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娘用她那瘦弱却温暖的双臂,紧紧地抱紧了我。她的眼神里,满是万般不舍,就像一汪深邃的湖水,藏着无尽的眷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为娘容颜已老,不然……大不了,我去嫁!”
娘用她那瘦弱却温暖的双臂,紧紧地抱紧了我。她的眼神里,满是万般不舍,就像一汪深邃的湖水,藏着无尽的眷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为娘容颜已老,不然……大不了,我去嫁!”
爹听了这话,原本还算镇定的脸瞬间变了样。他的唇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就像拧成了一股麻绳,大声说道:“这像什么话!成何体统!”
兄长在一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脸涨得通红,红得就像熟透的苹果。他跺着脚,多次强调:“我不是断袖,我对男子可没那心思,这事儿我可做不来!”
至于三位姐姐,情况各不相同。大姐跟人私奔了,走得悄无声息,就像夜晚的一阵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二姐心灰意冷,选择出家做了尼姑,整日与青灯古佛为伴。三姐则是经受不住打击,病倒在了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唯有我,向来乖巧懂事,乖乖地听从爹的安排。
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就像一阵低沉的风,带着无尽的忧愁。他语重心长地说:“雪凝,若非黑风寨的大当家出手相助,咱们尹家这次谁也活不下来。”
尹家本是商贾人家,在京都的时候,备受其他官商的排挤。那些官商联手打压我们家,就像一群饿狼围攻一只小羊。没办法,我们才千里迢迢来到了岭南避难。因为带上了全部家当,这一路上引来了贼人惦记。那些雇佣的镖师,一看情况不妙,竟然先行逃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幸好,关键时刻黑风寨的人出现了。他们就像一群神兵天降,救下了我们一家六口,还有十几位仆从,以及几十箱的财物。对方虽然是山匪,但没索要一文财物。因为尹家是清白人家。
爹很感激,急忙询问该如何报答。大当家身边的军师,眯着眼睛,直言道:“我家主子今年犯冲,需要一位身带财运的女子冲喜。你们尹家的女子刚好合适。”
爹当场就许诺,要将一个女儿嫁给大当家。眼下,五个月过去了,黑风寨开始催促尹家尽快履行婚约。爹假装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雪凝啊,只能你去嫁了。”
当日,娘亲自替我梳妆。她的手轻轻颤抖着,就像风中的树叶。她把我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嘴里还念叨着:“闺女,到了那边要好好的,要学会照顾自己。”
爹与兄长,则亲手将我塞进花轿。他们的动作有些急切,就像怕晚一秒我就会消失似的。送嫁队伍吹吹打打了一路,那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上山的时候,送嫁队伍离开了,由山寨的人接替。据说,黑风寨不允许外人踏足。
我自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身子也比较羸弱。一路颠簸,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就像被一团迷雾笼罩着。刚被搀入喜房,一只小手突然塞了个肉包子给我。隔着绡金盖头,我能感觉到一个男孩站在我面前。他声音和善地说:“小婶,先吃个包子垫垫肚子,小叔一会就来。”
凌风踏入婚房,他的脚步沉稳有力。他伸手掀开了我的盖头。这时,我正啃着大肉包。山寨的包子做得格外大,一个就能吃饱。四目相对,凌风愣住了。随即,他刚毅俊美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他上下打量着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问道:“你多大了?你爹是禽兽么?你不怕我?”
