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一棵他打小便认识的老树。村里人说,这是一棵生长得恰到好处的树,没有人知道它从哪座山来,也没人在意他是如何长大的。打从老许记事起,他便和村里智力不太对劲的“树先生”同框,“树先生”守着老树,老树荫庇着“树先生”。
老许要收假了,即将踏上北上的高铁。
三个小时前,他带着妻儿路过父母所在的村口,那颗常年不挂果的橘子树,站在微微泛红的土地上,招摇着空落落的枝干,向来去匆匆的他们道别。
这是一棵他打小便认识的老树。村里人说,这是一棵生长得恰到好处的树,没有人知道它从哪座山来,也没人在意他是如何长大的。打从老许记事起,他便和村里智力不太对劲的“树先生”同框,“树先生”守着老树,老树荫庇着“树先生”。
进村的乡亲总会用鞋底蹭蹭歪斜的树根,刮去来时的泥泞,出村的乡亲,总会一脚搭在树根上,抽一根烟,和“树先生”聊两句,以打发等待通往城镇的村际公交,有时等不上,爬上砖厂的拖拉机也是省事的选择。老许18岁当兵去部队,也是在这棵树下等的公交,也是和“树先生”作的别。
如今离村的路早已铺上水泥,车轮也代替了脚板底,出村的人多,回村的人少。树根上踩踏伤痕少了很多,“树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消失不见,不再站立在树下“迎来送往”。反光镜中,老许看到树下,老老许一脚搭在熟悉的树根上,抽着儿子孝敬的烟,随着袅袅青烟消失在视野的最终点。
休假,对于老许,不过是重复着的匆匆重逢,以及匆匆离别。
车轮滚过乡村的尘土,停在县城的高铁站。与大城市严格的旅客动线不同,县城的车站,允许老许和妻儿再享受一段候车的时光。
此时的老许望向一麻袋当季的蜜橘,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18岁那年,在运砖的手扶拖拉机车斗里,他坐中间,父母在两边,脚下也是一麻袋蜜橘,由于装的太多太重,口袋下的砖头上洇上了甜甜的汁水。随着老脐橙树和“树先生”慢慢向后消失,县城的送兵队伍齐整地出现在眼前。橘子先上了父亲的背,后来又上了老许的背,被接兵干部拦下后,又回到了父亲的背。只留下三两个大皮薄看一眼就甜在心里的,揣进年轻老许的背包,登上了通往首都的火车。
去首都一千多公里,先坐大鼻子大卡,再换绿皮专列,晃荡一天一夜再换乘好看的康明斯平头柴。火车上,老许把橘子分成十瓣,计划着100公里吃一瓣,橘子吃完,故乡就远了,首都就到了。橘子很甜,用现在的话说,是北纬25°生长的13°的甜。不知为什么,越往北上,老许尝着第一瓣时,车厢里各个正襟危坐,老许能品味到甜中夹杂着丝丝酸味;到第五六瓣时,几个省城的小伙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讨论着首都的烤鸭、电影院和外出休闲,老许的嘴里的酸味开始增长;直到第八九瓣时,隔壁座分来一颗据说北京处处有卖的进口水果糖后,老许再也尝不出橘子的香甜,反倒莫名觉得吃橘子有些丢脸了。
一晃回过神,高铁开始检票。
“爸爸带着橘子去,给同事们分分,等你回家。”老许的儿子小许很懂事,学着妈妈向老许叮嘱。如今,装满水果的不再是麻袋,而是印着原产地logo的布袋,印花精美,上了老许的背,看起来很潮,也再没有人拦着不让上车,但老许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次,不是为了吃橘子难为情,而是为了不能让一家三口同去而难为情。
首都太大,能容他带着鞋底上遥远的泥泞,走近国际中心去见世面、长才干,做一个名曰“北漂”的繁华之梦;首都又太小,容不下他的小家像老橘树那样扎根,当来年橘子黄时,将催促他这个过客,永远“逃离”这片繁华之梦,回到县城,回到离那棵老橘树更近的地方,回到真实的转业人生。
高铁飞速奔驰,老许随意掏出三两颗橘子,向当年一样慢慢品尝,有的酸甜,有的苦涩,有的惊喜,有的无味,个中滋味来回往复。
恍惚间,老许仿佛看到了村头的拐角,“树先生”还在,妻儿也在,老橘树开满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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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三剑客