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年我家前面拆迁建小区的时候，我们家属院的有些人非常郁闷，拆迁了上楼多好，住得高看得远，比在下面窝憋着强多了。

楼高百尺翻又翻，不见依依墟里烟。老来闲暇多苦闷，家里只缺半亩田。

当年我家前面拆迁建小区的时候，我们家属院的有些人非常郁闷，拆迁了上楼多好，住得高看得远，比在下面窝憋着强多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前面小区的看我们家家小院羡慕的眼红，有个院子多好呀，想种菜种菜，想养花养花，人活着长寿，猫狗也自由。

1、

我就是在这个小院长大的，所以很庆幸没有过早感受住鸽子笼的苦。

只不过该有的苦谁也逃不了，自己成家了，没本事弄个小院，只能钻进鸽子笼里度春秋。而且，还是高层的鸽子笼，我在最下层。

但是我一点不后悔选了最下层，因为一楼接地气，本身小区在山坡上，下面还有两层地下车库，也不会返潮，进出都方便。

最重要的是，窗外就是绿化带，与自己小院相比，就是少了一道墙而已。这已经让楼上的大爷大妈们很是羡慕，纷纷骂当年都是那死老头子死老太婆非要买高层说敞亮。

我们这小区规划比较早，建得晚一点，当时的开发商多少还有点良心，楼间距还过得去，绿化带留的面积也不小。

刚交房的时候，绿化带还是做得挺不错的，有花有草，树荫成片，树种也挺多。我窗前就有一棵白玉兰，每年花开的时候，都成为众人围拍的景点。

远处还有一棵老柿子树，可惜因为移栽加上土质不是太好，来了之后就没结过柿子但也还活着。

总体来说，绿化带这块基本没有空着的地方，大家伙也还挺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交房后接手的物业实在太糊弄了，这几年下来，很多地方要么黄土朝天，要么就是荒草疯长，我在一楼，经常看得诗意大发。

当荒草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窗台，当顽强的藤蔓爬到二楼也拽不下来，我只剩下对这个物业无奈的悲哀，用无畏的键盘发出呐喊，还我钱来！

物业的回复也很有诗意，马上安排！等马到了，就安排！

这马到了秋天也没到，草都等不及了，该死的死，该藏的藏，物业连一把草料都没用，这荒草的问题就解决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博弈了这么多年，大概补种了两三回，每年清理一两回，到最后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了，就这么水平你能咋办？

想换物业，比登天还难，业主委员会？没有的，喊了七八年，你们是真闲，不是没钱，就是没权，想什么呢？

想也没有用，那空着的荒着的地总得用起来吧？很多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尤其是退了休没事干的老人们。

很快，楼上的大爷大妈们开始把家里的盆栽往下搬，有些甚至价格不菲，但是明显养得不行，一盆一盆半死不活，干枝掉叶。

作为最早搬进来的住户，我对此深表理解，因为这事我也经历过。

搬到了新房子，总得买点大叶的绿植过来，一是好看，平添几分生机，二是指望它能吸收一下甲醛，减少一点装修对人体的伤害。

我买了五六盆，都是大盆的，我记得有两个龟背竹，一盆就是二百多，半米多高的花盆，展开一大片，叶子油亮。

可一共油亮了没有几周，明显感觉叶子油光度在减少。我看这样不行啊，赶紧问卖花的怎么回事，卖花的说换了环境缓缓就好。

又缓了几周，油光成哑光了，我看要是再这么下去，马上就成磨砂了。

问卖花那家伙，明显感觉他越来越糊弄，也对，人家教会你养花他吃啥，还是得靠自己啊。可我真的大大低估了人性的恶，商人的奸，这源于一次意外。

那时候孩子还小，调皮捣蛋和猫打架，孩子追得急，猫也跑得猛，竟然把一盆龟背竹给推倒了，花盆也摔裂开了，好在孩子没事猫也没事。

可有两件事情震惊到我们了。

一是这么大的一盆花，一只猫怎么能推到？二是，看了裂开的花盆，我们找到了答案。

这半米高的花盆，只有上面不到一半有土裹着龟背竹的根茎，最下面是一点底土，中间竟然全是是填充的泡沫，好几大块。

难怪搬花的时候，我问卖花的怎么感觉这么轻，他还很认真的说他们用的是花土，比较疏松。我还真的信了他，原来全都是泡沫，这一盆的花土，他还说养得活，这承诺全都太脆弱。

2、

这只是无意中的一个发现，可我后来即便是换了个大盆，这龟背竹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半年之后，这两大盆全部进入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不光龟背竹这样，其他的花表现也不咋地，可能咱也不会养，最后就剩下一堆郁郁葱葱的绿萝，就这东西想养死都难。