我歪着脸,笑着回答:“你长得好看,还是个好人,我不怕你。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
凌风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气声就像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走到桌案旁倒了杯茶喝,说:“明日就让人送你下山。你爹是禽兽,我可不是。我可不能害了你。”
我起身,走到凌风身侧,拉住他的衣袖,坚定地说:“我不走,我是你的妻子。我要一直陪着你。”
凌风微微蹙眉,皱着眉头说:“你太小了。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认真地说:“我都十五岁了,再养几年就长大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帮你很多忙了。”
凌风嗤笑一声,他笑起来很好看,唇角弧度上扬,牙齿整齐洁白。他说:“你胆子不小。我可是山匪。今晚就算了,明日一早,你就离开。”
说着,他就要走。可外面忽然惊雷炸响,那雷声就像天崩地裂一般。紧接着就下起了暴雨,雨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凌风没办法,只能留下,他无奈地说:“我去打地铺。你这个小妮子,根本不懂人间险恶。记住,今后不要随意靠近男子。”
他当真打了地铺。躺下时,他便阖眸假寐。
如此仔细一瞧,男人的脸愈发显得俊美。那轮廓犹如精心雕琢一般,眉如墨画,眸若星辰,鼻梁高挺,唇色嫣红。
这并非我头一回见到凌风。我心里也清楚,凌风不过是他的化名。
半年之前,他手持长剑救下尹家人的时候,我便窥探到了他的小半生。
他出生在钟鸣鼎食的尹家。那尹家府邸,朱门大户,平日里宾客往来不断,热闹非凡。他三岁便能识字,书房里的那些书籍,他拿起来就能咿咿呀呀地念。五岁开始习武,练武场上,他小小的身影挥剑如风,有模有样。
当年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是霍家三郎,文能出口成章,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武能策马扬鞭,舞刀弄剑不在话下。风流惬意,那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可天意偏偏弄人,他十五岁这一年,家破人亡。那一天,乌云密布,整个尹家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他带着全族越狱逃离。那血腥的场景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亲眼目睹祖父被问斩,铡刀落下的那一刻,鲜血飞溅而出,那一幕让他的心仿佛被一把利刃狠狠撕裂。
他也见证了至亲好友的背叛。那些曾经对着他信誓旦旦的面孔,在利益面前变得狰狞丑恶。他们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他和他的家人。
他亲手给父母收尸,父母的尸体冰冷僵硬。他的手不住地颤抖,心中的悲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向他袭来。
他还断过所有肋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那种疼痛,就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身上扎。
饶是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他依旧心怀天下人。
我看见了他的肆意,他在山林中纵马驰骋,马蹄扬起阵阵尘土,他的笑声爽朗,回荡在山林之间。
我看见了他的破碎,他在深夜中独自徘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我看见了他的不堪,他满身伤痕,鲜血染红了衣衫,却仍咬牙坚持,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我看见了他的隐忍,他将仇恨和痛苦深埋心底,表面上云淡风轻,只为了心中的抱负。
这样一个人,仿佛只存在于话本之中。他在我眼中,不能单纯用“男子”来定义。神祇不分性别,他就如同那高高在上的神祇,带着一种让人敬畏的光芒。
我只觉得,他接下来的路,山高水长。我,亦想加入。
当晚,我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往常,我总会梦见自己从高处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我拼命挣扎,双手在空中乱抓,却无济于事。爹娘替我寻过名医,可他们都摇头叹息,说无从医治。
次日,我被门外的动静吵醒。
凌风在与人说话,他的声音带着怒气,“胡闹!她就一个小丫头片子,我如何能洞房?真把我当土匪了?!”
“我已听从你的意见,答应娶妻。可我不能嚯嚯小丫头!造孽!”
与凌风争执之人,是黑风寨的军师——常伯。正是他在半年前,提议凌风娶尹家女。
而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他曾是钦天监,那可是专门为帝王占卜算卦的地方。他擅占卜算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看透天机。
“寨主啊!我所言千真万确,从卦象上看,此女的确可以助你逢凶化吉。”常伯急切地说道。
凌风怒了,他提高了音量,“她才十五岁,如何能助我?让她下山!”
常伯急得跳脚,他跺着脚,大声说道:“寨主,你自年初起,喝水也会塞牙,诸事不顺,你不信也得信!”
我松了口气。还好,有人想留下我。
我穿好衣裳,那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裙,裙摆随风飘动,就像一朵蓝色的云彩。我披着长发,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垂在身后,直接走出屋子。
“夫君,别赶我走,我很有用。”我轻声说道。
凌风眼底乌青,像是没睡好,他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会什么?洗衣做饭?”
这还真不会,我不好意思地摇头,说道:“不会。”
他又问:“缝补刺绣?”
我僵住,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不会。”
凌风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那你倒是说,你会些什么?”
