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府张灯结彩,铺了十里红妆,迎娶户部尚书家的嫡女,这桩事成了京上茶余饭后的谈资。
作者:被逮捕的伊桑
励王新娶了尚书府的傻子。
傻子流口水,痴笑,这是结实值钱的金大腿,抱抱。
金大腿狠狠踹了傻子屁股一脚。
傻子哭唧唧,要抱抱。
1.
王府张灯结彩,铺了十里红妆,迎娶户部尚书家的嫡女,这桩事成了京上茶余饭后的谈资。
入夜,新妇枯坐新房已久,嚷闹肚中饥饿,丫鬟前脚去给她安排吃食,她后脚偷溜出去。
某个眼尖的丫鬟看到水面上异常,红衣黑发顺着水流缓慢的漂着,她尖叫一声,手忙脚落的呼救。
丫鬟小厮乌泱泱的围了一片,看着被捞起的新妇,怀里还抱着只肥美的锦鲤。上了岸,新妇对着自家陪嫁丫鬟粲然一笑,朝锦鲤就是一口,嘴角沾了几片鱼鳞,嘟囔着好吃。
新妇被人架着走,仍不肯放下手里的鱼。
管家厉声让在场人嘴紧些。
灯火渐歇,喧闹渐息。
眉眼清冷的红衣男子这才进了新房,坐至床边看着侧卧女子的睡颜,意味不明。
榻上女子嘤咛一声,一双眼仍阂着,嘴角流涎,手胡乱在空中抓了几下,忽扯住男子修长的手指,将拇指送到嘴边,啜了两下,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男子黑着脸抽回沾着口水的手,那女子似急了,又胡乱的抓住。
“松手。”
一声呵责。
一双鹿眼倏地睁开,惊恐地看向男子,迷茫地叫了一声“娘”。
男子甩袖离开,不顾身后窝了一眼泡泪的女子。
华贵的马车从街道驶过,小窗后的女子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瞧。
偶有瞥见窗后女子颜色的人,咂嘴轻叹,怪不得这励王上赶子娶个傻子。
新妇入宫觐见,所幸有人看管,并未出太大岔子。
钗环凌乱的女子窝在马车角落里打瞌睡。
“到了。”
李黔瑜低语。
“娘。”
睡眼惺忪的沈芷唤了声。
“下车。”
声音不怒自威。
夜半三更,月光似水,白衣女子猫着腰拿着花锄在树下卖力刨坑。
“你在干吗?”
“种鱼。”
“哈?”
沈芷抬了头,郁郁葱葱的树冠下藏着个脑袋瓜。
“你在干吗?”
“看你。”
“看我干嘛?”
“好问题。”
“放箭!”
不知从哪冲出来的箭矢齐刷刷的在这一声令下朝树上的黑衣男子射去。
黑衣男子身形迅捷,一眨眼的功夫消息在茫茫夜色里。
“你们几个去追!今夜起加强安防。”
新妇又被架回房间。
面容矜贵的男子吹了吹手上的热茶,轻笑了声,真是我的好王妃,半夜与人私相授受。
“兽兽,兽兽,这个好,这个好。”
沈芷对着手里的鱼唤着兽兽,玩了会儿鱼,抢了李黔瑜手上的杯盏,一饮而尽,自顾自的躺回床上。
“灯,熄灯。”
又爬起来吹灭了蜡烛。
独留李黔瑜对着桌上诡异的死鱼,陷入沉默,终忍不住腥臭味起了身。
2.
月朗星稀。
小窗被轻叩。
“谁?”
“南风。”
窗户打开,黑衣男子隔着窗户跟沈芷说话。
“你又来了。”
“嗯,来看你。”
“看我?好看吗?”
“小姐对我有恩,听闻小姐新嫁,来看小姐过得好不好。”
沈芷拉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青紫。
“那人坏!”
南风瞧着那痕迹,心下了然。
“小姐且等两日,我规划一番,过两日来接你。”
“小姐?”
