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妈抱着他，喜笑颜开地对亲戚说：「我们家强强，以后肯定比他姐强。」

查到高考分数那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多遍。

698分。

这个数字像一道金光，劈开了我十八年灰暗的人生。

稳了，我的北大梦，稳了。

我叫林未，未来的未。

我爸说，这个名字没什么特殊含义，就是随口起的。

但我两岁那年，我弟出生了。

他叫林强，强大的强。

我妈抱着他，喜笑颜开地对亲戚说：「我们家强强，以后肯定比他姐强。」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只有一个任务：为我弟的强大，扫清一切障碍。

家里唯一的鸡腿，是他的。

过年唯一的新衣服，是他的。

我妈的笑脸，我爸的夸奖，也都是他的。

我得到的，永远是那句：「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我让了十八年。

让出了童年的零食，让出了少年的新衣，让出了父母的关注。

但唯独一件事，我从没想过要让。

那就是我的未来。

从我捧起第一本世界名著开始，我就知道，我要离开这个家，去一个叫北京的地方，读一所叫北大的学校。

那里有我渴望的一切，知识，尊重，和公平。

为了这个目标，我拼了命地学。

高中三年，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我弟在客厅打游戏，震耳欲聋的声效穿透墙壁，我就戴上耳机，背枯燥的单词。

我妈炖了排骨汤，香气飘进我的房间，可端到我面前的，永远是一碗没有肉的清汤。

「强强学习累，要补身体，你喝点汤就行了。」她总是这么说。

可我弟的成绩，在班里永远是倒数。

而我，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

现在，我手里的分数，就是我搏杀出来的战利品。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客厅里，我爸妈和我弟正围在电脑前，紧张地刷新着页面。

「怎么样啊强强，查到了吗？」我妈的声音透着一股谄媚的紧张。

我弟林强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手指在鼠标上狂点。

「出来了出来了！」他突然喊道。

我爸妈立刻凑了过去，三颗脑袋挤在一起。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走过去，平静地问：「弟，考了多少？」

林强猛地一拍键盘，整个人靠在椅子上，一脸的烦躁和怨气。

「385！这破分数，能上个什么鬼学校！」

我妈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但她立刻转向安慰她宝贝儿子：「没事没事，385也不错了，咱们可以报个好点的专科。」

我爸叹了口气，点燃一根烟，一言不发。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喜悦。

「爸，妈，我查了，我考了698。」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爸夹着烟的手抖了一下，烟灰落在裤子上。

他猛地回头看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有一丝……骄傲？

「多……多少？」他问。

「698，」我重复道，「上北大，应该没问题。」

我妈的表情却很奇怪。

她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坏消息，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旁边丧气的林强，又看了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那一刻，我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姐，你真厉害啊，」林强阴阳怪气地开口了，「都要去当北大的高材生了，以后可别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刚刚升起的喜悦上。

我爸掐了烟，难得地对我露出了一个笑脸：「好，好啊，我们老林家要出个北大的学生了！」

这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因为我的成绩而感到骄傲。

我的眼眶有点发热。

然而，我妈的一句话，瞬间将我打入了冰窟。

「高兴什么，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

她说完，拉着林强的手，柔声说：「儿子，别灰心，有妈在呢。」

那天晚上，我爸高兴，说要出去买点好菜庆祝一下。

他走了之后，我妈把我叫进了房间。

林强也跟了进来，坐在旁边玩手机，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林未，」我妈的语气异常严肃，「你跟妈说实话，你这个分数，是不是真的能上北大？」

「是真的，妈，招生办的老师下午都打电话来确认过了。」我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

她点点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终于要为我高兴一次了。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如遭雷击。

「既然这样，妈跟你商量个事。」

「你弟弟你也看到了，他这次没考好，但他是个男孩子，是我们家的根，他不能没有前途。」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所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所以，」我妈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这个大学，就别去念了。」

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

「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去念了！」她拔高了声音，「你一个女孩子，高中毕业就够了，我托人给你在城东的电子厂找个活，一个月也能挣几千块。」

「然后呢？」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然后你挣的钱，拿来给你弟弟报个最好的复读班，」她终于说出了最终目的，语气理所当然得可怕，「你这么会读书，正好可以帮他补习，等明年他考上了好大学，你这个做姐姐的，脸上也有光。」

「他以后出息了，还能忘了你的好？」

我笑了。

是真的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原来所谓的「商量」，就是直接宣判我未来的死刑。

用我寒窗苦读十二年的成果，去给我那不学无术的弟弟铺路。

让我把我的梦想，我的人生，我的未来，全都「让」给他。

旁边的林强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他放下手机，附和道：「妈说的对，姐，你最疼我了不是吗？等我以后上了大学，我每个月都给你零花钱。」