我寻思好片刻,认真地说道:“我会吃饭、睡觉。”
常伯惊掉下巴,他瞪大了眼睛,“这……”
凌风哑然,他挥袖,大声说道:“来人!送尹四姑娘下山。”
他当真要赶我走。
我靠近凌风,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我垫起脚,努力凑到他耳畔,轻声提及即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桩事,
“劫狱有风险,小心伪装成囚犯的刺客。”
没错,我亲眼瞧见凌风正准备前往京都劫狱。
原来,陶御史替叛臣霍家说了几句公道话,惹得帝王大怒,被降了罪,马上就要问斩。那些囚徒里,有人早已乔装打扮好了。他们脸上化着粗糙得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妆容,可那眼神,却凶狠得很,就等着凌风往他们设的圈套里钻呢。
下一刻,凌风眼眸一凛。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劲可真大,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直接拽进了屋子。紧接着,“哐当”一声,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门外的常伯一头雾水,着急地大声喊道:“寨主!有话咱好好说,可不能动粗啊!得儒雅——儒雅一些!”
凌风哪还顾得上门外常伯在喊什么。劫狱这事,可是机密中的机密。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却对这事清清楚楚。他自然对我万分警惕。
我被他拽着,只能紧紧挨到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宽阔得很,他的心跳声有力又沉稳。他嫌弃我个子太矮,伸手粗鲁地提着我的腰,把我放到了桌案上。这样一来,我们俩刚好面对面。
凌风掐住我的脖颈,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恶狠狠地问道:“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我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本就是泪失禁体质,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往下掉,带着哭腔说道:“预、预知梦!我昨晚做梦梦到的!”
凌风怎么可能相信我的话。不过,他向来警惕,早就派人调查过尹家。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手上,他皱着眉头,松开了手,威胁道:“说实话!不然……把你拿去喂老虎。”
他这是在恐吓我,可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对他的了解,比他自己还多呢。我看着凌风,笃定地说道:“你后臀有一块疤,那是你小时候参加秋猎的时候,被豹子抓伤留下的。我说得没错吧?”
那时候,凌风还是霍家三郎。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去了猎场。那次受伤可严重了,所以就算受伤了,他也对外封锁了消息。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几乎没几个还活着了。而且,知道这事的肯定是凌风亲近的人,绝对不会背叛他。
凌风听了我的话,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惊讶。我见状,接着说道:“夫君,我又没见过你的屁股,除了预知梦,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能知道这事。”
凌风听我喊他夫君,眉头皱得更紧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紧紧地盯着我。然后,他在屋里来回踱步,脚步又急又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说:“我还没完全相信你。不过,你的预知梦,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很快就能判断出来。在这之前,你一步都不许离开。”
我笑眯眯地点点头,心里想着只要能让我留下就行。我乖巧地回应:“好呢,夫君。”
凌风好像有些烦躁,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提高声音说道:“别喊我夫君。”
我故意调皮地回答:“哦,夫君,我知道了。”
凌风一下子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地“……”
男人随后走出了屋子,没过一会儿,就叫来了一个妇人看着我。
我打小就有个特殊的本事,只要是我见过的人,我都能看见他们的命数,可唯独看不见自己的。我从小也没什么爱好,都不知道活着是为了啥。直到半年前,我看见了凌风的命数,我才终于有了想做的事。
凌风带着人离开了山寨。看着我的妇人,年纪看起来不算大,就是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面颊。她穿着一身普通妇人的衣裙,模样看着挺和善的。
我看着她,就看见了她的过往。她是清平郡主,以前那可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是霍家二少夫人,也就是凌风的二嫂。霍家两位公子都战死了,霍家衰败以后,清平郡主舍弃了自己的身份,和皇家决裂,一心赴死。在逃亡的路上,她拼死护着难产的大嫂,结果被人砍伤了脸。而她拼死护着的孩子,就是昨晚给我送肉包子的凌平安。
我轻声念着:“凌平安”,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这个孩子,就像是跳动的火苗,散发着温暖而热烈的光芒;又好似璀璨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着希望的微光。他是一群人的希望,承载着大家的期待与梦想。想到这些,我的眼眶瞬间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当场泪流不止。
单单是看见这些场景,我便情绪失控。而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经历了那一场磨难,其中的艰辛与痛苦,又岂是我能轻易体会的。
二嫂见我哭了,赶忙伸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地问道:“怎么哭了呀?可是三弟欺负你了?”