传来外间的小燕起身的声音。
窗被轻掩上。
“痛。”
小燕叹口气,替她吹了吹手腕。
“小姐乖,过两天就好了,王府不比沈府,下回顺着王爷些。”
昨夜里王爷沾着酒气闯进来。小姐入王府几日二人都分房睡,王爷白日入了宫,晚上就这般模样,房内仆从四散,掩好了门。
小燕放心不下,不远不近的侯在屋外。
“你来干吗?”
“开枝散叶。”
李黔瑜将人逼到床边,扯落她的衣裙。
酒气越来越近,沈芷捞起床边的灯盏砸向他的脑袋,火光顺着折断的灯芯落在他发间。
李黔瑜拿起腰间的匕首,削下她一缕青丝,丢在地上,拿烛火引燃,利落地拍拍手走人。
待小燕安抚了一番,重回外间睡着。白衣女子借着月光,翻着从尚书府里带来的嫁妆。
没注意暗夜里有人目光灼灼。
“你在做什么?”
“亮晶晶的,好看。”
抱着妆匣的女子嘴上痴笑,拿着颗猫眼石对着月光比划。
“不止好看,倒也贵重的很,令尊嫁女出手倒是大方。”
信手拿走了妆匣。
“我的!”
男子拿了颗夜明珠来,笑,你说是你的,你叫它可应?
她伸手去够,他觉得有趣,生了故意逗弄的心思,偏爱看她急的跺脚。
她后退两步,弯了腰,拿头抵着他的腰,将人撞翻在地。他也不是好惹的,摔倒前拉了她一并倒地。
李黔瑜低头看了眼半倒在怀里的人,如水的月光给她的脸庞镀上一层柔光。
“呵,王妃倒是生的好颜色。”
他起身,捡起撞翻的木箱里掉落的画卷。墨色山川沟壑,画功了得,角落署着沈芷的闺名。
“可惜了。”
那是以前的沈芷。
沈芷不管不顾又是一番抢,扯烂了几幅画。
“去睡觉!”
她扁扁嘴,抱着被子对着墙低声啜泣。
“安静!”
怀里被人塞了个妆匣,她止了泪,仍背对着身侧人。
第二天一大早,李黔瑜差人进屋,来搬嫁妆。
“全部送账房,入库!”
不管身后要揪烂他衣角的人。
3.
一黑一白身影在暗夜里悄无声息的奔走。
潜在暗处的侍卫适时的截住他们。
黑衣人将白衣人掩在身后,迅速拦住侍卫一波波攻击。
“呵,真当王府是自己家了,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招手间又有人包抄过来。
沈芷见南风体力逐渐不支,身上多了道道血痕。她索性朝后退了几步,侍卫不好伤她,自觉闪避,她方露出广袖里暗藏的弓弩来,直指李黔瑜眉心。
火光下两人隔空相望,目光冷厉。
“这就想要挟我吗?不出明天京城就人尽皆知,我励王府今夜遭贼人入侵,新娶的王妃为保护王爷惨死贼人手下,不知这个故事王妃可满意?”
李黔瑜眼梢眉角皆是戏谑,一支短箭破风而来,身边人阻挡不及,箭穿过他的发冠。
他捏断发髻间的箭,语气里浸满冰霜。
“放人。”
二人相偕而出,找了个僻静处稍作休整。
沈芷替人草草包扎一番,略松了口气,就闻屋外马蹄声阵阵。
没来得及躲闪,就被人套进麻袋,狠狠丢在马背上。她腹部受痛,惊呼一声,又忍了痛胡乱扑腾。
“我的好王妃,我奉劝你不要乱动的好,要是摔断了脖子摔烂了脑袋,可是得不偿失。”
见她安分下来,李黔瑜轻笑出声,夸了句,乖。
麻袋里的人乖乖被带回王府,解开麻袋,仍一副雷打不动的酣睡状。
夜半时分,床上人堪堪转醒,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嚷嚷着饿。
小燕端了盘糕点来,倒了杯茶水,这才去吩咐厨房备些热菜过来。
热饭菜还没到,主人家先来了,看着狼吞虎咽的沈芷,坐定。
她自觉被人盯了半天,这才捏着啃了一半的糕饼递过去,“你吃”。
他不接,就着她手里的饼细细啃着,眼直勾勾的瞧她。
她拢起桌上的碎屑,倒在嘴里,连夸好吃,又没够似的又扫了遍桌面的饼屑,又瞧瞧他,递与他。
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
终是回来的小燕打破沉默,拿帕子收走饼屑,拉她去洗手。
吃饱喝足,小燕退下。
“你倒是自在的很,不去瞧瞧你情郎,在烂草堆里跟老鼠蟑螂作伴,听说嘴硬的很,硬是没说一句话,滴水未进呢!”
