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交汇处的艺术熔炉：走进龟兹东端的森木塞姆石窟

摘要：森木塞姆石窟位于库车县东北却勒塔格山口，据苏巴什佛寺约15公里，是龟兹境内现存位置最东的一处石窟寺。洞窟数量虽然没有克孜尔和库木吐拉石窟多，但却囊括了龟兹石窟艺术发展的全过程，本期艺术发现之旅，教育部长江学者、考古学家宁强教授，将带你走进森木塞姆石窟探访这里留

一、为什么说它是“不太一样”的

森木塞姆石窟位于库车县东北却勒塔格山口，据苏巴什佛寺约15公里，是龟兹境内现存位置最东的一处石窟寺。洞窟数量虽然没有克孜尔和库木吐拉石窟多，但却囊括了龟兹石窟艺术发展的全过程，本期艺术发现之旅，教育部长江学者、考古学家宁强教授，将带你走进森木塞姆石窟探访这里留下的东西文化交流的艺术痕迹。

森木塞姆石窟外景

1、为什么说森木赛姆石窟的地理位置是特殊的？

它是龟兹国境内最东端的石窟，位置比较特殊，可以说是龟兹国的石窟影响内地，还有从东边传过来的影响，最先到达龟兹国境，就是在森木塞姆石窟。

森木塞姆窟前台地

所以森木塞姆石窟的位置、形状各方面都很特别。那里比较荒僻，戈壁滩上到处都是起起伏伏的山丘，交通不便，所以森木塞姆去的人少，知道的人也少。但是森木塞姆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石窟群，在西域佛教艺术史上占有非常特别的位置。所以它是值得去了解、去研究、去探讨的一组洞窟。

森木塞姆现在有编号的洞窟是57个，当然比克孜尔、比库木吐拉要少得多。但是它确实有自己的特点，非常重要。

2、森木赛姆石窟有什么特殊的特点？

一个是它是龟兹国境内最靠东边的一个洞窟。另外一个特点就是这个地方的土质，它的岩石的构成跟克孜尔、跟库木吐拉都有点不一样，它比较软，有点像土。我记得我们去的时候踩到地上感觉脚要往下陷，土质比较软，凿窟的时候就比较容易挖进去。

森木塞姆30窟·奔鹿图

这种情况下，虽然它基本的造窟概念跟克孜尔是一致的，也是以小乘为中心，题材上面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是有一点，它的土质有些不一样。所以它在洞窟形制上有了自己的特点。

而且森木塞姆这个地方，僧侣也好，供养人也好，他们也有一些自己的趣味、想法。表现出来就是跟克孜尔、跟库木吐拉都不太一样的地方。

3、森木赛姆石窟的洞窟是怎样排列的？

森木塞姆这个地方洞窟的布局是怎么个排法呢？叫做马蹄型。它是一个半月型马蹄型的布局。它跟那些顺着河两岸修凿的石窟结构还有些不一样。马蹄型结构的石窟布局在哪里有先例呢？在印度中部的阿旃陀石窟，那个地方就是一个马蹄型的，中间有一个溪流流出，跟森木塞姆石窟特别像。

森木塞姆窟前

森木塞姆在维语里的含义就是有小溪流流出的地方，小溪流这个东西其实是攸关生死的，攸关在这些地方的僧人，包括造窟的人能不能够活下去，如果在戈壁滩上在沙漠里没有水，大家都活不了。大量的水不可能是运到这来的，你可以运来粮食，可以运来吃的，但是水的用量太大了，要是没有水，这个地方是不可能长时间的修凿石窟和建立佛教寺院的。

4、住在森木塞姆的和尚都是些什么人？

在马蹄型围着的中间有个土台，这个土台上它就有一个大的佛教寺院的遗址，这是挺有特色的，这些寺院的僧侣他们是要使用森木塞姆的这些石窟的。坐禅的、观像的、供养的、绕塔的这些仪式都可以实现，每天都可以用。这样的话，这个石窟是活的，不光是造了就走了，它还要使用的。

森木塞姆·说法图

那么这些住在森木塞姆这些庙里头的和尚又都是些什么人呢？是汉族的和尚，还是龟兹的和尚呢？是完全是修习小乘佛教的和尚，还是也有大乘的和尚呢？这是很令人好奇的事情。而且在这个寺院的遗址里边还挖出来一些东西，就让森木塞姆石窟这个地方更有意思了。因为它的使用情况我们都能够略知一二，所以森木塞姆是特别值得去研究了解的。