凌平安也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说道:“小婶,你别哭呀。他们都说,你是给小叔冲喜,才嫁上山的。那你便是小叔的贵人,我会保护小婶的。”
我心里难受极了,脑子里全是他们一群人从前的光景。他们曾经是那么善良、那么美好,不该是如今这个下场。
当晚,我便梦见了凌风。这次的梦境中,我看到他顺利劫囚,成功避免了迫害。他因为事先知道囚徒中有杀手,提前一步就解决了对方。
而在之前的画面中,凌风被刺中小腹,鲜血染红了衣襟,他的同伴也死伤过半,场面十分惨烈。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山寨里点燃了篝火,火光熊熊,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大家热热闹闹地迎接凌风与陶家众人归来。
凌风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来见我。他把我关在房中,然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他时不时盯着我打量,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你的预知梦,果然发生了。”凌风停下脚步,看着我说道。
“你……经常会做预知梦?”他又接着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
“可……你为何知道我的过往?”他满脸疑惑地继续追问,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预知梦只是一个说辞,我担心凌风看出漏洞,便赶忙敷衍道:“所以,常伯才说,我是你的福星呀。夫君,你不能将我赶走。没有我冲喜,你这次的行动不会这么顺利。”
凌风重新审视我,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说道:“不准喊夫君,毛都没长齐,还想当我的妻子?”
我一时语塞,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真是女大十八变呀!过不了三年,肯定就会和现在不一样了呢。
山寨里专门设立了学堂,学堂里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还请了专业的文武先生,先生们个个精神抖擞。我被一股脑扔到了孩子堆里。
凌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板着脸说:“你身子骨弱,得多操练操练。可别到时候死在山寨里了。”
这人,嘴巴可真毒!不过我倒也不介意。
后来,我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十分喜欢射箭。那弓拿在手里,竟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凌风亲自来教我,他身姿挺拔,拿起弓示范了两次。我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要领。
练习射箭的第一天,我的手心就磨出了血泡。那血泡又红又肿,一碰就疼。隐隐约约中,我总感觉自己对射箭的动作十分熟悉。可从前,我分明从未接触过射箭啊。
凌平安一脸惊奇地瞪大眼睛,说:“小婶,你这箭术,就好像是小叔长年累月教出来的一样。小叔也是左撇子呢。”
凌风轻轻蹙起眉头,目光落在我的手心上,心疼地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改日再练。”
我才没听他的,心里憋着一股劲,又在校场继续射靶。一箭、两箭……我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靶心。直到射中靶心,我才松了一口气。
凌风给出了客观的评价:“你很擅长瞄准,但臂力太弱了。要是想练出一技之长,还得勤勉坚持才行。”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我会坚持的。”
当晚,二嫂过来给我上药。她看到我手心全是破皮的地方,心疼地埋怨道:“三弟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你是个弱女子,又没学过武,哪能这么操练啊。弟妹,你别往心里去。三弟他就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我微微一笑,盯着手心。那伤口虽然很疼,但却也让我感觉到自己实实在在地活着。
在今日之前,我仿佛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活着,只是静静地看着旁人的故事。幼时,我把这事告诉了爹娘。他们请来了道士,那道士穿着道袍,在我床前做了三天法事,还逼着我喝符水。后来,我就再也没提过。
也不知凌风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二嫂瞪了他一眼,说:“弟妹还小,哪像你粗枝大叶的,你也该学会疼媳妇了。”
凌风抬手挠了挠高挺的鼻梁,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猜呀,此刻的他肯定特别为难。他心里呢,既想把我留下,可又觉得我年纪太小。
这时,二嫂走了过来,把纱布塞到凌风手里,笑着说道:“你自己的媳妇,当然得你自己包扎啦。”
二嫂走后,凌风缓缓来到我面前,开始仔仔细细地给我包扎伤口。他的动作轻柔极了,还时不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尹雪凝。”他突然唤我。
我轻轻应了一声,与他四目相对。离得这么近,我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挺括,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犹如一幅精致的画卷。
“你要是什么时候想离开,就告诉我。”他认真地说。
我歪着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说道:“可我们是夫妻呀,本该不离不弃的呢。”
