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说,把咱们这套房子卖了。”江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心里,砸得我心慌。
引子
“兰兰,我们把房子卖了吧。”
我捏着针的手,猛地一抖,针尖扎进了指肚。
血珠子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不大,但红得刺眼。
我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铁锈味在舌尖上散开。
“你说什么?”我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丈夫,江伟。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蓝色的工装,袖口磨得发白,上面沾着几点油渍。
那是他今天在外面修电梯留下的痕迹。
“我说,把咱们这套房子卖了。”江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我心里,砸得我心慌。
“给我妈在海边买套房,她那老寒腿,医生说吹吹海风好。”
我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在说一件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平常的事。
我们这套房子,八十多平,两室一厅,是我俩结婚时,我爸妈出了大头,他家凑了点,才买下的。
房本上写着我们俩的名字。
这是我们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根,是女儿乐乐的学区房。
“卖了?我们住哪?乐乐上学怎么办?”我的声音有点发干。
“我们可以先租个房子住嘛。”江伟把脚从拖鞋里拿出来,搓了搓,“等以后有钱了,再买个大的。”
“以后?”我觉得有点好笑,“以后是什么时候?”
“我妈身体要紧。”他避开我的问题,眉头皱了起来,“再说,也不是白让你们家出钱。”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什么意思?”
“海边那套房,我看好了,一百二十万。”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递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一套装修得亮堂堂的房子,窗外就是蓝色的海。
“首付要六十万,我们卖了这套房子,大概能拿到九十万。付了首付,还剩三十万。”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那三十万,我想……想让你爸妈先帮着垫一下。”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有根弦,啪地就断了。
卖掉我们一家三口的安身之所,去给他妈买享受的海景房,还要掏空我爸妈的养老钱。
我看着江伟那张熟悉的脸,这张脸我看了十年,今天却觉得那么陌生。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
他凭什么觉得,我爸妈的钱,就该这么贴补他家?
“江伟,”我把手里的针线活扔在茶几上,布料发出沉闷的响声,“你是不是没睡醒?”
他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林兰,你怎么说话呢?我这是为了我妈,为了孝顺!”
“孝顺?”我冷笑一声,“孝顺就是拆了自己家,去满足你妈不切实际的想法?还要拉上我爸妈一起?”
“什么叫不切实际?我表哥高明就在那边做房产,他说那边的房子以后肯定升值,我们这既是尽孝,也是投资!”
高明。
又是那个高明。
江伟这个表哥,嘴上抹了蜜一样,做什么都说能赚大钱,可我从来没见他真正赚到过。
我心里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这不像江伟能想出来的主意。
他虽然孝顺,但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这事,我不同意。”我站起身,不想再跟他谈下去。
“你必须同意!”江伟也站了起来,声音高了八度,“林兰,我妈养大我容易吗?她苦了一辈子,想住个好点的房子,有错吗?”
“她想住好房子没错,但不能建立在我们一家人流落街头的基础上!”
“怎么就流落街头了?不是说了先租房子吗?”
“租房子?你让乐乐跟着我们颠沛流离?明年她就要上小学了,你知道学区多重要吗?”
我们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我们的争吵数着秒。
我胸口堵得难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我觉得我们的婚姻,可能也要像这套房子一样,被他拿去“尽孝”了。
我不想吵了,转身想回卧室。
江伟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兰兰,这事你听我的,就这么定了。”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我告诉你,江伟。”我甩开他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房子,我不会卖。我爸妈的钱,你一分也别想动。”
说完,我摔门进了卧室。
靠在门板上,我还能听到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声音,还有他压抑着的粗重喘息。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结婚十年,我们不是没吵过架,但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我觉得心凉。
这不是简单的夫妻拌嘴。
这是在动我们这个家的根基。
我摸了摸被针扎破的手指,那点刺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疼。
我必须搞清楚,江伟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第一章 裂缝里的风
第二天早上,饭桌上的气氛很僵。
我给女儿乐乐夹了个鸡蛋。
“快吃,吃完妈妈送你去幼儿园。”
乐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埋头喝粥的江伟,小声说:“爸爸妈妈,你们昨天吵架了吗?”