“谁?”
“啧啧啧,还满身的伤,在牢里呆久了怕是要长疮流脓的哦!”
她挠挠头,抓抓脸,似乎在理解他说什么,最后抓起茶壶,在手心里倒了水。
“给他!”
他打落她的手,拿帕子替她擦干手。
“王妃真是做戏做疯魔了。”
他自去榻上安歇。她睡够了,支着头望着窗外的明月。
牢狱里某处响起一阵低语。
“跟我走!”
“二师兄,你怎么在这?”
“你私自下山,我奉师命来寻你。”
“师兄你来的正好,我不能一个人走,你帮我带走…”
“闭嘴!”
“师兄!求你!”
“麻烦!”
次日。
好消息,王爷昨晚一夜安眠。
坏消息,王妃又跑了。
李黔瑜按了按狂跳的太阳穴,命人去寻。
4.
月余。
青石板上路过哒哒马蹄。
街边烧饼摊上围了不少小孩,往钱箱里叮叮咚咚丢了几枚铜板,接过老板递来的热乎乎现烤的烧饼,却是不肯走,待老板往孩子怀里塞了几个小木人,小孩才叽叽喳喳四散开。
“去买几个烧饼来。”
马背上的矜贵男子忽对几枚芝麻烧饼起了点食欲。接过手下递来的饼,就着水草草咽下。
傍晚,烧饼铺子的老板娘掩上门打烊。
后院临树的窗沿上侧坐位黑衣男子,拿着匕首垂首专心削着木头。
“何时来的?”
“刚来。”
黑衣男子将手里大致成形的木剑递过去。
“这是做什么?”
“教你些防身的招式。”
女子摇了摇满当当的钱箱,笑说这些不够请东风大哥来做保镖的吗。
厨房里另一黑衣男子冒出头来,这些请二师兄不够,请我绰绰有余了。
“你若及东风大哥五分,也不至于被我那前夫捉回去!”
南风端出做好的菜来,献宝似的在沈芷面前晃了晃。
“我厨艺天下第一,可抵二师兄十分!”
沈芷笑呵呵接过去,连连称是。
她随二人来江南已近一月,在他们门派的山脚下的小镇上做些小营生,他们间或下山看她,日子倒是轻松自在的很。
饭后,沈芷笑嘻嘻说隔壁婶子明日要带她去采菱角,她邀他们同去,顺便相看相看年龄相当采莲姑娘,帮他们结一场良缘。
东风冷脸拒绝。
“我看沈小姐是太闲了,不如随我去学防身招式。”
一侧首,就见那支木剑被沈芷挖成镂空的,一副雕龙画凤的架势,他顺手将木剑抽回。
“嘶!”
木头上的木屑扎到了她手上,他拉她到光亮处,拿针替她将木刺挑出。
“去不去吗?”
“我去!”
收拾碗筷的南风想也不想就答。
“骂人呢?”
沈芷抽回手,佯装生气离开了,实则是饱暖来困意,倒头就睡。
碧绿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艳衣的姑娘在碧叶荷花间泛舟穿梭,时有嗓子好的姑娘唱着小曲,笑闹声惊起几只白鹭。
俩大男人自觉该闪避些,远远的不愿过去。沈芷自顾自跟着婶子去采菱角。
过了会儿,沈芷大老远看着水边芦苇丛后的黑影,摇着小船到近前去。
“你们俩倒会找地方,这块清凉又幽净,别闲着了,下来帮我!”
芦苇荡一阵窸窸窣窣,一人影闪到小舟上,小舟不稳晃了又晃,沈芷险些掉下去,刚要开口埋怨,抬首看清来人面容后,不扒拉船沿了,自觉往水里跳。
她费力在水里划拉着,却未动分毫,回首就见那男人也在水里,拉着她的脚腕。
“放手!”
