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刀刃贴着果皮,匀速旋转,长长的一条果皮卷曲着垂下来,像一条红色的缎带。
本内容纯属虚构
我爸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给我女儿彤彤削一个苹果。
刀刃贴着果皮,匀速旋转,长长的一条果皮卷曲着垂下来,像一条红色的缎带。
彤彤在一旁拍着手,眼睛亮晶晶的:“妈妈好厉害,一根都没有断!”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突兀地响起,像一枚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看到来电显示上“爸”那个字,我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条漂亮的红缎带,“啪”地一声断了。
我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直觉告诉我,没什么好事。
我爸这个人,没事从不给我打电话。他的电话,通常只为一件事而来:给我弟弟林涛要钱,或者要力。
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小狐狸碗里,递给彤彤,擦了擦手,才划开接听键。
“喂,爸。”
“林薇啊,你赶紧请个假,回来一趟。”我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我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瞬间扩大了。
“出什么事了?”我问。
“你妈,今天早上买菜,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我心头一紧:“严重吗?去医院了吗?”
“去了,拍了片子,左腿骨折,要打石膏,得躺床上养着,起码三个月不能动。”
我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更严重的情况。
“那现在人在医院还是回家了?”
“回家了,医生说回家养着就行,定期来复查。”我爸顿了顿,终于说到了重点,“你妈这样,身边不能离人,你弟媳妇要带孩子,你弟弟要上班。你,回来照顾你妈。”
来了。
我就知道。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我是一个随时待命、没有自己生活的机器人。
我看着正在小口小口吃苹果的女儿,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再过一个半小时,我就该准备晚饭,然后等我丈夫周明下班回家了。
这就是我的生活,一个普通的、需要精心维护的、属于我自己的小家庭。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爸,我回不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是我爸拔高的音量:“你说什么?你妈都这样了,你回不来?你这个女儿是怎么当的!”
“我也有自己的家,彤彤要上幼儿园,周明要上班,我的工作也不能说丢就丢。”我陈述着事实。
“那能有多大的事?你那工作,一个月挣几个钱?辞了不就完了!彤彤让你婆婆带几天不行吗?你妈养你这么大,现在她需要你,你就这个态度?”
他的话像一串没有标点的炮仗,噼里啪啦地在我耳边炸开。
我气得有点想笑。
辞了我的工作?说得可真轻巧。
我的工作是我大学毕业后,一步一个脚印,熬了多少夜,做了多少报表,才换来的。虽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它给了我安身立命的底气。
彤彤让我婆婆带?我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平时我们都是自己带,周末偶尔才过去看看。让她一天二十四小时带孩子,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最可笑的是那句“你妈养你这么大”。
是啊,她养我了。
可她是怎么养的,我爸心里没数吗?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画面。
那些画面,像一部循环播放的黑白默片,没有声音,却充满了压抑和委屈。
我没说话,我爸在那头更急了。
“林薇,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回不回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回来,你看我……”
“爸,”我打断他,“我回去照顾我妈,哪怕就一天,我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我说完这句话,没等他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彤彤举着一块苹果递到我嘴边:“妈妈,吃苹果,甜。”
我张嘴咬住,苹果的清甜在口腔里弥散开来,可我心里却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
挂断电话不到十分钟,我弟林涛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弟弟”二字,闭了闭眼。
该来的,总会来。
“姐。”林涛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客气。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爸都跟我说了,妈摔了,挺严重的。”
“我知道。”
“姐,你看,我这边确实走不开。小宝还小,你弟媳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我这店里生意也忙,一天不开张就得赔钱。”
他开始卖惨,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我心里冷笑一声。
弟媳王倩没上班,全职在家带孩子,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能有多忙不过来?
他的那个小店,说是老板,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一天到晚在外面跟朋友喝酒打牌,店里都雇了人看着。
这些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我?
“所以呢?”我问。
林涛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噎了一下,才继续说:“所以,姐,家里这边,只能靠你了。你先请个假回来,照顾妈一段时间,等妈好点了你再回去。”
“林涛,你觉得这合理吗?”我反问。
“怎么不合理了?你是姐,我是弟,长姐如母,你照顾妈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长姐如母。
又是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像一道紧箍咒,从小就套在我头上。
因为我是姐姐,所以好吃的要先让给他。
因为我是姐姐,所以新衣服要先紧着他买。
因为我是姐姐,所以他犯了错,我得替他挨骂,因为我“没带好弟弟”。
我曾经也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
直到那一年,我高考。
那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坎。
考试前一天晚上,我还在一遍遍地检查准考证、文具,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妈炖了锅鸡汤,给我盛了一碗,说:“薇薇,喝了好好考,给咱家考个重点大学回来。”
那是我记忆里,她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我心里暖暖的,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可就在那天半夜,林涛突然发起了高烧。
他比我小三岁,那年上初中,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白天不知道去哪儿疯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晚上就上吐下泻,烧得满脸通红。
我爸妈一下子就慌了神。
我妈抱着林涛,急得直掉眼泪,我爸披上衣服就往外跑,要去叫车。
那个年代,半夜叫车不像现在这么方便。
我看着表,凌晨一点,心里也跟着焦急起来。
我说:“妈,要不我先给林涛用温水擦擦身子,物理降温。”
我妈头也不抬,抱着林涛,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儿啊,你可不能有事啊……”
她的眼睛里,只有林涛。
我这个第二天就要高考的女儿,仿佛不存在。
好不容易,我爸找了辆三轮车,两人手忙脚乱地抱着林涛去了医院。
走之前,我妈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关心,只有命令。
“薇薇,你在家把这些吐的东西收拾了,锅里还有点鸡汤,你看着火,别糊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一晚,我几乎没睡。
我把家里收拾干净,守着那锅慢慢熬着的鸡汤,耳朵却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回来。
林涛挂了水,烧退了,蔫蔫地躺在我妈怀里。
我爸妈脸上写满了疲惫。
我赶紧迎上去:“怎么样了?”