江伟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
我心里一酸,勉强笑了笑。
“没有,爸爸妈妈在讨论事情呢。”
我不想让孩子觉得这个家出了问题。
家就像个瓷碗,有了裂缝,风就往里钻,凉飕飕的。
江伟没说话,喝完最后一口粥,抓起工装外套就出了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震得我心头一跳。
送完乐乐,我回到我的小裁缝店。
店面不大,临街,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上。
我喜欢这里。
一针一线,都能让我静下心来。
可今天,我握着剪刀,却半天也下不去手。
脑子里全是江伟昨天说的话。
我想,我不能这么坐着干等。
事情总得有个源头。
我拿出手机,翻到了婆婆的电话。
拨过去之前,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得旁敲侧击地问问,不能让她觉得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喂,妈。”
“是兰兰啊,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婆婆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精神。
“没什么事,就问问您身体怎么样。江伟说您最近腿又疼了?”
“唉,老毛病了,一到阴天就疼。”她叹了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
“医生怎么说?还是按时吃药吗?”
“吃着呢,医生就说多注意保暖,别住潮湿的地方。”
我心里记下了“潮湿”两个字。
“妈,江伟昨天跟我说,想给您换个环境好点的地方住,您觉得呢?”我试探着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他……他跟你说了?”婆婆的语气有点犹豫,“唉,那孩子,就是瞎操心。我这把老骨头了,住哪里不是住。”
这话听着客气,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她没有直接拒绝,说明她心里是动过这个念头的。
“您别这么说,孝顺您是应该的。就是……海边是不是太远了点?您一个人在那边,我们也不放心。”
“不远不远,高明说了,他就在那边,能照应着。”
又是高明。
我心里那点怀疑,又加重了一分。
“哦,表哥也在那边啊,那挺好的。”我装作随口一问,“妈,您那腿,医生有没有说去海边就一定能好?”
“那倒没说死,就说干燥、阳光足的地方对身体好。高明说海边就是这样的。”
挂了电话,我坐在缝纫机前发呆。
事情的轮廓渐渐清晰了。
高明给婆婆和江伟画了一个大饼:海景房能治病,还能升值。
婆婆心动了,江伟的“孝心”被点燃了。
可我总觉得这饼下面,藏着个坑。
我想,光听他们说不行,我得自己去问问。
下午,我提前关了店门,去了婆婆常去看病的那家社区医院。
我找到了给婆婆看腿的王医生。
王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很和气。
我说是婆婆的儿媳,来咨询一下病情。
“你婆婆就是老年性的关节炎,配合风湿,不是什么大毛病。”王医生看着病历本说。
“那是不是特别怕潮湿啊?去海边住会不会好一点?”
王医生推了推眼镜,看了我一眼。
“海边空气是湿润的,对呼吸道好,但对风湿关节炎,不见得有奇效。关键还是保暖和按时用药。”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老人家最需要的,不是换个多好的地方,是家人在身边。”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有点阴了。
冷风吹在脸上,我却觉得心里比身上更冷。
江伟打着“为母治病”的旗号,可医生的话,却像一巴掌,打碎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不是蠢,他是被那个叫高明的表哥,给洗脑了。
或者说,是他自己愿意相信那个美好的谎言。
晚上回到家,江伟已经在了。
他没穿工装,换了件干净的衬衫,桌上摆着两个菜,一盘炒青菜,一盘番茄炒蛋。
这是他示好的方式。
每次我们吵架,只要他觉得自己理亏,就会做饭。
可今天,我看着那两盘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回来了?”他给我盛了碗饭。
我没接。
“江伟,我今天去医院了。”
他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你……你去医院干什么?”
“我去找了王医生,问了妈的病情。”我一字一句地说,“医生说,妈的病,最重要的是保暖和陪伴,没说非得住海边。”
江"啪嗒"一声,他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你调查我?”他声音里带着怒气。
“我不是调查你,我是想搞清楚事实。”我看着他的眼睛,“事实就是,卖房子给我妈治病,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你懂什么!”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拍桌子。
“我妈年轻的时候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苦?现在她老了,我想让她享享福,住个舒心的地方,我错了吗?”
