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碗沿被筷子尖轻轻磕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过分安静的饭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母亲赵惠敏的手一顿,抬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这日子还不够堵心吗?今天是周五,晚七点,我们一家三口雷打不动的“家庭晚餐”时间,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初上,窗内却是一片凝固的沉默。
碗沿被筷子尖轻轻磕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过分安静的饭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母亲赵惠敏的手一顿,抬头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这日子还不够堵心吗?今天是周五,晚七点,我们一家三口雷打不动的“家庭晚餐”时间,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初上,窗内却是一片凝固的沉默。
我低下头,扒拉着碗里那几根被酱油浸得发黑的豆角。这沉默,我已经习惯了十五年。从我十五岁那年起,我们家的饭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父亲李卫国永远坐在主位,像一尊沉默的石佛,只有在他那副老花镜的镜片反光时,你才能确定他是个活物。他吃饭的动作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极其充分,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而不是这盘我妈炒咸了的豆角。
母亲则坐在他的对面,她今天穿了件新买的酒红色衬衫,衬得皮肤很白,手腕上那只玉镯是“林叔叔”送的。她总是不经意地摆弄那只镯子,尤其是在饭桌的沉默让她感到窒息的时候。那镯子温润的光泽,像一道无声的宣言,在这间屋子里,除了父亲,谁都看得懂。而我,夹在他们中间,像一个被遗忘的标点符号,尴尬地存在着。
十五年了,林叔叔,那个叫林正德的男人,像一个盘踞在我家上空的隐形魂灵。他从不踏入这间屋子,却无处不在。母亲手机里和他聊天的置顶对话框,阳台上他送来的那些名贵兰花,甚至我爸常喝的茶叶,都是林叔叔托人从福建捎来的。而我爸,李卫国,这个家的男主人,对此没有一句怨言,一个字的质问都没有。他的沉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们三个人都罩在里面,谁也挣脱不掉。
引子
那年我刚上高一,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我提前放学回家,撞见了母亲在客厅里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那个男人,就是林正德。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眉眼温和,说话声音低沉悦耳。母亲在他面前,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脸颊泛着少女般的红晕,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他们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坐着喝茶,可那种空气里流动的、心照不宣的亲密,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关于“家”的完美幻想。
我躲在卧室门后,听着他们的对话。母亲说起单位的烦心事,林叔叔会温言劝慰;母亲说到我学习的进步,林叔叔会由衷地夸赞。他甚至记得我喜欢吃哪家店的蛋糕。他对我母亲的了解,似乎超过了我的父亲。我浑身冰冷,第一次意识到,父母的婚姻,或许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坚固。
那天晚上,我揣着这个天大的秘密,观察着父亲。他像往常一样,七点准时回家,换鞋,洗手,坐在饭桌前。母亲端上菜,他默默地吃,偶尔夹一筷子菜到我碗里,说一句“多吃点”。我几次想开口,想把下午看到的一切告诉他,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张被岁月刻满疲惫的脸,我又咽了回去。我怕,我怕我一开口,这个家就塌了。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怀揣秘密的少年,学会了不动声色地观察。我发现母亲去“单位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衣服越来越鲜亮,香水味也换了又换。而林叔叔的痕迹,也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父亲呢?他好像瞎了,也聋了。他依旧每日上班下班,侍弄他那些花草,看他的抗战剧,对周遭的一切变化视若无睹。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趁母亲不在家,试探着问父亲:“爸,你不觉得妈最近有点不一样吗?”