我妈小心翼翼地把林涛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才回过头对我说:“没事了,就是肠胃炎。你赶紧去考试吧,早饭自己热一下。”
她说完,就守在林涛床边,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看着桌上冷掉的早饭,再看看墙上的表,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我什么胃口都没有,匆匆扒了两口,就背上书包准备出门。
临走前,我走到林涛床边,轻声对我妈说:“妈,那我走了。”
我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句鼓励,一句“好好考”。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儿子的身上。
我走出家门,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被晃得生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
那一天,我顶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巨大的心理压力,走进了考场。
第一场考语文,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有好几道阅读题,我反复读了好几遍,都看不进去。
作文写到一半,差点跑题。
那场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
最终的成绩,比我平时模拟考的最好成绩,低了整整五十分。
我与我心仪的那所重点大学,失之交臂。
后来,我上了一所普通的本科。
我没有怪任何人,我只怪自己心理素质不够好。
可是,这件事,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心里。
我妈从来没有问过我,那天为什么没考好。
她也从来没有觉得,因为要照顾发烧的儿子,而忽略了即将高考的女儿,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在她的世界里,儿子的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
女儿的前途,可以往后放一放。
“姐?姐?你在听吗?”林涛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回过神,声音冷了几分:“我在听。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啊。姐,你就回来吧,算我求你了。”
“林涛,你也是个成年人了,有手有脚,有自己的家庭。妈是你的妈,不是我一个人的妈。照顾她,你也有责任。”
“我不是说了我忙嘛!”他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了,“再说了,你是女的,照顾人这种事,本来就该你来做!”
又是这种论调。
因为我是女的,所以我就该牺牲我的事业,我的家庭,去承担所有的照顾责任?
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有工作,我也很忙。”我一字一句地说,“而且,王倩不是全职在家吗?她白天完全可以照顾妈,你晚上下班了搭把手,不就行了?”
提到王倩,林涛的音量瞬间又高了八度。
“你让她照顾?你想什么呢?她连自己儿子都快照顾不明白了,还照顾我妈?再说了,那是我老婆,又不是我妈的闺女,哪有儿媳妇天天在床前伺候的道理!”
我真的被他的逻辑气笑了。
儿媳妇没有义务,女儿就有义务?
合着就我一个人是捡来的,活该奉献一切?
“林涛,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些。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不会辞职回去照顾妈。我可以出钱,你们请个护工,费用我出一半。”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请护工?那得花多少钱?再说了,外人哪有自家人照顾得尽心?”林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知道,他就是不想花钱,也不想出力,想把这个烫手山芋完完整整地甩给我。
“那就没办法了。”我的语气坚决,“你自己想办法吧。”
“林薇!你怎么这么冷血!妈白养你了!”林涛在电话那头开始咆哮。
“她养我,也养了你。她给我花的钱,可不一定有给你花的多。”我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这句话,又戳到了另一个痛处。
那就是买房。
我和周明结婚的时候,是裸婚。
我们俩都是普通家庭,家里都帮不上什么忙。
我们租了一个很小的单间,每天挤公交上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我们俩都很有奔头。
我们努力工作,省吃俭用,花了整整五年时间,终于攒够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那笔钱,每一分都是我们的血汗。
就在我们准备去看房,憧憬着未来的时候,我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薇薇啊,你快帮帮你弟弟吧!”
我心里一沉:“林涛又怎么了?”
“他要结婚了,女方家里要求,必须在城里买房,不然就不结。”
“买房是好事啊,他自己不是也攒了点钱吗?”
“他那点钱哪够啊!还差二十万的首付,我们俩把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了,还差十万。薇薇,你先借十万给你弟弟,等他以后有钱了,一定还你。”
借?
我妈嘴里的“借”,从来没有“还”这个选项。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妈,我没钱。我跟周明也准备买房,刚凑够首付。”
“你有!我都知道,你跟周明两个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一万多,怎么会没钱!”我妈的声音尖锐起来,“你是不是不想管你弟弟了?他可是你亲弟弟啊!他要是结不成婚,我们老林家的脸往哪儿搁!”
“妈,那是我和周明的血汗钱,是我们未来生活的保障,我不能动。”我的态度也很坚决。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明确地拒绝她。
来源:吐司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