男人包扎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他那纤长的睫毛轻轻扇了扇,然后呵笑了一声,说:“等你再长大一些,可能就会改变心意了。”
寨子里这几天有妇人生产,二嫂忙得不可开交,整天都在忙着接生。我从前在尹家的时候,啥都不会干,就连梳个发髻都不会。
听说一大早,就有三四个孕妇发动了。我心想,二嫂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我披头散发地去找凌风。
他一脸诧异,上下打量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把梳子递到他面前,可怜巴巴地说:“我不会篦发。”
凌风僵笑了两声,那笑容就像秋风里快要凋谢的菊花一样难看。没办法,他只好接过梳子,亲手给我梳发。
很明显,他也不太会梳。他的手指在我的头发间笨拙地捯饬了半天,还是没梳成发髻。
无奈之下,他干脆给我编了两只麻花辫。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挺满意,说:“夫君手艺还不错。”
凌风脱口而出:“就当编绳了。”
二嫂得知这件事后,索性不再帮我梳发。这个任务就交到了凌风手里。
于是,每天清晨,凌风总会风风火火地冲进我的房间。他一把将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拉拽起来。
我睡眼惺忪,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他摁在了矮凳上。他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手指不太熟练地在我的头发间穿梭,试图编出整齐的辫子。
“你能不能老实点,别乱动!”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我没动啊,是你揪得我头发疼。”我委屈地嘟囔着。
时日一长,我竟也习惯了早起。之后,便跟着他们一起晨练。
晨练的项目可不少,除了常规的习武、射箭、骑术之外,还要学凫水。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每一个技能都有可能在关键时候保命。
正值盛暑,天气酷热难耐,这倒是下水学游泳的绝佳时机。
我毕竟是凌风名义上的妻子,为了避人耳目,等到入夜无人时,凌风才带着我去后山的池塘。
月光洒在池塘上,波光粼粼,美得就像一幅水墨画。
凌风小心翼翼地一手拖着我的腰,让我自由地浮在水面。我紧张得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
“放松点,别这么紧张。”凌风轻声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哎呀,你看这水里面好像有小鱼在游呢。”我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凌风笑了笑,说:“别分心,好好学游泳。”
可就在这时,凌风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好奇地说:“怎么还没我的大?”
我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又偷偷瞥了一眼凌风健硕的胸膛。瞬间,我的脸变得滚烫,羞赧地低下了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以后会长的。”我红着脸,认真地说道。
凌风听了,莫名地哈哈大笑起来。少了平日里的肃重,此刻的他,隐约还有当年轻狂肆意的影子。
我知道,他近日一直在操心一些事,已经许久没这样开怀大笑了。
“我梦见了宫里的那位。”我轻声说道。
“哪位?”凌风问道。
“就是当年宠冠六宫的霍贵妃,现在的霍美人。她没疯,眼下,她的日子很安静,宫里不缺吃穿。”我缓缓说道。
“那她为何要装疯呢?”凌风好奇地问。
“当年,霍家出事之后,霍贵妃被降为霍美人,她腹中七个月大的皇嗣,也被生生打了下来。从那时起,她便疯疯癫癫的。但其实,她只是装疯自保,在等那星星之火。”我解释道。
皇帝对她爱得如痴如狂,为了得到她,不惜棒打鸳鸯,硬生生将她抢进了皇宫。入宫之后,皇帝却又折断了她的羽翼,把她困在了如同樊笼一般的深宫里。
她本是霍家嫡长女,曾经是京都中明艳动人的将门之女。身姿挺拔,气质飒爽,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照亮了整个京都。我曾有幸在长街上见过她一次。那画面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此时,皎洁的月华如流水般倾泻而下,轻柔地洒在我们身上。我不经意间看向凌风,发现他的眼底闪烁着泪光,可唇角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轻声说道:“甚好、甚好……”那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无尽的感慨。
当晚,我与凌风各自去沐浴。等我沐浴完躺到榻上时,凌风依旧睡在地上的地铺上。他突然变得话多起来,看着我问道:“尹雪凝,你知晓我太多秘密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你我都在一张床上待过,你到底还担心什么呀?”
凌风听了我的话,突然像炸毛的猫一样,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大声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可他自己也才二十出头呢。
原本安静了一阵子的山寨,这一日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外出做任务的乔叔与胖丫回来了。他们得知凌风娶妻的消息后,赶忙赶回了山寨,都想见见我。
凌风并没有拒绝。他还特意拿起红绸,在我的麻花辫上绑了个蝴蝶结。他一边绑一边说:“来,转个圈让我看看。”
我听话地转了个圈,笑着问道:“好看吗?”