那边如她所言松了手,却是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从水里捞起来。
“你这登徒子干吗?”
李黔瑜见怀里人嘴唇动翕动,沾着水光,不知她口中念叨着什么,模样气急败坏,恼怒间带着些娇憨。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我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公子认错人了。”
“哦?”
他玩味的捻了捻她耳垂上的小痣。
“风哥救我!”
喊叫间,有人影由远及近踏水而来。李黔瑜与他交了几次手,落了下风,由他带走了人,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朝她掷去。
夏日衣衫单薄,浸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勾勒曼妙身姿。东风敛起披风,将人包了进去。
“主子,这就让他们走了?”
这些
“你且跟上去,刚才那位身手不凡,不要轻易动手。”
闻讯而来的邻家婶子朝着远去的声影道,“怪不得沈姑娘不要让我帮她相看,原是有相好的,啧啧啧,小伙子看着真不赖!”
周婶冷不防感受到旁边阴冷的目光,看过去,那人一副笑脸,与她道沈芷是他离家出走的妻。
周婶见如此俊秀人物,不疑有他,将沈芷家底卖了十成十。
那厢南风问,我们去哪。
“回山上。”
“可师父他不许女子上山。”
“偷藏起来。”
“藏哪?”
“我屋里。”
5.
沈芷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脖颈,奇怪地打量着周围。
一道目光移到她脸上,四目相对之时,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她慌忙从他膝上起身,只是一动整个人直接摔了出去。
那人不扶她,反笑出声。
她捞了个软垫,直接就地上躺着。毕竟她的手脚被绑了,要起身有些费劲。
那人气定神闲的坐马车角落看书,她一脸怒气的躺地上假寐。
她上山第二日,刚吃上一口热饭,就被东风师父抓了个正着,东风被罚了紧闭,硬逼师父多留了她三日。直到南风反追踪跟踪他们之人,得了李黔瑜他们已离开的消息,她才下山,每日与山上二人传信,他们隔个五六日轮流看她一回。
如今已半月,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带走了她。
晚间众人在驿馆休整。
李黔瑜用斗篷将她一盖,抱她下车。
“我能自己走。”
“怕是我一解开绳子,王妃就要逃去寻二位情郎。”
“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们人多势众,我怎么逃得了。”
“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是否该赔我副发冠。”
她不作声了。
李黔瑜将她放到床上,少顷有人送了饭菜过来。
她对着墙,不理会他,他摆好饭菜,自顾自吃起来。
肚子咕咕声打破了沉默。
他把她从床边捞过来放桌边坐好,她将绑住的手举到他面前来,可他不解,夹了块肉递到她嘴边,她紧闭嘴巴。
“王妃好骨气。”
他手拐了个弯儿,把肉送到了自己嘴里。再抬头看向她,就见美人眸中泛着泪光,注意到他的目光,就低垂了眼,大滴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他不自觉地去替她擦泪,她躲,可怜巴巴地定定瞧着他。
他手下滑,捏着她下巴,手上发力强迫她张口,将饭菜塞进她嘴里。
“吃下去,不然今晚我将你拆骨入腹。”
刚才的怜香惜玉之色转瞬即逝,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乖觉的依言而行,他得寸进尺,拉她坐他腿上,继续一口一口的喂饭。
“够了。”
他放下碗筷,手反摸向她的颈子,鼻息似有似无的缠绕,毒蛇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沈芷,左右你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似有似无的吻停在她洁白的颈上。
她压着不适感,说话磕磕巴巴,等回京我替你纳几房小妾。
他打开桌边的锦盒。
“差点忘了,有件礼物要送你。”
锦盒里层层叠叠的鸽子羽毛。
“上等的信鸽呢,肉质滑嫩,汤汁鲜美。手怎么这么冷呢,再喝口汤暖和一下。”
他将鸽子汤递到她嘴边,看她喝下。
过了会儿,有人进来收拾,李黔瑜也出了房门,人都走了,沈芷回想那血迹斑斑的鸽子羽毛,忍不住干呕。
李黔瑜推门而入,递上茶水帮她漱口。他将手放至她腹部,问,可是珠胎暗结。
她察觉到他眼里的狠戾,卖乖,回答怎么可能呢?
