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在窗棂间的春色

摘要：晨光初破时，木格窗棂上浮着一层薄雾凝成的纱。指尖轻推，檀木枢轴发出绵长的低吟，像是从古琴第七弦滑落的泛音。窗纸被春风濡湿了一角，透出外头海棠新绽的胭脂色，洇染着雕花棂格间的“卍”字纹，恍若宣纸上晕开的朱砂水印。

写在前面：

花开是景，推窗是诗，看窗外时，每一帧都是风景，也是心境。

晨光初破时，木格窗棂上浮着一层薄雾凝成的纱。指尖轻推，檀木枢轴发出绵长的低吟，像是从古琴第七弦滑落的泛音。窗纸被春风濡湿了一角，透出外头海棠新绽的胭脂色，洇染着雕花棂格间的“卍”字纹，恍若宣纸上晕开的朱砂水印。

祖父留下的这扇窗，原是截取春光的老银盐相框。阴沉木纹理里蛰伏着年轮密码，每逢立春便舒展出青苔的绿意。檐角铜铃系着褪色流苏，将东南风译成七言绝句的平仄，坠在窗下青瓷盆中，惊醒了蜷缩的睡莲。它的叶片正将昨夜星辰折叠成扇形，露珠沿着叶脉滚落，跌碎在《园冶》残卷的书脊上。

花影攀上窗棂时带着潮润的呼吸。玉兰擎着白玉酒盏承接天光，山茶则把朱砂研进晨雾，在枝头写意皴擦。三五种时间在春枝上和解——新蕾遵循斐波那契数列螺旋生长，半开的花瓣进行克莱因瓶式的拓扑变形，而垂丝海棠早已将蜜腺探入四维空间。风从《芥子园画谱》的折页间游出，扰动空气里悬浮的金尘，紫藤花序垂落成竖琴的弦，每滴露珠都囚禁着微缩的虹桥。

我常倚着冰裂纹窗栓，看光线在格心编织经纬。晨雾含薄荷的凉意，正午流金似熔化的琥珀，待到日影西斜，整扇窗便成了汝窑天青釉的切片。时有白蝶误入棂格迷阵，翅尖沾染的梨花粉，簌簌落在《长物志》的批注旁，与斑驳的墨迹共生出新的菌丝。

春雨总在子夜时分叩窗。万千银丝穿过棂格，将夜色纺成鲛绡。瓦当承接的雨珠，在阶前溅起《霓裳羽衣曲》的散板。水痕在窗纸上蜿蜒成狂草，茉莉的冷香趁机潜入，在纱罗间刺绣五代游丝描。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琉璃世界骤然显现：竹影在粉墙上临摹文同墨竹，石阶缝隙的蕨类正用蜷曲的嫩芽誊写《茶经》。

雷声碾过屋脊的螭吻时，铜绿簌簌剥落。我看见无数春日的倒影在雨幕中重叠——戴碧玉簪的仕女在窗下拓碑，执罗扇的少女却捧着全息投影仪。雨滴坠入青瓷盏的涟漪里，惊醒了沉眠千年的茶梗，它们舒展成《千里江山图》中的柳枝，在氤氲水汽中轻轻招摇。

月圆之夜，窗棂化作捕梦的网筛。梨花乘着气流跃入室内，将月光剪成六边形的雪片。守宫在《营造法式》的夹缝中蜕去旧鳞，新生的皮肤泛着哥特式玫瑰窗的彩绘幽光。当蝙蝠的剪影掠过月洞窗，我分明看见范宽笔下的樵夫背着新采的蕨芽，从北宋的烟岚中走出。他的芒鞋沾着米氏云山的苔痕，腰间葫芦晃荡的，正是此刻滴入我茶瓯的银河。

子规啼破黎明时，露水在窗棂上绘制星图。梅枝把暗香铸成青铜锁，扣住将醒未醒的晨光。推窗的刹那，三十六个木榫卯同时苏醒，燕尾榫咬合处渗出松脂的芬芳。远山正在冲泡一壶碧螺春，茶烟沿着天际线袅袅上升，与云絮织就的轻纱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