凌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说道:“好看,我绑的能不好看嘛。”
乔叔穿着一身生意人打扮,他可是山寨的“户部侍郎”,专门负责山寨的赚钱和花钱事宜。他长得儒雅俊朗,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可我看着他,脑海中却浮现出漫天大火的场景。我仿佛看见他从火光中一步一步地走出来,怀中紧紧抱着他刚过门不久的妻子。乔家覆灭了,他是乔家庶出的幺儿,也是乔家仅有的幸存者。我还看见,乔家人用了几年时间才拼凑出来的贪墨证据,都在那场大火中毁于一旦。乔叔当时想要寻死,被常伯敲晕后,强行带离了京都。
此刻,乔叔笑着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大红包,说道:“我回来晚了,没能喝上喜酒,夫人莫要介意。”
我笑了笑,接过红包。我想对他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却觉得那些话是那么的无力。我心里想着,要是能让每个人都得到救赎该多好啊。可实际上,能救他们的,并不是我。
与胖丫面对面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她的爹娘。她娘是霍家麾下的前锋大将军,特别擅长挥舞流星锤。她爹娘为了掩护主帅逃离,被乱箭射死了。当时才三岁的胖丫目睹了这一切,受了惊吓,高热了一场。等她悠悠转醒后,人就变得憨傻起来。
山寨里的人都很疼爱胖丫,她每天吃得可多了。没过多久,身形就胖了一圈。有一天,我忽然瞧见,她因为胖得厉害,跑步的速度特别慢。身后的人拿着长枪一下子就捅穿了她的身体。
这一幕就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了我的心脏。我的心脏猛地一阵剧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我哭得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都惊愕地看着我。常伯和乔叔都是有涵养的体面人,即便满心疑惑,也没有质问我。这时,凌风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他急切地说道:“别着急,慢慢告诉我,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我凑到他耳边,小声地把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凌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当即大声下令:“来人!给我死死盯着胖丫。从今日起,每顿只准她吃一碗饭,每天绕着校场跑十圈……不!是二十圈!”
看得出来,凌风很紧张,他比我还要在意胖丫。可胖丫哪里懂这些呀,她愤怒地瞪着我和凌风,气呼呼地骂道:“寨主!你娶了媳妇就把我忘了!你们都坏透了!”
虽然嘴上骂着,但胖丫还是老老实实去跑圈了。凌风把我带回屋里,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说道:“你是不是过得很苦?”
我茫然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和他们比起来,我衣食无忧。王朝败落之后,幸免的人少之又少。
就连尹家那样在这偌大世界里毫不起眼的商贾家族,也备受那些有权有势之人的欺压。他们走投无路,不得已只能举家逃亡岭南。
凌风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感慨,缓缓对我说道:“你呀,总能得知那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想来,你心里肯定很苦吧。”
我怔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读懂我内心的苦楚。知道别人的命数,却没办法去改变,这种滋味,又何止一个“苦”字能形容啊?
胖丫开始了她的训练生活。每天天刚蒙蒙亮,天边才泛起一丝鱼肚白,她就准时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她穿上粗布麻衣,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绕着校场开始跑圈,一共要跑二十圈呢。
每顿饭,她的碗里也只是多了一只香喷喷的鸡腿。凌风把胖丫当成亲妹妹一样照顾,还专门派人每天监督她训练。
才过了两个月,奇迹出现了。胖丫原本紧绷绷的衣裳明显变得宽大起来,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凌平安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欣慰,由衷地评价道:“胖丫,瞧你这阵子结实了不少呢。走路都稳当当的,不像以前那样颠了。小婶也是为了你好呀。”
我们几个每天都会一起参加集训。胖丫每次看到我,都会鼻子里哼两声,那小模样,可爱又傲娇。
这一次,我冲着她甜甜地笑了笑。胖丫一下子就气得跺了跺脚,大声说道:“哼!果然,漂亮的女子都是恶人!”
不给她吃鸡腿,在她眼里,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抿着嘴偷偷笑,心里想着,她这不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嘛。
我笑着回复她:“你也好看呀。”
胖丫更生气了,又使劲跺了跺脚,骂道:“你休要蛊惑我!天杀的!我就知道,狐媚子没一个好东西!”
来源:轩宝贝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