“你想让她享福,我没意见。”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但你不能拆了我们的家,去满足你的孝心。这个家,不光是你一个人的。”
“我怎么就拆家了?我不是说了租房子吗?林兰,你就是自私!你眼里就只有你和你爸妈,你什么时候替我妈想过?”
“自私?”我气得发抖,“江伟,你摸着良心说,结婚十年,我对你妈怎么样?她生病我哪次不是第一个跑去照顾?你给她买东西的钱,哪一分不是我们俩一起挣的?”
“那不一样!”他梗着脖子喊,“那是你应该做的!”
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应该做的?”
原来我十年来的付出,在他眼里,只是“应该做的”。
我突然觉得很累,很无力。
跟一个被“孝顺”绑架了思想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这个家,从他提出卖房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而现在,冷风正呼呼地从那条缝里灌进来。
第二章 不速之客
接下来几天,我和江伟陷入了冷战。
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像隔了一条河。
他早出晚归,我把心思都扑在我的小店里。
只有在女儿乐乐面前,我们才装出和平的样子。
但孩子是敏感的。
乐乐好几次问我:“妈妈,爸爸是不是不爱我了?他好久没陪我搭积木了。”
我抱着女儿,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个家,不怕吵架,就怕心不在一起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店里赶制一件旗袍。
那是一位老顾客定做的,要参加她孙女的婚礼。
我选了最好的香云纱,一针一线都缝得格外仔细。
我觉得,做衣服和过日子一样,都要用心。
用线把布料缝合成一件漂亮的衣裳,就像用爱把家人凝聚在一起。
正当我专注地锁着一个盘扣时,店门的风铃响了。
我头也没抬。
“欢迎光临,随便看看。”
“弟妹,生意不错嘛。”
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传来,我皱了皱眉。
抬起头,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三十多岁,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头发抹得油亮,手里夹着一根烟。
是江伟的表哥,高明。
我对他没什么好感。
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算计什么。
“表哥,你怎么来了?”我站起身,语气里没什么热情。
“来看看你和江伟嘛。”他笑着走进来,眼睛在我的小店里四处打量,“江伟也真是的,放着你这么能干的老婆,还让他出去干那风吹日晒的活儿。”
我没接他的话。
“你找江伟?他上班去了。”
“我知道,我就是特地来找你的。”高明把烟在门口的台阶上摁灭,扔进垃圾桶,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他离我太近了,身上那股烟味和廉价香水混合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弟-妹啊,江伟跟你说海边房子的事了吧?”他开门见山。
“说了。”我淡淡地回答。
“你怎么想的?”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边的房价一天一个价,现在买了,过两年一转手,至少能赚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我挑了挑眉。
“五十万?”他嗤笑一声,“是五百万!弟妹,你得有格局。”
我心里冷笑。
画饼充饥的把戏,又来了。
“表哥,我们没那么大格局,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安稳?”高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现在这个社会,你不往前跑,就是后退!守着这个小破店,能有什么出息?”
他的话刺痛了我。
这个小店,是我一针一线做起来的,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尊严。
“我这个小破店,养活了自己,也贴补了家用,我觉得挺有出息的。”我语气也硬了起来。
高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我是为你们好。你想想,让姑妈住上好房子,你们的钱也升值了,一举两得,多好的事。”
“为了我们好,就要我们卖了唯一的房子,还要我爸妈拿出养老钱?”
