔡科长,我能破坏你的家庭吗?”第一次问,蔡岩避而不答;第二次又问,蔡岩郑重地对她说:“你不能,不但你不能,而且任谁也不能破坏我的家庭!”女教师追问道:“那为什么?”蔡岩说:“我们是患难夫妻,我的妻子是我最落魄的时候委身于我的;我不相信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像她一样善良、义气、实心实意对我好的女人!”这之后,蔡岩就加劲教二妮学跳舞,再来舞厅时,不是带着妻子来,就是带着妻子和绿叶一起来。
5
省委在照城的现场会开过之后,蔡岩对照城市最大的国营企业——照城钢厂的群文工作格外重视,几次跑去检查指导,使照钢(简称)的群文工作,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上了一个大台阶。国庆前两天,照钢工会范主席派人给文化科送来请柬,邀请文化科全体同志去参加照钢的国庆晚会。蔡岩报告给张局长,张局长说他还有其它事情,去不了,让蔡岩带科员们去参加。
那年头,市政府各部门车辆都不多,文化局只配有一部苏联的拉达轿车。国庆晚会那天下午,范主席派了一辆面包车过来,把文化科6位同志全接去了。
面包车在马路上飞驰。新修的宽阔的人民路横贯城市东西,分外整洁、干净、气派。路两边绿树成荫,有鸟雀在树枝上不时地腾挪跳跃。偶尔有洒水车路过,喷出又匀又细扇面形的水丝。路边又在起高楼,一栋一栋又一栋,高耸入云的起重机和蚂蚁般的工人在同时忙碌。便道上的行人都是笑脸盈盈,浑身洋溢着活力和朝气。改革开放给人们带来的精神变化尽显无遗。
大约40分钟后,车便开到了照钢门口。这家照城市行政级别与市委平级的国营大厂,厂门坚实雄伟、气度不凡。大门两边,是排列整齐左右对称的巨型宣传栏。一边宣传栏展示的是中央正在大力提倡的“五讲四美三热爱”,另一边宣传栏展示的是照钢创造的正在全国国企推行的“模拟市场核算,实行成本否决”的经营机制。
进了照钢大门,范主席领着蔡岩和他的5个科员,依次参观了扩建的图书室、阅览室、老干部活动室和新建的网球场、闭路电视厅和舞厅。
晚餐安排得很丰盛。文化科和照钢工会主抓群文工作的两方人员,围着大圆餐桌,喜笑颜开,交谈甚欢。在范主席的带动下,男同志都动了白酒。蔡岩照城一中的学弟、照钢党委副书记曾建平,也来到蔡岩所在雅间,给大家敬了酒,把欢乐和谐的氛围推至高点。
晚餐结束后,范主席把文化科6位同志引入照钢俱乐部晚会会场,在前6排的中间安排坐好。第5排尚空无一人。不一会儿,从第5排的两头走进来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女孩儿——像是中学生,各捧着一簇艳丽的盆花,放在文化科六位同志面前(前一排坐椅后背的横板上)。送花完毕,第5排很快就坐满了人。接下来,主持人出场了——是一个中年女子,高挑的身材,一袭白色长裙,黛眉,红唇,淡妆,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沉稳、亲和的气质。蔡岩一看,原来是市电视台的首席主持人。蔡岩颇为感动——没想到照钢居然对他们小小的文化科 如此重视!一种价值感从心底油然升起。
照钢俱乐部高大宽阔,气势恢宏,能容纳上千人。女主持讲完开场白,演出就开始了。舞蹈、相声、杂耍、武术、京剧、豫剧、诗歌朗诵、独唱、合唱、器乐演奏等,各色节目应有尽有;表演者全是照钢职工。节目之精彩,不断地激起掌声喝彩声。
演出快结束时,范主席邀请蔡岩上台简单讲个话。蔡岩本无准备,但再三推脱,推脱不了,于是便赶紧在脑海中搜索材料、构思、打腹稿。待演出结束,主持人宣布他讲话时,他便沉住气,迈着干练而坚实的步伐走上舞台。
麦克风已经摆正,调好。
蔡岩下意识地镇定一下,开始讲话——
与会的照钢领导,全体职工同志们!看了今晚的演出,我很激动,很兴奋。我觉得所有节目,都演得很好,很成功!这反映了照钢的群文工作基础扎实,做的是实功,不是虚功。
照钢是照城市最大的国营企业,是全市工矿企业的“大哥大”,照钢的群众文化工作搞好了,可以辐射全市,带动全市!所以,我要真诚地感谢照钢党委对群众文化工作的重视和支持,感谢照钢工会和所有群文工作者、爱好者的辛勤努力!作为政府文化主管部门的一名工作人员,我向你们表示诚挚的敬意!
说罢,面向台下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鞠躬礼。掌声雷动!