他说的那么自然，仿佛我为他牺牲，是天经地义。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最亲的人，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如果，」我看着我妈，用尽全身力气问，「我说不呢？」

我妈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没想到，一向顺从的我会反抗。

「你说什么？你敢说不？」她尖叫起来，「林未，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白养你这么大了？没有我们，你能有今天？现在家里需要你，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家里需要我，还是林强需要我？」我冷冷地反问。

「都一样！他是你弟弟，你帮他就是帮家里！」她振振有词。

「我的人生，不是给他当垫脚石的。」我一字一句地说。

「反了你了！」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我。

我没有躲。

就在这时，我爸提着菜回来了。

「闹什么呢？」他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样子，皱起了眉。

我妈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哭着扑过去：「老林你快管管你女儿！她考上个破大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连弟弟都不管了！」

她添油加醋地把她的「计划」和我「大逆不道」的反对说了一遍。

我看着我爸，期待他能为我说一句公道话。

毕竟，他刚才还为我骄傲过。

我爸听完，沉默了。

他抽着烟，眉头紧锁，屋子里只剩下他「吧嗒吧嗒」的抽烟声。

过了很久，他才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抬头看我。

「未未，你妈说得……也有道理。」

我的心，彻底凉了。

「你弟弟是男孩，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确实比你需要一个好前途。」

「你就……委屈一下。」

委屈一下。

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让我让出一颗糖果，而不是我全部的人生。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在这个家里，我所谓的价值，不过是给我弟弟当燃料的柴火。

我没有再争辩。

因为我知道，没有用。

我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是我妈和我弟胜利的欢呼，和我爸沉重的叹息。

接下来的几天，是地狱。

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和身份证，把我软禁在家里。

我妈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说我有多自私，多不孝，说她为我付出了多少。

林强则已经开始规划他的复读生活，甚至让我现在就开始帮他复习高一的数学。

我爸每天都唉声叹气，看到我就躲开。

他们还叫来了三姑六婆，对我进行轮番轰炸。

「未未啊，你是个好孩子，可不能这么自私啊。」

「女孩子嘛，终究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家。」

「你弟弟好了，全家才能好，你以后嫁人，娘家有靠山，腰杆也硬啊。」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在绝望中，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我开始假装妥协。

我答应我妈，等通知书来了，我就跟她去工厂面试。

我开始帮林强圈画数学课本的重点。

他们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妈把我的手机还给了我，但警告我不许乱来。

我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高三的班主任张老师发了一条信息。

张老师是我高中生活中唯一的光，他一直很欣赏我，鼓励我报考北大。

我把我的处境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

张老师很快回复：「林未，别怕，坚持住，老师帮你想法子。」

他还告诉我，北大有针对贫困生的专项计划和助学金，只要我能去报到，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是问题。

我还偷偷用我妈的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那几天，我录下了他们所有丑恶的嘴脸。

我妈是如何理直气壮地规划我的工资，林强是如何心安理得地畅想他的大学生活，我爸是如何沉默着默许这一切。

这些录音，是我最后的底牌。

终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在一个炎热的午后，由邮递员送到了我们家门口。

那是一个红色的，烫着金字的信封，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妈从邮递员手里抢过信封，脸上带着一种贪婪的喜悦。

她仿佛拿到的不是我的录取通知书，而是林强未来的通行证。

她把通知书拿到我面前晃了晃，像是在炫耀她的战利品。

「林未，你看，这东西来了。现在死心了吧？明天就跟我去厂里报道。」

林强也凑过来看，眼睛里放着光：「姐，这就是北大的通知书啊？真气派！等明年，我也要拿一个！」

我爸站在一边，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脸。

我妈的得意，我弟的贪婪，我爸的懦弱。

我突然觉得，这十八年，就像一个笑话。

我伸出手，对我妈说：「给我看看吧，妈。好歹，也是我考上的。」

我妈犹豫了一下，可能觉得我已经彻底认命，便把通知书递给了我。

「看了也没用，明天就当废纸扔了。」她轻蔑地说。

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通知书。

我打开它，看到了我的名字，林未，被印在了「中国语言文学系」的下面。

我的梦想，曾是那么的触手可及。

我抬头，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家人。

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我抓住了通知书的两端。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响彻整个客厅。

我把那份他们眼中的「废纸」，撕成了两半。

然后，两半变成四半，四半变成八半……

我发了疯似的，把那份凝聚了我十二年心血的通知书，撕成了无数碎片。

红色的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从我手中飘落。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停止了。

我妈，我爸，我弟，三个人都像被点了穴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看着满地的狼藉。

全家都傻眼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我妈。

「啊——！」她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你疯了！林未你这个疯子！你知道你撕掉的是什么吗？」