“哎,亲戚之间,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吗?”高明说得理所当然,“你爸妈那点钱放银行里能有几个利息?跟着我们投资,才能钱生钱嘛。”
我算是听明白了。
他不仅惦记我们家的房子,还惦记上了我爸妈的养老钱。
“高明,”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了店门,“我这里还要忙,就不留你了。江伟下班就回家,你有事去找他吧。”
这是逐客令。
高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林兰,你别不识好歹。”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江伟都听我的,你一个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别耽误了大家发财。”
“发财?”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发你的财吧?”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高明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恼怒代替。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跟他撕破脸,“表哥,你请回吧。”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一阵后怕,手心都出汗了。
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
这件事,一旦我松口,这个家就完了。
晚上,江伟回来,脸色很难看。
“高明今天来找你了?”他把包往沙发上一扔。
“嗯。”
“你跟他吵架了?他打电话跟我说,你把他赶了出来。”
“我只是请他离开。”我平静地说,“他在我的店里,说我的店是小破店,没出息。我没法招待他。”
江伟噎了一下。
“他那个人说话就是直,你别往心里去。”他替高明辩解。
“他不止说话直,心也够黑的。”我把今天高明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江伟,“他不仅要我们卖房,还想让我爸妈把养老钱都拿出来,给他去‘投资’。”
江伟沉默了。
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江伟,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走到他面前,“你真的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什么投资,什么升值,你见过他赚到一分钱吗?”
“表哥不会骗我的。”他闷声说。
“他不会骗你?”我气笑了,“他上次说带你炒股,结果呢?我们存了半年的五万块,一个星期就没了。你忘了吗?”
江伟的脸涨得通红。
“那……那是意外!”
“意外?那他前年说合伙开饭店,让你投钱,你没钱,还不是我拦着你没去借?结果呢?饭店开了三个月就倒闭了,合伙人跑了,他自己欠了一屁股债。这也是意外?”
这些陈年旧事,我本不想再提。
可现在,我必须让他清醒过来。
江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不一样!这次是房子,房子是稳赚不赔的!”
“天底下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我几乎是吼了出来,“江伟,你醒醒吧!你被他骗了!”
“你才被骗了!你就是自私,不想给我妈花钱!”他也冲我吼。
我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他摔门进了卧室,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嘲笑我的无力。
我突然觉得,高明就像一条毒蛇,缠住了江伟。
而我,必须想办法,把这条蛇从我们家里赶出去。
第三章 无声的入侵
高明被我“请”走后,并没消停。
他换了一种方式,开始对我进行“围剿”。
首先是婆婆的电话。
她不再像上次那样旁敲侧击,而是直接哭诉。
“兰兰啊,是不是你不同意啊?妈知道,这事让你为难了。妈不怪你,妈就是这腿疼得厉害,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咳嗽,一声接一声,好像要把心都咳出来。
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她毕竟是江伟的母亲,是乐乐的奶奶。
我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她。
“妈,您别着急,江伟也是心疼您。房子的事,我们再商量商量。”
挂了电话,我心烦意乱。
接着,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轮番上阵了。
“兰兰啊,江伟多孝顺的孩子,你就支持他一下嘛。”
“就是啊,一家人,别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卖了再买嘛,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这样吗?”
他们的话,像一把把软刀子,一下下戳在我心上。
好像不同意卖房的那个我,成了这个家里的罪人。
我百口莫辩。
我不能跟他们说,我怀疑高明是个骗子。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我为了不卖房找的借口。
江伟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他每天回来得更晚了,有时候身上还带着酒气。
我知道,他肯定是和高明在一起。
高明正在一点点地,把我的丈夫,从我身边拉走。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周六的下午。
我带着乐乐从兴趣班回来,刚打开门,就愣住了。
客厅里站着两个陌生男人,穿着某房产中介的制服。
而江伟和高明,正陪着笑脸,给他们介绍我们家的户型。
“两位看,我们这房子,南北通透,采光一流。而且是学区房,特别抢手。”高明说得口沫横飞。
那两个中介,则拿着个本子,在屋里走来走去,指指点点。
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这是我的家!
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陌生人带进了我的家!
“你们在干什么!”我厉声喝道。
所有人都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我。
江伟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来?这是我的家!”我把乐乐护在身后,像一只被激怒的母狮。
“林兰,你别激动,这是我请来的朋友,帮忙给房子估个价。”江伟试图解释。
“估价?”我冷笑,“江伟,我跟你说过,这房子,我不卖!”
