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人递来的红包厚实得惊人,里面整整二十万。"这是给你的,闺女,拿着。"婆婆眼睛笑成了一道缝,满是沧桑的脸上挤出许多褶子。
站在老舍胡同的巷口,我心里打起了鼓。北风呼啸,卷着雪花,扑打在我的围巾上。
老人递来的红包厚实得惊人,里面整整二十万。"这是给你的,闺女,拿着。"婆婆眼睛笑成了一道缝,满是沧桑的脸上挤出许多褶子。
年三十的雪簌簌地落着,我叫周梅花,今年三十有六,是个做文创小生意的。正月里的雪,本是喜兆,可我心里却五味杂陈。
已经连续三年没回婆家过年了,倒不是婆媳关系不好,而是我和老赵两地分居,他留在老家教书,我在省城打拼,忙得连轴转,年节也顾不上。
记得去年除夕,我在店里熬到凌晨才关门,回到出租屋时,电视里已经是春晚重播。电话那头,老赵和婆婆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失落,我只能编出加班的理由来搪塞。
老赵爸爸五年前走了,心脏病突发,走得匆忙。那时我们刚结婚不久,我正准备辞掉省城的工作回老家安定下来,谁知这一变故,让赵妈一人孤零零留在老房子里。
我们年年喊她来省城住,她总是摆手:"不习惯,不习惯。城里楼高路窄,连个晒太阳的地方都没有。"她的固执像极了老屋前那棵老槐树,扎根在那片土地上,风吹不动,雨打不倒。
电话里,她从来不抱怨我不回家,只问冷不冷,累不累,吃得好不好。有时听到她背景里传来邻居大妈的声音:"你儿媳妇又不回来过年啊?"赵妈总是不慌不忙地应付:"人家有事业呢,忙着赚大钱哩!"
今年生意不太顺,去年投资的一批文创产品卖不出去,库房里还堆着三分之二的存货。年底算账,竟然赔了小两万。
我和老赵商量着要不要转行,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他说:"要不今年回家过年吧,妈总念叨你。"我犹豫了几天,终究还是订了票。
老赵来车站接我,他瘦了一圈,头上也冒出了几根白发。一路上,他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三年来的变化:县城通了高铁,老屋后面的杨树林被砍了一半,做了个小游园,赵妈的老同事王大姐去年摔了一跤,现在还拄着拐杖......
"我妈这些年过得挺好,就是念叨你。"老赵开着那辆十年前的捷达,车厢里弥漫着一股老旧的气味,"她说你有出息,不像我,只会做个教书匠。"
我鼻子一酸,没有接话。当年我们相识时,老赵是县重点中学的物理老师,风华正茂,我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县文化馆做临时工。
是他鼓励我去省城发展,说我有眼光有想法,不该埋没在小县城。那时我们约定,等我在省城站稳脚跟,他就调过来,我们一起打拼。
可这一等,就是八年。他的调动申请一直没批下来,我的事业刚有起色又遇到了瓶颈。两地分居成了常态,团聚却变成了奢侈品。
车子拐进老舍胡同,远远就看见赵妈站在门口张望。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脚上蹬着一双老式的棉鞋,头发挽成一个髻,插着一支老式的木簪,那是我和老赵结婚时送她的。
"闺女回来啦!"赵妈笑着迎上来,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瘦了,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她的手粗糙干燥,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常年操劳的手。
老屋还是那个老样子,青砖灰瓦,前檐下挂着几串红辣椒和玉米,墙角堆着一摞木柴。院子里的老柿子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几个干瘪的果子挂在枝头,像极了赵妈沧桑的面容。
"快进屋,外面冷。"赵妈拉着我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好像我是什么易碎的宝贝。
门口的地上贴着新的"福"字,倒贴的,取"福到了"的意思。进门是一股浓浓的年味,桌上摆着几盘花生、瓜子和糖果,电视里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妈,家里还是老样子。"我环顾四周,老式的木沙发,八十年代的茶几,墙上挂着我和老赵的结婚照,边角已经有些泛黄。
"老样子好啊,住了一辈子了,改不了了。"赵妈忙着给我倒水,"你们年轻人喜欢新潮的,我这老太太跟不上了。"
晚饭很丰盛,一桌子菜,有我爱吃的红烧肉,有老赵喜欢的糖醋鱼,还有赵妈拿手的白菜猪肉饺子。饭桌上,赵妈一个劲地给我夹菜,说着这三年来的家长里短。
"隔壁李婶家闺女也在外地,三年没回来了,听说赚了大钱,买了楼房。"赵妈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说,我们家梅花也不差,开了店呢!"
