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雍正八年的麻城,暮春的暖风裹挟着油菜花的芬芳,却在涂家宅院上空凝结成一片阴云。涂如松站在堂屋中央,手中攥着已被揉皱的家书,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雍正八年的麻城,暮春的暖风裹挟着油菜花的芬芳,却在涂家宅院上空凝结成一片阴云。涂如松站在堂屋中央,手中攥着已被揉皱的家书,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信纸上,母亲颤抖的字迹诉说着连日来的咳血之症,末尾那句"速归侍疾"像一根细针,扎在他本就烦躁的心尖上。
"松哥,你又要走?"里屋传来熟悉的娇嗔声,绣着牡丹的湘帘被猛地掀开,杨氏赤着脚奔了出来。
她身着藕荷色缠枝莲纹衫,发间金步摇随着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眼角那粒朱砂痣在阳光下艳得刺目。
涂如松叹了口气,将家书递到妻子面前:"母亲病重,我明日必须启程。
"话音未落,杨氏突然将信纸夺过,狠狠摔在地上。素白宣纸上溅落的泪珠晕开了墨迹,"每次都是娘亲病重!上月你说她头疼,上上月又说她腰疼,谁知道是不是你编造的借口!"
"胡说!"涂如松伸手去拽妻子的衣袖,却被猛地推开。杨氏踉跄后退时,发间步摇撞在雕花拔步床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自从嫁入涂家,我每日伺候公婆端茶送水,还要忍受你母亲的冷眼!"她突然提高声调,引得隔壁厢房的丫鬟们探头张望。
暮色渐浓,涂如松望着窗外飘落的桐花,想起三日前邻家王婆的闲言碎语:"那杨家姑娘啊,当初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辣货。
"当时他还为妻子辩解,如今看来......"罢了,"他转身拿起包袱,"我今夜便启程,你且好生在家。"
夜色如墨,涂如松骑着枣红马消失在蜿蜒的乡道上。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杨氏站在绣楼上,望着远去的背影露出诡异的微笑。楼下的梧桐树上,一只黑猫突然蹿过,惊飞了栖息的乌鸦。
三个月后,涂家祠堂前的石阶上落满了灰尘。涂老太太卧病在床,每日望着门口喃喃自语:"松儿何时归来?"贴身丫鬟春桃捂着嘴偷笑:"老夫人,大少奶奶都走半年啦!听说跟情郎私奔去了呢!"
这话传到涂如松耳中时,他正跪在母亲榻前喂药。瓷勺碰触碗沿的声响里,他握紧了拳头。
自春分离家至今,家中竟未收到半点杨氏的消息。派去杨家打探的仆人回来说,岳父岳母声称女儿从未回去过。
"相公莫急,"贴身小厮阿福突然压低声音,"小的听说......杨氏可能在城南的醉仙楼出现过。
"涂如松瞳孔骤缩,想起那个雨夜,他撞见妻子与陌生男子在巷口拉扯,当时杨氏红着脸解释是远房表哥......
与此同时,城南杨家宅院内,杨五荣正对着姐姐留下的鸳鸯绣帕发呆。
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突然拍案而起:"不行!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他唤来心腹赵当儿,塞给他二两银子:"去打听清楚,我姐到底去了哪里!"
赵当儿揣着银子晃到赌坊,恰好遇见混混王二麻子。"嘿!你小子知道吗?"王二麻子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涂如松把老婆杀了,尸体扔进举水河啦!"这句话像野火般蔓延开来,很快传到了杨五荣耳中。
"胡说八道!"杨五荣怒不可遏地冲进县衙,击鼓鸣冤。大堂之上,年轻的县令汤应求正批阅公文,闻言抬起头来:"堂下何人?可有冤情?"杨五荣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控诉姐夫杀妻。
汤应求抚须沉吟,目光扫过堂下神色慌张的赵当儿。这个满脸横肉的无赖眼神闪烁,说话支支吾吾。老县令心中起疑,当即宣布退堂:"此案需详查,暂且收押涂如松候审。"
当夜,杨同范的书房里烛火通明。这位三十岁的秀才身着月白色长衫,手指轻抚着案头的《洗冤录》。
"五荣贤弟莫慌,"他转头对站在阴影中的杨五荣笑道,"为兄自有妙计。"窗外的竹影摇曳,映出他嘴角阴冷的弧度。
五更天的梆子声穿透薄雾,汤应求带着衙役来到举水河边。昨夜暴雨冲刷过的河岸泥泞不堪,几名渔民指着下游一处沙洲:"大人,那浮着的......像是具尸体!"
腐臭的气息弥漫开来,仵作李荣蹲下身查验。尸体已高度膨胀,衣物残片上依稀可见暗红色的绣纹。"回禀大人,"李荣皱眉道,"此乃男性尸首,约莫三十岁上下......"