“嫂子,你这就不对了。”高明走上前来,嬉皮笑脸地说,“我们就是先了解一下行情,没说现在就卖啊。”
那两个中介看看我,又看看江伟,表情有些尴尬。
“江先生,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其中一个说。
“不用!”我斩钉截铁地说,“以后都不用来了!”
我走到门口,拉开大门。
“请你们出去!”
我的态度很坚决,那两个中介没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林兰!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吗?”江伟终于爆发了,他指着我的鼻子,“我在朋友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面子?”我气得浑身发抖,“你带着人闯进自己家,你还有理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乐乐的感受?这里是我们的家,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菜市场!”
乐乐被我们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赶紧蹲下身抱住她。
“乐乐不哭,妈妈在。”
高明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江伟,看到了吧?娶了这么个厉害媳D妇,你是一家之主,还做不了主了。”
“你闭嘴!”我冲他吼道,“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我怎么是外人?我是江伟的表哥,是他最亲的人!”
“你不是!”我抱着女儿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你就是个想骗我们家房子的骗子!”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伟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林兰,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那是我托一个在海滨城市的朋友拍的照片。
照片上,高明口中那个“高档海景小区”,还是一片荒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售楼处。
朋友告诉我,这个楼盘的开发商资金链断了,已经停工快半年了。
这就是高明说的,“千载难逢”的投资机会。
江伟看着照片,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高明的脸色也变了。
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看了几眼,然后强自镇定地说:“这……这是以前的照片!现在已经盖好了!”
“是吗?”我冷冷地看着他,“那你敢不敢现在就带我们去看看?”
高明眼神闪烁,不敢看我。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把手机扔给江伟,像一只丧家之犬,仓皇逃离。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江伟,还有乐乐压抑的哭声。
江伟拿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羞愧,还有一丝不愿相信的挣扎。
“他……他真的骗我?”
我没有回答。
事实就摆在眼前。
我以为,这场闹剧,到此就该结束了。
可我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四章 崩溃的边缘
高明落荒而逃,我以为江伟会就此清醒。
可我低估了“孝顺”这顶帽子,对他的禁锢有多深。
也低估了,一个男人在谎言被戳穿后的自尊心,有多脆弱。
那天晚上,江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晚没出来。
我给他送饭,他也不开门。
第二天早上,他出来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想过了。”他坐在餐桌前,声音沙哑,“就算那个楼盘有问题,我们可以买别的。我妈想去海边的心,是真的。”
我愣住了。
我以为他会道歉,会反思。
没想到,他还在坚持。
“江伟,你还没明白吗?”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重点不是买哪个楼盘,而是高明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他根本不是为了我妈的身体,他是想骗我们的钱!”
“那又怎么样?”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就算他是骗子,可我为我妈做点事,有错吗?你就不能支持我一次吗?”
他把高明的欺骗,和他的孝心,完全割裂开来。
仿佛只要他的出发点是好的,过程和手段,就都不重要了。
我突然明白,我面对的,不只是一个被蒙蔽的丈夫。
我面对的,是一个执拗到不可理喻的“孝子”。
“我没法支持一个建立在谎言上的决定。”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家,我也有份。只要我不同意,谁也别想动这套房子。”
我的强硬,彻底激怒了他。
“好,好,林兰,你真行!”他站起身,指着我,“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离婚”两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炸开。
我浑身冰冷,血液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十年夫妻,我们有过争吵,有过矛盾,可“离婚”这两个字,谁也没说出口过。
这是底线。
而现在,他轻易地就踩了过去。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离婚!”他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房子给你,乐乐也给你,我净身出户!我一个人去挣钱,给我妈买房!行了吧!”
他说完,抓起外套,摔门而去。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怕吵醒房间里的乐乐。
我觉得天都塌了。
我守着这个家,守着我们的底线,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离婚”两个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想不通。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江伟没有回家。
他给我发了条信息,说他搬到单位宿舍去住了。
他说,让我们都冷静一下。
可我怎么冷静?