她冲过来，想要抓住我的衣领，却被我冷漠的眼神逼退了。

「我当然知道。」我看着她，平静地说，「我撕掉的，是你给我弟铺路的垫脚石。」

林强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一地的碎片，脸上血色尽褪。

「姐……你……」他指着我，话都说不完整了，「那是我的……我的复读费啊……」

你看，直到此刻，他依然觉得，我的未来是属于他的。

「你完了！你把我们家唯一的希望给撕了！」我爸也终于爆发了，他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不孝女！」

我看着他们气急败坏的嘴脸，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希望？」我冷笑一声，「你们的希望，是建立在毁掉我的希望之上的吗？」

「我告诉你们，」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一个人听清楚，「我的人生，我亲手挣来的未来，就算我自己亲手毁掉，也绝不会便宜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得不到的，林强也休想得到。」

说完，我转过身，走进房间，拿出我早已收拾好的，小小的行李箱。

那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我所有的课本和笔记。

当我拉着箱子走出来时，他们才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

「你要去哪？你还想走？」我妈疯了一样扑过来，想抢我的箱子，「你走了，你弟弟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从你们决定让我放弃未来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就跟我没关系了。」我轻易地躲开了她。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个老旧的MP3。

我按下了播放键。

我妈理直气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挣的钱，拿来给你弟弟报个最好的复读班……等明年他考上了好大学，你这个做姐姐的，脸上也有光……」

然后是林强的声音：「妈说的对，姐，你最疼我了不是吗？」

最后是我爸那句轻飘飘的：「你就……委屈一下。」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我妈和我爸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们终于明白了，我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准备。

「你……你录音了？」我妈的声音在发颤。

「我不仅录音了，我还备份了。」我平静地看着他们，「如果你们敢拦我，或者以后再来找我麻烦，我就把这些东西，发到网上去，发给你们的单位同事，发给街坊邻居，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我爸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单位里当个小领导，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我妈也彻底瘫软了，她知道，这些录音一旦传出去，他们在这个小县城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我拉着我的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拦我。

我打开门，外面的阳光刺眼，却带着一种新生的暖意。

身后，是我妈绝望的哭嚎，和我弟茫然的咒骂。

我没有回头。

走出那栋楼，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枷锁，寸寸断裂。

我自由了。

我用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硬座火车票。

在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里，我给张老师发了条信息：「老师，我出来了，正在去北京的路上。」

张老师秒回：「好样的，林未！到了北京联系我，我帮你联系学校。」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到了北京，联系上张老师后，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

张老师把我的情况，连同那些录音的文字稿，一起提交给了北大招生办。

学校对我的遭遇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和愤慨。

他们告诉我，录取通知书撕了可以补办，我的学籍资格完全不受影响。

不仅如此，学校还为我启动了「绿色通道」，帮我申请了助学金和无息贷款，解决了我的学费和住宿费问题。

一位招生办的老师握着我的手，温柔地说：「孩子，欢迎来到北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那一刻，我没忍住，泪流满面。

大学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好。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我泡在图书馆，读那些我曾经只能在梦里看见的书。

我交到了新的朋友，她们聪明，善良，独立，我们一起讨论文学，一起规划未来。

为了解决生活费，我申请了勤工俭学，在图书馆做管理员，还找了份家教的兼职。

生活很忙碌，很辛苦，但我从未感到如此充实和快乐。

至于那个所谓的「家」，我再也没有联系过。

开学后不久，我妈用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我接了。

电话那头，她不再是声嘶力竭，而是带着哭腔的哀求。

「未未啊，妈知道错了，你回来吧，家里不能没有你。」

「你弟弟……他没钱复读，整天在家混日子，你爸单位里的人也都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们快要过不下去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是你们的生活，与我无关。」我说完，就挂了电话，拉黑了号码。

后来，我从一个远房表姐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家里的消息。

林强没钱复读，又吃不了苦，最后还是去了我妈当初给我找的那个电子厂，成了一名流水线工人。

我爸因为「家风不正」的流言，晋升的希望彻底泡汤，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我妈则像是祥林嫂一样，逢人就哭诉我这个女儿有多「不孝」，但没几个人同情她。

他们亲手种下的因，终于结出了他们必须吞下的果。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四年过去。

我以优异的成绩从北大毕业，并且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要去英国继续攻读硕士学位。

出发前，我收到了一个来自老家的快递。

里面是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

是林强写的。

信里，他没有请求，没有咒骂，只是用粗糙的语言，讲述了他在工厂几年的生活。

他说，他现在才明白，当初我撕掉的，不只是他的复读费，更是我自己的命。

他说，爸妈现在老了很多，总是在后悔。

信的最后，他写道：「姐，对不起。你不用原谅我们，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我把信纸折好，放进了抽屉最深处。

我没有原谅，但也已经释怀。

我站在宿舍窗前，看着外面璀璨的城市夜景，北大校园里书声琅琅。

我知道，我的人生，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了。

我的未来，不必再让给任何人。

来源：在沙漠骑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