后来我也是不忍心看着这几百块钱白扔，就把仅剩的根茎带回了父母的小院，没半年，死而复生且繁荣茂盛，父母分成了好几盆都送人，光马叔就要了两盆。

这充分说明，我们这房子根本就不适合养花种草。

后来邻居养花圣手黄大爷给我说，花这东西，不仅需要水，还能要阳光，还得见风，少了哪个都不行。

很多邻居羡慕黄大爷的小花园，虽然是公共用地，但是被他打理得花团锦簇生机盎然。

羡慕归羡慕，你没有那个本事啊，但是，他能使用公共空间，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也是他们往下搬花的一个心理动机。

不得不说，对于一些好养的植物来说，搬下来，只要按时浇点水，其他基本啥也不用管，长得比在楼上好一百倍。

大家面临的情况都差不多，年轻的没那个功夫伺候，养死了就算了。年龄大的一个看一个，纷纷把自家的花搬下来，每个楼的绿化带里面，成组成块，各有其主。

当时也有人提出质疑 ，在业主群激烈讨论过，后来觉得反正都是绿化带，物业也不好好弄，自家花放就放吧，毕竟很多家里都有老人。

就这么着，这事慢慢就被默许了，物业从头到尾就没出过面，只要打不起来，不耽误我收物业费就行。

但是，这样绿化带的整体观感是全完了。

每天都看到各家的老人给自己的花草浇水施肥，倒也满是生活情趣，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如果只是这样，很可能就这么和谐下去了，可聪明人永远都有，当然也包括聪明的老人。

聪明人做事情，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这花盆里养花是挺好，那养点别的东西行不，反正这花又不能当饭吃。咱自古以来都是民以食为天，吃饭也不能干咽，总得有点菜不是？

慢慢的，绿化带里就出现了很多种菜的花盆，啥菜都有，韭菜，菠菜，小油菜，小白菜，最多的是辣椒。

现在我周围很多人吃辣椒不多了，老人可能口重，我看了一圈，绿化带里辣椒是真不少，可以说家家都有。这东西能结，几盆就够他们吃的，而且还耐存储。

这也可以忍受，反正是在花盆里面，养花是绿的，种菜也是绿的，花会开花，菜也会开花，就这么着吧。

终于有一天，有人感觉自己的花盆太小，买来的辣椒苗多了几颗，那咋办？很好办，花盆里能种，地上也能种啊，就在绿化带角落挖坑种上了。

这下，感觉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老人们一直遵守那那道底线就这么被冲破了。

因为前些年，一直没人开这个在绿化带里直接种菜的口子。

这口子一开，那真是刹不住了！

3、

一开始那几颗辣椒苗不显山露水，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还以为是绿化带里长的杂草，再说位置也隐蔽，在冬青边上。

可这红红的辣椒一长出来，那就藏不住了。

你能边角落子，我可就要攻占中原了。

很快，绿化带里一片裸露的黄土被人精心翻了一遍，说实话很节制，也就不到两个平方那么大，但是位置很好，就在路边上，日照时间足够长。

又过了些天，这块地竟然长出来小苗，这我认得，父母经常在家里种，就是小油菜。

种小油菜的是个老太太，去年搬过来的，这事估计酝酿了很久，没事整天在小区转悠。她好像从来不闲着，即便是大热天，也在外面转圈，手里经常提着个小铲子。

我们经常见她随手铲铲绿化带内的杂草，感觉这老人是真好，又锻炼身体，又服务大家，简直就是老人中的模范。

可我们也没想到，她也是在物色菜园。

这小油菜一长出来，又是在路边朝阳的绿化带，谁经过都得看两眼，菜是挺好，谁看了心里都不舒坦。

年轻点的顶多在群里发个牢骚，暗戳戳地给老人起了个外号叫老油菜，可没用，没有谁愿意为了这事去得罪人。

小油菜是这一代人心目中的女神，把这个名字的三分之二给了种菜老太太，也算是挥别了青春，数不尽的车站，不在痴迷，学会淡然。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不管是好的榜样还是坏的榜样。

老油菜同志在绿化带里开荒的示范效应立马在小区传播开来，没多长时间，只要楼后见阳光敞亮的地方，不知不觉又出现了好几块菜地。

本来各家的盆栽东一片西一片已经够难看了，再加上一块块菜地，这绿化带就像我们小时候的衣服，到处是补丁。

眼看各家的菜长势喜人，几位还多少有点公德心和底线的老人也逐渐心理失衡，凭什么你们能种，我也得种！

可转来转去，楼后面本身就遮阴，仅有几块能见阳光的地基本都瓜分得差不多了。这老几位很感慨，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守规矩不当饭吃呀，怎么老了老了越过越糊涂了。