我的裁缝店也开不下去了,我整天精神恍惚,剪错了好几块布料。
我爸妈知道了这件事,气得不行。
我爸当场就要去找江伟算账,被我妈拦住了。
“你去有什么用?只会火上浇油!”我妈拉着我爸,眼睛却是红的,“兰兰,你告诉妈,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
我不想离婚。
我爱江伟,我爱这个家。
乐乐不能没有爸爸。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妥协吗?
卖掉房子,拿出我爸妈的养老钱,去填一个无底洞?
那我们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我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进一步是深渊,退一步也是万劫不复。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请问,是林兰,江伟的爱人吗?”
“我是,您是?”
“我是高明的……老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求求你,你劝劝江伟,别再借钱给高明了!我们家已经被他败光了!”
女人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借钱?江伟借钱给他了?”
“是啊!高明说跟江伟合伙做生意,江伟前前后后,已经从外面借了快二十万给他了!那些催债的,天天上我们家来闹,我快活不下去了!”
二十万!
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江伟,他竟然背着我,在外面借了这么多钱!
“他……他借钱干什么?”我颤抖着问。
“什么做生意,都是假的!”女人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他把钱都拿去赌了!全输光了!他还欠了高利贷,人家说再不还钱,就要砍他的手!”
赌博,高利贷。
这两个词,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终于明白了。
高明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怂恿江伟卖房子。
他不是要投资。
他是要拿我们的房款,去填他那个赌博的无底洞!
而我的丈夫江伟,那个老实本分的男人,竟然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背着我,在外面借了这么多钱。
他还想用卖房的钱,去帮那个赌徒。
我挂了电话,手脚冰凉。
我没有哭。
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在那一刻,好像已经死了。
我拿起手机,给江伟发了一条信息。
“晚上七点,家里见。我们谈谈离婚的事。”
第五章 一记耳光
晚上七点,江伟准时回来了。
一个星期不见,他瘦了,也憔悴了,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
他看到我坐在沙发上,表情平静,眼神却有些闪躲。
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
是离婚协议书。
我花了一个下午,在网上找的模板,自己打印出来的。
“你……你来真的?”他声音干涩。
“不然呢?”我抬起头,看着他,“你不是要离婚吗?我成全你。”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他走到我对面坐下,拿起了那份协议书。
我把房子、存款、女儿的抚养权,都写给了自己。
他,净身出户。
就像他那天摔门而出时,自己说的那样。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指在微微颤抖。
“林兰,我们……我们非要走到这一步吗?”他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是你逼我的。”我冷冷地说。
“就因为我妈想住海景房?就因为我想孝顺我妈?”他似乎还想为自己辩解。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用“孝顺”当借口。
“江伟,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银行流水单。
是我下午去银行打的。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在过去半年里,我们联名账户上的钱,一笔一笔地,被转到了一个陌生的账户里。
总共,十八万七千块。
“这个账户,是高明的吧?”我看着他的眼睛。
江伟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他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继续说,“你不光把我们家的存款都给了他,你还在外面,用自己的名义,借了将近二十万的高利D贷,对不对?”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高明的老婆,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我把高明老婆说的话,都告诉了他。
包括赌博,包括高利贷,包括别人要砍他的手。
江伟的身体开始发抖,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不……不会的……”他喃喃自语,“表哥说,是做生意周转不开……他说很快就能还我……”
“生意?”我冷笑一声,“江伟,你是不是傻?他说的鬼话,你也信?他就是个无底洞,你拿再多钱去填,也填不满!”
“不会的……”他还在摇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江伟,我问你,你鼓动我卖房子,是不是就想拿那笔钱,去给他还赌债?”
他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愚孝。
现在我才明白,他是又蠢又坏。
他为了一个烂赌的表哥,不惜欺骗自己的妻子,掏空自己的家,甚至还要去算计岳父母的养老钱。
“江伟,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婆婆打来的。
我按了免提。
“兰兰啊,江伟在你那儿吗?你让他快接电话!”婆婆的声音很焦急。
“妈,怎么了?”
“高明……高明被人打了!打得头破血流,现在人就在医院里!那些人说,再不还钱,就要他的命啊!你快让江伟想想办法,他可是江伟的亲表哥啊!”