“真的?”
“比珍珠还真。”
“如何证明?”
你不信,就找个大夫…唔…”
男子吻上来,她依旧被绑着手脚,只得勉力挣扎,却挣脱不得。她用力咬了回去。
他放开,钳住她的下巴。
“沈芷,你可知,你这张脸当真是个祸水。”
“那我割了这面皮送你。”
“呵,光有张脸怎么够,少了这伶牙俐齿可无趣很多。”
他解开绳索,让她洗漱,待歇下,将手环在她腰上,算是困住她。
6.
盛夏的夜晚泛着燥意,皇宫里一片花团锦簇的富贵精致模样。
沈芷贪凉,连吃了几碗冰酥山,等她去拿身边人的冰雪荔枝膏,却被他拦了下来。
她不以为意,又去捞了隔壁桌的冰酪。没事嘛,反正她扮的是个傻子,这点小事犯不着旁边的贵人跟她计较。
手刚碰上隔壁的冰盏,手背上就被另一只黏腻的手沾上了。
她对着那人痴笑,无意般甩开他的手,拿起冰酪就就着碗口大快朵颐,嘴角沾了不少冰渣。旁边不少看向这边的人,颇戏谑的看着她这般模样,早就听闻励王妃是个痴傻之人呐。
矜贵的王爷拿着帕子替她擦干净,挠了挠她的下巴,嘱咐她慢些吃,别跟个小花猫似的。
沈芷只觉背上泛起一阵阵冷意,冬九月似的发寒,刚吃到嘴的不像冰酪,更像只苍蝇。
王爷看向邻桌的目光结着霜,刚他可亲可敬的大哥在他面前就敢这般荒唐,只一瞬就收回目光,斟满酒,携眷敬座上的太后大寿。
太后赞他近日往返三大寺庙为母祈福,孝心可嘉。
沈芷扁嘴,无怪乎他在江南碰见她,原来为这个啊。
回府的马车上,沈芷带着几分薄醉,想起刚才在花园里偷瞄到剑拔弩张的李黔瑜和太子。
李黔瑜不似现在般敛起锋芒,跟他那大哥言语间针锋相对,不让分毫,最后察觉到暗处偷瞄的她,拉她过去,十指相扣,话语里满是对太子敲打,太子忿忿离去,他仍执着她的手,在昏暗的花园里漫步。
“看我干嘛?”
察觉到她目光的人靠近两分。
她窝在角落,避让不得。
“母后嘱我,早日替皇家开枝散叶。”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沓画像来。
“这几日,我替王爷物色了不少家世容貌性格合适的姑娘,还没来得及请你过目。”
他接过去,搁在旁边,调笑道,哪家姑娘比得上你,我钟爱的只你这幅皮囊。他轻蹭她的鼻尖,看向她的目光轻佻随意。没料想她反摸向他的脸,夸赞他的皮囊也不错。
“你!”
被摸了脸的人耳朵泛上红意,一躲三尺远,避瘟神般坐到另一个角落。
是夜,自觉丢脸的某人愣是剥干净了自家夫人的衣服,疯狂找补。沈芷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该挠挠该掐掐,一点也不饶人。
第二天王爷黑着脸离开,另嘱人奉上笔墨纸砚,王妃一大清早就要求写封情书给南祁山上的二位郎君。
回京途中那二位不是没跟上来,只是被沈芷说他三人各帮过彼此一回,各不相欠,互不往来了,这么被劝了回去。
昨第一回,王爷自觉失态,肯了她的央求,自个儿关在书房里唉声叹气。待他一打开门,他那善察言观色的侍卫就上前跟他如此这般耳语一番,被他一脚踹走。
李黔瑜自是将她写的信翻看了几遍,不过说些京城风物不提其他,遂许人送了出去。她随他回京,倒是乖觉的很,只怕惹人生疑,外人面前仍做痴傻状。至于她为何开始扮痴傻,他没问出所以然来。
入夜,李黔瑜痛定思痛,跃跃欲试,沈芷背对着他,默不作声,似是嘲他银样蜡枪头。
7.