父亲正拿着一块软布,仔细擦拭着他的老花镜。他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
“她……”我鼓足勇气,“她好像跟一个姓林的叔叔走得挺近的。”
擦拭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原样。他把眼镜戴上,透过厚厚的镜片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他说:“快考试了,专心学习。”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选择了“不表态”。他的沉默是一种态度,一种默许,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近乎残忍的宽容。于是,我也学会了沉默。我们一家三口,用沉默,共同守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第一章:寿宴的前奏
时间一晃就是十五年。我大学毕业,工作,恋爱,又失恋,成了别人口中的大龄剩女。而我们家的这出默剧,还在日复一日地上演。直到两个月前,母亲宣布,她六十大寿,要大办一场。
“就在国际酒店,最大的那个厅,我要请所有亲戚朋友都来,好好热闹热闹。”母亲在饭桌上宣布这个决定时,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她没看我爸,眼神却像钩子一样,一下下地往他那边瞟。
父亲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卫国,你觉得呢?”母亲终于忍不住,直接点了他的名。
父亲放下汤碗,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说:“挺好,你高兴就行。”
母亲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被亢奋所取代。接下来的日子,她全身心投入到寿宴的筹备中。订酒店,拟宾客名单,选礼服,忙得不亦乐乎。而那份宾客名单,像一颗定时炸弹,摆在了我家的客厅茶几上。
我无意中瞥了一眼,在“挚友”那一栏,赫然看到了“林正德”三个字。我的心猛地一沉。十五年来,林叔叔一直活在幕后,从未在任何正式的家庭场合出现过。这是我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是父亲沉默底线的一部分。可现在,母亲要亲手打破它。
“妈,你疯了吗?你要请他来?”我拿着那份名单,冲进她的房间。
她正在镜子前试一条香槟色的长裙,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口头禅脱口而出:“你懂什么?这是我的生日,我请谁,难道还要你批准?”
“爸会怎么想?亲戚们会怎么看?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爸?他要是有想法,十五年前就该有了。”母亲转过身,裙摆划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至于亲戚,让他们看去。我赵惠敏活了六十年,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我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是啊,父亲的沉默,给了她最大的底气。我颓然地走出房间,看到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激烈的枪战片,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怔怔地看着屏幕,眼神空洞。那一刻,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意识到,我的父亲,他老了。他的背不再挺直,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第二章:失败的沟通
寿宴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母亲每天打电话,和酒店、婚庆公司、朋友们沟通细节,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期待。而父亲则愈发沉默,他开始失眠,好几次我半夜起来喝水,都看到他书房的灯还亮着。门缝里,能看到他孤单的背影,坐在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夜。
我决定再找父亲谈一次。那个周末的下午,我泡了壶他最喜欢的铁观音,端进书房。他正戴着老花镜,临摹一幅王羲之的字帖,手很稳,笔锋苍劲。
“爸,喝茶。”我把茶杯放在他手边。
他“嗯”了一声,没有停下笔。
我看着他,鼓起所有的勇气,轻声说:“爸,妈的寿宴,林叔叔……也要来。”
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一滴墨汁,从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刺眼的黑点。那幅快要完成的字,毁了。他慢慢地放下笔,摘下眼镜,开始用那块熟悉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镜片。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每当他不想面对或者内心极度挣扎时,就会这样。
“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这样……不难受吗?”我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你要是不同意,就说出来啊!你跟她说,不许那个人来!你还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啊!”
他擦拭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隔着氤氲的茶气看着我。他的眼睛浑浊,布满血丝,里面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沉的悲哀。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永远不会开口了。
“小静,”他终于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大人的事,很复杂。你妈……她不容易。”
“她不容易?她有什么不容易的?不容易就可以背叛你,背叛这个家吗?”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坐下。”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悻悻地坐了回去。
“你妈嫁给我的时候,家里穷。我答应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我没做到。”他缓缓地说着,像是在回忆一件很遥远的事,“她爱美,喜欢热闹,喜欢跳舞。可跟我过了半辈子,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舞也再没跳过。我……我亏欠她。”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我从未听父亲说过这些。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男人。
“那……那也不能成为她出轨的理由啊!”