5、森木赛姆石窟的洞窟形制和克孜尔一样吗？

森木塞姆48窟·内景

当然，从总体上看，森木塞姆石窟的洞窟形制、壁画题材、艺术风格跟克孜尔基本上是一脉相承的。它还是以小乘为中心的，这是我们现在能够看出来的基本风貌。它的洞窟还是以早期五六世纪的时候的中心柱窟为主。

但是，它这个中心柱窟的造法跟克孜尔的又有一点区别。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这里的土质比较松软，它的造法就不再是像那样有一个背屏似的洞窟，两边的下部开甬道这样来转，而是整个把从顶到底挖空了，中间就真正成为了一个柱子，它的四壁就变得是一个整的墙壁，就不用像克孜尔那样低着头进去了。这样，你一进去就可以转着看了。

莫高窟北魏第260窟·中心塔柱窟内景

这个就和敦煌莫高窟北魏时期的石窟很一致了，看起来特别像。所以这是森木塞姆中心柱窟的一个新特点。它对敦煌石窟产生的影响可能对我们的认识有帮助。虽然我们看不到直接的证据，但是，它在建筑形制上头确实是有关联之处，柱子开始一通到顶，周围这些壁就变得更加整体了。这是森木塞姆早期洞窟的一些新特点。

森木塞姆1窟·菱格故事画

二、“偏爱”画猴子的新趣味

森木赛姆石窟中，有着许多以猕猴为主题的本生故事画和以猕猴供养为主题的因缘故事画。猴子的机智、灵巧、孝道、爱心和舍己为众、忍辱不争的品行，均在壁画中被人格化表现的翩翩如生。那么森木赛姆石窟中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描绘猴子的壁画内容呢？本期艺术发现之旅，教育部长江学者、考古学家宁强教授将为您讲述森姆塞姆石窟“偏爱”画猴子的新趣味。

森木塞姆48窟·乾达婆与伎乐飞天

1、森木赛姆的壁画有什么新的特点？

虽然它也画券顶的天宫，它也画故事画、本生故事、因缘故事，但是这个地方在选择这些故事的时候也有了一些新的趣味。这里的故事画选了很多与猴子有关的故事。这是一个颇令人惊讶的事情。

森木塞姆30窟·二猴嬉戏

2、《大猿本生》讲的是什么？

比如说它选了《大猿本生》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猴王，也就是释迦牟尼的前身是一只大猿猴，属于比较英雄气概的，个子也大，孔武有力，要保护其它的小猴子和动物，它们去偷吃国王花园里头的果子，国王的人撵来了，它们就跑，可是有些小动物小猴子跳不过那条河，最后这个猴王就把它的脚按到一边，手抓着另外一边的树，用它的身体做了一个桥，这些小猴子小动物就通过它的身体这样走过去跑了。结果它自己累坏了，跌下去，被抓了。

也有版本说它是被国王的箭给射着了，掉下去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它是牺牲自己成就他人。这样的故事，跟猴子有关的。

3、还有哪些和猴子有关的壁画？

森木赛姆石窟·猕猴奉蜜

还有猴子骑到鹿背上的故事，还有两只猴子一公一母聊天的场景，还有《猕猴奉蜜》，就说是猴子给释迦牟尼蜂蜜吃，释迦牟尼接受了蜂蜜，结果它就特高兴，手舞足蹈的，这个就悲剧了，掉到一口井里给摔死了。但是摔死的是皮囊，它还可以升天，得到拯救，成佛。

4、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关于”猴子“的壁画内容呢？

森木赛姆石窟30窟·猴王智斗水妖

不管它怎么说，这是很多专家都觉得比较困扰的一件事情，在森木塞姆这个地方，怎么会选择这么多跟猴子有关的故事呢？难道这里的管事的或者说供养人属猴？但这个是胡乱猜测。还有当地是不是有猴子，但是那个地方光秃秃的，虽然有水，但是既没有树，更没有果树。那些动物怎么个生存法，我没搞清楚，会不会有人从印度过来，带着猴子住到这个庙里头了，像有一些高僧是要养动物的，养猴子的，养狮子的，养白鹤的，养狗的，都有。

but anyway，很多专家都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就是说森木塞姆这个地儿，它的故事画为什么有这么多和猴子有关，但是没有人有答案。这是森木塞姆这个地方的一个谜，迄今大家都没有弄清楚。