夏日炎炎,李黔瑜邀沈芷入山中避暑,她兴致缺缺,闷在房里。
屋外蝉鸣不止,屋内人懒懒的躺在榻上,额角泛起薄汗,近日贪凉,又葵水初至,腹痛不止。外出归来的男子进了屋,喂她喝了些红糖姜汤,又替她揉了揉小腹,过了会儿,索性斜躺在旁边,一会儿打扇,一会儿替她轻揉几下。
沈芷定定看着枕边人,他立刻凑过来,抱着她黏腻的亲起来。
她头搁在他肩上,觉得有股怪味,不是汗味,更像是,像她这般的血腥味,更浓重,更刺鼻。
出了这屋,他还是杀伐果断的励王,他懂避锋芒,为了示弱肯娶她这痴傻之人,暗地里图的却是让她父亲搭线私交甚好的兵部尚书。
她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推他不动,他闷闷的说了声不要乱动,她一具身子如落在身上的滚烫熔浆,他拉着她的手隔着衣裳帮他疏解,又不嫌够,非要她作那奶油夹心的雪团子。
他附在耳边说欢喜她钟意她的情话,她只当听的贪欢的场面话。
第二日李黔瑜就出了京。
她懒懒的继续躺着,裹着外面潮意的男子突去而复返,揽她入怀,郑重的在她腰间系了块玉佩,邀功般称下面的同心结是自己打的,沈芷怔忡中他匆忙离开。
她自是知道他去往何处。听闻异姓王谋反,周将军奉命挂帅平叛,他那小儿子年少气盛,误中了叛军埋伏,生死未卜,李黔瑜自请前往营救,他这般必是想让周将军承他的恩,拉拢将军入局。
漠北的风格外凛冽。
城墙上的烈烈红衣格外鲜艳,女子眼眸浸了墨般莫测,听着身后人对着城下人喊话。
“李黔瑜,励王妃在我手上,识相的尽快撤军!”
风沙漫漫,沈芷看不清下面马上贵胄的神色,只拢起袖箭,颇期待的等着他的回答。若他想去取那万人之上的皇位,就不该留她这种软肋,现在借剑杀人何乐而不为。她静静的等着。
城下人半晌未动。
她眸色骤冷,巨大的难过兜头而来,收紧袖箭,直待他开口,就将箭穿透那人的心脏。
“放人,撤军!”
她忽感诧异。
横在她颈间的剑收了回去。
“这当如何?”
执剑人同她耳语。
“他撤你便撤。”
按照计划,她本该做李黔瑜的弃子,借机假死,受这人庇佑,前往漠北的。这么一遭,她反倒失了阵脚,又说要不你还是趁乱带我逃走。
“可…”
既是借机让他撤军,这样失了信誉,不完璧归赵,怕是功亏一篑,他有他的立场。
“罢了罢了,真扫兴。”
说完沈芷捏着裙摆往城墙下走。
少顷,身子骨就被人扣进怀里。
“你怎么在这?”
她自是不会说她是与人勾结,特意佯装被贼人所掳特意设计他的。哭得梨花带雨状说自己深夜莫名其妙被掳至此处,哭唧唧的往他怀里钻。
李黔瑜满眼心疼,状似无意的摸了摸她的袖笼。刚才看不清居高临下之人的神色,可他似感受到森森寒意,现下了然,这还是那晚将箭射穿他发冠的女人,心硬如石。
他抱她上马,揽她入怀。
晚上恣意欺负她,非逼得她在身下哭,这才觉得怒意平复了几分。
半夜枕边微凉,天微亮时营内欢呼声阵阵,她头脑昏沉,不以为意。
8.
多日后,周将军收服叛军,励王平叛有功,回京领赏。
路过江南,李黔瑜多停留了一日。
马车停住,车夫将车内的贵夫人拦腰抱下。
“这是干嘛?”
眼前是南祁山下的烧饼铺。
“自是带夫人来会会情郎,以解夫人相思之苦。”
“哟,沈姑娘,许久未见啊!”