电话里,婆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出来,她吓坏了。
江伟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一把抢过我的手机。
“妈,你别急,我……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要往外冲。
我拦在他面前。
“你干什么去?”
“我去医院!我不能看着表哥被人打死!”他急得满头大汗。
“你去有什么用?你有钱给他还债吗?”
“我……我想办法!我去求那些人!”
“求?”我看着他,“你拿什么求?拿你的命吗?”
“那我也得去!”他推开我,执意要走。
看着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我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
我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伟被打懵了。
他捂着脸,愣愣地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我的手在抖,心也在抖。
“江伟,你给我清醒一点!”我冲他吼道,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不是你的表哥,他是个魔鬼!他会毁了你,毁了我们这个家!”
江-伟看着我,眼圈也红了。
他捂着脸,这个一米八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里,有悔恨,有羞愧,有绝望。
我知道,他终于,醒了。
第六章 刮骨疗毒
江伟的哭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没有去安慰他。
有些错,必须让他自己疼,疼到骨子里,才能记住教训。
哭了很久,他才慢慢停下来。
他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着我,脸上还挂着泪。
“兰兰,我……我错了。”
这三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恨吗?当然恨。
可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这个被亲情和面子绑架的傻男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坐回沙发上,声音很疲惫。
“有用!”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兰-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他想来拉我的手,我躲开了。
“江伟,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就再也抚不平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黯淡下去。
“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不求你马上原谅我,但你得让我把这件事处理完。”
“你想怎么处理?”
“报警。”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高明这是诈骗,还有非法集资。我不能再让他去害别人了。”
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他会选择私了,会顾及亲戚的面子。
没想到,他能说出“报警”这两个字。
这说明,他是真的想跟过去做个了断。
“还有,”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欠下的钱,我会想办法还。我不会让你和乐乐,背上这些债务。”
“你怎么还?将近四十万,不是个小数目。”
“我白天修电梯,晚上可以去开网约车,去送外卖。只要肯干,总能还上的。”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那间裁缝店,也可以多接点活。”我鬼使神使地,接了一句。
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明明还在生他的气,明明已经决定要离婚。
可听到他说要一力承担,我还是忍不住想帮他分担。
江伟听到我的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兰兰,你……”
“你别多想。”我打断他,“我只是不想乐乐以后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她爸是个欠债不还的人。”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江伟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来了,了解了情况,做了笔录。
高明因为涉嫌诈-骗和非法赌博,被立案调查。
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也因为涉嫌暴力催收,被警方盯上了。
一场看似无解的危机,在法律的介入下,找到了突破口。
处理完这些,已经是深夜了。
江伟没有走。
他给我和乐乐的房间关好门,自己抱着一床被子,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早饭。
小米粥,煮鸡蛋,还有两碟小菜。
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为我做的第一顿早餐,一模一样。
吃早饭的时候,他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我能听到电话那头,婆婆在哭喊,在咒骂,骂江伟六亲不认,把自己表哥送进了监狱。
江伟拿着电话,走到了阳台上。
他没有跟婆婆争吵,只是平静地说:“妈,他犯了法,就该接受惩罚。这件事,我没做错。”
他挂了电话,走回来,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很平静。
“她……在骂我。”他对我说。
“我知道。”
“她说,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
我心里一紧。
“那你……”
“兰兰,”他打断我,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前,我觉得孝顺就是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哪怕是错的。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孝顺,是让她明辨是非,是守好我们自己的小家,不让她为我们担心。”
那一刻,我感觉,那个我熟悉的江伟,又回来了。
甚至,比以前更好。
他像是经历了一场刮骨疗毒,剔除了那些愚孝和懦弱,露出了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和骨气。
我们开始一起还债。
江伟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白天上班,晚上开网约车,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我的裁缝店,也扩大了业务,开始接一些网上的订单。
日子很苦,很累。
但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了。
我们很少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晚上他回来,我会给他留一盏灯,热一碗汤。
早上我起得早,他会提前把裁缝店的熨斗插上电。
那个“离婚协议书”,还放在抽屉里。
我没有扔,他也没有提。
我们都默契地,在给彼此一个考验期,也是一个修复期。
家这个瓷碗,虽然有了裂缝,但我们正在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它粘起来。
第七章 海边的风
一年后。
我们还清了所有的债务。
拿到最后一家网贷公司的还款结清证明时,江伟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哭了。
这一年,太难了。
但我们挺过来了。
这天是周末,天气很好。
江伟提议,带上乐乐,我们一家三口,去海边玩。
我愣了一下。
“海边”这两个字,在过去的一年里,是我们家的禁忌,谁也不敢提。
“去看看真正的海,是什么样的。”江伟笑着说,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
我点了点头。
我们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来到了那个高明曾经描绘过的海滨城市。
海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咸咸的味道,很舒服。
乐乐第一次看到大海,兴奋得又叫又跳,在沙滩上跑来跑去。
我和江伟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后面。
“兰兰,对不起。”他突然说。
“怎么又说这个?”