接着,蔡岩讲道——
我是上个世纪六六届的高中毕业生,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没能上大学,未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范主席非要让我做个发言,我就只有班门弄斧硬着头皮拼凑几句。大的题目我不敢讲,就根据我平时的阅读记忆和粗浅理解,讲一个小题目:什么是“有文化”?或者说,什么叫“有文化”?
我看过一篇小文章,文章说:一个有文化的人,应该具备四种素养——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
文章中写了这么几件事。第一件事,是说一对白人母子打车,坐进出租车后,孩子看到司机皮肤很黑,就问妈妈:“司机伯伯怎么长得这么黑呀?”妈妈说:“上帝为了让世界缤纷多姿,有意识地创造出了不同肤色的人。”这句话,黑人司机听了万分感动,到了目的地,司机坚决不收钱,而且对小孩的母亲说:“我小时候问过妈妈同样的问题,妈妈说咱们是黑人,天生低人一等。如果换成您今天的说法,我肯定自幼就会信心满满,努力打造出与今不同的人生!”
第二件事,说的是一位澳籍华人带着他的小侄儿去海边捕鱼。每撒下一网,都有收获。可每次把网拉上来之后,那华人总要认真挑拣一番,把其中大部分虾蟹又扔回海里。小侄儿不解,就问:“好不容易把鱼打上来,为啥又扔回去?”华人回答:“只有符合尺寸的鱼虾才可以捕捞。”侄儿说:“远在公海,谁也管不着呀!”华人淡淡一笑,说:“不是什么事都需要别人来提醒、督促的!”
第三件事,说的是美籍华人作家林达,有一次陪一个中国朋友游览美国大峡谷,朋友喝完一罐可乐,就要顺手将空罐扔进峡谷。林达吓了一跳,说:“这样做是违法的!”朋友说:“这么深的大峡谷,丢一个可乐罐算什么?”林达说:“美国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国家,同时也是世界上最不自由的国家;个人的自由,只能是在法律约束之下的自由!”朋友听了,点头称是,赶紧将手缩回来,将空罐装进一个塑料袋子里。
第四件事,是讲一个公司老总在酒店谈业务,点了一桌子菜, 吃饭中途,服务生又端来一道特色菜,老总说谢谢,我们不需要菜了。服务生说这道菜是免费赠送的。老总说免费赠送的我们也不要了,吃不了,太浪费。饭毕,老总将吃剩的菜都打了包。回公司的路上,老总将车子开得很慢很慢,看到路边有一个乞丐,老总把车停下来,拎起打包的食物,下车走到那个乞丐跟前,捧着食物,双手递了过去。
蔡岩一向注重表达效果。他深知,作为一个行政干部,除了组织和办事能力,另外一项重要能力就是表达能力——文字表达和口语表达能力。所以他大凡在工作场合说话,都特别注意说话的内容、用语、语气、条理性和听者的情绪。他觉得他讲了上面四件事,就应该停顿一下了——让听众的听觉稍作休息。他于是轻轻地端起服务生放在讲台桌上的茶水,慢慢喝了几口,才接着讲下去——
第五件事,更令人感动,说的是在英国工作了一辈子的一对老夫妇,要到西班牙去养老,可是在西班牙看中的房子必须在两周内付清房款,于是老夫妇就在自己的房子上挂出了“房屋急售”的广告。一对想要买房的中国年轻夫妇,看了房子和房子的价格都很满意。这对年轻夫妇针对英国老夫妇急需用钱的心理,问道:“房价可以优惠吗?”老夫妇说可以;于是这对年轻夫妇就在原定房价上狠狠地砍了一刀,紧接着,又砍了一刀,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下一套理想的好房子。搬家那天,朋友来帮忙,一进院子,皆大吃一惊,整个院子,鲜花盛开,绿草如茵,就像主人还在家中。推开房门,屋内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桌子上的花瓶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写着:非常欢迎你们入住这个房子!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居然都是食品和饮料;食品下压着一个纸条,写着:冰箱里给你们准备了大约一周的食物。电表上也贴着一个纸条,写着:给你们预交了至少一个月的电费;祝你们幸福!
这时,一个漂亮的大女孩儿上来给茶杯里续水。蔡岩又停顿几秒鈡,喝了几口水,便把他的讲话收了尾——
这几个小故事意味深长,告诉我们什么叫“有文化”!相信照钢的全体干部职工,都能从中琢磨出香香的浓浓的文化味道来。希望照钢的全体干部职工,在工作之余,都能积极参与群众文化活动,不断丰富自己的文化生活,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人人都能成为一个爱国爱民爱党、勤奋敬业、真正有文化的好公民!
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全场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蔡岩面向大众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步履款款地走下舞台。
演出结束后,范主席一行送蔡岩和他的科员们上车,照钢党委副书记曾建平也赶来送行。曾书记热情地跟文化科的同志一一握手,当握住蔡岩的手时,片刻不忍放开,满含深情地说:“师兄真不亏是咱们母校的高材生,讲话不拿稿,而且不落俗套,简洁生动,今后一定多多过来指教啊!”
来源:邯郸赵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