拎着竹筐的周婶从街边走过来,又瞧了瞧粗布衣的男子。
“咳,你们这小夫妻浓情蜜意的,我不打扰了。”
走几步又折返回来,热情地塞了些自家菜园的瓜果给她。
房子自是有人打扫过的,他径直抱她入了卧房,怀里的瓜果摊在床上,她软作一团,由着他欺负,嘴中不忘数落,王爷越发堕落了,白日里可不该如此。
院中有些动静。她推他不动,他兴致勃勃,与她耳语,偏要这么隔着房门与她亲近,阻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院里进了两位黑衣男子,南风挠头,说他们不是到了吗,怎么不见人。东风抱着剑看了看东南角掩上的房门,脸上泛上些热意马上又被寒意掩上,拉南方出了院子。
李黔瑜拿帕子帮她收拾干净,敛好衣衫。床上人眼含春意,饶有兴致的看着床上碾碎的果泥,眸中似有许久未见的痴状。他再看时,眸色已恢复清明。
“怜怜。”
他唤她闺名。
“这些年为何要扮痴傻?”
她思绪万千,靠在他怀里,仍不言语。
“不妨解释一二,勾结叛军可是重罪,若解释得当,我还能保一保你。”
他的嘴角泛起冷笑,沈芷与他对视,也是一笑。
荒唐,差点信了他有真心。他有的只有狼子野心才对。
心中默背一遍《氓》,嘱自己莫作耽于情爱的傻子。
为何扮痴傻?不过是十四岁那年父亲宴请贵人,因贵人对身边奉酒的侍妾青眼有加,父亲就将侍妾转手送人,而在后花园玩耍的她正巧碰见那贵人与侍妾假山后的龌蹉,侍妾受尽辱没致死,她看着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子吓得瘫倒在地,大病一场。
不过是她那不过十四的庶妹被父亲安排嫁与年过半百的尚书,十五岁就难产而死,她去偷瞧那失去颜色的面容,浑身上下同妹妹一样开始泛起死气。她与妹妹何异,不过是父亲眼中待价而沽的商品,只是她身价高些,还待出价更高的买家。
女子该如何?女子当如何。
她妄想着做个老死在宅院的傻子,受家族庇护自然死去,可心有不甘,又困在宅院的空隙中试图谋求一份生机,她偷溜进济慈堂拿银钱与几位少年做了交易。那些一无所有的少年的未来跟她的生机一样虚无缥缈。
她想要自由,想要不被拿捏在手的自由。
可怜的是,她的几次出逃,还靠得是男子,她攀附而上的依旧是男子的力量。
若她只得攀附,她本改变主意抱这金灿灿的大腿,可他狠狠踢了她一脚,看她如丧家之犬般可怜。
“怜怜?”
未曾得到任何回复的李黔瑜唤了她一声。
“是啊,本来我可以趁你不在京直接出逃的,为何我鬼迷心窍非要去诈你?”
她蓄了一眼泡泪楚楚可怜的望向他,加重语气问,王爷觉得是为什么?
李黔瑜仍从她闪着泪光的眼睛里瞧不出一丝真心来,可他偏生受不了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索性依旧奉上真心,把人揽进怀里拿真心碰她狠心肝。
“莫要再骗我。”
咬牙切齿。
他邀南祁山上的师兄弟前来,只一事相托,他料想她不想困在那宅院,便将人送回。她于王府如牵线木偶般乖觉,不似那日荷塘中欢喜灵动。
这几日他想了许久,既想造出个孩子来牵绊她,想将她置于高塔束之缚之,想她在孤冷寒夜里陪他,又怕带她入局守不住她,这世道不是一个女子承受得来的,他想抽身而退,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席间,南风吐槽许久未得沈芷音信,还以为沈芷忘了他们呢。
东风笑,若不是你我师兄弟还有些用处,怕真被弃之敝履。
李黔瑜为他们斟酒安抚,那边的沈芷置若罔闻,失魂症般灌酒。
一顿酒席,一帮人喝的酣畅淋漓。
是夜,某男子背着月光驾马而去。
某白衣女子冷笑连连。
“王爷这是要去哪?”
“回京。”
“置我于何处?”
“交予情郎,珍之护之。”
女子抬手扯他衣角。
“情郎在此。”
自行翻身上马,醉倚他怀。
[完]
来源:青草小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