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天，整个洛杉矶怀揣发财梦的人就都向PPC拍卖场集结。它不收门票，只收停车费五美元。对淘宝者来说，区区5美元的停车费算得了什么。
布拉吉的胸前不可思议地缀满了做工精致的“钻石”，呈梯形排列，越往下，越是星汉满天，五彩缤纷。视觉中国|图
说年初洛杉矶的大火让被烧得最惨的帕萨迪纳备受关注，其实不然，帕萨迪纳的“PPC拍卖场”早就备受关注了。
因为一件“丑陋布拉吉”的故事。
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天，整个洛杉矶怀揣发财梦的人就都向PPC拍卖场集结。它不收门票，只收停车费五美元。对淘宝者来说，区区5美元的停车费算得了什么。
事实上全洛杉矶的富人遗物、佚名藏品、无主珍玩都往PPC拍卖场集中，里面什么发财的机会都有，有中世纪的“王冠”，有圣殿骑士的铜铁面罩，有十八世纪的意大利小提琴，有上世纪初的白铜圆号，更有无数佚名的艺术品。
我甚至看到过一条精铁锻造的“贞洁裤”，哪里开门，又不让人痛苦，还能及时清洗，那可是个技术活，其精巧不逊于我国古代的“黄金锁子甲”……
当然，也有骗子。更有蠢货在那里晒自己的蠢货。比如那条“彩色玻璃布拉吉”。多少年了，一直像一块硕大又颀长的板油一样挂在那里。说它是白色，其实已经泛黄，长约1.7米，可以想象原先那个女人是个1.8米以上的高个子。最丑的是，它的胸前居然不可思议地缀满了做工精致的“钻石”，并且星条旗一样凑满了50颗，从1克拉，到5克拉，整整50颗，呈梯形排列，也就是越往下，“钻石”越大，越是星汉满天，五彩缤纷。最后一排的5克拉“白钻石”已经颗颗大如花生米了。
“吓到我了，谁说它没去过维多利亚女王的加冕礼呢，行行好吧！”
“My God！也太丑了吧。五彩的假钻现在做得比真钻还亮瞎眼嘛！”
“别这么刻薄好吧。至少我看不出还有谁比它更爱美利坚的。”
物主是缅甸人巴钦。经过他摊位的没有一个不恣意嘲弄这条裙子的。时间一长，PPC拍卖场便流行一句挖苦的调侃：你也太“玻璃布拉吉”吧！
但缅甸人巴钦坚持说它是来自英国的男爵夫人临终送他的，只是鉴定费太贵了，每鉴定一粒得花200美元，那是他不可能承受的。
人们笑得更厉害了。“洛杉矶还有公爵夫人呢！”如同美国的孔乙己，巴钦窘得只好一再降价，直到俄罗斯移民卡佳姐妹的出现。
她们其实也常来PPC，知道这件“坑子货”一直被挖苦。但那天姐姐卡佳突然在缅甸人巴钦那里停下了脚步。“你想过没有，”她对着妹妹贝斯特耳语，“它虽然是个出了名的恶搞，但它经典的款式和难得的高度正好适合我，主要看它的质地有多结实，它的做工有多精致！”
“如果回去漂个白……”卡佳兴奋得有点眩晕，“我怎么觉得它在一直等着我呢！”她继续对妹妹咬耳朵。
“但那些玻璃胸饰会被所有人笑话的，”妹妹贝斯特也悄悄地说，“它们太出名了，也太愚蠢了，我们不该成为大家的笑柄。”
“很简单，可以全部摘掉，扔掉。”一向快人快语的卡佳说着立即上前论价。而这一刻正是缅甸人巴钦期待已久并同样微感眩晕的时候。
“烂货竟然有可能出手了！”他想着尽量用谄媚的神情逢迎卡佳。没谈多久，两人便以15美元成交。“My God！便宜得无法再便宜了，”卡佳说，“两个热狗价。”
缅甸人巴钦也松了口气。他不用再被挖苦被揶揄了。而且今晚就去“馅饼王”雍老板开的牛肉拉面店饱餐一顿，那碗面里，牛肉粒多了，也只有18美元一份。
妹妹贝斯特发觉卡佳自买了那条“玻璃”后就像丢了魂一样，整天翻检不已，揣摩不已，还时常喃喃自语：怎么就那么便宜呢，做工那么好。当然，只是一堆有颜色的玻璃。但就算没玻璃，也没那么便宜吧？才15美元！
但是，穿一件人人都笑话的衣服，太不好玩啦。纠结了多日后，她把它漂白了，转手就以同样的价格卖给了妹妹，妹妹比她还高，穿着更显眼。
一向寡言多思的妹妹有点不乐意。怔怔地打量着布拉吉，某日忽然毒毒地想，不对！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是我，用了高档的绸缎料，缝制又如此精致，结果仅仅为了热爱美利坚，而去配上50颗五颜六色的玻璃，好比一块名叫“劳力士”的金表，去配了一条灰色尼龙表带，这位“贵妇人”是不是有点狗血？
为什么要用一堆玻璃来拉低一条裙子的门槛呢？
那晚入眠后，忽然有梦魇，衣柜似乎发出了不知名的毫光，白天再看并无异常。再入夜，衣柜又发毫光，她蹑手蹑脚地上前，不断地拧着自己的大腿，看看是否还在梦中，很清楚，她并没睡着，衣柜毫光毫无疑问地来自那件布拉吉！那堆“玻璃”！朦胧看去，是一种光雾，毛茸茸的，换个视角就不见了。
她是一路拧着大腿回床的。她是清醒的。她直接敲打自己是否疯了——她大胆假定，那些“无耻的玻璃”全部是真正的钻石！全部。从1克拉，到5克拉，五十颗，全部是钻石！
不是说了吗，人非有梦不可。因为，万一实现了呢！——万一？！
翌日，一个和她同样信奉“万一”的中国闺蜜以东方式的智慧向她建议，只拆下1颗作鉴定，只消200美元的鉴定费。如果不是，也就折损了200美元。而如果是，按逻辑的力量它们应该全部都是！
不过，事以密成。和谁都别说。
于是，她没叫上卡佳，独自去作了鉴定。结果洛杉矶的天都逆了。
五十颗天然彩钻。标准圆钻。58个切面。净度FL。第一排1克拉的，都是红钻；第二排紫钻；第三排粉钻；第四排黄钻；第五排则是一色的无色白钻（顶级。D色无荧光）。最保守地估价一亿美元。
消息传到PPC，第一反应是长长的静场。人们都怜悯地看着缅甸人。
缅甸人巴钦很久很久没说话。他的眼神突然空洞高旷如犹他州般地荒芜。
大概是从小受佛教影响，一周后他永远从PPC拍卖场消失了，据说去了洛杉矶著名的东来寺出家。
缅甸人巴钦算是暂时解脱了，只是卡佳那里出了点问题。
“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聊聊怎么分享的话题，”她某日彻夜不眠后在电话里对妹妹说，“如果不是我下决心买回来，它当然还躺在PPC吧！”
“可不是吗，”妹妹贝斯特阴沉地回答，“如果不是我白痴似地较真一次，它只是换一个躺平的地方！”
卡佳开始咆哮。贝斯特告诉她，已申请警方保护，即日起，必须和她保持30米的安全距离。
自那天起，PPC的停车场加征停车费1倍。而卡佳则抑郁了，每每灯火阑珊时还在PPC独自徘徊。
胡展奋
责编 邢人俨
来源：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