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分时节,天气渐凉,昼夜均分。父亲摘下眼镜,将目光投向田野深处,轻轻地念道:“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母亲正收拾着簸箕里的种子,微笑着接过话茬:“地里的庄稼可都熟了,赶紧收回来,不能误了种麦子。”
刘明礼
秋分时节,天气渐凉,昼夜均分。父亲摘下眼镜,将目光投向田野深处,轻轻地念道:“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母亲正收拾着簸箕里的种子,微笑着接过话茬:“地里的庄稼可都熟了,赶紧收回来,不能误了种麦子。”
家父虽手执教鞭,骨子里却始终有着庄稼人永不磨灭的印记。母亲更是从未离开过土地,生命始终沿着农时朴素而坚韧地轮回。当秋风拂过院墙,携着谷物瓜果清甜的气息,当蝉鸣在槐荫里渐次喑哑停歇,父母便心照不宣地整束农具——大地在呼唤它的孩子,该是归仓又播种的时节了。
凌晨时分,薄雾尚笼罩着村庄,月影未尽,星星刚悄然隐去,父母便踏着露水出发了。他们的脚步轻快而坚定,肩上扛着大镐,手中握着镰刀。田野里的庄稼此时仿佛才从梦中醒来,玉米杆挺拔傲立,穗子上饱满的籽粒裹在层层青黄外衣中;高粱红着脸,沉甸甸地垂着头;红薯秧蔓绿意深浓,静默地覆盖着地下深藏的秘密。果园里则热闹得多,苹果红红的笑脸探出枝头,梨儿饱满如珠,压弯了枝头,一树树枣儿,绿的像翡翠,红的像玛瑙,在晨光里酝酿着蜜意,静待被采撷的时辰。
晨光熹微里,父母开始了田间的忙碌。父亲挥动镰刀,沉稳地割倒高粱和玉米,刀锋过处,庄稼顺从地倒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母亲则俯身弯腰,专注地掰下玉米棒子,偶尔抬头,额上汗珠滚落,在晨曦中一闪一闪。玉米叶子边锋利如刃,一不小心就会划破裸露的手臂,留下细微的红痕。挖红薯则更需巧劲,大镐抡圆,深探入土,避开根茎,再轻轻撬起,泥块松动间,一颗颗紫红色果实便滚落出来,裹着泥土的醇厚芬芳。父亲半跪在地里,小心扒开泥土,黝黑的手指将沾满泥土的红薯捧出,如同捧起大地深处沉甸甸的许诺。母亲则弯腰拾捡,动作轻柔利落,脸上浮动着无声的喜悦。阳光渐渐刺目起来,汗水蜿蜒,在他们沾满泥土的脸上犁开道道细沟,却无法冲淡那眉梢眼角洋溢的满足——那是土地对辛劳最直白的馈赠。
打谷场上,秋阳正好,新收的玉米、高粱、谷子、大豆铺展成一片片金黄与褐红的地毯。父亲高高扬起柳条簸箕,饱满的谷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乘着微风,将籽粒与草屑吹散开来。母亲手持扫帚,轻巧地掠过那些饱满落地的谷堆边缘,如同在书写一行行金色的诗句,扫帚苗划过谷物,发出细碎悦耳的声音。
秋分之后,昼夜平分,光阴仿佛被拉得格外悠长,每一寸阳光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催促着播撒新的希望。父亲赶着驴子架起耧车,在刚刚收拾干净的土地上印下笔直的垄沟;母亲拉着石砘紧随其后,让每一粒麦种都紧紧依偎在温润的泥土之中。两人身影在田垄上缓缓移动、叠合,宛如大地上一幅最踏实生动的剪影——他们点下的,是穿越寒冬、奔向春日的绿色诺言。
夜暮时分,归家路上,父亲推着满满一车沉甸甸的收获,独轮车在土路上吱呀作响,如同岁月悠长的吟唱。母亲臂弯里挎着的篮子中,苹果红润,梨子澄黄,红枣鲜亮如玛瑙。院中已燃起一小堆篝火,是孩子们将晒干的玉米皮点燃了,又埋进几块新挖的红薯。火焰温柔地舔舐着黑暗,暖意融融,红薯的甜香混着柴火的烟火气,丝丝缕缕弥漫在清凉的秋夜里。父亲坐在小凳上,卷起一支烟,烟头的红点在薄暮里明明灭灭。母亲则捶打着自己酸痛的腰背,火光跳跃着映亮她疲惫却舒展的脸庞。望见屋檐下挂起的一串串红辣椒,墙角堆积如小山的金黄玉米棒,粮囤里饱满的豆粒……两人相视而笑,无声胜有声。
这满院丰盈,便是所有辛劳最踏实可靠的注脚。母亲偶尔指着院角新栽的几畦冬菜苗,轻声念叨着来年的打算——生命,就在这循环往复的劳作与希望里,扎根、生长。他们的幸福,便是这般朴素而深长:在每一个秋分,俯身拾起大地的馈赠,再以虔诚的姿态,将新的期许深深埋入泥土,如同埋下永不熄灭的灯盏。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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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巴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