“老林,人不错。”父亲的话,像一颗惊雷在我耳边炸开,“他对你妈好,比我细心。你妈跟着他,高兴。”
“所以你就这么忍着?戴着这顶绿帽子,一戴就是十五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父亲没有生气,他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彻底绝望的话。
“吃饭吧,菜要凉了。”
我冲出书房,第一次,我对父亲的“沉默”感到了愤怒和鄙夷。我觉得他懦弱,没有骨气。他用他的沉默,纵容了背叛,也把我推向了无尽的痛苦深渊。那天晚上,我躲在厨房里,关着灯,一个人靠着冰冷的冰箱,无声地痛哭。生活沉重的压力,家庭畸形的关系,让我感到窒息。
第三章:不速之客
母亲的寿宴,最终还是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如期来临了。
国际酒店最大的宴会厅,被母亲布置得富丽堂皇。巨大的水晶吊灯,铺着金色桌布的圆桌,还有舞台中央那个硕大的“寿”字。亲戚朋友们陆续到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热情的笑容,但那笑容背后,我能读出各种各样的揣测和好奇。他们交头接耳,眼神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来回逡巡。
母亲穿着那件定制的香槟色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光焕发,像个女王。她优雅地穿梭在宾客之间,接受着祝福。父亲则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那是他压箱底的最好的一件衣服,却和这华丽的场合格格不入。他像个局外人,安静地坐在主桌,偶尔有长辈过来敬酒,他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的心一直悬着,像在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
终于,宴会厅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林叔叔来了。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他一出现,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聚焦到了他身上,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亲戚们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母亲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刻提着裙摆迎了上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老林,你来啦。”
“惠敏,生日快乐。”林叔叔把礼物递给她,声音温和,“一点心意。”
他们旁若无人地寒暄着,那份亲昵,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尤其是我的。我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他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看着门口的那两个人,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母亲领着林叔叔,径直朝主桌走来。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这是要干什么?她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父亲,给这个家,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击吗?
“来,老林,坐这儿。”母亲指了指她身边的一个空位,那个位置,就在父亲的旁边。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主桌这三个人。这是一场无声的审判,而我的父亲,就是那个被绑在审判席上的人。
第四章:迟到的对峙
我无法再忍受,正想冲过去说点什么,却被我小姨一把拉住。她对我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林叔叔显然也觉得不妥,他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对母亲说:“惠敏,我坐那边朋友桌就行。”
“不行,你今天必须坐这儿。”母亲的态度异常坚决,她甚至伸手去拉林叔叔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父亲,突然站了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很慢,甚至因为坐得太久,膝盖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但他站直身体的那一刻,整个宴会厅仿佛都矮了半分。他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那一刻,他身上有一种无形的气场。
他没有看母亲,也没有看林叔叔,而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对着满堂宾客,微微鞠了一躬。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今天能来参加我爱人赵惠敏的六十岁生日宴。”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很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我和惠敏,结婚三十八年了。”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母亲的脸上。
母亲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拉着林叔叔的手。
“这三十八年,风风雨雨,我们一起走过来。年轻的时候,我总想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我没本事,让她跟着我,受了不少苦。”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沧桑。
“家,有时候不是讲理的地方,是讲情的债场。”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像一句谶语,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我看到母亲的眼圈,慢慢红了。
“我知道,我这个人,闷,不会说话,也不懂情趣。这些年,忽略了她很多。”父亲的目光,从母亲脸上移开,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林叔叔。
全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父亲看着林叔叔,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无奈,却没有我预想中的愤怒和怨恨。他举起酒杯,对着林叔叔,平静地说道:“林先生。”
他用的是“林先生”,而不是“老林”。这个称呼,疏离而又正式。
“这些年,谢谢你。”
轰的一声,我的脑子炸开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在说什么?他在感谢一个和他妻子有染的男人?