“一年前,我想的,是把你和乐乐的家卖了,来这里给我妈买一套所谓的‘海景房’。”他看着远处的海,眼神里满是愧疚,“现在站在这里,我才发现,我那时候有多蠢。”
“是挺蠢的。”我故意说。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紧了我的手。
“我现在明白了,最好的风景,不是什么海景房,而是你们娘俩在我身边。”
我的心,被这句话填得满满的。
我们找到了那个曾经停工的楼盘。
它现在,依然是一片荒地,比照片上更加萧条。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
江伟指着那片荒地说:“你看,那就是我差点用我们的家,换来的海市蜃楼。”
是啊,海市蜃楼。
多贴切的比喻。
人有时候,总是会被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迷住双眼,而忽略了身边最真实的幸福。
下午,我们去了医院。
婆婆因为高明的事,受了打击,中风了,住进了这家医院的康复中心。
是江伟的姑姑,也就是高明的妈妈,在这里照顾她。
我们到的时候,姑姑正在给婆婆喂饭。
婆婆看到我们,眼神很复杂。
她嘴巴歪了,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姑姑看到我们,叹了口气。
“你们来了。”
“姑姑,妈她……怎么样了?”江伟小声问。
“就那样,医生说,能恢复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姑-姑的头发白了大半,像是老了十岁。
高明因为诈骗罪,被判了十年。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
“江伟,兰兰,”姑姑看着我们,眼睛红了,“姑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教好儿子,才害了你们。”
“姑姑,都过去了。”我说。
江伟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姑姑。
“这里面是五万块钱,您拿着,给妈做康复治疗。”
姑姑愣住了,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你们也困难,我不能要。”
“您拿着吧。”江伟把钱塞到她手里,“这是我们做儿子儿媳该尽的一份心。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明白了,孝顺不是给她买多大的房子,是她需要的时候,我们能搭把手。”
婆婆躺在病床上,看着江伟,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
她伸出一只还能动的手,颤颤巍巍地,想要去拉江伟。
江伟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妈,您放心,以后我会常来看您。等您好点了,我就接您回家。”
婆婆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回握着他的手。
从医院出来,夕阳正把海面染成一片金色。
我们走在海边的栈道上,乐乐在前面追着海鸥。
“江伟,”我看着他的侧脸,“你真的想把妈接回家?”
“嗯。”他点点头,“她是我妈,我不能不管她。”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当然,前提是,你得同意。这个家,你说了算。”
我笑了。
“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家里的缝纫机,归你踩。我的手,要用来给你和乐乐做好吃的。”
他也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好,一言为定。”
海风吹来,吹起了我的头发。
江伟很自然地,帮我把头发捋到耳后。
他的手指,温暖而粗糙,是我熟悉的触感。
我知道,我们家的那只碗,已经重新粘好了。
虽然还有裂痕,但它比以前,更坚固了。
因为我们用最珍贵的东西,填补了那些缝隙。
那是理解,是担当,是风雨过后,依然紧握的双手。
来源:落日与晚风一点号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