三、大像窟曾经的“主人”是谁？

森木赛姆石窟群中区尚存佛寺遗址，现存壁画的洞窟不多。洞窟形制、壁画题材、壁画风格及其分期与克孜尔石窟大致相同。而最令人惊叹的11号大像窟，17米的内空层高，即便现在已是废墟一片，仍能感受到昔日的庄严与肃穆。

1、为什么叫“大像窟”？

森木赛姆11号大像窟

大像窟就是说中间可能曾经竖过十几米高的一个大佛，这个现象也是很特殊的。现在这里只剩中间一个突出的大的空窟，两边有一些其它的洞窟对称排列。这是我去森木塞姆的第一印象，特别深。

森木赛姆11号大像窟

那么中间的这个像是什么像？按照我们在克孜尔注意到的现象，中间可能是释迦牟尼。但是，做这么大的释迦牟尼又是什么道理呢？中国佛教艺术史上的大像窟基本上中间坐的都是弥勒佛，比如我们在敦煌莫高窟见到的北大像、南大像，都是弥勒佛。

南大像·莫高窟第130窟大佛(盛唐)

2、大像窟是什么时候造的？

最初的这个大像是武则天时候造的，西域大都护府时代，也是奠定了唐朝在西域统治的基础。武则天时候，唐朝中央政府对西域的控制其实是很强的，这样就让我们联想到中间的这个大的庙里头住的是不是中原来的和尚，如果是中原来的和尚，他们选择不在克孜尔，甚至都不在库木吐拉，而是在最远离都城的这个地方另起炉灶，中间这个庙是不是唐朝的庙，这个我就有点好奇。

因为唐前期武则天时候，专门有一个造大像的风潮。由武则天直接下令，中央政府要求全国各地都要讲一部经，叫《大云经》，就说到弥勒佛出世，而且暗示这个弥勒佛就是武则天，这样就为武则天一个女性做了皇帝提供了一个合法的依据。男人女人没有多大区别，甚至佛都可以是女的，弥勒佛可以转女生转男生。

北大像·莫高窟第96窟大佛(初唐)

比如像敦煌莫高窟的96窟那个北大像就是武则天时候造的，那个像直接就造成了一个女的，胸部很大，穿的女装。就是向世人宣告佛像都可以是女的，皇帝为什么不可以是女的，这是很大胆的一个做法。

3、大像窟里曾经是谁的像？

而且那个时候，《大云经》要求各个唐朝管辖下的每一个地方都要建一个大云寺，造一个弥勒大佛。我就在想，森木塞姆前面的这个大佛寺是不是一个官寺，是不是就是武则天的政府要求的，安西都护府也得造一个大云寺，而且这些地方往往还真正要严格执行的，你造一个大云寺又不能造在龟兹国的首都，得找一个相对独立的地儿，我估计森木塞姆的大庙就可能是一个大云寺，而那个消失了的大佛就可能是一个弥勒佛，是不是女像弥勒佛我不知道，但是它是一个大的弥勒佛的可能性很大，这是大像窟的特别价值。

森木塞姆31窟·月神

然后，我们又注意到，在森木塞姆这个地方，它有一些西来的艺术因素，这里的日月像就像是战神一样，驾着马车跑的希腊罗马传统的像。

4、带虎头帽的天王像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还有一个像要提出来特别讲一下的，就是带虎头帽的天王像，它的这个天王力士带了一个虎头帽，据西方的艺术史家研究说，这个戴虎头帽的天王力士其实是希腊的大力士战神，赫拉克里斯，他就是戴的虎头帽，那么这个赫拉克里斯出现在森木塞姆这个石窟里头又说明什么问题呢？华盛顿大学教罗马艺术的一个教授说我看见一个赫拉克里斯，当时还把我吓了一跳。

森木赛姆虎头帽天王像

但是这个戴虎头帽的天王像，其实还有另外一些说法。后来中国的学者也有一些写论文来说明这个问题，莫高窟也有这个天王，他披了一张虎皮，在吐蕃的传统里，有军功的武士，勇敢的人，是要被奖励一个虎皮来披到背上，倒不是说戴虎头帽，而是披在身上。所以中国有一些学者，像原来龟兹石窟工作过的姚世洪所长，还有另外一些年轻的学者也都写过文章来论证，说这个其实是吐蕃人占领的时候，把吐蕃的传统带来，是表现武士的一种方式。

不管它是吐蕃传来的一种表达武士的图像标志也好，或者说是它是从希腊罗马传统传过来的赫拉克里斯戴着虎头帽也好，总之都是外来的因素，它不是龟兹传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