"胡扯!"杨五荣突然跳出来,"那定是我姐姐!涂如松杀人后故意毁容!"汤应求冷眼旁观,只见杨同范躲在人群后排,手指不停地掐着衣角。
老县令心中了然,挥手命人将尸体掩埋:"待找到更多证据再说。"
回到县衙,汤应求辗转难眠。他唤来心腹幕僚:"去查查杨氏近日可有往来信件。"次日清晨,差役带回一个惊人消息——杨氏的贴身丫鬟翠儿说,大少奶奶离家前曾与城南的冯大户密会!
与此同时,杨同范府上的暗室里,杨氏正对着铜镜梳妆。镜中女子云鬓散乱,眼角挂着泪痕。
"相公..."她轻声呼唤着,却只听见门外杨同范粗重的脚步声。"杨氏,你且安心住着,"秀才阴恻恻地笑道,"待风头过了,为兄定让你与涂如松对簿公堂!"
六月的一天,举水河畔再次传来喧哗。这次发现的尸体竟是女性!李荣战战兢兢地验尸后禀报:"回大人,确系女尸,但腐朽过甚,难以辨认......"杨五荣扑上去嚎啕大哭:"这就是我姐姐啊!"汤应求却注意到,尸体的指甲缝里残留着黑色脂粉——杨氏向来只用珍珠粉。
黄州府衙的大堂上,新任知府蒋嘉年眉头紧锁。案卷堆积如山,其中最上方是汤应求呈报的疑点:男尸女认、证词矛盾、缺乏直接证据。"汤县令,你为何不继续追查?"蒋嘉年问道。
"回大人,"汤应求拱手道,"下官以为此案尚有蹊跷。涂如松虽性情急躁,但并无杀妻动机。且杨氏失踪前......"话未说完,就被急匆匆闯入的广济县知县高仁杰打断。
"蒋大人!"高仁杰行色匆匆,"下官已查明真相!涂如松不仅杀妻,还买通仵作李荣伪造证据!"他呈上一叠供词,上面赫然是涂如松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手印。
蒋嘉年心中一凛。他知道高仁杰是湖广总督迈柱的红人,此人来者不善。果然,不出半月,汤应求便被革职查办,涂如松被打入死牢。
阴森的牢房里,涂如松被铁链锁住手脚。高仁杰带着衙役进来时,他蜷缩在角落,脸上满是血污。"涂如松!"高仁杰厉声喝道,"还不从实招来?尸体究竟埋在何处?"
"大人明鉴啊!"涂如松嘶吼道,"我真的没有杀妻!"话音未落,板子已经落下。
第一杖下去,他的惨叫声惊飞了檐上的乌鸦;第十杖时,他的背部已经血肉模糊;到第三十杖,涂如松终于昏死过去。
当夜,昏迷中的涂如松被冷水浇醒。高仁杰拿着供状逼他画押:"签了它,我保你家人无虞。"涂如松恍惚间看见杨同范站在高仁杰身后,嘴角挂着得意的冷笑。
真相浮现雍正十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新任麻城县令陈鼎翻阅着积压的案卷,突然被一桩旧案吸引——《涂如松杀妻疑云》。他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亲自重审此案。
五月初八,举水河畔的柳树下,陈鼎偶遇一位老产婆。"老人家,可曾记得三年前见过什么异常?"老妇人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大人家那年......好像在杨同范家搜出过什么......"
当晚,陈鼎带着衙役突袭杨同范宅院。当他们在夹墙中找到奄奄一息的杨氏时,整个麻城为之震动。
女子蓬头垢面,却依稀能辨出当年模样。"大人......"她颤抖着伸出双手,"救我......"
杨同范被当场抓获,却在公堂上狡辩:"此女乃我花银子买来的奴婢!"杨五荣和赵当儿也纷纷作伪证。陈鼎冷笑一声,命人带来关键证人——当年为杨氏接生的尼姑。
"阿弥陀佛,"老尼姑颤巍巍地说道,"贫尼当年确实在九口塘见过杨氏。她怀着身孕,说是被夫家所害......"随着更多证据浮出水面,真相终于大白:杨氏并未死亡,而是被杨同范藏匿三年之久!
惊动天听当陈鼎的奏折呈到紫禁城时,雍正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听闻这桩历经三任县令、牵连多位高官的奇案,龙颜大怒:"查!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史贻直奉旨彻查,发现此案背后竟是督抚之争。湖广总督迈柱与湖北巡抚吴应棻互相攻讦,都将此案作为打击对方的筹码。
最终,雍正帝下旨:涂如松无罪释放,汤应求复职;杨同范、杨五荣、赵当儿处以极刑;高仁杰革职查办,迈柱降级留任。
结案那日,麻城万人空巷。涂如松走出大牢时,已是须发皆白。他望着苍茫天空,喃喃自语:"三年冤狱,九死一生......"而真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杨氏因通奸罪被判官卖,涂家百年基业化为乌有。
多年后,麻城老人们仍爱在茶余饭后讲述这个故事。有人说在举水河畔见过杨氏的冤魂,也有人说涂如松的子孙世代受到诅咒。
唯有那座古老的县衙,依旧矗立在夕阳下,见证着人性的贪婪与正义的艰难。
来源:云儿故事会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