再一想就明白了，还是太守规矩，谁说只能楼后种菜，楼前面才是真正的大菜园，阳光无限，绝对未开发的处女地啊。

说实话，人活到这个岁数，都是人精，到人家窗前种菜，是没人敢突破的红线。因为我们一楼没有抬高，和窗外的绿化带是同一个水平高度。

而且，窗前绿化带只有三四米宽的距离，人家在屋里喝茶，你在一墙之外挖地种菜，人家一抬头看你撅着屁股干活，你一歪头正好看个对眼，人家心里能舒服了？

可人啊，到了一种状态，脸皮就不觉得厚了。

反正我不是第一个，反正哪里都能种，这地方敞亮，又没有种到你家里，我种我的菜，你喝你的茶，谁也不碍着谁。

你是这么想，一楼的住户可不这么想，碍什么，你们也不能碍眼！

一共没有多少天的功夫，一楼住户的窗前绿化带大多沦陷，几个老人天天精耕细作，除草浇水。眼看辣椒、茄子、小菜初露峥嵘，有人已经在考虑是不是搭个架子，再种点黄瓜、西红柿、豆橛子啥的，尤其是豆橛子，无限产量。

正所谓，种菜日当午，汗滴菜下土，谁知园中菜，惹恼人无数。

被惹恼的，不光是一楼住户，绝大多数家里没有种菜老人的都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太过分了，物业的不作为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尤其是物业竟然推脱，说他们管不了，他们已经联系了城管！

要不说我们这个物业是混子中的奇才，小区内种菜这点事情他们不想管，竟然能推到人家城管身上。

人家城管的骂名还不够吗，你们干物业的还得踩上一脚，虽然这事也算是城管的活。可明显人家城管根本就没见来过，你们物业是干什么吃的？

那天我也打电话反映这事，物业那个大姐我也认识，她在那里吞吞吐吐，说不是他们不想管，是管不了，都是一些老人，不和你讲理。

现在他们只能想办法联系他们的子女进行劝阻，我说你们是真扯淡，哪个子女有功夫管老人种菜的事。既然你们不管，那总得有人管。

那大姐说，现在天天都有电话反映这事，我们只能给领导汇报，听领导指示。

这是这个物业最恶心人的地方，这个所谓的物业领导，大概关起门来架子比市委书记还大，这种大混子能混这么多年，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既然物业这么不靠谱，那么你做了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

那天有老人在小区连哭带骂，原因她在一个楼前种的菜一夜之间都被踩得稀烂。不管她怎么哭闹，除了那几个同好，没人接她的招。

还是那句话，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不管是好榜样还是坏榜样。

明显这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种菜的人，你就是精力再旺盛，也不可能24小时在那里看着。

本来绿化带种菜就惹人烦，再加上双方冲突加剧，有人在群里大骂物业吃人饭不干人事，非得等到小区居民刀兵相见才喘气。

万一老人气出来好歹，物业就是第一责任人，跟你们没完！

说这话的，应该是种菜老人的子女，他们不是不想管，真的管不了，希望有个一刀切的章法。也有可能是一楼住户家里有老人的，看着窗前别人种菜，怎么可能不生气。

直到这时候，物业才算发了一个通知，绿化带内的菜地，属于违规行为，一周之内各自自行铲除，否则物业会统一处理。

其实即便是不发这个通知，这些种菜的老人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众怒，再这么种下去，就怕种的不是菜，种的是灾！

这也是物业的本意，我就是不管，一直等到有人管你们，我两头不得罪。

4、

一周过去了，只有一个老人把自己的菜铲了，其实不能说是铲了，是人家的菜长好了，可以吃了，应该说是收割了。

这个老人，就是人送外号老油菜的绿化带种菜拓荒老太太。

其他人为什么不铲，不舍得啊，菜叶刚长出来还没法吃，小茄子还不如乒乓球大，辣椒是吃了一些了，可现在正是高产期，也不舍得铲。

但是，楼前的那些菜地没有人伺候了，他们也知道，他们干活的时候，会被一双双厌恶的眼睛盯着，老了老了，应该知道适可而止。

只要没人管，这些菜地基本也就荒废了，慢慢又回到了以前的荒芜状态。

最无耻的仍然是物业这帮人，别说一周，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人过来清理一下这些菜地，更没有人管那些到处成片的盆栽。

所以唯一的改变就是楼前这块，楼后的还是那样，那些花盆还是没人管。

有时候看到那几个喜欢种菜的老人在绿化带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徘徊，又觉得他们也挺可怜。这世界谁能不老，老了还想找点事情做，养花也罢，种菜也罢，没有地方，又能咋办。

这无处安放的黄昏啊，有谁能懂？

我看有些地方，把小区绿化带划片分给老人，感觉这也就是极端个例，很难普及。我们的小区是花园，可不是我们的小区是菜园。

这里面唯一的赢家，就是老油菜老太太，人家的劳动一点没有白费，人家的菜一颗也没糟蹋，这块不让种了，我再干点别的。

别人都停手了，她依然天天在小区转悠，有空就翻土铲草挖坑浇水，快八十的人了，又没扰乱社会治安，也没人敢管。

过了不长时间，小区里到处都有盛开的小花，花期还挺长，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这老太太，你不让我种菜，种花总行了吧！

不仅种花，她还种草，每次雨后，都会看到老太太在那里松土，然后开始撒草种子。没过多长时间，黄土地又变回了绿草皮。

她一个人，竟然干了一个物业的活，还不收费！

这么看起来，这老油菜还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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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武之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