我心里一酸,不敢说店里的窘境,只能笑着应和。老赵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目光中满是理解和支持。
饭后,赵妈神神秘秘地回了自己房间,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大红包出来了。她把红包塞到我手里,眼神期待又紧张:"这是给你的,闺女,拿着。"
红包厚实得惊人,我捏了捏,感觉里面不像是几张百元大钞那么简单。"妈,这是啥啊?"
"打开看看。"赵妈催促道,眼睛闪烁着光芒。
我打开红包,里面是一沓银行卡和存折。我一张张翻看,心跳越来越快,最后数了数,整整二十万。手里的红包顿时沉甸甸的,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妈,这钱我不能要!"我急忙推辞,声音都变了调。
"拿着!"赵妈态度坚决,眼神里有不容拒绝的坚定,"你拿不拿,我今年的年都过不好。这些年你们不容易,两地分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妈,这是您的养老钱啊!"我哽咽着,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我养老不用那么多钱,吃点喝点就够了。"赵妈摆摆手,眼角的皱纹里透着满足,"你们年轻人做事业,总需要钱。这些年我也没帮上忙,就攒了点儿……"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却坚定如初。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老赵,他也是一脸震惊,显然对这笔钱毫不知情。
晚上,老赵回来,听说这事也吃了一惊。"我妈哪来这么多钱?她那点退休金……"我们俩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老赵妈一辈子是小学老师,吃的是财政饭,退休金不多,日子过得简朴,从不乱花钱,但也不至于能攒下这么多。她平时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舍不得买,过年才会添置一身新的。
"会不会是你爸留下的?"我猜测道。
老赵摇摇头:"不可能,我爸走的时候就剩一点医保报销的钱,都给我妈买药了。"
"那会是她的积蓄?"我还是不敢相信。
"就算她一分不花,这些年的退休金也攒不到这个数。"老赵眉头紧锁,"要不明天我去问问?"
我连忙摇头:"别,你这一问,妈肯定不高兴。咱们先观察观察。"
夜深了,老赵睡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去厨房喝水,发现厨房灯还亮着——赵妈正在洗碗。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佝偻的背上,凄凉又温馨。
"这么晚了还不睡?"我轻声问道。
"习惯了,睡不着。"赵妈头也不抬,手上的碗筷在水中哗啦作响。我注意到她的手关节粗大,指甲剪得很短,没有一点老年人该有的闲适。
"妈,我来洗吧。"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碗。
赵妈不肯:"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我是您儿媳妇,不是客人。"我固执地抢过碗筷。
赵妈叹了口气,擦了擦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那你洗吧,我去看会电视。"她走出厨房,步态略显蹒跚,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第二天早上,趁赵妈出去买菜,我忍不住去她房间看了看。屋里简朴得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一张老式的木床,床单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一个衣柜,门板有些褪色;一张小书桌,上面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每天傍晚,赵妈都会听一会戏曲。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我和老赵的合影,是我们结婚那天拍的,已经泛黄,边角还有些卷曲,看得出经常被拿起又放下。合影旁边是一个小闹钟,走得很准,据说是赵爸生前送的。
柜子底层有个铁盒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沓纸:医院的检查单、药方、账本。翻开账本,密密麻麻记录着收支:
"卖老房子后院,入账8万。"
"做小时工,月入1200。"
"卖手工编织,3000。"
"给李婶洗衣服,200。"
"帮王大爷写春联,150。"
"体检,花2300。"
"药费,870。"
"寄给梅花的快递,60。"
我的眼泪一下涌出来。原来这些年,赵妈除了退休金,还在不停地做手工、小时工,甚至卖掉了祖辈留下的后院,就是为了攒这笔钱。