满座哗然。亲戚们目瞪口呆,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母亲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父亲。林叔叔也愣在当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第五章:一碗长寿面
父亲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放下酒杯,转身走到了后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几分钟后,当父亲再次出现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大瓷碗,碗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面上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撒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
他端着那碗面,一步一步,走得很稳,穿过错愕的人群,走到了母亲面前。
他把碗放在桌上,拿起筷子,递给母亲,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温柔的声音说:“惠敏,饿了吧。吃口面,我给你做的。”
母亲呆呆地看着那碗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她年轻时最爱吃父亲做的手擀面,尤其是卧了两个荷包蛋的。可自从家里的条件好起来,自从她认识了林叔叔,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吃过父亲做的面了。
“快吃吧,一会儿就坨了。”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母亲颤抖着接过筷子,夹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她一边吃,一边哭,妆都哭花了,发出的声音像个无助的孩子。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只有母亲压抑的哭声和吸溜面条的声音。
父亲就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了她。这个动作,自然得像是他们之间做过千百遍。
林叔叔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像一个闯入别人故事的局外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默默地,悄无声息地退后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开了宴会厅。他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父亲的沉默,不是懦弱,也不是默许。那是一种漫长的,充满了隐忍和痛苦的等待。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母亲回头。他用他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的最后一点尊严。他没有当众争吵,没有撕破脸皮,他只是用一碗最普通的长寿面,不动声色地,赢回了这场持续了十五年的战争。
第六章:无声的和解
寿宴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亲戚们纷纷告辞,临走时看我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不解和一丝敬畏。
回家的路上,母亲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父亲开着车,也一言不发。车里的空气,比来时还要沉闷。
到了楼下,父亲停好车,对我说:“小静,你先上去吧,我跟你妈走走。”
我点点头,默默地上了楼。我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悄悄地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那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夜色中,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我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但我知道,有些事情,从今晚开始,不一样了。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
第二天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客厅里很安静。我走出房间,看到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母亲则在厨房里忙碌。空气中弥漫着小米粥的香气。
我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母亲穿着围裙的背影。她正在烙饼,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神情却是我许久未见的平静。她对我笑了笑,说:“醒了?快去洗漱,马上就能吃饭了。”
那天的早餐,异常的丰盛。小米粥,葱油饼,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饭桌上,依然没有什么交谈,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带着些许尴尬,却又无比真实的烟火气。
父亲吃完一碗粥,对母亲说:“饼烙得不错,就是盐放多了点。”
母亲白了他一眼,说:“嫌咸就别吃。”嘴上这么说,却又拿起一块饼,放进了父亲的碗里。
我看着他们,眼眶一热。这或许就是婚姻的真相吧。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更多的是争吵后的无声和解,是浸透在柴米油盐里的,几十年磨下来的习惯与牵绊。
第七章:新的开始
寿宴之后,林叔叔再也没有出现过。母亲手机里那个置顶的对话框,也消失了。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热衷于打扮和应酬,开始学着煲汤,研究菜谱。阳台上那些名贵的兰花渐渐枯萎,被她换成了父亲喜欢的君子兰和吊兰。
父亲的话,依然不多。但他下班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晚饭后,他不再一个人躲进书房,而是会陪母亲在客厅看一会儿电视。虽然他看的还是抗战剧,母亲看的是家庭伦理剧,两人常常为了抢遥控器而斗嘴,但那种鲜活的争吵,竟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一个月后的一天,父亲把我叫到书房。
“小静,这是房产证,名字我已经过户到你名下了。”他递给我一个红色的本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我愣住了,“爸,你这是干什么?”
“我跟你妈商量好了。我们准备搬回乡下老宅去住。”他平静地说,“那里清净,空气也好,适合养老。”
“搬走?为什么?”我无法接受。
“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父亲看着我,眼神温和而坚定,“我们俩,也该换个活法了。”
我明白了。这不是逃避,而是一种选择。他们选择离开这个充满了压抑回忆的城市,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他们的晚年生活。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做出的决定。
我帮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一个旧箱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本相册。里面是他们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父亲,英俊挺拔,笑容灿烂。母亲扎着两条麻花辫,依偎在他身边,满脸的幸福。其中一张照片的背后,有父亲龙飞凤舞的字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来,他也曾有过那样炽热的承诺。只是生活的磋磨,让这份炽热渐渐冷却,变成了深埋心底的余温。但在最关键的时刻,这余温,依然能暖彻心扉。
送他们去火车站那天,天气很好。父亲提着行李,母亲挽着他的胳膊。在进站口,母亲回头对我说:“小静,有空常回老家看看。”
“嗯。”我用力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是我十五年来,见过的最轻松,最释然的笑容。
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远去的背影,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家庭,也没有完美的婚姻。有的,只是在满目疮痍之后,依然选择彼此守护的两个人。父亲用十五年的沉默,守住了家的底线。而在母亲六十岁这年,他用他的方式,给了这份婚姻一个不算完美、却足够有希望的结局。
我擦干眼泪,转身向阳光走去。我知道,我的生活,也该有新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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