医院检查单上"类风湿性关节炎"几个字刺痛了我的眼睛。单子的日期是去年冬天,也就是说,赵妈带着病痛,依然坚持做那些体力活,只为多攒点钱给我们。
账本最后一页,赵妈写着:"梅花的店面开张那天,我在电话里听她声音那么高兴,真想飞过去看看。可是怕给他们添麻烦,还是算了。听说她进了一批新货,挺贵的,希望能卖得好。"
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翻开床底下,我发现了一摞报纸和杂志,都是和文创产业有关的,角落里还有我寄给她的几张照片,都是店里的样子。
原来,她一直在关注着我,了解着我,支持着我,只是从不说破。
中午,赵妈做了一大桌菜,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腊肉炖白菜、红烧鲤鱼、糖醋里脊、白菜猪肉馅饺子......一看就是花了大功夫。
可她只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荤菜也不怎么动,只是不停地给我和老赵夹菜。
"妈,您多吃点。"我夹了块红烧肉放她碗里。
"不爱吃肉,油腻。"她推辞着,眼睛却盯着那块肉看了好几眼,喉结动了动,明显是想吃却忍住了。
"别骗人了,我记得您最爱吃红烧肉了。"老赵笑道,"小时候过年,您总偷偷给我留一块最肥的。"
"那是小时候,现在老了,吃不得了。"赵妈笑着推辞,眼神却飘向了那盘红烧肉。
吃完饭,我把赵妈拉到沙发上坐下:"妈,那二十万……我知道您是怎么攒的了。"
赵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丫头,还是那么爱打听。"她的眼神有些闪烁,像是被戳穿了心事的孩子。
"您的关节炎……严重吗?"我轻声问道,心疼得不得了。
"哪有那么严重,就是老毛病。"赵妈甩甩手,关节处明显有些变形,"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老了不生病?"
老赵也坐了过来,握住母亲的手:"妈,您怎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干啥?让你们担心啊?"赵妈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不容易。开店、进货、还贷款,哪有空回来?我听你爸说了,你那店面刚起步,挺难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老赵一直在跟她妈汇报我的情况。每次我们通电话,我抱怨生意不好,库存积压,他都一一记在心里,然后转述给赵妈听。
"所以您就......卖了后院,还做小时工?"我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那后院闲着也是闲着,种不了多少菜。"赵妈满不在乎地说,"至于小时工,也就是帮邻居洗洗衣服,做做家务,活动活动筋骨,挺好的。"
"妈,您这样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老赵声音发颤,眼眶泛红。
"有什么过不去的?咱们是一家人。"赵妈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坚定,"我年轻时也出去闯过。你不知道吧?我二十多岁时,本来可以留在县城当老师,条件好。但我选择了回村里,因为那里需要老师。"
她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扎着麻花辫、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姑娘,眼神坚定又倔强。那是她年轻时的样子,和现在判若两人,却又有着相同的神韵。
"那时候,我妈也不理解我,说我傻。后来她懂了,还把积蓄都给我办了间图书室。"赵妈的眼里闪着光,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回来,是真的忙。那钱你拿着,别为难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我留心观察赵妈的一举一动。发现她早上五点就起床,先是打太极拳,然后开始准备一天的三餐。
她舍不得用洗衣机,说耗电,把我和老赵的衣服都用手搓洗;舍不得开暖气,说空调对关节不好,宁愿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屋里走动;舍不得买新衣服,去年王婶送她一件羽绒服,她至今舍不得穿,说留着过年才穿......
每一个细节都刺痛着我的心。我偷偷问了邻居王婶,才知道赵妈这些年过得有多节俭。
"你妈啊,从不和我们去饭店吃饭,说浪费钱;下雨天,宁愿淋雨也不打车;最心疼的就是你,常跟我们说,她儿媳妇多能干,在省城开了店,就是太辛苦了......"王婶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大年初一早上,我主动起来做了一桌早饭。煎饺子、小米粥、炒鸡蛋、凉拌黄瓜,都是赵妈爱吃的家常菜。
赵妈进厨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你这孩子,大年初一的,让我睡个懒觉不行啊?"
"妈,您这些年辛苦了,该歇歇了。"我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
赵妈接过茶,吹了吹,小抿一口,满足地笑了:"还是家里好啊,有人疼。"
"妈,我想在咱们县城开个分店。"我一边盛粥一边说,"我查过了,这边文创市场还空着,而且房租便宜。"
"那你的老店呢?"赵妈紧张地问,生怕我是因为她才做出这个决定。
"交给伙计打理,我每月回去看看就行。这边的市场我调研过,潜力不小。"我递给她一碗粥,"再说了,您的关节炎需要人照顾,我得回来。"
"不用,不用!"赵妈连连摆手,"我这点小毛病不碍事,你的店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不敢放下啊!"
"妈,说实话,店里这两年不太好。"我终于说出了实情,"去年投资了一批新产品,卖不动,赔了不少钱。我正好想转型,县城这边反而是个机会。"
"那......"赵妈犹豫了,"你是真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我坚定地点点头,"您那二十万,我会用来在县城开分店,但不是全部。一部分用来给您治病,一部分留着您养老。"
赵妈的眼圈红了,她低头喝了口粥,忽然说:"好喝,你的手艺比我强多了。"
老赵端着馒头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妈,您这是瞎说,谁不知道您的厨艺是一绝?梅花这是跟您学的。"
"那是那是,跟我学的好。"赵妈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吃过早饭,我和老赵带着赵妈去了县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医生说她的关节炎已经发展到中度,再拖下去会越来越严重。
"得赶紧治,这病耽误不得。"医生叮嘱道,"平时少干重活,少碰冷水,保暖很重要。"
赵妈在一旁不以为然:"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哪那么娇贵!"
我和老赵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回家路上,我们商量着怎么照顾赵妈,怎么安排今后的生活。
"我打算月底回省城一趟,把店里的事情交接一下,然后在县城找个合适的铺面。"我说道,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我支持你,"老赵握紧我的手,"这些年苦了你了,两地分居,聚少离多。"
"苦倒不苦,就是亏欠了妈这么多年。"我看着前面赵妈的背影,心中满是愧疚。
"她不会在意这些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们好。"老赵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赵妈走在前面,背影略显佝偻,却依然步履稳健。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我忽然发现,那道影子和年轻时照片中的她重合了——同样的坚毅,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充满爱。
晚上,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赵妈破天荒地喝了两杯米酒,脸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
"咱家祖上是做木匠的,手艺好着呢。"赵妈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木雕,"这是你爷爷留下的,都八十多年了。"
我走过去仔细看那幅木雕,是一副《荷塘月色》的场景,栩栩如生,雕工精细。
"妈,这放在我店里,准保卖个好价钱。"我半开玩笑地说。
"那可不行,这是传家宝。"赵妈护犊子似的摇头,随即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是喜欢这个,我认识个老木匠,手艺不比你爷爷差,可以帮你做些小玩意儿,挂在店里卖。"
"真的?那太好了!"我惊喜地说,"现在这种传统手工艺可吃香了,我店里最缺这种有文化底蕴的东西。"
赵妈眼睛一亮:"那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县里有不少手艺人,做泥塑的,捏面人的,编草鞋的,都是活宝贝。"
就这样,我们聊着聊着,一个新的创业计划渐渐成型:结合县城的传统手工艺,开发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创产品,既能保护传统工艺,又能创造经济价值。
"妈,您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我由衷地说。
赵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是你有本事。当年我就说,我们家梅花不简单,瞧,这不就开始有想法了嘛!"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照进来,映在桌上的年糕上,金灿灿的。我看着赵妈布满皱纹却温暖的脸,突然明白,人这一辈子,真正富足的不是口袋里的钱,而是心里的牵挂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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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和老赵在县城开了家文创店,专门销售当地手工艺人的作品。赵妈每天都会来店里坐一会儿,跟客人聊天,有时还会现场表演编织草帽,成了店里的"活招牌"。
她的关节炎经过治疗,好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每天晚上,我们三个围坐在一起,吃着家常便饭,聊着一天的见闻,平凡而温馨。
有时我会想起那个雪夜里递给我红包时的赵妈,想起她说的那句话:"拿着,闺女,过个好年。"原来,好年不在于有多少钱,而在于有多少爱和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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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